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色塔浑身颤抖,不断发出干呕之声。
无空山后山。
五个人飘浮在半空中,在他们脚下,山谷面目全非。
“终于完成了!”阎乐忍不住长叹一声,其他几人也是心有戚戚,神色疲惫。
五陵散人也忍不住道:“贵派的确是大手笔!如此规模,便是在那些大门派的禁地,也难得一见。”他的神色亦非常疲倦,不过和其他四人不同的是,疲倦中难掩兴奋。
眼前的禁制,是五外金丹期高手,轰平了三座山峰,打通了五处山谷,凿出九眼深泉,覆盖范围几乎大半个无空山的后山。如此手笔,若还不能算大手笔,那天月界也就没有大手笔了。
“我们也算是为这小子赔了血本了!”连裴元然这般淡定的人物,也感觉心在滴血。
五陵散人的酬劳、无数材料…
无空剑门的家底几乎被掏空了一半,掌管钱财的阎乐脸色难看得很,咬牙切齿道:“这小子慢慢消受吧。”他复又转过脸对着五陵散人,略带怀疑的口吻:“你确定他破解不了?那小子对符阵很有天份的。”
五陵散人气得差点拂袖而去,裴元然连忙喝斥阎乐:“不可对散人无礼!”
阎乐撇撇嘴,大家都是金丹期修为,他才不惧五陵散人,不过被师兄喝斥,他也不敢再开口。
五陵散人气息稍平,老脸掠过一抹潮红,哼了一声:“不是在下夸口,此大阵有四位道友相助,在下也施展平生所学。日后不敢说,到直至今日,却是在下学艺这些年颠峰之作。若我们五个金丹期,还困不住一个筑基期,我们引颈自刎罢了。”
阎乐被说得也老脸微红,他兀自辩解道:“我们又不是想把他困在里面,是想让他修剑…”
“放心!”五陵散人两眼朝上一翻,冷哼道:“此阵布下层层禁制,想破开,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剑意修到剑意心转的地步,方能领悟其中奥妙,找到出阵之路。”
“那就好那就好。”见两人越吵越僵,裴元然连忙作和事佬。辛岩和施凤容两人冷眼旁观。
五陵散人意犹未尽道:“辛道友的剑意,精纯凌厉,在下生平仅见,佩服佩服!不过,各位可要慎重,此阵一旦入内,若没有悟到剑意心转,便无法出来。而且为了防止此子用符阵之学逃离,此阵周围,在下布下十八层禁制,固若汤金!四位若联手破阵,此阵难挡,但阵内之人也必将无法幸免。”
这话说得几人又有些犹豫起来,若那小子真的无法破阵,里面遇到什么危险,那他们也无计可施。
“各位道友也毋需太过担心。符阵之内,在下特意空出几块《生》地,以供给其喘息之用。想必以其符阵之学,找到这几处《生》地,亦不大难。再说此阵虽然各位进不去,但却可以洞悉其内变化。在下留有几处小传送门,可供朝阵内传送物资之用。”
辛岩忽然开口:“我去寻他。”
说完便消失不见踪影。
左莫慵懒地半躺在藤摇椅上,悠闲地晒着太阳。秘境开启的时间一拖再拖,他有些无所事事。秘境开启时间延后据说是许多门派的掌门主动要求的。这次试剑会对年轻修者的帮助很大,许多人一回门派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闭关。
眼下还有许多人都没有从闭关中出来,请求秘境开启延后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大师兄也还在闭关之中,倒是罗离师兄,被赶到剑洞里。
想到这件事,左莫心中便十分奇怪。罗离师兄能去剑洞,为什么掌门他们不让自己也进剑洞?去不去剑洞他其实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这些天居然风平浪静,辛岩师伯他们没来找自己。
想想养伤时辛岩师伯那几个“好”,左莫便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直冒到胸口。那股子冷意哪怕他晒在太阳底下,也挥之不去。他有强烈的预感,此事绝不会那么轻松完结。
一定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就在此时,他看到了从天而降的辛岩。
一瞬间,左莫如堕冰窖,手足冰冷。
辛岩冷哼一声,一手提起左莫,二话不说,便飞上天空。
二师伯飞得极快,凛冽的罡风吹得左莫睁不开眼睛。
“师伯,这是去哪啊?”左莫竭力忍受着强风,小心地翼翼地问。
“修剑。”辛岩面无表情。
“修剑?”左莫心中稍安,还好还好,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咦,这不是往后山吗?难道师伯要在后山教自己修剑?
忽然,左莫身体陡然僵住。
在他下面,一个巨大无比的符阵,映入他视野之中。和眼前这个大阵一比,试剑会自己布下的符阵只能算小阵。
什么时候,本门有这么大的符阵?
不会啊,这一带自己来过很多次啊!
接着,左莫看到掌门、阎乐师伯、师傅,还有一个不认识的老道士。
可他们为什么看向自己的目光…似乎有点奇怪…
就在左莫纳闷间,忽然背上辛岩师伯手突然一松。
“啊!”
