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得意洋洋,又对凌不疑道:“一共八个,我记得清清楚楚,连她们的父兄我都认得几个!子晟你尽可问我!”
“你少说两句吧!”少商真想塞把烂泥在五皇子嘴里。
她扭头道:“凌大人,你别听五皇子的,他是唯恐天下不乱呢。再说我已经报仇了啊,那几个小碧……小贱人,别说得先臭上几日,就是气味消散了她们也没脸出去玩耍了啊!”
凌不疑仿若未闻,只道:“五皇子,你先走前头,今日烦请与臣出宫走一趟。”
五皇子最会看风向,心知情侣闹气这段戏是不能看了,便装模作样的整了整衣袖,然后一溜烟跑了。
漫长冷僻的宫廊只剩他们二人,少商不免有些惊慌,小小的后退几步,谁知凌不疑一把扣住她,俊美的面庞竟有几分抽搐,声音像从冰层下传来——“程少商,你究竟将我看作什么人?”
“我行猎时,见到年幼的小兽依偎在母兽肚腹下;我出征时,见过兵卒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同袍;我领着乡勇剿匪时,见到年轻女子被解开绳索时,首先扑向她们郎婿,声声哭诉被掳走时的惊惧绝望……”
“你父母缘浅,程校尉虽疼爱你,可终究分别十年,你并不能对他说什么心里话;你从小被禁锢内宅,除了万将军的幺女,你并无旁的朋友,可即便是万氏你也无法全然交心。人家父母慈爱,青梅竹马合心合意,你算什么,是不是?”
“和你定亲后,我在心里想,我愿意做你的知己,做你的靠山,你无论害怕还是苦恼,都可以与我说。我不是想拦着你做什么,只是希望你以诚待我。像我过世的舅父舅母那样,亲密无间的过一生。然而,你可有把我放在心上过?”
少商怔怔的落下泪水,泪珠儿噼啪打在襟口:“不是的,我这次真不是有意瞒你的。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啊……”
“被她们推落水后,你生气么?”凌不疑问。
少商呆呆的:“……生气的。不但生气,还想报仇。”
“那你为何不告诉我。”凌不疑神情隐隐带着几分凄然,“难道我不能叫你信任,不能让你依靠么。”
少商无法辩驳,很多事情并不是她有意为之,而是她潜意识的行为。
他缓缓松开了女孩,垂头侧身而站:“她们推你落水时,并不知道你会游水,你怎么知道她们只是玩闹还是存心致你于死地……就算事后我能给你报仇,可你还活的过来吗?你不让我派人跟着你,事后也不告诉我,在你心中,我究竟算什么。”
少商心中难过,明明和凌不疑站的这样近,可他身上冷冷的凄怆之意却好似将她推出很远很远,可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补救。
“你适才说,你害怕这世上所有能伤到你的人。我也是其中之一吧。”
凌不疑重重在廊柱上捶了一下,恨声道,“你并不是有多喜欢楼垚,而是他伤不到你,你和他在一处才觉得舒畅。而我不是。你总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一个食不要紧,一人行也不会寂寞,我是硬生生挤到你身旁的。”
说完这些,凌不疑收起所有情绪,再度变回那个冷漠寡言的年轻权臣,看着女孩淡淡道:“你这样厌恶这座宫廷,我这就去解了你的束缚,还你自在。”
随后他坚定的转身而去,再未回头。
少商呆呆的站在原地,满脸泪水,却语噎不能言,心中却在疯狂大喊——并不是这样的。
她其实并不全然讨厌这座宫廷。
虽然起初很讨厌,但她喜欢温柔的皇后,喜欢唠叨的翟媪,喜欢漫步在优美的皇家园林中,喜欢辉煌壮阔的古代宫廷建筑,围绕着一根雕栏,仰视着一架画栋,她可以痴迷的看上一整天。
他给了她可能是这个时代最好的教育,众位学识渊博领域不同的老夫子翻着花样轮着教导;他领她登上常人也许终身未能及的高峰,欣赏帝国之巅的风景。他开阔了她狭隘的眼界,丰富了她贫瘠的生命,她怎么会讨厌他呢?
