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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非之前那些不痛不痒的尝试全是障眼法,谢星摇伺机而动,只为了能在这时出其不意地杀他?

  江承宇下意识伸手去挡,直到右手高抬,才发现自己犯下了无法挽回的错误。

  子弹被妖力拦下,在枪火与月色的余韵里,谢星摇无声扬了扬嘴角。她笑意冷淡,衬得鹿眼宛如幽潭,深不见底,带着孩子气的得意。

  于是唇角那抹上扬的笑弧,也仿佛成了把锋利的刀。

  分心顾及一处角落,理所当然会忽视另一个方向。

  此时此刻,他身后已然传来刺痛,直直通向心口。

  视线所及之处,月光纷乱坠下,打湿少女精致的面庞。

  谢星摇又笑了一下,眼中有火,也有光。

  她……是诱饵。

  而当江承宇回头。

  长刀将心口彻底刺穿,握刀看着他的,是白妙言。

  “为……为什么?”

  剧痛几乎将他撕裂,江承宇想不通:“我爱你。”

  泪水模糊视线,他嗅见血的气味:“我为你奔波几十年,为你寻遍世间名医,为你受过那么多苦……我从未对不起你,为什么?你分明也爱我。”

  白妙言静静看着他。

  她爱他吗?答案应该是肯定的。

  年少的心动,是能够贯穿一生的悸动,那些羞怯的、暗自欢喜的记忆,仿佛发生在昨天。

  可这么多年过去,当她久违获得清醒,与江承宇对视时,眼前却出现许许多多其他的人。

  身形魁梧的男人不怒自威,觉察她的存在,扭头勾勾嘴角,笑得笨拙又温柔;两个小姑娘陪她站在窗前,拿手托着腮帮,看雨点一滴一滴从屋檐落下。

  还有一张张平凡朴实的脸孔,一些笑声,一条通往家门的白玉阶,那么长,也那么远。

  长刀发出铮然嗡鸣,当诛邪离开江承宇身体,鲜血四溅。

  然后是毫不犹豫的第二刀。

  “许多话本子里,若想让男主人公受苦,要么安排女主角身死殒命,要么就是女主角被伤得太深,从此对他爱搭不理。”

  不久前的心魔里,谢星摇曾对她道:“可是体现一个人的价值,为什么要通过令她受伤、惹旁人心痛的方式?”

  在这世上,爱情多么虚无缥缈,从不会成为某个人的全部。

  在成为他人的妻子之前,她首先是白妙言。

  “妙言,你定是受了他们的蛊惑。”

  江承宇竭力出声,语句破碎,字字带血:“你看看我,想想我为你做过的事。我爱你啊!吃食、家宅、漂亮的衣裳、不舍昼夜的陪伴……这些我不是都给你了吗?”

  白妙言讥讽一笑:“爱我?”

  她眼眶绯红,笑声却愈冷:“记不清往事、分辨不了善恶,被媚术蛊惑心智,日日夜夜攀附于你身旁……那当真是我吗?”

  青年语塞,如被重重一击。

  他们心知肚明,那不过是朵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乖巧菟丝花。

  江承宇想娶的,自始至终只是个执念罢了。

  也正是此刻,江承宇无比真切地感受到,白妙言……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她看他的眼神,让他想起白家尚未覆灭的时候。

  那时的她风光无限,活得肆意潇洒,每当江承宇遥遥凝望她的背影,都会不由自主去想:凭她的天赋,倘若某天比他更强,那该怎么办?

  白妙言会遇见更多更好的人,拥有更为广阔的人生,而他,只会被一天天落下。

  绝对不能变成那样。

  为什么,他明明已经做了那么多,模糊她的记忆、折断她的羽翼、将她的一切摧毁殆尽……

  他精心饲养的鸟雀,为什么会成为刺向他的刀?

  恐惧宛如无形之手,迫使他咳出一口鲜血,狼狈摔倒在地、后退几步:“求、求你——”

  “废物。”

  白妙言却只笑笑:“当年的白家人……可从未有过一句求饶。”

  什么才是复仇。

  江承宇利用她辜负她,那便让他由此得来的一切全盘落空;将她做成满足欲望的偶人,那便斩断这妄想,凌驾于他之上。

  碾碎他,重创他,令他变得一文不值、悔不当初,最终陷入地狱业火之中,永无东山再起的可能。

  一滴泪珠落下,湮灭于滚烫杀意之中。

  白妙言垂眸,任凭长刀没入他心口,愈深,愈重。

  倘若恨意需得用爱来偿还,他们之中必定会有一人丢掉性命。

  死去的那人,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须臾,势起。

  乱世邪妄生,自有我辈横刀。

  白氏刀术,第一式。

  ——斩邪!

