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手可及。

“疼吗?”他问。

其实这一点点烫伤,是什么事都没有的。但面前有人上心挂怀的时候,总让人忍不住想要哼唧一阵。夜昙说:“疼。”

少典辣目于是一脸焦急,道:“在这等我,我去给你找药。”

他转身离开,如同一阵暖风。蛮蛮气得:“你作不作?就这么一点烫伤,至于让他找药吗?”

夜昙说:“所以说,你一只鸟是不会懂什么叫撒娇的。”

蛮蛮摇头晃脑:“我蛮蛮当然是懂什么叫撒娇,可我知道什么叫作精!你可别把自己搭进去。”

“哈!”夜昙像是听见天大的笑话,“本公主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第一百一十四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少典辣目去找烫伤药了,夜昙进到石屋里,这才看见,自己去桃夭阁这一趟,少典辣目做了很多石制的器具。他门前摆着石桌石凳,屋子里也是石床、石椅什么的,果然是摆得满满当当。

夜昙挨个伸手去摸。这些器具做得其实十分仓促,但是每一件都打磨得非常光滑。墙上还雕了花,足见用心。夜昙的指尖沿着那雕花的刻纹,寸寸抚摸。

蛮蛮扇了扇翅膀,撇嘴:“几个破石头,要不要感动成这样?”

夜昙说:“我长这么大,除了姐姐,从来没有人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一抹清甜的笑意在她嘴角漾开,“偏他记得这样牢。”

蛮蛮气得:“几块破石头,值几个钱?你说一声,回头我家少君就能命人给你刻一万个!妖族工匠的手艺,不比少典辣目精湛?”

夜昙说:“那不一样的。”

一人一鸟正说话,突然,外面有人进来。

夜昙以为是少典辣目,不由迎出去,问:“这么快就回……”来字还没出口,一柄雪亮的宝剑架在她脖子上。这剑来得悄无声息,连破风声都没有!

好快的剑!纵然夜昙也见多了高手,但仍僵立当场,半点不敢动弹。直到这时候,她才看清面前站着一个黑衣蒙面人!

“你谁啊?刺客?”她问——刺客来杀少典辣目干什么?

蛮蛮也吓得毛都奓起来了,在她耳边小声说:“不会是魔族吧?”

夜昙又仔细看了一眼,说:“不是,他身上没有刑天战纹。”

她在说话,那个蒙面刺客也在打量她,半晌,他说:“你们说目标是红头发。”

夜昙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谁了,她忙扯起自己一缕头发,说:“你看清楚,我头发是黑的,黑的!!”

蒙面刺客当然看清了,不然她已经死了。他收起剑,说:“我不杀你。我等红头发。”

夜昙摸了摸依旧凉嗖嗖的脖子,开始拍马屁:“你倒是还挺恩怨分明的。”

蒙面刺客在石屋外的石凳上坐下来,宝剑入鞘,横放在桌上。他冷冰冰地道:“杀你要加钱。”

……看来是个杀手。夜昙啧啧了一声,右手托起一颗金红色的明珠,说:“可是我杀你却是免费的。”

蒙面刺客一愣,尚未回神,眼前轰然一声巨响。如此近的距离,她毫无征兆地动手,蒙面刺客应对不及,被万钧雷霆劈了个正着!

他全力一挡,却仍不支,直接昏倒在地。蛮蛮躲得老远,碎石仍然溅了它一身。它拱出来,抖着毛喊:“昙昙啊,你干了什么?什么时候你修为如此惊人了?”

夜昙吹着手,手里一颗金红相间的宝珠明亮通透,只是用了一次,这宝珠已经有一道裂痕。夜昙举了举它:“这是初见普化天尊时,他送的见面礼,说是叫五雷珠。果然威力不凡。”

蛮蛮跳到她肩旁上,拍了拍翅膀:“你刚刚跟他说话,就是在找这东西对付他?”

“不然呢?”夜昙得意洋洋,“他的剑这么快,本公主当然要想办法先转移他的注意力。小样儿还蒙面,让本公主来看看你长什么样!”