可这些,她都说不出口。
——她缓缓蹲下身体,双手捂脸无声的哭泣。她现在真的特别特别讨厌自己。
哭了一会儿后,她抹干眼泪,挺直胸膛的站起来。
有时候,怯懦不是忧惧未知的前方,而是拒绝正视不愿意承认的心意。说错话,做错事,就该改正认错,结果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凌不疑值得被好好的对待。
作者有话要说:
1、窝巢古代从来不是法治社会,文中这个时代也没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说法。
-
2、虽然我曾多次内涵辫子朝,但我要说,从漫长的历史来看,人道主义还是越到后来越完善。汉唐时代死个把宫女不是事,可到清朝,即使是宫妃也不能乱杀宫女了。
-
3、本章所提了两个例子,分别是汉景帝和霍去病。
第100章
少商自幼就性情敏利,她想定举措后,就赶紧往长秋宫外跑去,沿路逮着几位宫婢和宦者问凌不疑和五皇子往哪个方向去了,然后一气跑至上西门,谁知凌不疑和五皇子早已出宫门而去了。守门的校尉倒是认识少商,还很和善的笑笑,不过依旧很尽职的表示,没有上谕或者出行宫令,他是不能随意放人出宫的。
皇后虽答应她回家了,但还没下懿旨就被五公主气倒了。少商一阵眩晕。所以,自己目前仍然没有解禁?!
她有心想请宫卫小哥哥们通融通融,平日里他们很崇敬凌不疑的,谁知周围偷偷看她的侍卫们发出阵阵善意的调笑——这个说‘程小娘子和凌大人又闹气了吗’,那个说‘什么又啊,明明是上回的气还没闹完呢,乖乖,凌大人清风明月似的一个冷人,居然会把气生到脸上’,再有一个说‘废话,在新妇跟前冷什么冷,热乎还来不及了’……
——见鬼的六镇良家子,甄选标准是看哪个嘴巴大吗!少商脸上红里透黑,低着头一跺脚,扭身就往长秋宫回跑,打算拿了皇后的敕令再来跟这群大嘴巴算账。
从长秋宫到上西门,哪怕抄近路也得小半个时辰,饶少商斗志昂扬,这么一来一回的小跑下来也偃旗息鼓了。她只能第N次痛骂这具娇滴滴的身体中看不中用,这要换了上辈子的身体……算了,好汉不提前世勇。
好容易跑回长秋宫,却看见翟媪正站在门口不住张望,她一见到少商立刻拉着往里走去:“娘娘被气的不轻,这都该午膳了,可她什么都用不下。素日娘娘见了你就高兴,你快去劝劝吧……”
少商话都说不出来,本就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肺管好似火在烧,今日原本寒气浓烈,可她居然跑的前胸后背都是热汗。可翟媪急的不行,不容分说就把她往内寝居室里拽。
“好好好,阿媪你小点劲儿,叫我喘口气……”
“进去再喘气吧,我给你备热酪浆润润嗓子。娘娘见你这样蓬头散发的就去见她,说不定心一软就肯用膳了!”
少商像一只没头没脑的破风筝,被翟媪连拖带拉的拽着小跑,慌张之下甚至没注意皇后寝殿门口守着四名脸熟的小黄门和皇帝的贴身宦官,黄门令岑安知。
而岑安知居然也没拦着翟媪,于是当少商一脚踏进内居时,看见身着冕服的皇帝正坐在皇后榻边柔声说话,她吓的立刻就要掉头跑路。平时没事皇帝都要训她两句呢,今日之事说到底是因她而起,这会儿遇上皇帝,那是铁打的一顿排头要吃了。
“还不进来!朕是洪水猛兽么,躲什么躲!”
