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萧七摇了摇头,才觉出事情的蹊跷,这么大的动静,神机五行中的叶连涛居然没有出现,他到底在干什么?

“机关在屋顶!”

单残秋如一只蜘蛛般倒挂在房梁上,大笑声中,连拍数掌,泥浆脱落后,房梁上方果然现出一个粗大的铁质圆盘。原来这机枢正是扣在屋顶铁板上方,虽有铁板阻隔,但仍有两串铁链穿透铁板圆盘,露出了蛛丝马迹。

单残秋的五指已抠进了铁链内,猛然吸气,大喝一声:“起!”那铁链本该由屋顶上方的绞盘发动,此时被他用神力硬生生揪起,居然也触发了机关,几声怪响之后,铁栅栏底端的锁扣张开,粗大的铁笼竟也摇动起来。

“不好!”戴烨的心猛然一沉,嘶声叫道,“放箭!火箭!”

一只火铳在这时终于响了,伴着几串飞射的羽箭和燃着火的木箭,一道犀利的火光正砸在白昉肩上,他躲避不及,半边身子被火铳喷出的散碎铁丸轰得鲜血淋漓。

“二弟,不必管我,你先出去!”单残秋大喝声中,内劲透入铁链,全力一拉。

“轰隆”一声,铁栏现出一尺高的缝隙。白影闪处,白防如一道疾电般奔了出去。

“大哥,快下来!”刀芒突闪,白昉竟反手用雁翎刀撑住了铁栏,跟着反掌推出,将四五名挥刀冲上的亲兵震得倒飞而出。单残秋这时已疯了般冲到了铁栏前。

“大伙闪开!”

随着一声厉吼,叶连涛竟不知从何处冲了出来,他披头散发,腰间还有汩汩的血迹,看起来狼狈至极。但他的暗器却仍旧精准,疾光暴吐,一枚铁莲子精准无比地打在刀上。

清脆的惊鸣声中,雁翎刀被铁莲子击飞,铁栏轰然落下,但就是这一线偏差,单残秋已如一团妖风般从栅栏下掠出。

白防此刻目光全被单残秋吸去,却没注意到叶连涛忽然飞身扑上,将他紧紧抱住。白昉大惊,缩肩、塌腰、震足,全力抖臂也不能脱困。

叶连涛疯了般地大喊:“殿下!叶连涛不负殿下!”

跟着雷声突发,叶连涛掌心处火光暴起,犹如一道火雷炸响。那正是戴烨的独门秘器火霹雳,当初研制这种火药暗器,叶连涛出了大力,自然也留有两枚。

他的手始终紧扣在白防胸前,火霹雳就在白防胸前炸开,鲜血和火光轰然四射。

“二弟!”单残秋目眦尽裂,飞身扑上,一把抓起血淋淋的白防,腾身从人群中高高跃出。

正和绿如等人激战的顾星惜也被火霹雳的炸响声惊得心魂震颤,忽然瞥见单残秋远去的背影,忙快攻两招,别离刀与忘情索一刚一柔,攻得董罡锋手忙脚乱。

“三妹,断后!”单残秋抛下了这四字,随即大袖飘飘,震翻了迎面阻拦的数名亲兵,抱着白防,凌空跃过了高墙。

顾星惜也忙跟着掠过院墙,脚还没站稳,便觉背后剑气森然,绿如竟如影随形地追了上来,这一剑气势如虹,逼得顾星惜不得不挡。

“小丫头,不要命了么?”顾星惜只得回手一刀,将长剑拦在外门。身后的喊杀声震耳欲聋,眼前这少女的剑势却冲荡奔腾,顾星惜心内大急,蓦地将忘情索向身后挥出。

两人对面过招,顾星惜的长索反向自己的身后卷出,这一下大出绿如意料之外,不料这招“归去来兮”正是忘情索的精妙杀招,长索忽又从顾星惜的颈后反绕过来,索尖如毒蛇般射向绿如。