左莫惨叫一声,耳边风呼啸,他完全控制不住身形。情急之下,他蓦地催动《金刚微言》!
一个金人,从天空直挺挺地砸在地面。
嘭!
地动山摇,泥土飞溅,一个金人硬生生砸进土中,砸出一个完整的人形。
左莫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移位般,晕晕乎乎睁开眼睛,他费力地挣扎着爬起来,呸地把嘴里的泥巴吐掉。
幸好哥练过…
他痛得嘶地倒吸冷气,浑身就仿佛要散架般。饶是他《金刚微言》修炼到红莲金液的境界,这么从天上砸下来,也疼得半死。
不过他心中稍安,苦头吃了,这事也该差不多完了吧,他心想。
咦,这是哪?不对啊!
在他面前,剑意翻涌,层层不息,森森如林,避无可避!
左莫欲哭无泪。
不带这样的…
第一百六十四节 剑意大阵
就在左莫目瞪口呆不知所措时,阵外,五陵散人却是得意无比。
“此阵以我四人剑意守四象位,辛岩道友剑意最是凌厉,把守中枢,九道灵泉为媒引,贯穿全阵,剑意生生不息。五道剑意彼此交融泯灭,没到剑意心转之境,找不到那唯一一线生机。便空有金丹期修为,剑意境界不够,也是枉然。想借蛮力破阵,形神俱灭!”
裴元然赞道:“散人布阵神鬼莫测,以剑意入阵,在下闻所未闻!”
五陵散人心中得意,但还是没有失去理智,自谦道:“若不是贵门有些需要,在下也想不到用此方法。”旋即感慨道:“那日我作评师,便目睹贵门左莫的战斗,说实话,心中惊叹得很。但辛岩道友没说错,我等剑修,连剑都不修,那还算什么剑修!但我也没想到贵门为一名弟子,有如此手笔,左莫生在贵门,实乃其之幸也!”
裴元然摇头:“钱财法宝固然重要,但更要得要的是人。人在,门派就在,人强,门派就强。他既然是本门弟子,此事也是我等义务。只希望他能早日迷途知返,重入正途,也不枉我等心意。”
其余三人皆神色肃然。
五陵散人心生敬意:“裴掌门放心,此子心慧,定能明白各位苦心。”
裴元然呵呵笑道:“此次若非有散人相助,我们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个家伙,让人头痛得很啊!”
“无妨,磨砺一下,他就会明白,天下万途,唯有剑修才是正途。一剑破万法,他那些手段,在剑意面前,不过纸糊而已。”五陵散人傲然道。他敢放出如此大话,并非是他对自己的符阵有多大的信心,而是对四人的剑意有着极强的信心。
他曾听闻,无空剑门四人之中,阎乐擅经营,施凤容专于炼丹,掌门裴元然则不问世事。冰螭剑的名头他虽听过,但并未亲眼见过,所以没有什么感觉。直到此次布阵,他才深刻地感受到此次试剑会大放光彩的无空剑门底蕴之深,远远超过外人想象。
连他在内的五人,反倒是他的剑意最弱,这让他大为汗颜。辛岩的剑意之强悍恐怖,他平生仅见,远超过那些所谓高手名宿。
他本来还担心四人剑意不够精纯,大阵难稳,此时方明白他小瞧了人家。
尤其是有辛岩的剑意守持中枢,大阵稳如磐石,坚不可摧。此阵之强,超过他之前布过的任何一座符阵。便是金丹期高手,倘若攻击此阵,在五人纯粹剑意围攻之下,也绝难幸免。
唯一让他觉得有些遗憾的是,这么强悍的一个大阵,困住的仅仅是一位筑基修者,令他相当没有成就感。
不过能借机和无空剑门搭上关系,他自然是千百般愿意。尤其是见过四人恐怖的实力,他对无空剑门的未来充满信心。长辈实力强劲,悉心培养弟子,弟子中天才辈出,如此门派,他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理由会不兴盛。
裴元然见每人脸上都十分疲惫,便笑道:“这小子平时没少让我们伤脑子,现在让他自己慢慢消受吧。走,我们好好去休息一下,散人也尝尝我的灵茶。”
五陵散人连忙称善。
左莫浑然不知外面长辈们已经离开,他一动不敢动。
在他面前游走的那条庞大无比的螭龙他太熟悉了,他被这玩意劈了不知道多少次。二师伯的剑意!
一咬牙,左莫忽然扯着喉咙哭喊:“师傅!弟子错了!弟子一定洗心革面,放弟子出去吧…”
师傅看似面冷,其实心中对他十分关心,求一求,说不定师傅一心软,便放自己出去。
喊了半天,嗓子都快哑了,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左莫心中的苦水有如洪水泛滥,小心肝在苦水中沉浮不定。他到现在还没搞清楚,自己到底犯了啥事,竟然让掌门他们如此愤怒。
嘴里干嚎,脚下一动不敢动,面前那条张牙舞爪的螭龙怡然自得地在离他不远处游,冰冷漠然的眸子偶尔从他身上扫过,他便觉得从头到脚,透凉透凉。
他毫不怀疑,他稍微动一动,眼前这只螭龙小爪轻挥,自己便四分五裂,血肉横飞,一命呜呼。
这玩意是真货!