皇帝眼尖,一声呵斥将少商又拖了回来。看女孩缩头缩脑的,心中好气又好笑。
少商心惊肉跳的趴跪到帝后跟前,将汗涔涔的额头触在地板上,行一个十分恭敬的礼,肚里暗骂翟媪真坑人,回头她要讲一个顶顶引人入胜的故事,然后弃坑而逃,看不把翟媪的胃口吊成胃溃疡!
不过皇帝既然在这里,那么凌不疑就暂时不会闹到皇帝跟前了,也不知他在外面干什么。
“皇后身体不适,你跑到哪里去了,长秋宫里找遍了也不见人影!”
毫不意外的,皇老伯开始训斥了,“皇后素日待你亲厚,要紧关头你却不在她身旁劝慰,要你何用?!那些礼仪孝悌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皇后挨在隐囊上,轻声道:“陛下,莫要这么严厉。少商应是送子晟出去了,她又不知道我的情形,斥责她做什么……”
少商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回禀陛下,妾一路跑到上西门呢。”
皇帝道:“那你为何又回来了。今日皇后不是允你回家了吗?”
少商赔笑道:“妾亦惦记娘娘,是以又回来了。刚才五公主……呃,娘娘看着脸色不大好,妾怎能自顾自的归家去呢……?”男人就是男人,哪怕皇帝呢,行李都没收拾回什么家啊!
“嗯,若是如此,那还算你有心。”皇帝面色稍霁,回头去看皇后,继续劝说,“……阿姮有些话虽难听,但也有些道理。你我儿女数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为了个孽障将自己气成这样,值得么。你呀,就是心太软了,才会这般伤心,理那孽障作甚?!”
皇后低声道:“我不是伤心,而是心寒。少商前日受了欺侮,被几个献舞的小娘子推落湖中,可她碍着我的生辰,硬是忍到今日才还以颜色。唉,旁人都知道顾忌,可我的亲骨肉却在我生辰当日杀人构陷,还毫无悔意,这……这……”
“这孽障不足惜。”皇帝冷声道,“神谙放宽心,想想旁的孩儿们。适才三位小皇子都抢着要侍疾,太子今日和吴大将军去西大营的,听说你病了本要赶来的,还是我传谕叫他晚些再来。老二和长公主在宫外,得消息慢些,等知道了这事,必是要飞奔进宫探望的。”
皇后低声道:“长公主和二皇子就算探病,也得等明日了。太子没什么才干,只长于心地厚道。”
“心地厚道便是最大的长处了,几位大儒都说太子宅心仁厚,甚是肖朕,朕得谢谢你为朕生的这个好儿子。”皇帝轻轻拍着皇后的手背。
皇后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些许笑意。
皇帝点点头,冲下面的少商道:“你怎么不说话,皇后被气倒,五公主押下去受罚,你倒丝毫无损。”
少商暗想‘果然来了’,无力的叹道:“陛下,妾有过错,可妾的过错就是与凌大人的亲事啊。若不是与凌大人定了亲,五公主怕是连妾是何许人也都不会知道。”
皇帝心知实情如此。
