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姜易根本没有要脱的打算,池烟干脆往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她拉进,十余厘米,她甚至能听见他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两人身高差距不算小,池烟微踮着脚才能碰到他的领带结。

因为不够熟练,这个过程显得尤其漫长。

等她终于把领带扯下来,鼻尖上已经覆上了一层薄汗,池烟的指尖同样有些湿黏,她十指稍微分开活动了几下,然后去解姜易的衬衫扣子。

一颗接着一颗,解到第三颗的时候,她的手被握住。

姜易的呼吸明显比刚才重了一些,开口时有源源不断的热气喷洒在她的额头上,“我自己来。”

池烟的脚早已经落地,但是手还是放在他身上的,她把手从姜易手里抽出来,只说了两个字。

“不要。”

她的手继续向下,因为有些发颤,冰凉的指尖时不时就会碰到男人开始露出来的胸口。

下一秒,第四颗扣子还没有解开,她的手就再次被他握住,男人用力比刚才大了不少,明显是不想让她再继续乱动。

“池烟,别脱了。”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也不恶劣,但是池烟的心脏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攥了一下,然后绞成了乱糟糟的一团。

池烟的眼眶有些热,抬起眼睛,隔着一层雾蒙蒙的水光去看他。

她以前也这么看过他,不过次数少之又少。

池烟上学的时候成绩还不错,但就是因为不错,所以为了不下滑,每天都要比其他人更努力一些。

有一次大概实在太困了,趴在姜易的对面就睡着了。

小姑娘睡着的时候安静又好看,睫毛轻颤,呼吸清浅,连头顶的灯光在她脸上打出来的阴影似乎都比其他人的要温柔。

大概是做了噩梦,她睡得时间也不长,睁开眼的时候就有眼泪在眼眶里晃啊晃的,最后也没掉下来,咬了咬笔头继续去做物理题了。

她做题做得认真,但是姜易的报告长时间都空白一片。

心烦意乱,他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八年过去,池烟再用这种表情对着他,姜易还是觉得心烦意乱。

他把视线撇开,手无意识就松开了一些,池烟熟能生巧,这次动作明显快了不少,三下五除二地就把其余扣子也给解开了。

男人的上半身几乎全部暴露在她的视野里,肤色偏白,但是又不会显得瘦弱,胸口个腹部的肌肉线条紧实流畅。

比她看过的所有动作片男主都要好看。

池烟闭了闭眼睛,然后调整呼吸,刚要继续给他把西装外套和衬衣一起脱下来,就听见姜易问了句:“看够了?”

“什么?”

“看够了就把扣子给我系上,”男人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呼吸和嘴唇同样的炙热,“乖,我今天真的很累,没力气要你。”

池烟觉得自己练就了一身把姜易的话当耳旁风的本领,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口问他:“是累还是疼?”

姜易似乎愣了一瞬,“池烟——”

池烟也不理他,一把就把他的衬衣连带西装外套拽了下来,因为下手有些重,她还听到男人压在了嗓子眼里的闷哼声。

特别轻,带了半分的气音,但是意外的撩人。

池烟咬了下嘴角,挪了几步往他背后一瞅,果然瞧见了上面那一道几乎贯穿了整个背部的红痕,因为破了皮,还有丝丝的血迹渗出来,尤其接近尾骨的地方,血迹还明显加深了些,扎眼得紧。

池烟手指往前动了一下,刚要碰到他后背的时候又缩了回来,她抬脚走向床头柜,药箱还在上面放着,打开一看,里面放了不少的药。

药粉药膏药片,满满的一排。

“左数第三个。”

池烟很快把那个药膏拿出来,跟姜易上次给她打针时同样的语气:“趴床上去。”

她看了姜易一眼,恍惚间看见他似乎轻勾了一下,她也没细看,去洗手间把每根手指都仔仔细细地洗了一遍。

出来的时候,姜易已经特别配合地趴到了床上,池烟把盖子拧开,很快就有浓郁的的中药味道扩散开,她吸了吸鼻子,把药膏挤在了指尖,然后伸手抹在了男人背部的那道红痕上。

血流的虽然不多,但是看着就挺疼。

果然,池烟手指才按上去,就看到姜易轻轻动了一下。

幅度不大,但是在她手指底下显得特别明显。

池烟指尖颤了颤,但是声音比指尖更颤,“是不是很疼?”

