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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商泪如雨下,哽咽不能言语:“没有你,我也能过的好,我与袁慎会白头偕老,共度一生……”

霍不疑轻声道:“是呀,我活该一生孤苦,你总能忘记我的。”

少商喉间堵的难受。

霍不疑仰视着她:“我从没想过伤你,我一直盼你能一生顺遂,喜乐无愁。当初我连你和楼垚的外放之地都找好了,那里山清水秀,民风淳朴,你喜欢烧砖瓦就烧砖瓦,喜欢酿酒就酿酒,不会有人来非议你。”

“这六年我总做一个梦,梦见父母兄姊都好好活着,从不曾有过灭门惨祸;我去你家提亲,你答应了,然后我们欢欢喜喜的做了夫妻——”

少商泪眼模糊,想若霍翀夫妇还活着,若所有人都活着,那该多么好。

霍不疑一定会是整座都城中最英武开朗的青年,他们还会在灯市遇上,不过这一回,他不会再有顾虑,而是大大方方的走过来,而自己一看见他的脸,必会大发花痴。

可能萧夫人会嫌他莽撞,程老爹会嫌他唐突,不过鉴于霍家显赫的门第,自己总归会嫁过去;等到儿女绕膝时,她会告诉大家,其实是白菜先动的手。

霍不疑双目发红,羽睫凝泪,抓着她的双手放在自己脸颊上:“你别这样狠心,求求你,别对我这样狠心。”

少商再也端不住冷漠的架子,像个孩子般的哭起来,眼泪鼻涕,毫无形象;今天她一败涂地,毫无还手之力。

这时外面忽传来一阵嘈杂的说话声,仿佛有许多人往这边走来,当头的是三公主带醉意的响亮笑声——“曲泠君走的忒快了,还没吃母后宫里的冰镇甜果栗子呢;还有程少商,不知跑哪儿去了。”

二公主道:“泠君是双身子,你当是你呀,胡吃海塞,玩闹个不歇。少商大约回永安宫了吧,我听说近来宣太后身子愈发不好了。”

汝阳王世子妃道:“今日春光大好,我们为何不去后头园林中摆席,吹着风,醒醒酒。”

三公主笑呵呵:“春光是好,可是蚊虫也多,还是这间宫室好,三面隔扇可以卸下来,到时一样吹风赏景嘛。”

“哟,三皇姐如今这么妥帖周到了啊。”

“去你的,没大没小!”

众妇哈哈大笑。

霍程二人都哭的有些晃神,说时迟那时快,宫室的门扉被唰的移开,内外数目相接,只见少商直立当地,霍不疑单腿跪在她跟前,两人都面有泪痕,衣裳上有零星血迹,地上的案几及其上头摆设四散凌乱。

诸妇不妨见到这般情形,齐齐吸了口气。

静滞片刻,无人开口,作为辈分最高的贵妇,汝阳王世子妃自觉有义务开口,干巴巴道:“呃……你么,你们也在啊,真巧……”

这话还不如不说,门内外再度陷入寂静,片刻后,众人回神,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议论,夹杂着吃吃轻笑。

众妇想,莫不是这二人在此处幽会?可看这一地狼藉,衣裳还有血,更像殴斗打架,然后再看这两人一立一跪的姿势,这是在苦苦哀求?可是霍不疑这样心高气傲的青年权臣会下跪求人?!……呃,这题她们猜不出来。

少商脑袋嗡的一声,手足无措,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霍不疑十分镇定的缓缓起身,将女孩拦在身后,看向诸妇的眼神冷淡。他做出这般完全保护的姿态,门外的轻笑低语顿时一静——以她们的出身地位,自不是市井中只知看热闹的长舌妇,该有的觉悟还是有的。

二公主轻哂一声,上前一步,柔声道:“子晟,我们今日饮多了,要在这里醒醒酒。”

霍不疑神情缓和下来,忽然莫名其妙的说道:“……二公主,你还记得那年宫巷中,你,我,少商,还有三公主,四人碰面。”

三公主想起来了。

她抓抓耳朵,翻了个白眼,丢人的往事她早就忘了,霍不疑干嘛还提起来,真是的!

二公主道:“记得,那是少商第一日到宣娘娘身边听学受教。”

少商也想起来了,当时也是这样,三公主要寻她麻烦,他将她护在身后,犹如一座高大挺拔的山岭,遮挡住所有风雨。

霍不疑神情冷彻严肃:“那日分别前,我最后说的话,不知二公主是否还记得?”