第16章

  江承宇死了。

  诛邪长刀锋利非常,刀光如影,妖魔无处可藏。待刀光散去,满身血污的青年再无气息,双目浑浊,满含愤怒、恐惧与悔恨。

  但这些情绪,终究不会有人在意。

  四人小队第一次下副本,成功击败小怪若干,反派boss一个,经验值蹭蹭蹭往上涨,升级升级再升级。

  ——这是大战结束以后,月梵躺在医馆时的陈述总结。

  她是个轻度网瘾少女,玩过的游戏不计其数,即便浑身上下裹着纱布,仍能绘声绘色:“尤其是摇摇的精准射击,效果拔群!”

  温泊雪星星眼:“嗯嗯!”

  “还有温泊雪!”

  月梵猛拍大腿,切换成说书人语气:“他法伤不断,每个盾套得恰到好处,最强法师实至名归。台下的观众,我们一起鼓掌!”

  她夸得太过,当真啪啪拍起手来,反倒让温泊雪支支吾吾红了脸,连连摇头:“别别别,我……”

  他一句话没说完,房间木门被吱呀打开。

  方才还猛拍大腿的月梵收敛起狂放五官,手指顺势柔柔往下,撩了撩裙摆。

  温泊雪不逞多让,立马挺直脊背,做出高冷仙君的矜贵姿态。

  谢星摇轻声咳了咳:“大夫。”

  “三位都醒了?”

  大夫温和笑笑,身旁跟着刚上完伤药的晏寒来。

  他们运气好,因得了白妙言相助,身上多是一些皮外伤口,没像原文那样,个个疼得能直接去见阎罗王。

  一场大战告终,心头的石块终于落地,来到医馆之后,每个人都沉沉睡了一觉。

  谢星摇好奇道:“白小姐情况如何?”

  “无碍。”

  大夫摇头:“她神魂不稳,灵力消耗太大,需要睡上一会儿——我再去看看情况。”

  大夫心系白妙言安危,没过多久告辞离去。三个凌霄山弟子你一句我一句,唯有晏寒来不理他们,独自坐在床上闭目养神。

  “我还以为,这次肯定会被打得半死。”

  想起原文里的惨状,温泊雪下意识一抖:“多亏谢——谢师妹想出破局的法子。”

  月梵点头:“还有从江家忽悠到的那几十万灵石!”

  谢星摇笑笑:“你们也很厉害啊。比如月梵的水泡泡和天使护盾,如果没有它们,我恐怕早就折在江家了;温师兄的术法炉火纯青,非常靠谱,真的。”

  温泊雪吃下一口点心,若有所思眨眨眼。

  他性子内向,很多话憋在心里头,不好意思讲出来。

  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早就见惯纸醉金迷、利益至上,已经很久没接触到纯粹的善意。

  温泊雪想,谢星摇是个好人。

  当她安抚那些白家亡灵的时候,显露而出的温柔绝非假象。

  更难得的是,这是一种理性的温柔,她有条不紊,似乎总能想到万无一失的对策,令人感到十足安心且舒适。

  大家都这么厉害,他一定要继续努力,不拖后腿。

  谢星摇和他俩兴冲冲地叽叽喳喳,冷不丁目光一转,猛然想起房中还有另外一个人。

  ——晏寒来睡在最里侧的床上,因闭着眼,长睫懒洋洋往下耷拉,眼尾勾出弯弯一条弧,嘴角轻轻抿着。

  摆明是在嘲笑他们的商业互吹,毕竟这人隐藏了真正实力,在他看来,江府里的一切无异于菜鸡互啄。

  谢星摇不动声色,给另外两人传音:“晏寒来,pose摆得挺行。”

  月梵噗嗤笑出声:“人家这叫高冷。”

  “晏公子会和我们回凌霄山吧。”

  唯一老实人温泊雪弱弱出声:“话说回来,他到底什么身份啊?”

