我在十点前几分钟到达了山森运动广场的前面。抬头一看,建筑物玻璃窗上所有的灯光几乎都熄灭了,留下的只有二楼的一部分。我发觉那里正是健身中心。
在大楼前面等了五、六分钟后,时间刚好到了十点整。我推了推正门旁边写着“员工出入口”的玻璃门,结果玻璃门轻易地被推开了。一楼只有安全灯亮着,电梯好像也还可以使用,不过我还是选择了爬楼梯。
健身中心空荡荡的,各式各样的设备在没有被人使用时整齐排列在一起的样子,令我联想到某种工厂。实际上恐怕也没有太大的差别吧!我一路上净想着这些和正事毫无关系的事情。
和我约好了要见面的那个人,坐在窗户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一本文库版的书。等到发现我走近的动静之后,对方抬起头来。
“我等您好久了。”她说道,唇上泛起一如以往的微笑。
“晚安,志津子小姐。”我说:“还是……称呼你‘古泽靖子小姐’比较好呢?”
我感觉她的微笑在一瞬间冻结了。不过那真的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之后她马上又恢复原本的表情摇摇头。“不,叫我春村志津子就可以了。”志津子小姐说:“因为这个才是本名。您知道吗?”
“嗯。”
“那么……”她这么说着,示意我坐下。我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今天去了名古屋一趟哦!”
我说完之后,她低下眼睛,好像做了一个用力捏紧文库本的动作。
“我有想到您可能那么做了——在您今天打电话给我的时候。”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是有这种感觉。”
“是吗?”我也在不知不觉中垂下了眼睛。我不晓得该用什么方式切入一个未知的话题。
“请问一下……你为什么会知道我老家的事情呢?”她问道。
我突然有种被拯救的感觉。“因为我打算调查你的事情呀!”我说,抬起眼睛一看,她脸上的笑容已经荡然无存,“不过没那么容易了解呢!在这里连户籍都没有登记。”
“是的。从书面资料上来看,我应该还住在名古屋的老家。”
“是呀!因为不想要劳师动众地调查你的事,我可是费了相当大的苦心呢!”
“是哦……”她平静地说道。
“说实话,我是从金井三郎先生这条线开始追的。找他的履历还真是出乎我意料的简单。调查了户籍之后,我去了他的老家,在那里有人告诉我好几个他学生时代朋友的名字,我就试着去找那些人询问。我的问题只有一个,就是他们有没有听过古泽靖子或是春村志津子这两个名字。这虽然只是我的直觉,不过我想你和金井三郎先生应该是从学生时代就开始交往了。”
“然后有人记得我的名字,是吗?”
“有一个人记得。”我说:“是和金井先生在同一个研究会的人。那个人说在大学四年级校庆的时候,金井先生带了一个女朋友来。在自我介绍的时候,金井先生说那个女生是春村兴产董事长的女儿,活活吓了他一大跳。”
“……然后你就知道我的老家了。”
“老实说,那个时侯我还真觉得自己非常走运呢!因为我想就算有人记得你的事,也不见得会连你老家的事情都清楚。可是知道如果是春村兴产董事长宅邸的话,剩下的只要有电话簿就绰绰有余了。”
“然后你就打电话到老家去了。”
“嗯。”
“家母应该吓了一跳吧?”
“……是啊!”
的确,春村社长夫人十分惊讶。当我对她说,想要和她谈一下她女儿的事情时,她用责备的口气问我:志津子在哪里?
——令千金果然是离家出走的吗?
面对夫人的问题,我这么反问道。然而我却没有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取而代之的是以下的逼问。
——你到底是谁?如果知道志津子在哪里的话,请快点告诉我。
——因为某个缘故,我现在无法告诉您。不过我保证不久后一定会让您知道的。您可以先告诉我令千金离家出走的原因吗?
——这种事情没道理告诉一个看都没看过的人吧!而且你也不一定真的知道志津子现在在哪里。
看来志津子小姐的母亲的疑心病非常重。在无计可施之下,我只好这么说。
——其实是志津子小姐现在扯上某个事件了。为了解决这个事件,我非得知道志津子小姐的事情不可。
“事件”这个词好像十分有用。我本来还想着大概又会再次被拒绝的,但是夫人却承诺说只要我能够直接去和她见面,她就把事情告诉我。
“然后你今天就去了名古屋是吗?”志津子小姐问我,我点点头。“这么一来,你就从妈妈那里问出为什么我会离家出走了吧?”
