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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一旦野兽遇上野兽,食物链顶端的凶物狭路相逢——

  一刹的寂静。

  不过眨眼的功夫,一场激烈对抗正式拉开序幕,尖锐嘶嚎划破夜色。

  蛇女:“嘶——!”

  男孩:“啊——!”

  房中叮叮哐哐的巨响不绝于耳,谢星摇死死拉住门环,全神贯注计算时间。

  距离她被蛇女追赶,只过去了半盏茶。

  这座房子……应该能坚持半盏茶吧?

  蛇女扑打门板,语意隐有癫狂,放声尖叫:“混账,可耻,放我出去!”

  男孩的哭喊越来越响,这回倒是情真意切:“救我,谁来救我!”

  谢星摇双拳紧握:“加油!还剩下半盏茶的时间,我相信你,你一定要稳住啊!”

  ——你如果中途挂掉,蛇女就得冲出来把她撕个粉碎了!

  又是一连串的叮叮哐哐。

  男孩哭声渐弱,似是没了力气;蛇女骂声连连,显然被这座房子折腾得不轻。

  门内鸡飞狗跳,门外岁月静好。

  谢星摇打一个哈欠,余光侧瞥,望见一袭鸦青。

  晏寒来:……

  九重琉璃塔内杀机四伏,即便是他,也时刻心怀警惕。

  没成想见到谢星摇,这姑娘竟打着哈欠靠在门边,口中不时说些什么“加油”“相信”“别放弃”。

  而她身后,是两道交织不绝的哀嚎。

  晏寒来不太懂。

  但他好像又懂了。

  “谢姑娘。”

  少年沉默一瞬:“这里发生了何事?”

  谢星摇:“它们打了起来,好凶好可怕。我心地善良,正在为它们加油助威,祈祷它们能活久一点。”

  晏寒来:……

  与其装好心,不如先把你握着门环的右手放下来。

  ——所以。

  继心魔幻境之后,你打算开始新一轮的表演秀,把九重琉璃塔一并玩坏是吗。

第66章

  在房中接连不休的尖叫声里,谢星摇决定与晏寒来交流一番在九重琉璃塔里的发现。

  “你来的时候,应该看到外城的石碑了吧。”

  好不容易摆脱蛇女追杀,不久前心惊肉跳的画面历历在目,她倚在门边卸下防备:“石碑上——”

  话没说完,就被晏寒来冷声打断:“你在流血。”

  一前一后的两句话完全搭不着边,话题跳跃太大,她下意识一愣。

  旋即后知后觉想起来,被蛇女追杀时,妖气曾擦过她后颈。

  在极度紧张与恐惧的情况下,那点微不足道的疼痛全被抛在脑后。

  经过晏寒来这样一提醒,谢星摇才嗅见空气里十分轻微的血腥气,与此同时,后颈如被利刺一扎。

  被妖气划破的地方很是尴尬,她身后没长眼睛,只能凭借疼痛判断出伤口大概的位置。

  如此一来,上药就成了麻烦。

  ……不过麻烦又怎样,总不可能置之不理吧。

  体验了一把劫后余生,谢星摇心情大好,正要拿出储物袋里的药膏,却见晏寒来靠近几步。

  他身量高,靠近时投来一片漆黑的影子,谢星摇甫一抬眼,就望见少年手中的白色小瓷瓶。

  晏寒来:“伤口在哪里。”

  这个动作——

  谢星摇不敢置信:“晏公子帮我上药?”

  她神色惊异,一双黑眼珠直愣愣盯着他瞧,仿佛遇上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大事。

  晏寒来被看得不耐烦,扬唇轻嗤:“怎么,谢姑娘不愿?”

  谢星摇自是摇头。

  她一手按着门环,微微侧过身形,垂头露出后颈:“应该是这里。”

  晏寒来靠得更近。

  少女的脖颈修长白皙,被划开几道纤长血口,正往外徐徐淌着血迹。

  他用了个清洁的咒术,以灵力拂去干涸的血污,继而伸出沾上药膏的左手,指腹冰凉,落在后颈处。

  她似乎觉得太冷,整个人轻轻颤了一下。

  娇气。

  晏寒来心下腹诽,手中力道却不由自主变得更轻。

  说来奇怪,他这辈子习惯了肆意妄为,无论妖魔邪祟,直接斩杀就好。它们的死状越是残忍、越是血肉模糊,晏寒来越是愉悦兴奋。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这样一片纤盈雪白,他居然生出了几分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这样的力道,应该不会太重。

  “我方才试了一下,石碑上的规则应该是真的。”

  谢星摇道:“你来这儿之后,遇见了什么邪祟吗?”

