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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

  狡妖喜出望外:“实不相瞒,那姑娘盗走了我的传家宝贝,是个可恶小贼。我寻她已久,可不知怎么,气息到这里就断了。”

  月梵冷静整理思绪。

  回答“见过”,其实是一种更好的应对手段。只要给他指出一个截然相反的方向,就能让狡妖浪费不少时间。

  她懂了。

  她顿悟的一刹,树丛外的谢星摇发出一声低呼,不敢置信般睁大双眼:“我姐姐偷走了你的传家宝?”

  月梵:?

  等等。

  她好像,又不太懂了。

  狡妖同样愣住:“姐姐?”

  “莫非是为了小妹的重病。”

  谢星摇面露迷茫,双拳握紧:“可她怎能……”

  小妹。

  月梵更懵:她俩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妹妹?

  他们拢共三个人,看晏公子,也不像啊。

  狡妖也是云里雾里,试着捋清她的逻辑:“那白裙姑娘是你姐姐,你们还有个重病的妹妹,急需钱财救治?”

  谢星摇点头:“不错。”

  她说着咬牙:“从小爹娘就告诉我们,做人要清清白白,绝不能行偷鸡摸狗之事。前辈,我替姐姐给你赔个不是。”

  有戏。

  她的表现毫无破绽,狡妖一喜:“竟是这样。我虽同情你们,可那宝贝是我祖传下来的珍品,被你姐姐这样一偷……你别怕,若她诚心悔过,我便不做追究。”

  他一顿:“不过在那之前,我总得和她谈谈。姑娘,你姐姐究竟去了何处?”

  “她回家照顾小妹了。”

  谢星摇目露悲怮:“我家小妹命苦,年纪轻轻就罹患天花肺痨伤寒和麻风,早些年前险些重度瘫痪半身不遂,是姐姐将我们养大,付出良多。”

  “那,”他对这一家子的悲惨故事不感兴趣,只想套出女人的下落,“你家在哪儿?”

  谢星摇抬头看他一眼。

  她瞳仁清亮,泛出几缕柔和微光,看上去温和无害,半晌,轻声回应:“靠近外城,南边的那条老街。”

  这是一处熟悉的地方,晏寒来心有所感,眉梢轻扬。

  在他身侧,谢星摇仍在真情实感地阐述:“我小妹只有十岁,时常在街头晃荡,穿着身红裙子。因为曾经中了妖毒,她虽是人身,相貌却与猫无异——姐姐一直守在她身边,只要找到她,你就能见到姐姐了。”

  而她身前,清瘦苍白的男人眉眼舒展,勾出一个浅笑。

  原来如此,真是姐妹情深。

  只可惜,倘若眼前的小姑娘知晓他真实身份,明白他并非什么好人,而是要将她姐姐逼向死路的邪祟……

  到那时候,她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无辜之人绝望的神色最是美味,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到那时的景象,由于太过兴奋,心口怦怦直跳。

  “多谢。”

  狡妖笑:“我定会好好劝劝你姐姐,让她迷途知返。”

  “嗯。”

  谢星摇亦是扬唇:“小妹儿时撞过后脑勺,脑子不大聪明。她很害怕突然搭话的陌生人,前辈若是见了她,大可谈谈我家的事,让她相信你是我和姐姐的熟人。”

  一段话说完,一人一邪祟安静对视,双双笑得礼貌。

  情报得手,狡妖心情大好地离开了。

  中年男人的身形逐渐被林海吞没,月梵掐着时间出来,掩不住好奇:“小妹是谁?那条街上真有个红裙子小女孩吗?”

  “嗯。”

  谢星摇耐心解释:“我刚出外城的时候——”

  她话音未落,林中又是一刹风起。

  月梵被狡妖折磨出了绝佳的反应能力,顺势抬眼,握紧手中长剑。

  她本以为是狡妖中途折返,但……

  好像不太对。

  狡妖的气息阴森冷淡,裹挟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腥臭,虽然惹人厌恶,却不会让她心生恐惧。

  然而此刻威压铺开,不过转瞬,浓郁邪气便填满林中的每一处角落。

  漆黑暗影形如泼墨,沉沉压在她心口,杀气太浓,连呼吸都费力。

  这是远远凌驾于狡妖之上的力量。

  长剑出鞘,发出嗡然一响。

  月梵迈步护在谢星摇身前,透过重重叠叠的雾,望见一抹孑然的影子。

  一个黑袍男人。

  杀意由他而生,来者不善,显而易见不好对付。

  至于修为,应在金丹。

  他们一行人全被压在炼气,遇上他,恐怕与单方面挨揍的沙包没什么两样。

  夜雾森冷,黑袍男人停下脚步。

  他生有一副冷峻面孔,剑眉紧蹙,手中长剑幽然生光。

  须臾,男人冷声开口,杀机毕露:“找死。”