说着话,她手中美人刺一挑,蒙面刺客脸上的黑巾飞起,露出一张冷若冰霜的容颜。

——那张脸,是夜昙现在化成灰也不会认错的五官。

少典有琴……

夜昙真是没了脾气——你干什么要来刺杀你自己啊?自己跟自己还能内讧啊?

旁边,蛮蛮小声问:“这个……是闻人有琴不?”

夜昙摇摇头:“闻人有琴看起来比我都风情万种。这个冷若冰霜,肯定不是。”她捡起蒙面刺客的宝剑,看见剑身上刻着三个字——梅有琴。

好吧,看来这就是第三块陨石无疑了。

一想到后期要打好关系,而现在自己把他打成这样……夜昙就想用那块蒙面巾把自己的脸蒙上。

“我先带他离开,免得少典辣目回来说不清楚。”夜昙一把将梅有琴扶起来,半背半搀着说。然而刚要走,风中就带了一股子暖意。蛮蛮说:“糟糕,少典辣目回来了!”

……夜昙二话不说,返身就将梅有琴拖到房里。可藏在哪呢?

啊,有了!她灵机一动,将梅有琴使劲儿往床底一塞,再一脚把他的剑也薅到床下。外面石门一响,夜昙忙在石床边坐好。

少典辣目果然是赶了回来,他疾步行来,双手揽上夜昙的肩,问:“方才听到巨响,是发生何事?”

“呃……”夜昙说,“刚才有刺客来杀你,但是见你不在,他就走了。”少典辣目微怔,夜昙赶紧补充:“因为特别生气,所以临走之时,打碎了院外的桌子。”

少典辣目问:“你没事吧?”

正在这时,床下梅有琴伸出头,想要爬出来。夜昙只好用力一踱,将他踹晕。踱他脑袋时,她身子往前一倾,正好贴在少典辣目胸口。少典辣目身体僵硬,夜昙没办法,只能将头抵在少典辣目胸前,一边挡住他的视线,一边用力将梅有琴踢回床底。

少典辣目有点感觉,想往下看,夜昙赶紧依偎在他胸口,硬着头皮说:“我没事啊。可是他好凶的,人家都吓坏了。”她声音娇弱无力,蛮蛮听得想死。

“是我的错,不该放你一人在此。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再有。”少典辣目拍拍她的背,从怀中掏出一小盒烫伤药,握住她的指尖,笨拙地替她上药——他尚不习惯这天光绫的手套。

夜昙的指尖,其实连油皮都没破一个,他神情却极为认真,仿佛那真是什么了不得的伤势。涂完之后,还轻声问:“还疼吗?”

蛮蛮都看不下去了——疼什么啊!就那么一点烫伤,你要晚点回来,她都好了!

夜昙任少典辣目吹了一阵,心里却十分焦急——怎么把梅有琴弄出去?有了!少典辣目喜欢喝酒,我把他灌醉,不就能把梅有琴给带走了吗?

啊,本公主真是冰雪聪明、智计无双!

于是她说:“辣目,我陪你喝酒吧?”

“喝酒?”少典辣目微怔,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想到喝酒。他说:“好。”

此时,妖族,乱石荒山。清衡君少典远岫是被吵醒的。

“清衡君,救命啊!”一根蒜苗凑到他耳边,几乎是尖叫。

清衡君真是不知道,这么小的一根蒜苗,怎么可能发出这么刺耳的声音。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一样。头还有些昏沉,他坐起身来。

兄长的那块陨石呢?自己被他下药迷晕,然后呢?他低下头,看见自己身上多了一件外袍。这哪里来的?他扯了扯这袍子,发现自己身下还有一块木榻。很显然,他是被他哥连床一起扔了。

——这是有多嫌弃!

他正无语,那蒜苗已经哭开了:“二殿下,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家小胡荽啊!五辛族好不容易才出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孩子,不能被奸人害死啊!”

清衡君这才回过神来,说:“胡荽?”他好半天才想起那个小仙娥,说,“她不是在天葩院吗?”

蒜苗急得扒拉他:“有人要害死她啦!!”

清衡君有心再去找桃夭阁那块陨石,但胡荽毕竟是性命攸关。

他问:“她在何处?”