二公主静静的看他,然后微笑起来:“……记得,你放心。”

她转身看向诸妇,目光威严而柔和,“子晟与少商多年未见,是以有话要说。我希望今日诸位所见,不会在外面生出流言蜚语来。”

聪明人不需多说,心里自然清楚,诸妇立刻明白,若她们出去乱说,不但与霍不疑为敌,也与皇帝最宠爱的二公主为敌,于是纷纷打起了哈哈,装着糊涂。

少商慢慢捏紧拳头,她全想起来了,那日霍不疑对两位公主最后说的话是——直到遇见她,我才动了婚配心思,除她之外,别无旁人。

第164章

少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间宫室出来的,先十分端正的向诸妇行了个礼,然后步伐安稳的迈下宫廊,霍不疑似乎想追出来,但被二公主拦住了,“……你让她先缓缓”。

众妇都很客气,脸上带着善意戏谑的微笑,齐齐给少商让开道。她们俱想,没准将来还要上霍府赴喜宴的,别开头就把新娘子惹翻了。

少商僵僵的走出长秋宫,等没人看见了赶紧提起裙摆奋力奔去,仿佛后面有妖怪在追赶——其实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奔跑了,在永安宫她是一人之下的宫令,管束众人,排布事务,走出永安宫,她更不愿落人话柄。

也不知奔了多久,她趴在湖边的山石上呼哧带喘,想她以前还能跟霍不疑对扛几下,现在全靠指甲挠了,连骆济通都能将她一下制住,果然长期不锻炼就会体质倒退。

胡思乱想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少商心中又慌乱又气恼,对着水面整理好头发衣裳,想着反正一时理不清头绪,就依着湖畔漫无目的的走着,直到来往巡逻的侍卫向她行礼,她才惊觉自己不知不觉来到上西门宫卫处。

所以她潜意识是想回家?可是回家更不安全啊,在永安宫霍不疑至少还不敢乱来,换做程府,他青天白日都敢翻墙扒窗!

正要转身回去时,她发觉宫门外不远处有几个人很眼熟,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她很自觉的躲到一座铜铸猛虎像后面去。

六年不见,梁老伯风采依旧,还是腰挺背直,气度雍容;只见他一手握着妻子曲泠君的手,一手托着她的腰,稳稳的送上马车;光只这么一个简单的贴心姿势,就能压倒都城众多翩翩少年郎了。

少商一直很奇怪,像梁无忌这等成色的大叔是如何鳏居这么多年的,世家女子的眼睛都瞎了么,抑或是她的审美比较独特?

那边厢,梁无忌不知低声说了什么,曲泠君笑的眼弯唇颤,两人隔窗对视,情意满溢的连宫门口的侍卫眼神都不对了。

少商眯起眼睛,她怎么觉得今天梁老伯穿戴过于年轻了呢,这种浅蓝色织锦不是应该袁慎那个年纪修长身段的青年穿才好看的么。

今日诸般不顺,少商闷闷的回了长秋宫,坐在宣太后榻边述说今日的遭遇,翟媪一边给她修剪指甲,一边还火上浇油:“少商做的对,就该狠狠抓他,见血了么?好好,这就对了!这竖子就该多吃些苦头……”

“翟媪别胡扯,少商自己心里有数。”宣太后软软的挨着隐囊,对这件事并不发表意见,只是打趣道,“可是少商啊,你看看自己,除了胳膊和指甲,周身分毫未损,听你适才说的,子晟可是一头一脸的伤,到时太子殿下不来斥责你才怪。”

少商无声喟叹。这也是她的头痛之处,早知如此,刚才就不下手那么狠了。

翟媪帮腔道:“不怕不怕,若有人来寻娘子的麻烦,咱们把宫门关牢就是!”

少商看着自己的手指,心疼道:“可惜了我的指甲,养护的这么好,刚染的花汁呀。哎哟哎哟,翟媪你别全剪了,给我多留些,将来我还要留长呢。”

宣太后也盯着她的手指:“剪短些也好,你留着指甲,怎么做木活,怎么拿炭笔画图啊。”

少商在袖下捏紧一个拳头,神情自若:“那就不做了呗。宫里有匠作监,有天底下最好的匠人,我还卖弄什么呀。”

宣太后沉默片刻:“别的不说,你多久没吹笛了,趁今日你的指甲全剪了,吹一曲我听听吧——别借口宫里有最好的乐师了。”

少商无招,只好遣宫婢去自己屋里取,因多时不练,手指按在音孔上都有些颤,吹出来的曲调更是荒腔走板,不知所云。

少商放下青竹短笛,寝宫中久久沉默。

宣太后深深叹息一声,少商问为何,宣太后喃喃道:“我在想,我是不是错了……”