  看起来脾气很不好。

  这只邪祟若是突然发疯,大不了和他拼个鱼死网破,她好歹是个仙门弟子,还能怕他不成。

  忽略自己轻颤的指尖,月梵凝神看他一眼,握剑的右手更加用力。

  不知是不是错觉,男人冷若寒冰的脸上,痉挛似的抽了一抽。

  下一刻,月梵听他再度冷声:“方才离去的邪祟有眼不识泰山,竟用邪气污了谢仙长的眼,着实可恨,它该死!”

  月梵:……?

  啥呀这是?

  黑袍男人摆正神色:“谢仙长,需要我将它除掉么?”

  月梵:……?

  停停停,“谢仙长”是指摇摇没错吧?这舔狗般的发言是怎么回事?她到底错过了什么?完全听不懂啊!

  与她相比,谢星摇的反应冷静许多。

  似是早就料到这幅景象,面对杀气四溢的黑袍男子,她竟礼貌笑了笑:“不用,多谢。”

  她说罢一顿,看向身侧的月梵:“月梵师姐,既然狡妖走了……趁这个机会,你还记得它的老巢在哪儿吗?”

  “记得。”

  月梵满脸懵:“不过在那之前,我有一个问题,不,两个……也不对,总之很多很多。”

  *

  幽都,老街。

  苍白的中年男人行于长街之上,目光冷然,逐一扫过街头巷尾。

  然后轻而易举地,找到那一抹血红颜色。

  身穿红裙子,约莫十岁年纪,生有一张猫脸的女孩。

  他找到了。

  狡妖心生愉悦,步步向她靠近。

  听见脚步声,女孩怯怯抬头,对上他目光:“叔叔……我迷路了。这里好黑好可怕,你能送我回家吗?”

  狡妖毫不犹豫:“能。”

  其实他对这个小孩一丝兴趣也没有,更不愿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但为了套话,他还是佯装热心:“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没有别的心思。”

  房屋阴影下,红裙女孩眸光一动,冷如蛇蝎。

  ——撒谎。

  不知怎么,这小孩看他的眼神冷淡了几分。

  应该是错觉。

  一个十岁的孩子,总不可能看出他在说谎吧。

  狡妖决定开门见山:“小妹妹,你姐姐去哪儿了?”

  女孩一愣:“我姐姐?谁?”

  “当然是你最大的姐姐。”

  狡妖笑笑:“她偷走了我的家传宝贝,此物十足珍贵,我必须寻回。”

  还是撒谎。

  红衣女孩冷冷低头,她根本没有姐姐。

  也挺神奇。

  这男人说了洋洋洒洒一大段话,从姐姐到家传宝贝,愣没一句是真的——

  这就是谢星摇的计划。

  要想让狡妖停止对月梵的追杀,必须令它受到另一道攻击。

  狡妖狡猾至极,会自行避开凶残的妖魔,若要引诱它上当,必然选择一只看似柔弱、不会让它心生戒备的邪祟。

  蛇女凶戾,食人之屋诡谲万分,唯有徘徊在街边的红衣女孩瘦小纤盈。

  红衣之女憎恶谎言,狡妖不会“主动”招惹她,却可以“被动”地向她说出谎话,从而被她袭击。

  谢星摇告诉它的全是谎言,狡妖信以为真,转告给红衣女孩时,仍会被判定为说谎。

  而且是越来越离谱的假话。

  “我绝不会骗你。”

  瞥见女孩爱搭不理的神情,狡妖正色:“千真万确!”

  ——谎言。

  看来这女孩还是信不过他,不愿透露姐姐的去处。

  狡妖细细思考,回想起谢星摇曾说过的话,让他自证身份,说些熟人才知道的事情。

  “我知道的,她为治好你的病四处奔波,这些年来很是辛苦。”

  他说着一笑:“真是个好姐姐。”

  ——谎言。

  “不止这些,我还知道关于你的事情。”

  中年男人露出惋惜之色:“年纪轻轻就患上了天花肺痨伤寒和麻风,还险些半身不遂……你脑袋也有些问题,对吧。”

  谎言谎言谎言谎言——

  她从没听过这样离谱的谎言!

  生有猫脸的女孩忿忿抬头,止不住浑身战栗。

  “现在总该相信我认识你姐姐了吧。”

  狡妖道:“她在——”

  剩下的言语没来得及出口,全被他卡在喉咙。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事实。

  无论是含辛茹苦的姐姐,还是身患重病的妹妹,皆是那个陌生姑娘的一面之词。

  如果她说了谎呢?

