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领着部分侍卫,带上画像,开始各宫发放。
此时,青葵将睡未睡之际,外面突然有人进来。
是嘲风回来了吗?
青葵坐起来,外面却又暂时没了动静。
“嘲风?”她试探性喊了一声,珠帘被掀起。一个侍女跑进来,一句话没说,已经口吐鲜血,扑倒在地。
青葵刚要起身,一条彩绫将她牢牢捆缚。她痛哼一声,却也认出——彩绫,正是天界霞族惯用的法宝。她抬起头,这才看见面前两个女人。
一个是魔后英招,而另一个,却是打扮成魔族侍女模样的……丹霞上神?!
丹霞没有手下留情,青葵身上的血沁出来,为彩绫更添了一抹艳丽的色彩。她皱眉,问:“丹霞上神身为神族,怎的到了浊心岛?”
丹霞上神到了此时,也不再躲藏,她说:“这丫头倒是好眼力,上次归墟匆匆一面,竟然到今天还能认出我来。”
魔后没空与她寒暄,道:“趁谷海潮和乌玳被支走,我们也要立刻离开。否则只怕不好脱身。”
“这是当然。”丹霞上神一手提起青葵。青葵急道:“魔后娘娘,你掳我离开,难道就不怕尊上追究吗?”
“追究?本宫受够了!”英招冷笑,眼中却尽是寒冰,“如今这魔族,已经是那个贱人母子的天下。谁还把本宫当成魔后?他们都说东丘枢是个恶贼,哈哈。本宫却不在乎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要他能替本宫报仇,让雪倾心那个贱人生不如死,本宫便是替他做事,又有何不可?”
丹霞上神点点头:“你能想通,真是再好不过了。”
二人生怕魔尊和嘲风回来,提着青葵,片刻也不停留,匆匆离开。
浊心岛的侍从倒毙一片,血染红了湖水,遮盖了药香。
不久之后,嘲风和魔尊自归墟返回。人还未能进入忘川,就得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魔后掳走青葵,叛逃而去。
《星落凝成糖》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七章
第二百八十七章
天葩院。
夜昙坐在桌前,以手托腮,面前铺开的,正是那幅地脉紫芝的画像。黑白双花相伴而生,怪异中透出一股妖异绝伦的美。
殿外,步微月的声音响起:“夜昙公主,还请出来一见。”
——炛兲守在殿外,她进不来。
夜昙不想见她,但却只能出去。
果然,步微月面带微笑,说:“今日秋高气爽,我想请公主去水仙花殿品茗赏花,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夜昙知道是东丘枢叫她过去,那有什么办法?她只能道:“甚好。”
旁边,炛兲为难道:“公主,君上临走时有吩咐,让您拼完星宿图。您……”
“我知道了!”夜昙挥挥手,随步微月一起行向水仙花殿。炛兲也只能跟上。
水仙花殿里,步微月将夜昙送进来,炛兲仍然守在殿外。
殿门在身后关上,夜昙举目一望,殿中俨然又多了两位“来客”。
“姐姐?”夜昙一眼就看见被彩绫捆缚的青葵,青葵完全不知道眼下是什么情况。她问:“夜昙,东丘先生和魔后,他们……”
——他们怎么会互相勾结?
夜昙叹了口气,旁边,魔后冷笑一声,说:“真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
东丘枢扬手,将一卷画像掷过来。夜昙都不用去捡,就知道这是什么——地脉紫芝的画像。天界已经人手一卷了。她问:“你想怎么样?”
东丘枢沉声说:“你不会到现在,仍然对少典有琴抱以希望吧?我曾与此子有十年师徒缘份,此子心性,我再了解不过。他若得知你姐妹二人的身份,岂会留你们活命?”
夜昙沉默不语,青葵急道:“我们什么身份?!”
步微月笑盈盈地弯下腰,一把抬起青葵的下巴,道:“我们的青葵公主还什么都不知道呢,真是天真单纯。”
夜昙扫了一眼她的手,重新看向东丘枢,说:“你无非就是想得到天界的那枚盘古斧碎片,我会想办法。但是……”她指了指步微月和丹霞上神,“我要这两个人跪在我面前,掌嘴十下,再叫我三声姑奶奶。”
步微月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她和丹霞上神几乎同声道:“你说什么?!”
二人怒火冲天,步微月更是指着她道:“贱人,你别太过分!”