少商看向满脸病容的皇后,心里一软,真心真意的说道:“若能时光倒转,妾一定愿意凌大人与五公主成就好事,这样娘娘也不会气病了。娘娘待妾一直很好,妾敢向上苍起誓,此言确确发自肺腑。”
皇帝暗骂这怎么可能。当初裕昌郡主品行无碍,他让养子娶她,养子都一口气跑到边城去了,他若让养子娶小女儿,养子说不定要流窜去月氏天竺,来个永生不见了。
不过皇帝还是听得出女孩话中的真诚之意,当下不再计较这事,换个话题再问:“适才皇后说你受了欺侮,所以你就一大清早去布置了个连环恭桶阵。哼哼,你是报仇了,可把越妃的珑园祸害的不轻。”
这个的确是大问题,少商连忙叩首请罪:“妾狂妄,当时只一门心思想着出口恶气,却忘了此举也会糟蹋了珑园,万请陛下恕罪,妾回头就想办法去清理。”
皇帝哼了一声:“你想办法?还不是子晟想办法。”
少商顶着满脑门子的汗,趴着不敢回嘴。
“算了,说来这事也是她们先找的茬。不过……”
少商又吊起了心肝。
“那连环恭桶阵布置倒精巧。”皇帝颇有兴味,“几条绳索,两根门栓,一块木板,就能害到所有的人。你这是哪里学来的?我记得皇后不曾教过你机关之学。”
少商讪讪傻笑:“妾,妾年幼时……常常,那个……”
皇帝听懂了,点头道:“嗯,原来是无师自通,熟能生巧。好罢,也算是一门手艺了。”
皇后噗嗤,轻轻拍了皇帝一下,柔声道:“陛下您真是的……”
皇帝看女孩窘状,哈哈大笑。
少商满头大汗,趴在地上不敢动——很好很好,上辈子恶作剧没挨过的训,这辈子全补上了,她的中学班主任一定很欣慰。
皇后笑道:“陛下这么清楚,莫非亲眼去看了?您倒不怕那气味。”
“怎么不怕?”皇帝有意逗皇后高兴,故作生气道,“朕捂着绢帕去看的,都过了一个多时辰了,还是臭气难当!幸亏皇后没去,不然也不用生气了,只顾着恶心了。”其实是越妃年少时的老毛病发作,说什么福祸同当。她自己被臭到了,就非得拉他也去臭一臭。
皇后果然笑的唇颤眼弯,气恼散去不少。
“……那陛下预备如何处罚那些推少商落水的小娘子呢?”皇后笑道,“虽说少商已经自己报仇了,可她们胆大妄为,想来在外面也是行事蛮横的。”
皇帝淡淡道:“五公主有恃无恐,因为父母是你我,她们敢在宫里害人,那必是仗着家里了。如此,将她们父兄的官职功禄都撤了就是,没官职的就罚钱抵数。”
皇后沉吟片刻:“这样也好。让这几户都好好在家反省,以后耕读度日,也不是坏事。”
少商身上阵阵发寒——这就是至尊夫妻,这就是权柄所在。
她与那几个推自己落水的女孩们家世相差不大,程老爹萧主任殚精竭虑,拼搏挣扎了十数年才得到今日的地位,为此不惜舍弃了小女儿。这些,她都是看在眼里的。帝后适才轻描淡写间,就将人家可能半生的奋斗都化作了齑粉,决定几家人的荣辱就如挑菜饮浆般。
如果没有凌不疑,在帝后眼中,自己和那些女孩们也不会有很大区别吧。
“可是……陛下,倘若她们的父兄中确有才能的,岂不被连累了。”少商怯生生的抬起头。她知道不该开这个口,甚至应该大声谢恩,可她忍不住。
皇帝略惊,看了女孩一眼:“没教好儿女,便是这个下场。连坐之罪难道是闹着玩的么?”