少商不解,仍旧安慰道:“娘娘您别恼,我回去就练习吹笛。我叔母说过了,我于此道上甚有天赋,一教就会,一学就精。您放心吧,过几日我再吹给您听,保管跟以前一样好听。”

宣太后不置可否的笑了下。

……

越皇后的宴席着实精彩,诸位贵妇既答应了二公主不出去说嘴,就不会故意传扬,然而疏不间亲,人家在外面不说,在枕头边上总要讲给郎婿听的。

当夜就把见闻故事抖个干净的占目击者三分之二,大越侯夫人比较老成持重,晚了两日才告诉丈夫,还被大越侯埋怨一顿,“我说十一郎脸上怎么都是伤,仿佛被抓挠出来的,虞侯和二弟又笑的那般古怪。你也是,不早些告诉我,害我只能在旁干笑。”

摸着良心说,霍不疑真不是有意给少商丢脸的,奈何近日度田令遭到空前反抗,部分大姓兵长已开始聚众作乱,裹挟百姓以壮声势。这种时候他难能辍朝,脸上的伤便瞒不下去了。

皇帝虽对一切心知肚明,但什么也没说,只是饶有趣味的多看几眼养子的脸;太子瞪大了眼睛,径直问为何。于是霍不疑很认真的扯谎:“臣骑马不慎,跌落时被树枝刮到的。”

太子打死都不信,还是他的表妹兼良娣告诉他真相,他气的当场要去永安宫找当责任人进行民事伤害诉讼,好歹被四皇子死死拖住了。

“皇兄,我的好皇兄,您就省省吧。”四皇子性情虽直了些,但好歹已经娶妻成家,“子晟的好事正在要紧关头,您可别去弄巧成拙啊。”

太子难以置信:“被妇人撕打也叫好事?!”

四皇子一派悠然:“别怪兄弟不提醒你,母后已经说了,皇兄你没娶妻立妃前不许插手人家的姻缘。你若不听话,母后就要……我也不知道母后会做甚,皇兄您自己想吧。”

太子气结。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与上回第五成大闹宫门那场风波被传的尽人皆知不同,这回虽然情节更激烈严重,但眉眼流传偷笑议论也只限于都城最顶层的几户人家。

察觉事情没有发酵,少商不免暗暗感激二公主,嗯,还有霍不疑。

不过,既然好几户人家都知道了,袁家自然不可避免——说起来,还是四公主偷偷告诉曲泠君,然后梁州牧告知袁家。

梁无忌是厚道人,当年又受过霍程二人的恩惠,是以并无指责他们的意思,只是温和的询问姐夫袁沛,是不是该重新考虑袁慎的婚事。

倒不是他嫌弃程氏女前事不清,四公主明确说了是霍不疑跪在地上哀求的;甚至也不是惧怕霍不疑位高权重,而是……作为过来人,梁无忌觉得婚姻大事,还是不要勉强的好。

于是乎,袁大公子某日下朝,状似悠然的踱步到永安宫。找到少商后,两人迎着夕阳坐在空无一人的台阶上说话。

少商忍不住抱怨:“我派人去找你那么多回,你为何都不来,我有话要和你说啊。”

“我怕你见面就要退亲,所以打算躲两天。”袁慎没有看女孩,而是一颗一颗的拾着台阶上的小石子。

“那你今日怎么又来了呢。”

“因为我发觉退不退亲,霍不疑都没有一点忌惮。”

少商明白袁慎已经知道了,怂下双肩,歉意道:“对不住,我让你丢人了;是不是有人笑话你啊。”

袁慎摊开掌心,数出十余颗灰白的石子,淡淡道:“我不怕别人笑话。当年我谢绝陛下召我入尚书台,因这事无人知晓,那些儒生们还以为我不受陛下看重——当时我被笑话的更厉害。”

少商无力的叹气:“我说什么来着,我早说过霍不疑难惹,还是早些退亲的好。”

袁慎捏紧石子,忽然转头:“霍不疑究竟对你说了些什么!他也说了将来会对你敬爱有加,两人相互扶持,繁盛家族么!他也说了会将诸般家计都交给你,让你风光无限,无人敢欺侮你怠慢你么!他也说了……”

“他都没说。”少商打断道,“他从来不和我说这些……”看着袁慎略显焦躁的眼神,她有些说不下去,“他说的,从来只有‘情意’二字。”