  可她费尽心思编造谎言的目的何在?仅仅为了让他来到这里,帮他的猎物争取时间?

  幼稚的把戏。

  无论相隔多远,只要猎物还在幽都,就绝对无法摆脱他的追杀。

  在他思索的间隙,身前的女孩忽地开口:“叔叔,我姐姐……长什么模样?”

  【规则二:当她向你提问,务必如实相告,切记不要撒谎、不要撒谎、不要撒谎!】

  狡妖无甚迟疑:“你的姐姐?一个白裙子长眼睛,一个红裙子圆眼睛,都挺漂亮。”

  他的确没有说谎,但也的确句句是假。

  因为从头到尾,女孩根本没有姐姐。

  空气里忽然安静。

  莫名的慌乱自心口生出,狡妖打了个哆嗦。

  再抬眼,但见猫女红衣如血,十指陡然生出如刀利爪——

  猝不及防突如其来,蓦地刺向他咽喉!

  狡妖:?

  狡妖:???

  与此同时,街边一座破败小楼。

  谢星摇大致讲述了【红衣之女】与【亡灵之书】的特性,月梵惊叹连连,直竖大拇指:“真牛,还是你会玩!”

  经过月梵的指引,他们已经抵达狡妖的老巢。

  这座小楼貌不惊人,是幽都随处可见的建筑类型,直到进入楼中,谢星摇眉心一跳。

  正如月梵所言,这里被随意丢弃了诸多物事,有衣物有首饰,也有不少散在角落里的发黄宣纸。

  她拾起其中一张,确是某人临死之际的遗言。

  谢星摇在小楼中缓缓踱步,逐一拾起封封遗书,跟在她身后的黑袍男人沉默不语,咬牙切齿。

  他终究还是离开了凉亭。

  他怎么会离开凉亭呢。

  锁链、定身咒、结界阵法,所有法子他都试过,却没一个有用。

  无论如何挣扎,他最终都会臣服于亡灵之书的力量,心中腾起阵阵渴望与崇拜,只想快些见到谢星摇。

  他快疯了。

  强烈的杀心翻涌不休,想杀的人就在身边,他却始终下不了手。

  险恶狡诈的人族,迟早有一天,他要将她碎尸万段!

  这个念头堪堪浮起,他听见谢星摇道:“对了,你有名字吗?我们不能就叫你‘亡灵之书的书灵’吧?”

  是在问他。

  书灵气得双目猩红,回以冷笑:“废话少说。我的名字与你何干,等你死在我手上——”

  少焉,许愿强制生效,男人眼尾又是一抽。

  书灵:“谢仙长,我方才怎会说出那般无理的蠢话,请你原谅!我身为书灵,一直与亡灵之书共享同一个名字。”

  什么东西什么东西,这是他一个堂堂金丹邪祟说出来的话吗?像话吗?

  黑袍男人气得哆嗦,只恨不能缝上嘴巴。

  “这样啊。”

  谢星摇若有所思:“为了叫起来方便一点,不如我给你想个称呼?”

  “区区一个人族,有什么资格——”

  书灵中途岔了口气,再张嘴,带出几分笑意:“有资格,太有资格了!无论谢仙长如何称呼我,我都会开心。”

  这段话可谓狗腿至极,一旁的月梵听得倒吸凉气,后背直起鸡皮疙瘩。

  原来这就是金丹邪祟的格调,她悟了。

  谢星摇点头:“那我就叫你‘小亡’吧,听起来亲切。”

  小亡。

  月梵大受震撼。

  好端端一本亡灵之书,陡然成了“小李”“小张”“小王”一类的打工仔称号——

  而且和“小王”同音真的没关系吗,真的好打工仔啊!

  在愿望的强制作用下,书灵笑得憨厚:“好!‘小’字纤盈灵动,朗朗上口;‘亡’字蕴藉了厚重历史感,与我的身份彼此交映。二者结合,堪称妙绝。”

  书灵:……

  俄顷,书灵笑意退去,杀气更盛:“想死?”

  月梵打了个哆嗦。

  听这语气,书灵绝对是不想接受吧!

  这间屋子里的遗物太多太杂,几人商议之后,决定先简单整理一番,再装进各自的储物袋。

  在谢星摇的安排下,书灵开始给杂物使用除尘诀。

  他很气。

  他遏制不住地又想杀人。

  何为邪祟,邪念横生、无恶不作,无数人想要得到他的力量,用以烧杀抢掠,胡作非为。

  如今当真有人将他驱使——

  书灵默默低头,看向堆积如小山的杂物。

  他的头一个任务,是清洁打扫。

  用凶戾残忍的邪气,清洁打扫。

  他想问这合理吗?