“没错。”
这次换成志津子小姐点了点头。
——从前年到去年为止,我们让志津子到美国去留学,目的是要让她习惯外国生活。
夫人用平淡的口吻开始叙述。
——其实那个时侯,我们一直在和某个保险公司董事长的外甥谈结婚的事。因为那个人之后也要到纽约的分公司去,所以我们先让志津子过去,调适一下。
——但是志津子小姐本人并不知道这件事,而且也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吧?
我的话让夫人脸上浮起一阵痛苦。
——我们应该再多讨论一下的,可是我丈夫和女儿都没打算听对方的想法。结果弄到最后,志津子就离家出走了。
——你们有去找她吗?
——找了。但是因为考虑到舆论压力,我们并没有惊动警察。现在我们对外的说法都是那个孩子还在国外。
“把你带出来的是金井三郎先生吧?”
我问完之后,志津子回答道:“是的。”
“然后你们两个人就这么跑来东京了——在没有可以投靠的人的情况下。”
“不,我们有可以投靠的人。”她用缓慢的动作将文库本卷起来又摊开,“我在美国时认识的一个日本人,当时在东京。我们就是去找他。”
“那个日本人就是竹本幸裕先生吧?”
“……是的。”我注意到她握着文库本的手开始用力。“是竹本先生把三郎介绍给山森社长,让他在这里工作的。那大概是在去年年初的时候。”
“那个时侯你还没有在这里工作吗?”
“嗯。”
“住的地方呢?”
“那也是得到竹本先生的帮忙。他的朋友到海外去,所以房子就租给我们住了。”
“难不成那间房子的主人就是……”
“是的。”志津子小姐轻轻地闭上眼睛,“就是那个名叫古泽靖子的人。在非用到确实的身份证明不可的一些时候,我就使用古泽小姐留下来的健保卡。在遭遇事故要录口供的时候,我也是用她的名字。因为如果说了本名的话,老家的人就会知道了……”
原来是这样子啊!
“你之所以会参加游艇旅游,是因为三郎先生的邀约吗?”
“是的。自从到了东京以后,我就一直关在家里,有点消沉,于是三郎便以转换心情为由,建议我参加。再加上竹本先生也要去,这么一来让我觉得有所依靠,也比较安心了。”
“原来如此。”我了解地点点头,“在主角们就这么到齐了之后,事故便发生了。”
她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出神。相反的,我则抬起视线。一只飞蛾在荧光灯的所在之处盘旋飞舞着。
“我有件事情想要请教你。”不久之后她开口说:“为什么你会认为我很可疑呢?”
我看着她,她也回看着我的眼睛。过了一段漫长得令人害怕的时间。
“看来谈话的顺序颠倒了呢!”我叹了一口气,“我应该要早一点说结论才是,可是我很害怕。”
她微微露出了笑容。
我继续说道:“犯人是……冬子吧?”
令人窒息的阴暗沉默袭来。
“川津先生、新里小姐和坂上先生,全部都是冬子杀害的吧?”
我重复道。悲伤不知从何处急速翻涌沸腾起来,连我的耳朵末端都发烫了。
“是的,”志津子小姐静静地回答:“然后那个人是被我们杀掉的。”
4
“解决事件的关键是由美说的话。”
我在从Y岛回来的时候,从她那里听来的话——也就是那个在志津子小姐出去之后,玄关响起两次开门声的事。
“是吗?”志津子小姐露出了很意外,但是又好像在某方面万念俱灰的眼神。“我还想着由美小姐眼睛看不见,应该不会注意到的……果然做这种事情,还是会在某个地方露出破绽啊!”
“我试着思考了一下跟在你后面离开旅馆的人。”我说:“根据由美所言,第一次开门的时候没有,但是在第二次开门的时候,她闻到了烟味。也就是说第一个出去的是个不抽烟的人,而第二个则是会抽烟的人。先说会抽烟的人好了——山森社长、石仓先生和金井先生。其中很清楚的是山森社长和石仓先生在麻将间里,撇除他们两人之后,剩下的就只有金井三郎先生了。”
志津子小姐沉默着,我将她的沉默视为一种回答。
“问题是没有抽烟的人。每个人都一定和另外一个人在一起,应该是没有偷偷跑走的机会才是。那么难道是有人做了伪证吗?我一一确认了大家的供词。当中有某个人的证词让我有点介意,怀疑起它的真实性。”
志津子小姐依旧紧闭嘴唇,好似想要看清来龙去脉一般,目光始终放在我的脸上。
“那个证词,就是我自己的证词。”我一边慢慢地消化脑袋里的东西,一边说:“和冬子一起躺上床的时候是十点左右——我一直对这句话深信不疑。但是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值得相信的证据。能够确定的只有我上床的时候,看见闹钟指针指着十点而已呀!”