夜昙哪把她二人的愤怒看在眼里?她上前几步,面前东丘枢:“听见我的话了吗?”
东丘枢自顾自地饮茶,半晌才说:“小孩子呢,说话要有礼貌。”
夜昙往他面前一坐,抓过他的茶壶,自顾自喝了几口。水仙花殿的茶是真不错。她说:“如果她们不照做,你休想我替你去取盘古斧碎片。”
东丘枢发现自己几乎已经习惯了她的放肆,他说:“难道你不知道,眼下你姐妹二人的性命,皆在老夫一念之间吗?”
夜昙是怕他威胁的?她说:“好。那你把我们杀了吧。杀了我也不去!”
东丘枢能杀她吗?
如此辛辛苦苦地培育一场,好不容易地脉紫芝开花,诞育一双花灵。他搁下茶盏,抬头看向丹霞上神和步微月。丹霞和步微月顿时变了脸色,东丘枢沉声问:“她的话,你们听不见吗?”
步微月说:“可是……东丘先生,这个贱人对你如此无礼……”
话音未落,她只觉体内一阵剧痛。丹霞上神也闷哼一声,后退几步,靠在花墙之上。
东丘枢的警告,已经非常明显了。
二人无奈,万分不甘,却只能屈膝跪倒在夜昙面前。夜昙把一壶茶喝得差不多了,这才说:“还等什么?掌嘴,叫我三声姑奶奶,听不懂?”
二人咬牙切齿,只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然而情势迫人,二人没办法,只得以手掌嘴。一直掌嘴十下,丹霞上神嘴角红肿,恨得字字滴血:“姑……姑奶奶。”
步微月本是无论如何不愿开口,但体内东丘枢的气劲如刀刮斧砍一般,摧残她的肺腑。她没有办法,只好也跟着喊:“姑奶奶。”
一直喊了三遍,夜昙这才站起身来,说:“我姐姐的伤你最好给她治一治。她从小娇生惯养,身子可弱得很。万一死掉了,你多年筹谋,只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东丘枢提起茶壶,倒了两下,里面已经滴水全无。他右手一张,夜昙袖中的美人刺立刻被莫名力量吸引,向他而去。他接在手中,将一股混浊的力量缓缓注入其中,淡淡道:“这把兵器里,有老夫全力一击的力量。让它助你一臂之力。下次你再踏入这里的时候,老夫希望不是空手而来。否则……我对无能的娃娃,可并不宽容。”
话落,他扬手将美人刺掷到夜昙脚下。夜昙冷哼一声,捡起自己的法宝,头也没回,径直离开。
魔后对什么地脉紫芝都不关心,她行至东丘枢面前,略施一礼,问:“东丘先生,青葵我已经如约带来。那对贱人母子,您几时可以帮我收拾?”
东丘枢望着夜昙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视线里。耳边英招的话,他丝毫未曾在意:“两只蝼蚁而已,什么时候收拾都可以。”
天葩院。
夜昙刚走到殿门口,就碰上匆匆赶回的玄商君。
“你去了哪里?”看见夜昙,他似乎松了一口气,快步上前,牵起她。
他的手,依然温暖宽厚。夜昙低下头,不想去看他的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想必依然满盛着温暖和欣喜。她闷闷地说:“你的步微月约我去水仙花殿饮茶了!”
玄商君微怔,顿时很有几分啼笑皆非:“你若不喜,不去便罢了。何必又在这里生气?”
夜昙拨开他的手,他轻声叹气,缓缓将她按进自己怀里,耐着性子哄:“近日天界诸事繁忙,半个时辰之后我还须赶回蓬莱。现在带你吃点东西,好不好?”
说着话,他自袖中翻出一物,不知道是什么,但是用桑皮纸包裹得十分严实。
“猜猜我给你带回了什么?”他牵着夜昙往殿中行去,边走边问。
夜昙没有去猜,她的目光在玄商君翻动衣袖的时候,微微一顿——就在他袖中,那枚灰黑色的盘古斧碎片若隐若现。他自归墟返回之后,立刻就去了蓬莱议事。
议事刚毕,又马上赶来天葩院。所以这碎片,他还没来得及放回蓬莱绛阙的禁殿。
桑皮纸一层一层地剥开,玄商君的声音清亮柔和:“胭脂鹅脯。我特地让飞池从人间带回,尝尝喜不喜欢。”
他拉着夜昙坐下,他不喜腥气,但见夜昙没有动手,仍然自己撕了鹅腿给她。夜昙心不在焉地接在手里,目光轻轻扫过他的衣袖。
“你不开心。因为……我不常回来吗?”玄商君以清洁法诀拭净双手,轻声说,“等我忙完眼前的事,擒得东丘枢,好吗?”