皇后温和的看着女孩,解释道:“前朝沿袭先秦之法,动辄剜眼剔骨,削足黥面,可比如今酷烈多啦……唉,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儿,她那叔母也是太可恶了,什么都不教她。”后半句是对皇帝说的。
少商口称知道了,拜倒谢恩——她可能永远都无法习惯这个时代。
因皇帝前头还有朝事,不及陪皇后用膳就离去了。少商此时也不敢提离宫什么的,勤勤恳恳的照料起皇后来——端粥送菜,揉肩捏背,一会儿抚背顺气,一会儿将菜蔬粥食小口小口的送到皇后嘴边。
体弱之人,又刚刚生完气,不能多吃。少商几乎是数着米粒菜丝看皇后下肚的,一边喂,一边还要说宽慰话,例如‘每家儿女至少会有一个淘气的,看看我家,兄弟皆孝顺老实,就我常将阿母气个仰倒,这与父母何干,皆是天定尔,别家还不止一个不孝子呢’云云。
皇后用完粥膳,翟媪指挥宫婢给少商端来食案。
少商便边吃午饭边陪皇后说闲话,之后再服侍她吃药。这年代的汤药简直是生化武器,看着皇后饮药,少商满脸同情,喃喃道:“天地玄黄,娘娘这受的什么罪啊,实在该把这药给五公主也端去一碗……”
皇后险些喷药,看女孩犹如一个视汤药如天敌的幼童。
忙完这一通,少商看着面色略略好转的皇后,心中恍惚。
想她上辈子连只乌龟都没养过,仙人掌都能惨死窗台,这辈子她居然会这样细致妥帖的服侍人了——环境才是这世间最可怕的力量,无坚不摧,无所不能,没有人能不妥协。
也不知凌不疑此时在干什么,这次他定是不肯妥协了。如今他是在生闷气还是在动脑筋怎么修理自己呢。不知有没有用午膳,就算要收拾未婚妻,也别忘了吃饭呀。
用过汤药,少商扶着皇后在殿内缓缓绕圈走动,太子妃终于来探病了。
严格说起来,少商和太子妃并没有什么过节。但少商从第二回 见面就开始不喜欢她了。
常有人恭维太子妃与皇后很像,都斯文端庄,都柔和守礼,还都生了一副慈悲心肠,御下甚是宽和。但少商认为皇后是正品,太子妃只是中仿A货。皇后的柔善是发自内心的,感同身受的希望旁人少些苦楚,丰足周全;而太子妃嘛……呵呵。
“儿臣早说了,五妹这样下去是不成的。唉,看看将母后您气成什么样了,回头太子定然心疼。”太子妃坐在皇后榻边,细声细气的说着话,少商在旁恨不能拿出根针,将她那两片薄薄的嘴唇密密的缝起来。
“母后久居深宫,好些事都不知道。五妹收容了许多游侠儿,啧啧,外面传的可难听了。太子嘱咐儿臣不要跟娘娘提,唉,可是这不提也不行啊。就是因为母后对五妹的品性一无所知,这才被气倒的。若是早有所闻,也不至于今日了……儿臣不敢插嘴父皇母后的决断,不过儿臣以为,不下重责,不见奇效。父皇心胸广阔,行事果决,只盼望母后莫要心软才好。要知道溺爱无益,责罚也是为了五妹好啊。”
太子妃说的滔滔不绝,只顾自己痛快,却没看见皇后黯然的脸色。
少商不屑一顾。架桥拨火,火上浇油,这是什么新鲜事吗,俞镇上的大妈大婶们全是个中好手,她从小见得多了。虽然太子妃适才说的话,从字面上看都没错,可少商很清楚她并非出自好意。于是,她决定胡搅蛮缠。
“太子妃说的太重了吧,不过是养了几个好身手的罢了,看家护院嘛,也免不了的。叫殿下说的,倒像是五公主都在谋反作乱了。”
太子妃皱眉道:“那些哪是寻常看家护院的,而是……”她咬住嘴唇。知道是一回事,可说出口又是另一回事。
少商一脸的天真:“而是什么?太子妃教教我,游侠儿身手好,除了看家护院,还能做什么呀?”对,她没嫁人,所以什么都不懂。
公主养面首有什么稀奇的,差别在于什么时候养面首而已。守寡后养面首,那叫刚需,生儿育女后养面首,也算有职业道德了。前三位已婚的公主中,大公主偏好结交青年官吏,三公主钟爱郁郁不得志的儒生,大约只有二公主能保证干干净净了。
不过像五公主这样婚前就养面首的,的确有些过了。可既然那位未来的五驸马也是位眠花宿柳的好手,那么也算登对了。
太子妃皱眉道:“那些游侠儿大都面貌俊秀,体格健壮。公主甚为宠爱,动不动一群男男女女笙歌夜宴,行猎游玩。有些家教严厉的大人都不让女儿进五妹的公主府呢。”
少商嘟嘴道:“不爱进就不进呗。有人爱热闹,有爱清净,本就不是人人都合得来嘛。”
太子妃怫然道:“这怎么行?倘若我等女子人人都学五公主这样,那岂不是世风大乱?!”