他欲哭无泪,瑟瑟发抖。
直到真的面对二师伯的螭龙时,他才体会到,蒲妖弄出来的假货和真货之间的差距有多大。恐惧,出自本能的恐惧,从他心底冒出来,无论他如何克制,恐惧都像无可遏制的妖草,在他心中疯长蔓延。
战战兢兢地一动不动站了半个时辰,螭龙施施然地离开,但它临走前瞥的那一眼,左莫在第一时间便读懂了
——我还会来的。
等到螭龙完全消失不见,那股恐怖的威压也跟着消失得无影无踪。完无一物的地上,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此时左莫才从紧张中恢复过来,开始打量起周围。很快,他便明白,自己身陷符阵之内。想起刚才在空中看到的那个规模惊人的大阵,他不禁浑身一哆嗦。
妈呀,掌门他们是想玩死自己么?
想想刚才自己还在惊叹符阵的规模有多么惊人,没想到,自己就直接被二师伯丢进符阵。
他必须承认,他低估了二师伯对他的怨念!
脑子恢复活络的左莫,想到刚才自己哭嚎了半天也没人理,顿时明白这次掌门他们估计是铁了心要让自己吃苦头。在之前,他不是没想过二师伯他们会给他什么惩罚,打板子、面壁、特训什么的,他都有心理准备。
可千算万算,谁也没想到二师伯他们来了个更狠的!
就算左莫不懂符阵,也能一眼看出此阵的不凡,更何况他还对符阵颇有研究?只一眼,他便分辨得出,布阵的人实力远远超过自己。
这种超过,并不仅仅指某方面,而是全面超过,包括修为,包括对符阵的理解,包括剑意等等。
心惊胆战之余,左莫东张西望。他心中也清楚,掌门他们是绝不会要他的小命,肯定只是想让他吃吃苦头。
可这大阵…
很危险!非常非常危险啊!
左莫吞着口水,短短几步间,他心中的惊骇又多了几分。
步步杀机!
杀千刀的!左莫想骂娘!
连地面都透着细碎绵密的剑意,直接无视他脚上的鞋子,扎得脚底板生痛。就像走在布满钢针的铁板上,每一步都刺痛不已。不仅如此,面前的空气看似安全无害,可只要他一动,搅动的空气就会自然在他周围形成一圈圈剑意,这些剑意就像敲碎的冰棱,身陷其中的左莫只觉浑身有如刀割!
不带这样的…
左莫心中哀嚎,到底自己闯了多大的祸才让师傅他们如此愤怒?
在原地,就等着螭龙去而复返吧,此地太危险!他一咬牙,运转《金刚微言》,如今他的《金刚微言》达到红莲金液的境界,普通飞剑难伤。
幸好哥练过…左莫在心中庆幸。
无空堂,裴元然五人悠闲地喝着灵茶。
“嘿嘿,那混小子肯定会运转《金刚微言》。”阎乐嘿嘿一笑,瞥了一眼一言不发喝着灵茶的辛岩:“还是二师兄考虑周到,连《金刚微言》也算计进去。”
“剑修只修剑。”辛岩冷不丁道,啜一口灵茶,才补充下一句:“不炼体。”
“这小子实在不像话,净走旁门左道。”施凤容粉脸薄怒,她的弟子,却让大家都头疼,还花费如此巨大,她心中一直窝着火:“让他炼体就只是想让他多个保命手段,他倒好,不声不吭就把它炼到第四层。让他学符阵,就是让他能够好好学习炼丹,有一副业,起码生存无碍,哪知这个混蛋居然沉迷符阵,不思进取,副业成主业!主业反而后退!”
说到这,她痛心疾首,心中难受:“都是我不好,平时疏于教导,这才让他走上歧路!”
五陵散人连忙劝慰:“施仙子过于自责了。年轻人,总是贪图新鲜,这是常事,哪门哪派没几个像这样弟子?我们作长辈的,慢慢引导便是。”
“散人说得在理,师妹莫要伤心。”裴元然亦劝慰。
阎乐嘿嘿一笑:“那小子就等着吃苦头吧,我老早就对他的那个破《金刚微言》看不顺眼,红莲金液,他以为他是禅修?奶奶的,就是禅修碰到我们,也要歇菜!就是要他明白,他的那些旁门左道,都是破烂。”
对阎乐的话,另外四人没有人反驳,他们皆是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剑修的高傲,源自数千年的统治地位,牢不可破。
左莫完全没有想到,他这次被算得有多么彻底。
刚一运转《金刚微言》,陡然间,刚刚还只不过破裂有如冰棱般的剑意,就好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