志津子小姐思考起我这番话的意思,没多久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倒抽了一口气。
“冬子小姐在那个闹钟上动了手脚吧?”
我点点头。“我发觉有这种可能性。因为我平常不戴手表,所以知道时间的唯一方法就是房间里的闹钟。只要把那个闹钟调快一点或是调慢一点,就可以轻易混淆我对时间的感觉了。而且冬子也有对那个闹钟动手脚的机会。她回到房间的时候,我刚好在冲澡,之后又一头栽进工作里,可以说是瞬间就忘却时间还在过了。如果她趁那个时侯把闹钟调快大约三十分钟的话,我们睡觉的时间就不是十点,而是九点半左右了。”
此外,我还想到一点,平常过惯了不规律生活的我,只有那天非常想睡觉,而且入睡的时间是我无法想象的早。在那之前,冬子请了我喝柳橙汁,恐怕那杯果汁里也掺杂了安眠药吧!
我在这里喘口气,吞了口水之后继续说道:“但是出现了问题。当闹钟指针指着九点四十分的时候,冬子看着窗外说‘志津子小姐出去了’。如果闹钟调快了大约三十分钟的话,那实际上就应该是九点十分左右发生的事了。可是因为你离开旅馆的时间真的是九点四十分,我的推测就出现矛盾了。解决这个矛盾的说法只有一个,就是冬子她早就知道你会在那个时间点离开旅馆。那么,为什么她会知道这种事呢?还有,为什么她要调快闹钟呢?‘调快闹钟’这点让我回想起旧式侦探小说制造不在场证明的手法。这样说来,就是她有必要使用这种小伎俩来制造不在场证明啰?”
志津子小姐没有说话,因为她是知道真相的。
“能够想到的只有一点。冬子在九点四十分和你约好在旅馆外头见面,然后打算利用这个机会杀掉你。对闹钟动手脚就是像我刚才说的一样,要制造不在场证明。”
我试着对冬子的计画做出推理。
她在客厅玩弹珠台的时候,悄悄对志津子小姐说——内容大概是这样吧——我有事情想要跟你说,九点四十分左右的时候我会在旅馆后面等你。
约好了之后,冬子便赶紧回到房间动手脚,偷空将闹钟调快了三十分钟。然后当指针指向九点四十分的时候,她便说看到了志津子小姐的身影。
让我喝下掺了安眠药的果汁。
闹钟走到十点的时候(其实是九点半)上床睡觉。我昏昏睡去。
冬子偷跑下床,调回闹钟,一边小心着不让别人看到,一边离开了旅馆。由美这个时侯应该在客厅里,不过冬子大概觉得没关系吧!
杀了志津子小姐之后,再蹑手蹑脚回到房间里。接着把我吵醒,好当她十点以后的不在场证明。这个时侯实际上我应该已经睡了三十分钟以上,然而却会产生怎么只睡了一下子的错觉。
不久之后,志津子小姐的尸体就会被发现,然后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大概就和这次的情况差不多了吧!换句话说,就是确认所有人员的不在场证明。那个时侯冬子应该会这么说吧——一直和我在一起。而且我也会帮她作证。
若是九点四十分的时候有人看到志津子小姐离开旅馆的话,对冬子来说就更有利了。因为她也在同时间看到了,这点可以证明闹钟的时间没有被调整。
如果她的计画成功了的话——我可能现在还在谜团的漩涡里打转吧!
“但是冬子的计画失败了。”我说:“知道你要和冬子见面的金井先生,也前往你们约好要见面的地方,然后在冬子正好要杀害你的时候及时出现,最后反而是冬子自己掉下了悬崖。”
“就像你说的一样。”志津子小姐回答:“对于闹钟的事情,我无法做什么评论。当我们听到你证明萩尾小姐十点钟还在房间里的时候,其实也都吓了一跳。然后……冬子小姐她想要杀我,也是事实。”
虽然这是我预料中的答案,但还是有一阵让我恍惚的绝望感袭来。
因为在我心底的某个地方,其实暗暗希望志津子小姐能够否定我的说法,可惜这个淡薄的期望也已完全消失殆尽了。
“我们来谈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吧!”我努力地让心情平复,“冬子是竹本幸裕的女朋友吧?”