  指腹蹭过她肌肤,带来一瞬的刺痛与痒。

  谢星摇眼睫动了动,抿唇没出声。

  “嗯。”

  晏寒来淡声:“几只入了魔的花妖。”

  身前的姑娘尾音稍扬:“它们对应的规则是什么?你没受伤吧?”

  “没。”

  晏寒来一顿:“我将它们杀了。”

  谢星摇:……

  不算意外的回答。

  如果说她是个随心所欲的玩咖,晏寒来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杀胚,两人都不愿老老实实循规蹈矩,只不过方式迥然不同——

  一个试图找出规则中的漏洞加以利用,另一个则是干脆无视规则,管他三七二十一,把邪祟杀光就好。

  这很晏寒来。

  房子里的厮杀打斗愈来愈弱,连骂骂咧咧的噪音也逐渐退去,变成有气无力的哀嚎。

  双方显然都伤得不轻,谢星摇估摸着时间,已到一盏茶。

  她简要叙述了蛇女与食人之屋的规则,末了抬眸:“我们继续往幽都深处走?”

  晏寒来:“嗯。”

  *

  外城多是小巷楼阁,暗影逶迤,好似迷宫。

  谢星摇方向感不是很好,一路上循着晏寒来的脚步。

  这地方诡谲幽暗,之前她独自一人孑然摸索时,只觉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四面楚歌,好不容易遇上一个靠谱的队友,心中紧张消散许多。

  “也不知师兄师姐和昙光小师傅怎么样了。”

  谢星摇环顾四周:“说来也巧,幽都偌大,你我二人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汇合。”

  晏寒来闻言一怔,终究没开口应声。

  穿过外城中狭窄蜿蜒的巷道,终于来到一条宽敞的长街。

  在真正的幽都里,这儿应是夜夜笙歌、繁灯如昼。

  然而到了九重琉璃塔,唯有黑影幢幢、寂静无声,四面八方见不着明灯,只能望见几缕暗光飘在窗口,像极游荡的鬼火。

  比起外城,此地的邪气更浓。

  谢星摇心有戒备,逐一扫视身边的排排高楼,猝不及防,瞥见一抹突兀的血红。

  是个身穿红裙子、约莫十多岁的小女孩。

  这里充斥着索然无味的黑与白,这时陡然现出血红颜色,让她心下一惊。

  再看女孩的相貌,谢星摇右眼一跳。

  她在幽都见过不少妖族,大多人面兽耳,亦或是像蛇女那样的人身兽尾,眼前的小孩却独树一帜,拥有人族身体,脸上则融合了猫咪的特征。

  一条长长疤痕自她眼尾蔓延至嘴角,猫眼幽绿,于暗夜中散出淡淡莹光。

  总之不像个正常人。

  出于条件反射,谢星摇很快找到了石碑。

  【邪祟名:红衣之女】

  【徘徊于长街的猫女,声称自己迷了路,寻不到归家方向。性情狡诈、极度嗜血,痛恨谎言。】

  【一.当她向你求助,请求你送她回家,切勿拒绝。

  你应全程表现得温和友善,在她的指引下将女孩送回家中。一旦拒绝,红衣之女将以“冷漠”为由,将你杀害。】

  【二.当她向你提问,务必如实相告,切记不要撒谎、不要撒谎、不要撒谎!

  你应全程表现得诚实坦然,不让她生出怀疑。一旦说谎,红衣之女将以“虚伪”为由,将你杀害。】

  不能撒谎。

  看上去……好像不算太难。

  毕竟她一直是个遵纪守法的诚实好公民。

  谢星摇与晏寒来对视一眼,尚未开口,便听见不远处的稚嫩童音:“哥哥姐姐,我迷路了。”

  红影蹁跹,步步向他们走来。

  直到与女孩的距离足够接近,谢星摇才终于看清她的红裙——

  遍布污渍,不知是不是凝固的血污,裙摆屡有破损,散发出淡淡腥气。

  女孩眨眨眼,面若无辜,透出人畜无害的委屈:“这里好空好可怕,哥哥姐姐,你们愿意送我回家吗?”

  比起那噩梦般的一盏茶,护送小孩回家的任务轻松不少,在这座处处杀机的九重琉璃塔里,堪称天降福音。

  谢星摇:“愿意。”

  晏寒来:……

  晏寒来:“你年纪已是不小,日日夜夜生活于此,还能认不清路?”