  “他后期用妖力杀了不少人,应该是只妖。”

  月梵道:“也只有妖魔会那么疯,血洗整整一个仙门吧。”

  谢星摇歪歪脑袋:“晏寒来把真身捂得这么严实……你们觉得他是什么妖?”

  “我觉得狼或者猫。”

  月梵毫不犹豫:“有点傲有点凶,反正不可能是兔子狗狗一类。”

  温泊雪思忖好一会儿:“那个,凤凰……?”

  凤凰哪会像他这样。

  谢星摇闻言笑笑,目光没从晏寒来身上移开。察觉出这道直勾勾的注视,少年猝然抬眸。

  盯着人家被当场抓包,她非但没觉得羞赧,反而咧嘴眨了眨眼,露出两颗小虎牙。

  厚脸皮之人所向无敌,晏寒来拿她没辙,默默垂下视线。

  刚想闭眼,便听房门被人匆匆一敲。

  本已离开的大夫站在门外,嗓音稍扬,掩饰不住欣喜激动:“小道长们,白小姐醒了!”

  *

  白妙言。

  谢星摇见过她几次,后者要么处于媚术的控制之下,要么濒临崩溃、神智恍惚,今日与她相见,纵使早就熟悉了那张脸,仍然忍不住眼前一亮。

  褪去柔情蜜意小鸟依人的外壳,青衣女修眉目雅致、长身玉立,仿佛迷迷蒙蒙的大雾散去,露出青山绵绵一角,青萝翠蔓,风骨天成。

  “多谢道友。”

  白妙言尚未完全恢复,面色苍白,脊背挺直如竹:“江承宇作恶多端,倘若没有诸位相助,我恐怕要助纣为虐,与他为伍了。”

  月梵最是仗义,赶忙接话:“这不是你的错。那混蛋下了媚术,而你神魂不稳,必然会被迷惑。”

  “那亦是因我心性不坚。”

  白妙言摇头:“听闻道友们将我家人尽数超度……”

  “超度我们没插手,”月梵不抢功劳,拍拍谢星摇肩头,“是她做的。”

  白妙言安静笑笑:“多谢。”

  她说罢低头,自怀中取出一串吊坠。

  吊坠上的绿色石头状若翡翠,内里并非玲珑澄澈,而是徘徊有缕缕深色的流影,灵力自内而外无声流淌,显而易见价值不菲。

  “我身无长物,这坠子名曰‘碧流’,有护体之效,是我如今仅有的宝物,今日当作谢礼赠予姑娘,还望姑娘莫要嫌弃。”

  谢星摇自是拒绝:“白小姐体弱,应当带着它防身。”

  她说得毫不犹豫,对方却并不退让,掌心摊开朝着她的方向,始终没有多余动作。

  温泊雪见局面僵持不下,正打算出言解围,却见一旁的谢星摇陡然伸手:“多谢。”

  白妙言本是神色暗淡,这才从眼角眉梢溢出笑来。

  谢星摇将宝贝小心翼翼收好,晏寒来瞥她一眼,喉头微动。

  他能看出来,谢星摇和白妙言很像。

  出生于大户人家,有着良好的能力与教养,也理所当然地,拥有独属于自己的那份自尊。

  白妙言作为白家后代,置身于今日境地已是十分尴尬,唯有知恩而报,才能令她看上去不像个遭人施舍的可怜虫。

  谢星摇最初执意不收,应是想到这一点,才会在后来接过谢礼。

  这人倒也不是只懂耍嘴皮子。

  沉默片刻,谢星摇迟疑出声:“白小姐今后有什么打算?”

  白妙言无家可归,今时今日顶着一身虚弱躯壳,不知还能去哪儿。

  月梵飞快道:“凌霄山是个不错的去处,白小姐有没有兴趣拜入师门?”

  白妙言笑着摇头:“多谢各位好意,只是我修习白氏术法多年,不宜转修其它。更何况,白氏一族的传承,已尽数落在我手中了。”

  她一顿:“我爹的魂魄被纳入诛邪,成了刀灵一般的存在。既有他作陪,天涯辽阔,四海皆可为家。”

  她说着扬起长刀,于刀鞘之上,渐渐氤氲出缕缕虚影。

  影子勾缠生长,最终聚成一个熟悉的人形。

  谢星摇脱口而出:“白老爷!”