他温言柔语的时候,能将顽石也化成水。
夜昙心里酸软,眼里一层水汽浮上来,模糊了他英挺的眉眼。少典有琴……
她轻声说:“有琴,我……”话刚刚开了头,声音中却已然带了哽咽。她深深吸气,说:“有琴,四界生灵很重要吧?”
玄商君凝视她的眼睛,许久,说:“夜昙,当年盘古开天辟地,看似天地重启,无限美好。但是上古生灵几乎全部灭绝殆尽。现在,东丘枢意在破碎归墟,令天地重归混沌。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无论我们逃到哪里,也绝没有安稳太平之日。”
他努力向她解释一些通透明白的道理,夜昙眼中的水雾升腾,将溢未溢。她轻声说:“所以,东丘枢必须要死,地……地脉紫芝,也一定不能留下,对吗?”
“这是当然。”玄商君将她揽进怀里,拍拍她的肩,“这些事,神魔两界自会处置。还有……魔族刚刚传来消息,你姐姐……”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直言相告,“你姐姐失踪了,据说是被魔后掳走。但你不要担心。她毕竟是你的亲姐姐,我会动用一切力量,与魔族共同查找。”
在他怀里,夜昙整个身子都在发抖。玄商君察觉了,他俯身抱住她,说:“别哭,夜昙别哭。我答应一定尽全力去找。等她有了下落,我会为你们炼制法宝,从此以后,你随时可以与她联络。好不好?”
然而夜昙没有哭,她轻声问:“有琴,你爱我吗?”
“当然。”玄商君将她抱得更紧,他右手按住她的头,让她紧紧贴在自己胸口,“不要怀疑我。”
夜昙眼中水雾凝聚成雨,粒粒滑落:“有琴,我也爱你。可是你了解我吗?”她右手伸入自己腰间,握住自己的法宝美人刺。本命法宝同样颤栗着回应她。
“我……”玄商君刚说了一个字,蓦然低头。夜昙的美人刺,在瞬间贯穿他的胸口。蓝色的毒液晕染在他芳芬的上神之血中,东丘枢的气劲瞬间在他体内炸开。
声音很微弱,却在瞬间击溃了他的元神。
他紧紧握住夜昙的手,想说话,嘴里却全是血。夜昙凝望他,这样近的距离,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
可是我却看不清你的脸。
她紧紧握住美人刺,将这法宝的最后一段也刺入他的身体:“你看,你并不了解我。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少典有琴,我也爱你。我对君上的真心,就像一锅红汤里的肥牛肉、肥羊肉、毛肚、鸭肠、藕片、金针菇……若实在没有,亦可。只是……可能没有那么快乐。”
哪怕从此以后,我永远不快乐。
她的眼泪漫过了堤岸,玄商君伸出手,将那珍珠般晶莹剔透的明珠接在手掌。
“为什么?”他轻声问。
夜昙伸出手,取走他袖中的盘古斧碎片。没有回答,这就是她的答案。
夜昙抽出美人刺,玄商君手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每咳一次,都有鲜血疯涌。她手握盘古斧碎片,走出房门。
身后,玄商君轻声喊:“夜昙。”
那声音疼痛也温柔,像是那些陈年旧梦中、不绝于耳的回响。
《星落凝成糖》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八章
第二百八十八章
天葩院。
夜昙走出来的时候,外面依旧天清气朗,风动尘香、万霞烁金。炛兲依然守在门外,夜昙紧紧握住袖中的美人刺,就在自己的本命法宝上,玄商君的血余温未散。
“君上累了,要睡一会儿。我去水仙花殿玩。”她拢在袖中的手握得太紧,指甲嵌进肉里。但她的声音却依然镇定,波澜不兴。
炛兲不疑有他,说:“末将陪公主过去。”
“好。”夜昙的声音,平静一如往常。只是在离开的时候,她微微侧过脸,眼角的余光扫过那巍峨的宫阙。
少典有琴……这一刻,我本该心冷如铁。
可是耳畔,有声音高高低低、时而遥远时而清晰。
“世间生灵本已多蹇,你生而为,应该心怀慈悲,为何再三为难?”