  谢星摇极快瞥他一眼。

  少年沉默须臾,传音入密:[不能说谎。]

  很好。

  这还是很晏寒来。

  他的这句话非常微妙,既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真实所想,又没有直截了当拒绝女孩的请求,不算违反规则。

  女孩显然被他一噎,很快露出一个天真的笑:“我不太聪明,从小就笨笨的,也记不清路……哥哥姐姐,你们不会笑话我吧?”

  晏寒来:“不会。这种事情,一眼就能看出来。”

  红衣之女:……

  “小妹妹,你家在什么地方?”

  场面一度十分安静,谢星摇适时开口:“如果记不清路,房子周围有哪些特征?”

  “我记得是在靠近外城的地方。”

  女孩道:“街上有许多铺子,我家是卖胭脂水粉的。”

  这些线索未免太少。

  晏寒来诚实道:“以你的年纪,只能记住这些?”

  女孩:……

  在此之前,她曾向不少人求助过,迫于恐惧,几乎所有人对她言听计从、战战兢兢,不敢说出哪怕一句重话。

  到了今天,头一回有人让她如此不爽。

  可他虽然语带讥讽,言辞之间却并无谎话,加之默认了她的求助,可谓在规则的边缘来回试探,让她无可奈何。

  好气。

  女孩不得已补充:“左边是食肆,右边是茶楼,街道的正对面,是一家馄饨店。”

  “靠近外城……”

  谢星摇道:“外城紧靠着几条长街,你家很可能就在这几条街上。事不宜迟,我们逐一搜寻吧。”

  晏寒来点头。

  这里就是紧靠外城的长街之一,他们决定从头到尾走上一遭,看看能不能发现符合描述的楼房。

  红衣女孩静默无言,暗中思考接下来的计划。

  又是两个新鲜的猎物。

  人族与妖族皆是贪婪冷酷,她只需巧妙引导,就能让他们说出违心的谎言。到那时候,她便有了杀戮的理由。

  从开始到结束,小菜一碟。

  “姐姐好漂亮。”

  女孩仰头,双目浑浊,噙有淡淡浅笑:“不像我,生得如此奇怪……姐姐见到我时,一定被我吓了一跳,对不对?”

  她语气悲怮,眼底却有冷笑闪过。

  若是常人,定会伪善地出言安慰,她已经听过无数说辞,譬如“你其实很好看”、“我没有被吓到”。

  只要话一出口,下一刻,就是他们的死期。

  至于那些诚实回答“的确很难看”的人——

  冷漠无情、不愿安慰一个受伤小女孩的家伙,也挺该死不是吗。

  “嗯……”

  谢星摇不假思索:“还行吧。”

  女孩笑意加深,手中邪气凝集。

  等等。

  她……没有说谎?

  谢星摇:“人身猫脸很正常啊,至于那条疤,修真界处处是灵丹妙药,涂一涂不就消掉了。”

  ——她在二十一世纪观看卡通动漫时,不少角色都是这种形象,往大众一点的方向说,电视剧《西游记》里,妖怪不也长这模样么。

  就很平常,很司空见惯。

  红衣之女:?

  谢星摇真情实感:“见到你,我还挺开心的。”

  ——蛇女的狞笑历历在目,比起一盏茶大逃杀,不让人说谎的猫咪妹妹就像天使一样。

  之前遇见的两只邪祟过于凶残,见到【红衣之女】石碑的瞬间,她在九重琉璃塔里少有地感到了安心。

  甚至想和猫咪妹妹多待一会儿。

  红衣之女:?

  “真的?”

  女孩干笑一声:“对于人族来说,我的长相不会很奇怪吗?”

  谢星摇细细看她。

  谢星摇:“脸上绒毛太少,不如把整个脑袋都变成猫咪,人身猫头,看上去会比较好摸。”

  红衣之女:???

  不是。

  你这个爱好更奇怪了吧?!

  匪夷所思。

  最让她无法理解的是,这些看似离谱的对话里,从头到尾没有一句谎言。

  “对了。”

  女孩怔忪的间隙,又听谢星摇开口:“小妹妹,你知道这地方是怎么回事吗?你们这些邪祟又是如何产生的?”

  好笑。

  这种事情,她能如实相告?