“殿下您想多了。公主和寻常女子怎能一样,便是与诸皇子妃王妃都不一样。”少商悠悠然道,“新妇可以换,儿女能换么。”
太子妃瞬时哑了。
她定定看向少商,似乎在掂量女孩话中的深意,少商也微笑着看回去。
投胎是门技术活啊,话说她怎么不穿成公主呢,不然此刻养面首的就是自己了啊,看凌不疑还能不能将自己关在宫中。唉,他现在到底在干什么呢。
皇后侧头不语,嘴角慢慢弯起。
接下来太子妃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她既不愿留在长秋宫侍疾,便只能说两句场面话意思意思,随后托言不打扰皇后歇息,行礼告退了。
少商看着太子妃离去的背影,缓缓坐回皇后身旁,从鼻子中重重哼了一声。
皇后点点她的脑门:“淘气包。”随后,她叹道:“不过她也没说错,五公主这样行事,未免委屈了越家驸马……”
少商无奈道:“娘娘,咱们先别管未来的五驸马委不委屈,先管管太子殿下吧。太子妃这样,太子也很委屈啊……您别骂我大胆放肆,谁也不是瞎子。”
“……太子妃并无过错。”
“照娘娘这样说,我也没什么过错啊,凌大人天天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照理说,储君的新妇应该加倍难当才是。可如今看来,太子妃过的可比我轻省容易多啦,太子多么仁善厚道哪!”少商低声嚷嚷着。
皇后无奈的笑着摇头。
“您再比比二皇子,太子殿下真的挺委屈的。”少商继续上眼药。不论家世,相貌,才干,心胸,子嗣,二皇子妃都甩太子妃七八个马身——太子妃至今膝下空空。
皇后沉默了,复叹:“还是当初定亲太早了。”
这是一个经典的话题:为什么同一个爹,庶女远远比嫡女嫁的好。
因为嫡女长大时老爹还是村东头的廪生啊,当然只能把女儿嫁给村西头秀才的儿子,门当户对嘛;可庶女长大时,老当益壮的亲爹已经官居高位,当然可以让女儿嫁的显赫啊。
所以,结论是,对于一个态势稳定的家族而言,前面生的儿女会较有利,因为可以早早掌握资源和话语权,而对于一个上升期的家族而言,情况就会相反。
当初给太子定亲时,皇帝的小朝廷还朝不保夕,因为需要拉拢地方望族的势力,就给不满十岁的长子定下了太子妃的家族。可之后皇帝的事业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节节高升,待到二皇子长大时,已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割据势力了,并且瞎子也能看出统一之势了。于是二皇子的择偶范围比胞兄足足高出几个档次。
皇后再叹:“君子一诺,驷马难追。陛下是守信之人,我们不能因势毁诺啊,世人都看着呢。”
少商只好跟着一起叹气。其实她早发现了,皇帝老伯什么好,文武双全,经天纬地,还情深意重,宽厚仁慈……就是有些好名。
“既然有幸当了太子妃,她还整日委屈什么啊。”少商也叹气了,“我在娘娘身边这几个月,就没见过太子妃几回笑脸。”
皇后顿了一刻,才道:“其实,当初太子是有过一个心上人的,那女子家世人品都不逊色于二皇子妃,可惜……”她摇摇头。
少商瞪大了眼睛,她更加同情太子了。
“那那那,那女子如今在东宫里么?是哪位良娣?”少商好激动。
皇后道:“没有。太子说她心高气傲,便让她另嫁了。”
“做储君的良娣也不算辱没呀。”少商好可惜。太子妃日子过的太舒服了,就是因为没有对手吧,太子的其余姬妾都没有威慑力啊。
皇后眼神悠远,回忆道:“那年太子妃有孕,却不知为何与太子争执起来。太子负气之下推了她一把,太子妃腹中的胎儿就这么没了。侍医说,她以后也不容易有孕了。”
少商呆了。
过了半晌,她才重重的道:“这桩婚事原来就不合适!唉,若是当初婚事没成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