“你一闺阁女子,在陌生男人面前,如此行为不检,难道不知男女有别?”
“公主的琴弹得……很响。”
“从今以后的很多很多年,每当有人问起,我是如何力挫诸神,逃离天界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今日,你就这么依在我怀里,贴着我的耳垂,温温软软地说话。”
“在我眼里,四界众生,谁也配不上离光夜昙。”
一颗眼泪不听话,漫出了堤,湮没在尘埃里。
可她的背脊依旧笔直。
——别回头。离光夜昙,既已选择,何必恋恋不舍?
水仙花殿就在眼前,她上齿咬住下唇,目光如被煅烧的剑。此剑在无尽淬炼中冷却,从此以后,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直到袖中的手停止颤抖,美人刺上,上神之血的温度也渐渐消散。
夜昙推门而入。
殿门两分。
炛兲仍在殿外等候,而内殿,东丘枢等人却已经等待许久了。
见她进来,步微月眉毛都要竖起来,她的声音里带着尖锐的嘲讽,问:“怎么,我们的夜昙公主这么快就得手了?”
丹霞上神也皱起眉头,说:“你以为东丘先生是在同你玩笑吗?”
夜昙没有理会这二人,她径直走到东丘枢面前。东丘枢与她对视,在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往日嘻笑怒骂尽皆隐去。
夜昙双膝跪下,捧出一块灰黑色的铁片,双手奉上。
旁边,青葵已经被松了绑,她挣扎着坐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上神之血……天呐,夜昙,你做了什么?”
就在夜昙手上,玄商君的血尚未凝固,红得触目惊心。
带着墨香的芬芳充斥在殿中,正是上神之血的气息。
“哈哈哈哈!”夜昙没有说话,东丘枢接过她手中的盘古斧碎片,放声大笑,“好!很好!”
步微月冲上来,一把抓住夜昙:“你……你手上的血……你把有琴怎么了?”
夜昙抬起头,她眼中的寒意震慑了步微月。步微月微怔,夜昙握住她的手,猛地将她一推。她身子向后一倒,不由松了手。直到低下头,她才看见玄商君的血自夜昙手中沾染了她,如同洇开的花。
东丘枢并没有把女子之间小小的争执看在眼里,他握住两片盘古斧碎片,笑如洪钟:“如今神、魔两界,还有谁能阻挡老夫吗?”
话落,他袍袖一挥,水仙花殿震颤。那些玉石雕梁簌簌而落,守在殿外的炛兲盯着这个人,目瞪口呆。其他天兵发现异样,纷纷向此而来。
东丘枢长声一笑,脚踏虚空,右手一挥,飓风骤起,将天兵天将刮倒一地。
夜昙抱着青葵,也滚到一处。青葵急道:“夜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快告诉我啊!”
可夜昙只是紧紧抱着她,那些飞溅的落石残瓦猛烈地撞砸她,她血流满面,却什么也不说。
天葩院。
玄商君的血蜿蜒流淌,汇成小溪。东丘枢神注入美人刺的力量,腐蚀了他每一条脉络。
“夜昙。”他的呼唤,濒死的温柔和痛楚,换不来那个人一个回眸。
视线模糊,他捂住伤口,蜷缩在角落里,血仍从他的指缝溢出,他不断呛咳。
“君上?!”房门外传来飞池的时候,模模糊糊,听不太清。玄商君没有回应。
飞池叫了几声,说:“时间到了,您该去蓬莱了。”
蓬莱绛阙,诸神议事,中间只有半个时辰的间隙。飞池不得不前来提醒。里面还是没有声音,人不在吗?飞池试探着推门:“君上……公主?”
最后一个字落地,他却连汗毛都竖了起来——这迎面而来的芬芳气息,看似好闻,然而只有他才知道,这是……血腥气。
上神之血的气味。
“君上!”飞池快步进来,一眼就看见玄商君。血染红了他的白衣,连衣上星辰的纹路都显得狰狞。飞池惊得魂不附体,忙上前扶起他。
玄商君喘息不止,东丘枢灰色的气劲,如同浑浊的水,腐蚀着他的身体。飞池虽然惊慌,但也细心。他目光一扫,没有看见玄商君的牺氏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