  “除尘诀清理尘土还真是有效。”

  谢星摇摆好一堆书册典籍,面露好奇:“有什么术法可以用来整理房间吗?”

  书灵:“呵呵。”

  书灵冷笑:“世上没有用不完的法术,只有生不尽的懒鬼。又不是四肢无力——”

  他话锋一转:“无论谢仙长是不是四肢无力,我都愿意帮你清理。”

  月梵:……

  真的好舔啊你!

  谢星摇拾起的书本很快叠在一起,由于又多又杂,最好由一根绳子固定,以免在储物袋里散开。

  “我想想,绳子是在——”

  她尚在翻找储物袋,身侧的书灵突然开口:“谢仙长,我这儿有绳子。”

  他说话时递来一根极长极细的白绳,看上去材质独特、价值不菲,正往外渗出缕缕幽光。

  月梵好奇:“这是什么?”

  “龙绡制成的绳子。龙绡久经耐用、韧性极佳——”

  说到一半,书灵笑容褪去,好不容易恢复一点儿理智:“呸!快还给我!龙绡千金难求,不可能用来捆书打杂活,不可能!”

  谢星摇已经用它绑好了一捆古籍。

  晏寒来整理好信纸遗书:“这些呢?”

  “太薄太多,也很容易散开。”

  谢星摇道:“不如找个盒子装起来。”

  “盒子我也有!”

  书灵喜滋滋凑上前,往她手中塞去一个木盒:“这是千年龙血树制成的宝贝,谢仙长尽管用。”

  谢星摇道了声谢,把信纸稳稳当当放入其中。

  “不、不可以!”

  强制力暂时褪去,书灵目眦欲裂:“我的龙血盒,这些凡俗之物怎么配!”

  “怎么不配。”

  谢星摇瞧他一眼:“信纸里是他们一辈子最后留下的话,千年龙血木还能再长,这些信不可能再有了,很珍贵的。”

  她顿了顿,眼底暗光倏动:“小亡,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们这个队伍呀?”

  嘶。

  莫名的熟悉感直蹿天灵盖,月梵心中警铃大作,挺直后背。

  哼。

  书灵一声冷嗤,这个问题的答案不必言说,所有人都懂。

  “其实我们都很看重你——你看,你是金丹修为,实力比我们强得多,就连清洁整理,效率也是最高。”

  谢星摇推心置腹:“我们年纪轻、修为不高、经验也不丰富,是一个不成熟的年轻团队。你为我们做的事,我全都看在眼里,你是团队的功臣,我们究竟能不能走到城中,未来还是要靠你的。”

  这、这是——

  月梵悟了。

  这分明是传说中的无良老板画大饼!

  谢星摇叹气:“你心性如此之高,难道心甘情愿屈居在凉亭里吗?”

  听得此句,自始至终十分暴躁的书灵,终于露出了怔忪之色:“我……”

  谢星摇看着他双眼:“我知道,你不甘心。这也是我欣赏你、信任你、让你加入我们的原因。”

  书灵一愣:“是、是吗?”

  原来她是出于欣赏之意。

  她如此信任他,自己却毫不领情,是不是……

  不对。

  他绝不能上了这个女人的当,这一定是谎言!

  “试想一下,倘若你能助我们推翻琉璃塔,届时整个小世界里的邪祟都要对你俯首称臣。”

  谢星摇字字轻缓,声声入耳:“你的名字将被它们铭记,得救的无辜百姓对你感激涕零,你风光无两,所有人都会知道亡灵之书。”

  画大饼,即用虚无缥缈的美好前景安抚员工,让员工打满鸡血,为理想而奋斗。

  大饼一个接一个往嘴里塞,淳朴老实的邪祟被撑得有点儿懵。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饼,吃起来真香。

  这样想来,她似乎……并没有对他做出多么过分的事情。

  谢星摇,或许没他想象中那么差。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今天的点滴积累,是为了明日的成功。同理,你称霸九重琉璃塔的道路,也不会一蹴而就。”

  谢星摇拍拍他肩头:“没有可耻的工作,只有可耻的工作态度——哪怕是眼下的清洁整理,也是为你日后铺平道路的一小步,不要看不起它,要全心全意做好它。”

  谢星摇:“我知道你并非愚蠢嗜杀之辈,好好想想我说的话,也想想你该做的事,好吗?”

  月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