  目光可及之处,高大的男人颔首扬唇:“诸位道友,多谢。”

  他说罢弯了弯眼尾,冷肃的面容如同寒冰消融,溢开几分孩子气的笑:“对了,我对那套唯物主义理论极感兴趣,不知谢姑娘可否留张传讯符,以便日后探讨。”

  白老爷,唯物主义忠实爱好者,修真界不断探索的理论先驱。

  谢星摇在心中默默送他一顶小王冠,点头应声:“没问题。”

  白妙言看着她爹左右倒腾,静默无言,嘴角止不住地轻勾。

  温泊雪:“二位打算什么时候走?”

  谢星摇看一眼她手里的帷帽:“今天……现在?”

  “不错。”

  白妙言会心一笑:“今日天有细雨,大夫送了我帷帽遮雨。”

  镇子里妖祸已除,她身为除妖师,已再无逗留的理由,更何况于她而言,此地留下的回忆实在称不上美好。

  谢星摇与她默然对视,不需言语,在恰到好处的分寸之间,一切未出口的话语都有了合理解释。

  谢星摇点头:“保重,再会。”

  白妙言笑:“再会。”

  春雨总是细密柔软,如露亦如雾,无处不在,却又寻不到影踪。

  白妙言离开时,庭院中恰好吹来一阵凉风,吹落桃花漫天,也吹动竹林隽秀的骨,枝叶簌簌,像极姑娘摇曳的青衣。

  月梵站在窗前:“她会去哪儿呢?”

  温泊雪盯着小径上越来越远的背影:“这一幕应该录下来,当作武侠大片的片头,镜头一点点拉远,再定格。”

  晏寒来懒懒靠坐在床头,似是觉得困倦,侧着脸阖上双眸。

  “我倒是想起一首词。”

  谢星摇用两手托住腮帮:“穿林打叶,料峭春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

  远处竹影斑驳,墨色屋檐融化在浅白的雾中,一滴雨珠自檐角落下,打湿白妙言手背。

  她静静回头,与窗前的人们对视一瞬。

  高挑青年眉目隽秀,见她回首,微微颔首致意;白衣女子清雅脱俗,不知为何带了几分格格不入的野性,朝她扬起嘴角。

  身着红裙的姑娘眉眼弯弯,向她用力挥了挥右手。

  在那场婚礼之前,她尚且是个无忧无虑、生活在万千宠爱之下的小姑娘;大婚之后,便不得不背负起千百年的使命与恩仇,面对孑然一身的漫漫长路。

  当白妙言再转身,背影笔直如刀。

  “我知道。下一句是——”

  月梵笑:“也无风雨也无晴。”

  也无风雨也无晴。

  有风掀起帷帽一角,那道青色身影望向没有尽头的前路,一步一步,走入潇潇雨中。

第17章

  谢星摇在床上休养生息整整五天,因有凌霄山的灵丹妙药,大伤小伤痊愈大半,终于能下地乱跑乱跳。

  江府的险情尘埃落定,按照剧情,一行人也就到了回凌霄山的时候。

  当然,还得加上一个晏寒来。

  无论动机如何,晏寒来在暗渊里实打实受了伤,也是实打实救过谢星摇一命,倘若就这样丢下他,未免有些恩将仇报。

  再说,主线任务它也不允许。

  谢星摇默默叹口气,凝神于识海,第无数次看一眼任务栏。

  【当前任务:携晏寒来回宗疗伤。】

  就很气。

  总而言之,他们打算离开连喜镇,回到宗门继续走剧情,不过在那之前,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月梵痛心疾首:“这么多天啊!我们来到修真界,从头到尾干了些什么?勾心斗角、打打杀杀,居然连一顿安心的饱饭都没吃过!”

  谢星摇摸摸肚皮:“听说连喜镇有不少特色菜,我已经订好包厢,不尝不是中国人!”

  温泊雪点头:“没错,来都来了!”

  “不过,”月梵抬头,“晏寒来呢?”