那蒜苗正是五辛族的族长胡蒜,他原已做好准备,无论如何也要哭求清衡君。但想不到,清衡君竟然一口答应。他反倒是犹疑了——这位殿下,虽说一直隐在兄长身后,无甚光芒,但他可也是天帝陛下的亲生儿子!这是如何尊贵的身份?

可如今,不过是听说一个小小仙娥有难,他竟也毫不推脱。

胡蒜说:“殿下……”

清衡君说:“既是性命悠关,就赶紧带路,不要耽搁了。”

胡蒜头前带路,说:“是……是。”

——多年以来,天界神族盛赞玄商君,但其实这位清衡君,也是个贤德之人啊。

第一百一十五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天界。

碧穹带着胡荽回到重墨台。她骄娇蛮横,但若真论起折腾人,不过也就是些抄书、罚跪的法子。

胡荽来自五辛族,本就耐得劳苦,这点事其实不算什么。但旁边,步青瓷就看得冷笑不已——丹霞上神还算有点手段,但她这个女儿却真是金玉其表。内里就是一个草包。

她亲手泡了一壶茶,说:“我这次来,给碧穹仙子带了好茶。仙子尝尝。”

碧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茶,但见茶汤雪白,香气四溢。她尝了一口,只觉唇齿留香,顿时说:“确实是好茶。我怎从未饮过?”

步青瓷暗笑,盐精本就十分稀少,入茶对草木之妖更是剧毒,天界早就禁用。碧穹当然不会知道。她回头叫胡荽:“你也过来喝一盏吧。”

胡荽就是个小仙娥,她也没见过这等罕见的茶汤,擦了擦手就上来。步青瓷亲自捧了茶给她,她小尝一口,觉得味道不错,也就喝了。

步青瓷淡淡一笑,说:“这小仙娥有碧穹仙子教导,我便先走了。”

碧穹点点头,回头又凶胡荽:“看什么?还不快继续抄书!”

胡荽来到桌前坐下,刚握住笔,只觉腹中如火。她冷汗涔涔而下。碧穹见状,立刻瞪眼就骂:“让你抄个书,你还敢装病了?给我抄!”

胡荽脸色惨白如纸,汗水越滚越多,不一会儿,她就浑身发抖。

碧穹满脸狐疑:“你这贱婢,装得还挺像的!”

正在这时候,重墨台的门被人踹开!碧穹惊身站起,门外,清衡君跟胡蒜直冲进来。胡蒜一看胡荽,顿时心疼得直掉眼泪:“我的小胡荽啊……”

清衡君直接抱起胡荽,眼看她汗出如浆,恐怕是真的不好了!

若是以前,他肯定已经抱着她往垂虹殿去找自己兄长了,可是现在,兄长不在。

清衡君略微思忖,很快抱着胡荽直接来到瑶池!

碧穹一路跟过来,一脸无辜,说:“清衡君!我就罚她抄了几页书,她就装成这样!”

清衡君没理她,自将胡荽放入瑶池。旁边天将有些为难,说:“二殿下,瑶池之水乃至纯清气,若要使用,须得陛下或者神后恩旨。”

清衡君把人放里面,说:“恩旨我稍后会去求。”

天将说:“可……这不合规矩。”

清衡君说:“她修为薄弱,根基本就不牢靠,如今服了盐姥的盐茶,命悬一线。等不及我去请恩旨。总不能因为一条规矩,就让人活生生地死在这里。”

天将说:“可是天规禁令不可违啊。”

清衡君一边运功替胡荽逼出盐茶,一边说:“我自会担责。”

胡蒜就站在一边,握着胡荽的手,眼看着白花花的盐霜从她体内被逼出来,在肌肤上结成盐花。胡荽从未经历过这样的痛苦,便是当初历劫时被天雷劈中,也只是烧个半焦而已。可现在,盐精堆结在内里,慢慢熬干她所有的水份。

她觉得渴,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渴。她慢慢睁开眼睛,先是看见自己结满盐霜的手,然后在模糊不清的视线里,清衡君用灵气为她疗伤,一脸凝重。

那盐花自她身上结出来,一层一层沾染了他的眉梢,如同霜雪。

她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碧穹在旁边看得一脸莫名其妙——谁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啦?!