顾星惜内力运到极处,忘情索笔直如枪般扎来。绿如大吃一惊,但觉别离刀上的劲力欲拒还迎、若断若续,将她长剑紧紧黏住,忙全力抽剑,以洗字诀劈向忘情索。

还是慢了一线,长剑刚搅住长索,索下却有一道银芒迎面射来。绿如只得拼命地扭腰转身……“住手!”太喝声中,萧七已如飞奔来。

绿如闷哼一声,身子踉跄退开。

顾星惜眸内波光一闪,没有再行进击,转身投入无边的黑夜。

“丫头,你怎样了?”萧七过去将她扶住。

绿如只觉背心阵阵撕痛,一把推开他的手,冷冷道:“我没事,还不快去追你的小情人?”

院子里激战尽息,众兵丁忙着打扫一片狼藉的宅院。朱瞻基、董罡锋等人则围拢在叶连涛的身前,尽皆黯然。

铁骋擦着汗,叹道:“殿下,这……这叶二哥,竟然……”他显是全然没有料到叶连涛会施出这等玉石俱焚的打法。

“殿下!”叶连涛倒在血泊中,已渐渐涣散的目光凝在了朱瞻基身上,“我兄弟……从未负过殿下……”转眼间,他只剩下了大口的喘息。

戴烨阴沉着脸,点头道:“不错,正是连涛以一己之力扭转战局,若任由白昉与单残秋安然脱困,今日天妖聚齐,只怕要凶险许多……”

朱瞻基黯然道:“连涛,你放心去吧,你们兄弟,不管在哪里,都是我的股肱之臣!”

叶连涛终于吐出了那口气,眼睛转向昏黑的天空。

“罡锋、戴老!”朱瞻基肃然静立,哽咽道,“连涛为何要说这句话?我不是旱说过了么,我信任大家。”

董罡锋的脸孔抽搐了一下,没有言语。戴烨也垂下了头去。

“奇怪!”庞统叫道,“这……我见到叶二哥奔出来时,竟是披头散发,腰上半边衣襟都是鲜血。他到底是被谁打伤的?”

铁骋也点头道:“正是,咱们拼杀许久,叶二哥才赶过来,一现身,他腰上便已受了不轻的伤。”

他说着蹲了下去,扳过叶连涛的身子,要看看他的腰伤,忽然间他愣了一下,叫道:“这是……”

叶连涛的后腰处插着一把短刀,短刀插入体内并不深,但那刀把前却系着一枚铁莲子。

“这是幼军的罚罪刀!”庞统惊呼出声。

铁骋的脸色霎时一寒,他也听说过,董罡锋和戴烨治军以严,但只有犯了重罪的人,才会用罚罪刀处罚。这种修长的短刃刺入体内,虽是不如挨军棍痛苦,但肌肤上会留下特殊的疤痕,能让受罚者刻骨铭心。

庞统忙取下了刀上的那铁莲子,却见铁莲子当中的孔洞里,插着一张纸笺,便信手展开了。他的脸色瞬间凝固。

那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纸笺,已被鲜血浸透,纸上那古怪的鬼脸愈发阴森恐怖。

这正是董罡锋等人早已见过两次的鬼画符。

这东西出现过三次,神机五行已死去了三人。

三、心结

初夏的夜风吹在脸上很暖,风中有他熟悉的幽香,萧七的心阵阵发冷。

前方那袭青影如在梦里一般,始终若即若离。萧七全力提气飞奔,他决不能让这影子再次飘走。 一条清亮的小河在月下蜿蜒出一道碧影,顾星惜终于在小河边停住了,回头望向他。

月下的她如一枝寒梅,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迎上那如水的秋波,萧七的心猛然揪紧,依然是那样的眼神,似嗔似怨,又隐蕴深情。

只是在你我之间,还有这个情字么?