“……”
“我已经知道了哦!”我从皮包里面拿出纸团——就是前几天去冬子家清扫的时候找到的那个东西。
剥开纸团之后,我让志津子小姐看了里头的东西。
“你有印象吗?”我询问道。志津子小姐摇了摇头。
“这是竹本幸裕先生去年参加旅行的时候,遗留下来的物品当中唯一被人拿走的东西。是冬子擅自将它从竹本先生的房间里拿走的。”
志津子小姐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个长满铁锈的随身酒瓶。
5
“希望你能告诉我,”我说:“在无人岛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结果上来说,如果不知道这一点,等于一步也无法前进啊!”
志津子小姐就爱那个文库本放在一旁,合起手掌十指交扣。很明显地,她很迷惑。
“我知道的事情,就如同我接下来所说的:游艇遇到了意外,全部的人都朝着附近的岛屿前进,然而只有一位男性没有办法到达。然后称呼那位男性为‘男朋友’的女人,乞求着大家的协助,但是却没有人听进她的要求——这是从由美那里听来的。”
我一边观察着她的神色,一边说道。但是她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显著的变化。
“我认为那个女人是为了要替死掉的男友复仇,才不断杀人的。可是事实上并没有那么单纯吧?”
“嗯。”志津子小姐听到这儿,终于回答了,“并不是那么单纯的事。”
“我完全没有想到,”我说:“但是有个重要的关键。这个关键就存在于竹本先生自身。”
我打开手上拿着的随身酒瓶的盖子,倒过来轻轻地摇了一下。从里头掉出来的是一个卷成细长棒状的纸条。摊开之后,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虽然已经有点晕开,但还是可以判读。
找到酒瓶已经让我十分惊讶了,发现这个纸条的时候,更是让我震惊。
“我仔细看了一下以后,发现这是记载了意外发生时候情况的便条。大概他是打算能在回来之后当作报导整理吧!会装到酒瓶里,也是因为考虑到这么一来就不会弄湿的关系。在这张便条中特别重要的地方是这里:‘山森、正枝、由美、村山、坂上、川津、新里、石仓、春村、竹本抵达无人岛。金井迟了些。’——从这张便条里,我发现没有游到无人岛的人,并不是竹本先生。无法抵达的人是金井三郎哦!然后叫着‘求求你们救救我男朋友’的人,其实是志津子小姐吧!我从这张便条得知,并没有什么叫作古泽靖子的女性参加。”
“所以你才会调查我的事吗?”
我对她的问题点了点头。
“实际上命在旦夕的人是金井先生,而求援的人则是春村小姐;然而却没有任何人伸出援手——发生了这样的事件之后,我不明白接下来的事情是如何发展,最后死掉的才会是竹本先生。于是我开始调查你的过去,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可是结果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知道的只有为了爱情离家出走这件事。”
“……是吗?”她气若游丝般说道。
“不过我试着照自己的思维,想象了一下那天在无人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因为那个‘什么事’的关系,害竹本先生代替金井先生死去,而全部相关的人都在隐瞒那个‘什么事’。这么一想,我大概就猜测到了。”我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然后继续说道:“在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的情况下,竹本先生就去救金井先生了吧?然后救援行动成功了的竹本先生,便大声责备其他决定袖手旁观的人。可能连要把这件事情公布在报章杂志上这种话,也跟着威胁出口了吧!于是和其中的某个人起了争执……那个人最后把竹本先生给杀死了。”
我看见志津子小姐失去血色的嘴唇正微微颤抖着。我压抑着内心激昂的情绪,继续说道:“在场的所有成员全都赞成隐瞒这个事实。虽然对你们来说竹本先生是恩人,可是照顾你们的山森社长,他说的话也不能违背……没错吧?”
志津子小姐静静地叹了口气,接着眨了好几次眼睛,用双手覆住脸。她的内心在和某种东西交战。
“没办法呀!”我的背后突然传出了声音。回头一看,金井三郎正以缓慢的步调接近我们。“没办法啊!”他又说了一次——是对着志津子小姐说的。
“三郎……”
金井三郎走到志津子小姐的旁边,用手紧紧地环扣住她的肩膀,然后只有头朝我这边转了过来。“我全都告诉你吧!”