月窝村,石屋。

少典辣目做了些石头的杯和碗。夜昙随便拿了两个杯子:“来来,喝酒!”少典辣目见她兴致不错,于是拿酒葫芦倒酒。

他这里,别的都简陋,只有酒称得上一绝。夜昙只尝了一口就说:“好酒!这酒名叫蔷薇露,也是宫廷才有的。来来,喝。”

她与少典辣目碰了个杯,然后豪气地一仰头,将整杯酒一饮而尽。少典辣目也饮尽了杯中酒,他刚喝完,夜昙就上前,重新替他斟满。

“来来,再喝再喝。”她热情劝酒,少典辣目便没拒绝,顺从地喝了。

夜昙连连斟酒,但是少典辣目的酒葫芦却依然是满的。二人从午后一直喝到傍晚时分,夜昙打了个酒嗝,少典辣目问:“你还喝吗?”

夜昙眼神清明,问:“为什么不喝?”

少典辣目有些担心:“怕你喝醉。”

夜昙一挥手,说:“喝醉?不是吹,本姑娘乃酒龙诗虎,量如江海!”

少典辣目放了心,换了酒壶替她斟满,说:“我这里还有太清红云,你尝尝。”

夜昙面不改色地尝了一口,突然,她皱眉说:“嘘,你听!”

少典辣目心中一惊——他久居这里,敌人不少。前来寻仇的自然也多。今日来的是谁?他侧耳细听,却并没有其他声响。他看向夜昙,夜昙一个轻纵出了石屋,随后运起清光鬼步一路狂奔。

少典辣目自然紧随其后,渐渐的,连他也紧张起来——什么强敌,竟然到现在自己都没发觉?

前方是一口井,井边有一片小竹林,林下不知是谁栓了两头羊,正悠闲地啃着草皮。

夜昙猛地停在井边,一脸严肃地盯着幽暗的井口。

莫非是妖物?还是魔族?

少典辣目问:“发生了什么?”

夜昙一脸神秘地指着这口井,问:“你知道这口井的秘密吗?”

“什么?”少典辣目看看那井,又看看她,不得不承认,夜昙确实引发了他平生未有的好奇心。他问:“什么秘密?”

夜昙稳稳当当地走到井沿边,说:“它看起来是一口井,但其实,它是连通神魔两界的古老通道。如果对它磕头许愿,就能召唤出最强大的魔王。”

什——什么?

少典辣目不自觉连背脊都站直了,他看看那口井,又看看一脸认真的夜昙,问:“你听谁说的?”

夜昙说:“不信?我试给你看!”

说完,她双膝一屈,扑通一声,跪倒在古井面前。然后二话不说,纳头就拜!

周围风停,一片寂静。少典辣目屏住呼吸,目不转睛。

夜昙磕了不知道几个头,突然,她伸手一指:“在那边!”

少典辣目顺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片清风,是竹林。可里面两只羊还在吃草,并无异常。

说时迟,那时快,夜昙如箭离弦,飞一般冲到竹林里。她出手如电,一只手抓住一只羊,大声喊:“抓到你们了,哈哈哈哈!”

少典辣目懵了,但两只羊比他更懵。

二羊奋力挣扎,夜昙强行搂住:“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今天遇上你们,我喝得开心!”

……少典辣目站在原地,第一次明白何为震惊。

夜昙左拥右抱,说:“不如我们俩……嗯……”她点了点两只羊,“怎么多了一个?那就是我们三人,今天起,结为异姓兄弟。从此以后,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说着话,她折了三根竹枝,插到地上,摁着两只羊跟她一起磕头。

磕完之后,她冲二羊一抱拳:“大哥!三弟!”因为松了手,她的“大哥”后退几步,低下头,然后一个助跑,一头将她顶了个四仰八叉。

少典辣目:“……”

第一百一十六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夜昙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巨大的芭蕉叶。她动了一动,芭蕉叶被移开,露出叶后的漫天朝霞。光芒有些刺眼,她偏了偏头,才发现自己竟是枕着少典辣目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