“没有。”

没有个屁。

连声音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姜易,其实你不是你爸亲生的吧?”

池烟一直以为姜文涛只是看起来严肃了点儿,没想到真的有一天会动手打人。

姜易没多少力气,回答也是简短的一个字:“是。”

池烟把药膏都给他上了一遍之后,感觉整条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刚才怎么都不敢用力,这会儿手腕都有些发麻,她“嗯”了一声,然后问:“是不是因为我?”

姜易没说话。

答案显而易见。

光看都能看出来,姜文涛下手不轻,大概是真的气急了。

池烟把盖子拧紧,“你爸打过你几次啊?”

“第一次。”

姜文涛在部队几十年,家里放了一条带兵时常会用到的鞭子,本来是他用来警戒自己用的,这次倒好,用来警戒了姜易。

姜易等了两三分钟,也没等到池烟的回复,他也没回头看她,伸手去摸她的手握住:“心疼了?”

池烟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问他:“那你为什么还要娶我?”

结婚以前,姜易跟她说的是他爸妈放心她,所以池烟根本就没有多想过,只把姜易跟她的婚姻当成了他爸妈的意思。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姜易反抗不了也正常。

但是现在看来,沈文馨暂且不提,至于姜文涛……可能最不放心的就是她。

虽然池烟也不知道姜文涛不放心她的原因是什么。

可能是因为门不当户不对,可能是因为她是混娱乐圈的,可能两者都有,也可能两者都没有。

无迹可寻。

池烟手指捏紧了些,下一秒,她就被姜易捏住手腕拽倒在了床上,他手上力气依旧不小,轻而易举就压住了她。

“池烟,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姜易似乎也没想等她回答,接着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到现在都以为我是把你当妹妹的?”

池烟呼吸有些乱,但是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你为什么让我叫你哥哥?”

“你见楚楚叫过我哥哥?”

经他这么一说,池烟才想起来,姜榆楚似乎总叫姜易“哥”,偶尔的话,才会叫他一声“四哥”。

她抬眼看他,因为刚才哭过,到这会儿眼框还有些发红,姜易伸手在她眼角轻蹭了下,他的呼吸有些重,但是又缓慢地有些缠绵,“还是你见过,谁家哥哥喜欢妹妹,喜欢到想吻她,想要她,想娶她的?”

第十四章

池烟是真的没有想过姜易会喜欢她,至少到半年前和姜易重逢的那天前,她从来都没有想过。

她不是一个太对异性和感情上心的人,清心寡欲惯了,对喜欢的感知也没那么灵敏。

更何况,姜易那人的性子本身就冷,以前跟他接触的时候,池烟看见的大多也是没多大表情的他。

他话少,脸上的表情更少。

池烟在姜家那段时间有点怕她,直接导致后来她问他问题的时候,姜易只要拿着笔开始点那题目,池烟就特别自觉地开始叫“哥哥”。

越是叫得久了,她就越发觉得姜易是把她当妹妹。

池烟眼前很多画面一晃而过,八年前的,半年前的,以及最近几天的,到了最后,全部定格在姜易的脸上。

姜易脸色这会儿还不大好,眉头也轻皱着,只有那一双眼睛,亮的惊人,专注深沉,像是此刻窗外最浓重的夜色。

池烟脑袋卡了一下壳,轻眨了下眼睛之后回他:“没见过。”

她是真的没见过。

姜易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的上半身着不了力,只能又撑着胳膊侧躺回去。

两人间的距离又瞬间被拉开,池烟抬了下眼,刚好看到姜易冲她轻抬了下巴,“过来点儿。”

大概是气血不足的缘故,他的声音明显有些发虚。

两人在同一张床上,姜易上半身没穿衣服,怎么看都觉得暧昧。池烟怕他乱动扯到后背的伤,刚往前挪了一下,腰就被他扣住往前一按。

姜易的呼吸热,但是抵在池烟两腿间的那一块要更热,他单腿压在池烟双腿的回弯处不让她乱动,声线沉沉:“让你见见。”

“姜易……”

池烟才开口,就注意到男人刚松开的眉毛又皱了起来,她连动都没敢再动一下,保持着之前的姿势问他:“还疼吗?”