袁慎松开掌心,坚硬的石子将他柔软洁白的手掌磕出红印。

少商看着天边的云霞,脸颊被映的红彤彤,她轻轻道:“他什么都不用说,因为我知道,你说的那些他都会做到。”

“……原来如此。”袁慎怅然。

“善见,我不瞒着你,我现在看见霍不疑都有些怕了。”少商道,“他和你我不同,他是那样一种人——会在烈阳下奋起挽弓,哪怕身死名灭;会在毫无希望中追逐太阳,哪怕力尽而亡;会日复一日的搬动石块……”

“后羿射日,夸父逐日,愚公移山;你可以说的简单些,我读过书的。”袁慎忍不住语带轻嘲。

少商继续道:“人都说霍不疑少年老成,城府极深。但有时候,他比我们所有人都纯然质朴。”——他的爱与恨都强烈而永恒。

袁慎点点头:“不错。陛下那么疼爱他,也并不全是因为霍家满门英烈,或是与霍翀将军的结义之情,而是……我曾听中越侯在酒后说过,陛下每每看着霍不疑,脸上的神情就像回到年少时光。那时,天高水清,岁月安好,丰饶两县的好儿郎们,不是悠然读书就是忙着稼穑,闲来饮酒笑闹一场;那时,少年热血,天地纯粹,大家都简单明快。”

少商轻叹:“是呀。几十年过去了,当年斩蛇屠狗,后来都为王为侯。护着陛下逃脱索命追兵的明朗少年们,都已不是过去的样子了。大家都有了权势,土地,严听号令的私兵,一呼百应的乡望,只有霍不疑……”

袁慎笑了下:“我知道你的意思。若让霍不疑放下如今所有权势,带你回到丰县霍氏老家,生儿育女,平静度日,我相信他是愿意的——这点陛下也知道,太子以后会知道的。”

“可你是不愿意的。”

“难道你愿意?”袁慎斜乜。

少商笑了。

袁慎神情决断的看着女孩,字字凝重:“我说过,将来我要位列三公,我的子孙后代也会位列三公,权臣倍出,袁氏昌盛绵延。我希望当我位居人臣之时,你能在我身边。”

他认真的看着女孩,“我和霍不疑是不同的人,但我对你的心意一样宝贵。”

少商低头,看向自己修剪的干净圆润的指甲。

袁慎道:“我一直没有对你说清我的心意,反而说那些世俗之事,那是因为,因为……”

“我知道。”少商柔声道,“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如何说,更要命的是,你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心意。”

她抬头微笑,“我怎会不明白你呢——我说前一句,你能接下一句。你我是一样的人,又愚钝又怯懦。我们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精明,偏偏就是不懂自己。”

袁慎目光柔软,仿佛看着当年夜幕下仰望花灯的那个小小女孩,眼神既清澈又懵然。

“不过还是先退婚吧。”少商笑起来,“下回我要嫁人,就不订婚了,直接成婚好了。”

袁慎不言,只凝视她。

少商拍拍衣裙,迎着金红色的霞光站起来:“这次我不会再那么功利急躁了,我要先想明白些事——将来,我究竟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阿慎,对不起,可是我只能这样了。我也必须这样。”

——让一切回到起点,好好想想自己究竟是什么人。

作者有话要说:1、周日休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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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整个东汉王朝就是世族坐大的过程,不过有些家族混的好,有些家族混上了断头台,总的来说,大部分世家都能从开国初活到魏晋,四世三公的袁家属于混的比较好,不但历史悠久,而是能人倍出。

但也正因为混的太好了,所以直接参与群雄逐鹿,然后遇上了曹老板和孙家兄弟,二袁的势力消散了,但袁氏一族并没有灭亡。

如孙吴,袁术的儿孙几乎都和孙家或是东吴的望族结亲了,然后以望族的形式继续绵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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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像司马家,也是从东汉开国就有的家族,但混的不如袁家好,没出那么多权臣和名士,势力也不够大,然后人家蛰伏蛰伏再蛰伏,寄居在曹魏阵营中汲取养分,最后耗到英雄豪杰死光光,出阴招谋朝篡位,GAMEOVER。

更多的世家,则一直绵延道魏晋南北朝,甚至隋唐。

第165章

那日与袁慎把话说清楚,少商当日就写信回程府,让程老爹悄悄的和袁家把亲退了;少商在信中恳切的对双亲道歉,为了她的婚事,家里被闹的不得安宁。

萧夫人的回信干脆利落:不妨事,你如今是家中唯一一个没着落的适婚女孩了。程姎已嫁,程娓早定给了白鹿山,尹姁娥生的小女儿尚在学步,总之十几年内程家无有嫁女之忧——女儿你继续作吧,作够了好好过日子就行。