  今日的雨从早上一直持续到下午,直到不久前才停下。晏寒来喜怒不定,恰逢今天特别不高兴,中午一声不吭出了门。

  算算时间,已经两个多时辰没再出现。

  虽然可以不叫上他,只留在场三人前去饱餐一顿,但是吧——

  月梵搓搓手:“好像不太仗义。”

  温泊雪弱弱接话:“他说不定会伤心。”

  谢星摇也有一点点心虚。

  于是三人决定等他回来。

  晏寒来不知什么时候才会现身,谢星摇好不容易下了床,正是精力充沛,与其坐在床边干巴巴等他,不如外出走一走,看看医馆中的景象。

  医馆比她想象中大许多。

  除了熟悉的回廊、前厅与客房,后山同样属于领地之一。听说大夫在山里种了不少草药,受充沛灵气所赐,每年收成都不错。

  一场春雨过后,云销雨霁水雾纷纷。

  修真界没有恼人的烟尘,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花香与青草的味道,当谢星摇踏上后山长长的石阶,甚至在小水洼里见到一只青蛙。

  山道两旁落英缤纷,锦簇花团争奇斗艳,树木的蓬勃枝叶仿佛能通往穹顶之上。她一步步往前,听见哗哗水声。

  大夫说过,后山有一幽潭,他有时会捉鱼来吃。

  谢星摇在城市长大,许久未曾见过如此天然的景象,一时被那水声吸引,下意识往前。

  然后骤然停下脚步。

  幽潭位于竹林正中,水汽仍未散去,隐隐约约,勾勒出潭中的一抹青衣。

  ……晏寒来?

  难怪他久久未曾出现,原来是独自来了竹林里头。

  谢星摇心觉奇怪,正欲出声,却嗅见一股再明显不过的血腥气。

  潭中水汽氤氲,打湿青色薄衫。

  猩红的鲜血潺潺四溢,寻着源头看去,赫然是他手臂与手心。

  这是谢星摇头一回见到晏寒来的手臂。

  掀开衣物,少年人的臂膀劲瘦有力,拥有流畅轮廓与漂亮肌理,放眼其上,四处布满触目惊心的刀伤。伤口大多数结了疤,新鲜划出的几刀狰狞刺眼,在白玉般的肌肤上平添血红。

  她觉得晏寒来不大对劲。

  无论何时何地,他总能显得慵懒而漫不经心;此刻在她眼前的人,却是灵力四散、眼眶眼瞳都红得厉害,好似走途无路饱受折磨的野兽。

  晏寒来察觉动静,极快看她一瞬,很快再度垂头,左手微抬,在右手臂划开一刀。

  看他神态,应当是极为难受,用小刀带来的疼痛转移注意力。

  原文中从未描写过如此古怪的场景……这是哪门子展开?

  “你怎么了?”

  谢星摇上前几步,口中关切,手上不动声色备好保命的法器:“生病还是中毒?”

  她说得冷静,行至水潭边缘,不由愣住。

  前几日分析晏寒来身份时,她猜测过对方是妖,与温泊雪与月梵讨论了好一会儿他的真身。

  龙,凤凰,猫,狼……居然没一个正确。

  潭水清澈见底,上有波光粼粼。之前隔着水雾看不清晰,如今靠近一些,谢星摇才察觉到浸在水中的一抹白。

  软绵绵,毛茸茸,大大的一团。

  所以他才会对江承宇的媚术了如指掌、能恰到好处察觉江母的窥神咒、对灵狐一族的习性了熟于心——

  这是一只湿漉漉的狐狸。

  许是感到了她的目光,水中软绵绵的毛团轻轻一颤,尾端勾出一抹绯红。

  “你还好吗?要不我去找找大夫?”

  气氛压抑,谢星摇心感不妙,右脚后退一步:“我马上回来。”

  晏寒来轻颤着深吸口气,与她四目相对。

  他在极力克制颤抖,被水浸湿的衣衫下是止不住的战栗,凤眼泛着红,有杀气,也有碎开的流光。

  他哑声道:“别找大夫。”

  体内的不适感大抵越来越浓,最后一个字轻轻落下,不等谢星摇有所反应,眼前的人便颓然一晃。

  紧随其后,是扑通一道水声。

  晏寒来平日里那么怼天怼地的一个人,此刻不知着了什么道,居然脚下不稳,坠入水中。

  要死要死。

  大反派我命由我不由天,整本书的剧情才刚刚开始,就反其道而行之,自行溺毙于潭水之中。

  她哪曾见过这般场面,如今救人要紧,没做多想迈步上前,一并踏入幽潭。

  水很冷。

  谢星摇被冻得大脑空白,本能将他扶起。少年用来束发的发带已然不知去向,乌发湿答答垂在耳边,几缕搭上苍白面颊,宛如盘踞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