  不等她佯装茫然地出声,谢星摇忽而又道:“唉。”

  谢星摇:“不知怎么,我忽然想起曾经的邻居张生。张生生性古板,声称生平最恨编造谎言之人——但他本人,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石碑上的规则写着“不能说谎”,但前提是“当红衣之女提问”。

  这个细节无疑是个能够利用的漏洞,只要她抢在女孩之前主动开口,就能随心所欲编造谎言。

  她没用传音入密,笃定晏寒来能明白其中用意。

  果不其然,少年顺势接话:“这种人,每每想来只觉可笑。”

  “不错。”

  谢星摇正色:“都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张生自己谎话连篇,怎能觍着脸要求别人对他讲真话?”

  晏寒来语气淡淡,尾音裹挟出一丝微妙笑意:“后来他名声尽毁,成了众所周知的笑柄,也算是报应。”

  红衣之女:……

  你们,是在故意内涵她吧。

  绝对是故意的吧。

  “抱歉小妹妹,忽然说起了无关紧要的话题。”

  谢星摇语气如常:“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你千万别学张生的脾性。”

  她说着一笑:“好孩子都不会撒谎,对吧。”

  红衣之女:……

  糟糕。

  她被反主为客了。

  好。气。啊。

  但她还是要保持微笑:“关于幽都的事情,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生来就没有记忆,只知道自己迷了路,需要找人送我回家。”

  成功了。

  谢星摇抿平唇角,压下一道上扬的弧度。

  遇上蛇女与食人之屋时,她利用了规则和规则之间的对抗性。

  后来见到【红衣之女】的石碑,谢星摇觉得,她或许能反过来利用这些规则、制约邪祟本身。

  不能冷漠无情,不能编造谎言,这二者皆是女孩痛恨的品质——

  那么对于红衣之女而言,她会不会撒谎呢?

  如今看来,答案是不会。

  为了不让自己变成最为痛恨的那一类人,面对提问,女孩只能如实相告。

  什么叫最完美的问答工具人啊。

  谢星摇十分满意:“这方小世界的主人,是不是一个化神修为的妖族男人,名为‘穆幽’?”

  “正是。”

  女孩心有不愿,口中却是诚实:“他偶尔会到这里来,我曾远远见过他几次,贼眉鼠眼,不像什么好东西。”

  谢星摇应了声嗯:“你从诞生到现在,一共见到多少外人进了幽都?”

  “约有几百个。”

  “现在还有多少人活着?”

  你没完没了了是吗。

  女孩勉强保持微笑:“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想来也是,幽都横亘东西南北,而她只能在这条街上徘徊,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哪会洞察全城的景象。

  谢星摇按按眉心,这回干脆不做思考,直截了当地问:“你还知道哪些关于幽都的事吗?”

  真就把她当成羊毛在薅,试图榨干最后一丝利用价值是吗。

  你真行。

  以凶残狡诈而闻名的女孩唇角狂抽:“城中的琉璃塔是与外界交融之地,穆幽来去之间,都是通过那座塔。无数外来者妄图前往城中,但据我所知,没有一人成功离开。”

  谢星摇闻言微怔,女孩抓住这个时机,抢先出声:“哥哥姐姐,应是绑了结契绳吧?”

  身边二人皆是呼吸一顿。

  很好。

  在被榨干了利用价值后,她成功地反主为客再为主。

  没料到会听见这个问题,谢星摇答得迟疑:“嗯……是的。”

  “真好,我听说结契绳十足珍贵,只有彼此相爱之人才会绑上。”

  红衣女孩咯咯一笑:“想必你们的关系很好吧。”

  她说着眨眨眼,与猫咪如出一辙的面孔上露出一丝狡黠:“可是……为什么在你们身上,没有沾染对方的味道呢?”

  谢星摇一愣:“味道?”

  当初在绣城,她被霓笙城主的花枝轻抚而过,染上了满身的花香。

  后来晏寒来嫌弃味道太浓,帮她用咒术清理得一干二净。

  结契和味道有何关联,谢星摇想不明白,看一眼身边的晏寒来。

  [妖族遇见心仪之人,会标记属于自身的气息。]

  不知怎么,晏寒来的语气略有迟疑:[……以此向旁人昭示,此乃独享之宝。]

  只一瞬,谢星摇想起那道清新干净的皂香。

  晏寒来淡声开口,看向红衣女孩:“我们今日结契,没来得及准备。”

  “这样呀。”

  女孩眯眼笑笑:“我还以为是二位起了争执,让姐姐不高兴——和他结契,姐姐应该很开心吧?”

  青衣少年本是面色淡淡,闻言身形微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