“为什么一…会是这样?”萧七尽力让语气平缓。

“萧郎。”顾星惜缓缓揭开纱巾,望着他淡淡一笑,明艳绝伦的娇靥,映得天地都为之一亮,她颤声道,“不要怨姐姐,我本来就在汉王麾下效力。”

她的语声竟也微微发颤,似乎强抑着心底的什么东西。这反而让萧七更是难过,他更希望她冰冷绝情,耻笑自己、嘲讽自己,或者干脆过来给自己一刀。

“怪不得那时你不肯随我走。”萧七苦笑着,“只是当初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们本不该相遇。”她望着他,凄楚欲绝的目光如刀一般割着他的心,“但江湖就是如此,我们都是漂在水面的浮萍,风云聚合,便相遇了。”

萧七完全受不了她的目光,痴痴地呆了片晌,忽地大喝道:“那你为何还要给他们卖命?这时候退出,还来得及!”

“萧郎,你不懂的,许多事,我也没法跟你细说。”她拢了下秀发,仰头望望月色,幽幽叹道,“我该去找大哥他们了,不然,他们会起疑心。”

萧七攥紧双拳,又无力地松开,忽然发觉自己在她面前,永远是这样无助。他咬了咬牙,沉声道:“记住,我决不会让你们杀害太子,哪怕豁出这条性命!”

“你还是不懂我……”顾星借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却忽地投入他的怀中,轻轻地道,“知道么,萧郎,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事。”说完仰头在他唇上深深一吻。

香软的唇瓣,妖娆的长发,这是他半年多来最沉迷的梦境。

他常在梦里看见她,就这样抱紧自己,但此刻变成现实,却如此恍惚。

萧七忽觉手中一凉,顾星惜已将一只小瓷瓶塞入了自己手中。

“你那小情人逼得我太紧,不得已伤了她,这是解药,速速敷用。”她放了手,怅然退开两步,忽道,“萧郎,听我一言,及早退出。这个江湖,绝对不是你这样的人能撑下来的。”

“夕夕……”他茫然伸出手,想拉住她,但却不知还能跟她再说什么。

那抹妖娆的背影却已腾起,翩然远去。

萧七目视那道窈窕的黑影完全被夜色吞没,才怔怔地转过身。

一袭白衣,在月光下微微颤抖着,仿佛是寒风中的一朵披着雪的梅花。

“丫头……”他想笑笑,却发现自己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绿如倒笑起来,萧七蹙眉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啊,你个大傻瓜,你日夜思念的人其实全然没把你放在心上……”绿如大笑着,忽然间身子一软,栽倒在地。

萧七大惊,想起顾星惜刚才的话,忙赶过去一把抱住了她:“丫头,你适才受了伤,为何还要勉力追过来?快说,伤在何处?”

“不用你管!”绿如忽然被他紧紧抱住,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羞涩,“死酸七快放手!”

她忽然一声痛哼:“那妖女用长鞭使的虚招,打出了一枚暗器,姑奶奶拼力转身,后背麻了一下,然后便很痛……”

“别动!”萧七见她还在挣扎,不由怒喝了一声。绿如真就不动了,在月色下静静地瞧着他。

萧七看她的星眸中泪水莹莹,忙道:“丫头,你怎么哭了?”

“没什么。”绿如却笑了下,“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事,那时候我十二岁,从紫霄宫下的十八道梁上跳下来,崴了脚。你也是这般,我不让你治,你便这样大喊大叫。”

萧七愣住了。

一缕若有若无的馨香传了过来,不似顾星惜那样浓郁的香气,恰似刚绽开瓣萼的花蕊般清纯。白霜般的月光下,少女那闪着泪的眸子,如泉水一样清澈。

萧七的心“怦怦”乱跳,急忙扶稳她,转到她身后。

“相思银针?”

萧七惊呼出声,少女背后的肩胛下,赫然插着半截银针。

他知道中针后入有多疼,那几个被银针深扎入体的兵卒便曾大声号哭。虽然顾星惜对绿如手下留情,银针入体不深,但这丫头竟然硬撑着一路赶到了这里!

银针构制精巧,萧七不得不颤着手从她的脖领探入,捏住了银针。银针的冰冷和少女肌肤的柔滑一起侵入他的心底。

“别动!”他凝定心神,强运内劲透入针体,缓缓运劲拔出。银针出体的一瞬,少女不由轻轻呻吟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