“三郎!”
“没关系,这样子比较好。”他好像在搂着她的手臂上又施了点力气,不过眼睛还是看着我,“我告诉你。你的推理的确很精彩,不过错误的地方也很多。”
他说完之后,我默默地点点头。
“事情的开始其实没什么,”他先说了前言,“从游艇逃离的时候,我好像不知道在哪里被强力敲到了头部,人就这样昏过去了。”
“昏过去?在海上?”
“是的。因为我穿着救生衣,所以似乎是跟树叶一样在海上载浮载沉。而且昏迷的时候,是不会喝进水的。”
我有听过这种说法。
“其他人全都抵达无人岛了。志津子好像是到那个时侯,才发觉我不在。于是她慌慌张张地将目光转回海上,看到了一个很像我的身影在海浪里漂浮。”
“我真的吓死了……”志津子似乎还没有走出那个时侯的冲击。仔细一看,她甚至还在他的臂弯里发抖。“我慌忙跟周围的人说,请救救他。”
我认同地点点头。由美那时候听到的声音,就是这个。
“但是谁也没帮你去救人吧?”我一面回想起由美的话,一面说道。志津子思考了一会儿之后说:“因为海浪打得很高,天候也非常差,我知道任谁也不想出手处理这件事。就连我自己也没有就这么跳回海里的勇气。”
“如果立场交换的话,”金井三郎沉重地开了口,“我也没有自信说自己敢去面对。”
真是困难的问题,我想道,并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回答的。
“当我的心情转入绝望的时候,有个人说了一句:‘我去好了。’那就是你说的竹本先生。”
果然,我想。由美在还没有听到这些话之前,就已经失去意识了。
“可是竹本先生并不是那种光靠着正义感,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往海里跳的人。因为他赌上自己的性命,所以希望能够得到等值的报酬。”
“报酬?”
“她的肉体。”回答的是金井三郎,“他好像从在美国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对志津子抱持好感。这是我自己微微感觉到的。不过他并没有横刀夺爱,毕竟他也有自己的女朋友……可是他在那个场面,好像就提出了这个要求。”
我看着志津子。“然后怎么了呢?”
“在我回答以前,听到这席话的川津先生说话了。他说:‘在这种时候要求报酬,你还是不是人啊?’然后竹本先生就回答:‘你了解我的心情吗?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没有插嘴的权利!’于是川津先生便开始拜托其他人去救三郎,因为他自己的脚已经受伤了……”
“但是没有人理会他的请求吧!”
“嗯。”志津子用微弱的声音回答:“大家都别开了脸。也有人说了类似‘还不是因为你自己脚受伤了才有办法这么说’的话。”
“所以到最后,你就答应了竹本先生的条件了吗?”
她紧紧闭上了眼睛,代替点头。“那个时候的我,不管怎样都只想要先救他。”
“然后竹本先生就跳进海里,神乎其技地救起了金井先生……”
“就是这样。”金井三郎回答:“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躺在地面上了。我连自己为什么会在那里都不晓得。唯一清楚的,就只有自己得救了这件事而已。看看四周之后,我发现其他的人也都躺着。我便开始打听志津子的下落。一开始的时候,每个人都紧闭嘴巴,不肯跟我说。后来川津先生才告诉我竹本先生和志津子的交易。接着川津先生问我要不要想办法说服竹本先生,我才急急忙忙地寻找他们的踪影。然后在远处一个石阴下,我找到了他和志津子。竹本先生抓着她的肩膀,样子看起来好像是要袭击她。”
泪水从坐在一旁听着的志津子眼眶中流出。泪滴滑过白色的脸颊,落在她的手上。
“那个时侯……我并没有被袭击。”她用细丝般的声音说:“那个时侯竹本先生只是要在三郎恢复意识之前,跟我作下次履行代价的约定而已。可是到了那个节骨眼,我的决心已经动摇了。我跟他说不管要多少钱都没关系,希望他能忘记刚才的交易。只不过……他不愿意接受。‘不是约好了吗?只要你能陪我一个晚上,我保证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他一边抓着我的肩膀,一边这么用力说着。”
她说到这里,转过头看着自己的男朋友。金井三郎看起来很痛苦似的低下头,不久之后深深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