少商读着回函,满心歉意,暗下决心这是最后一次给家里惹麻烦了。

宣太后问她将来会不会后悔,她端坐榻前,想了想,答道:“我幼时一直想要离家自立,独当一面,再不受父母亲长掣肘。于是,我先是期盼楼垚带我外放,后来又盼着别的什么人娶了我,放任我自行其事。可是如今想想,为何非要靠别人呢?托娘娘的福,我如今财帛丰足,亦有了卫队,陛下还将社稷治理的路不拾遗。既然如此,我何不自走天涯,乐得逍遥。”

宣太后望着女孩淡然的自信面庞,微不可查的叹口气。

“所以呀,娘娘赶紧将身体养好了,如此才能与我一道去外头玩耍,若娘娘老这样病恹恹的,我可自己个儿走了啊。”少商笑意圆融。

“不论我能不能跟你去外面走走看看,你都要看顾好自己。”宣太后伸出瘦若枯槁的手拍拍女孩——其实她俩都知道,这一日是不可能到的了。

山中不知年,宫中岁月缓,少商安下心来给宣太后侍疾,一连数日无风无浪,若非宣太后身体愈发衰弱,半打侍医聚在永安宫中急的团团转,少商都生出一种悠闲之感了。

不想这日上午,二皇子满头大汗的奔来,扯着少商就低喊:“出大事了,袁家出事了!”

少商心头一紧:“怎么了?”

“你可听说过征蜀大将军翁君叔?”

少商强笑:“淮安王说笑了,妾还不至于如此孤陋寡闻。翁大将军是最早从龙的功臣之一,这些年来为陛下殚精竭虑,立下汗马功劳。可惜天妒英才,去年征蜀途中,翁大将军被刺身亡;当时陛下哭的什么似的,还亲穿孝服,去翁家祭奠。”

二皇子抹了把汗,:“你可知谁刺杀的翁君叔。”

“自然是蜀中僭王公孙氏啊,他害怕朝廷大军的声势,就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后来不是还刺杀过继任的吴大将军么,幸而那回有了防备。”

“人人都知道是公孙氏主使,我问的是行刺之人?”二皇帝压低声音。

少商一怔:“谁?”

“就是那个第五成!”

少商艰难的用手撑住地板,冷汗涔涔而下:“……那这事与袁家又有和干系?难道因为袁州牧与第五成是结义兄弟?”

二皇子将少商拉到一旁,细细分说因果:“这事是今日早朝发作起来的——去年大军征蜀时,蜀中有一名士约翁君叔相见,说愿为朝廷劝降公孙氏,翁君叔便依约前去……”

“这也太轻率了!大军入蜀,难道是摆着好看的,生死须臾谁都红了眼,翁大将军怎能轻易涉险!”少商叫了起来。

“翁公为人刚毅果敢,龙潭虎穴都不在眼里,再说他以前也招降过地方诸侯,当下便答应了。翁君叔赴约时,带足了护卫随从,相见之处也是他选定的,稍觉情形不对,瞬即可退守后方。尤其他的心腹骁骑卫,那可是以一当十的好汉。唉,谁知当夜一群蒙面刺客闯入大帐,其中一名身形高大的刺客神功盖世,一双肉掌无人能敌,徒手能开碑裂石,骁骑卫的包围生生被他劈开一道血路,此时另一刺客以臂箭暗射。翁君叔当即中箭,数日后伤重不治!”

二皇子咽了口口水,继续道:“后来我军大败公孙氏,吴大将军为替翁公复仇,循着线索追击时发觉当初刺杀翁君叔的那些死士已死了个干净,详询之下,才知道是袁家派去的人。当时吴大将军没细想,还以为同殿为臣,袁州牧痛惜翁公之死才出的手,可是,可是……”

少商喃喃道:“可是,如今知道了那刺客领头是第五成,那么袁州牧所为就不是替同僚复仇,而是替义兄灭口了。”

二皇子拍腿懊恼:“谁说不是啊!今日早朝闹翻天了,翁君叔的妹妹不是嫁了安阳王么,安阳世子嚎啕大哭,恳请父皇给他舅父做主!吴大将军当朝捉着袁州牧的衣襟质问,袁州牧面色灰败,一言不发。父皇气的手都颤了,当即将袁家父子下狱,着廷尉纪遵即日审讯!”

“阿慎也被捉起来了?!”少商惊呼。

“善见是袁州牧的独子,又已及冠入仕,哪能逃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