“嗯,”姜易眼睛轻眯,伸手去揩她眼角渗出来的泪,“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疼了。”

池烟把手伸到他背后,循着记忆在他伤口附近碰了一下,可能下手有些重了,男人半眯着眼睛轻哼了一声。

下一秒,姜易刚要去拉她乱动的手,池烟就吻了上去。

池烟之前拍戏接的也都是龙套戏码,不会涉及到这些过于亲密的镜头,所有的经验全部来源于姜易,几乎一片空白。

两唇相贴,池烟摒着呼吸,过了好几秒都没记起来下一步应该是什么。

姜易也不动,他的眼底流转着很浅淡的碎光,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池烟积了一整天的郁气,突然全部烟消云散。

姜易有句话没说错,她确实心疼。

明明是打在了姜易的身上,可有那么几秒,池烟甚至觉得自己的后背有些疼,然后沿着皮肉顺着血液一直蔓延至心底。

池烟被他看得瞬间没了底气,干脆就闭上了眼睛,学着姜易每次吻她时候的样子,细细地将他的唇形勾摹了一遍,刚要去翘他的牙关,姜易就偏了下头。

她的吻落在了他的脸上,触感明显不一样。

池烟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直到看到姜易脸上要笑不笑的表情,她才后知后觉地觉得有些脸热。

她难得这么主动。

姜易也知道,但是再主动下去肯定要出问题,所以在池烟进行下一步动作前把脸给偏开了。

他也难得在池烟面前这么自制。

池烟大姨妈刚走,气血正足,很快就感觉到全身的血液上涌,把她的思绪都给冲乱,她愣了一秒,然后有些尴尬地轻咳了几声,最后实在是受不住,干脆就转过身去背对着姜易。

没隔几秒,两人身体重新贴在一起,姜易从背后抱住她。

池烟没乱动,她今天折腾了一天也有点累,眼皮掉啊掉的,本来意识都不大清醒了,突然听见身后的男人开口叫她:“池烟?”

“……嗯。”

“你记不住的不止我一个,对吧?”

池烟掀了掀眼皮,意识稍微回笼,眼底朦朦胧胧的一片,好半晌,她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果然。

池烟跟陆靳声上的是同一所大学,姜易有次去找陆靳声,意外看到她的时候也觉得不可思议。

虽然也没意外碰上过几次。

第一次的时候,有个男生拿着花对她腼腆地笑,看着应该是在表白。

姜易多看了几眼。

第二次,依旧是那个男生,连姜易都能认得出来他,结果隔了几米的距离,他听见池烟问了句:“同学,你哪位?”

他能听出来,池烟是真的不认识他了。

姜易那时候还在想,这丫头的记性什么时候这么差了。

直到半年前在她生日晚宴上的时候,池烟把同样的话原封不动地送给了他。

所以说啊,人生,真的处处都是惊喜。

姜易紧了紧搂在池烟腰上的手臂,把声音放的轻了些:“为什么?”

池烟没说话。

姜易知道她没睡着,但是看她这意思,也知道她是不愿意说,他扯了下唇角:“那睡觉,想说的时候再说。”

池烟应了一声,闭上眼睛,眼前黑漆漆一片,好像突然间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一样。

她确实是不容易记住异性,不过也只是记不清年纪差不多的异性。

甚至也不能说是记不住,只不过隔得时间稍微长点,她就容易把人给忘了。

包括陆之然,她把他的每一部电影都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结果那次在陆菲的车里看见他,还是反应了好几秒才把他跟那个名字对上号。

这是个毛病,池烟自己也知道。

而且这个毛病一直伴随了她近十年,大学那会儿,白璐旁敲侧击地劝她去看看心理医生,池烟不是没去过,但是看完回来之后,还是该记不住就是记不住,该忘的忘,该排斥也依旧排斥。

她后来干脆放弃,改为和白璐相依为命了。

池烟眼皮很重,但是又好像怎么都睡不着,她往姜易的怀里缩了缩,身后男人的呼吸清浅均匀,池烟渐渐放松下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沉沉睡了过去。

·

池烟的微博似乎一下子清净下来。

她终于有心情去翻私信,不翻还好,这一翻,倒是看到了最上面一排已关注人给她发的私信。

日期是前天,她一直没看到。

是陆之然发的,他跟陆菲一样叫她“小池”。

也就四五条,池烟没看出有什么内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