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子湮反手将门带上,悄声走到床尾,认真听了几秒钟卫寒云的呼吸声。
卫寒云睡得很沉,也很安稳。
钟子湮窝在房间另一头的椅子上打开小游戏,决定监护半个小时,如果没有意外状况就回去。
结果才打了一局,卫寒云的心跳声突然就变了。
钟子湮倏地关掉马上要一败涂地的游戏,抬眼看向床中央平躺的卫寒云。
噩梦?
卫寒云这么心智强大、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人,居然做噩梦?
钟子湮皱皱眉走到床边,低头看卫寒云比她皱得还深的眉宇,思考了两秒钟要不要重复给他施加一遍魔法。
她还没想好呢,就听见卫寒云开口梦呓。
本来钟子湮也没有侵犯别人梦里**的意图,可房间太安静,卫寒云这两个字又咬得很清楚,像是一句脱口而出的呼喊。
“——队长!”
钟子湮全身的鸡皮疙瘩一下子就全都立了起来。
她低头看了卫寒云好几秒钟,罪恶的手慢慢地、慢慢地伸向了卫寒云的额头,最后在良心的挣扎中把指尖按了上去。
就看一眼,只侵犯一眼**。
钟子湮这么想着,进入了卫寒云的梦境。
然后她用卫寒云的眼睛看见了正在空中徒手拆高达的“自己”。
那战斗叫一个天崩地裂,钟子湮甚至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来战斗中的好几个细节。
譬如,对方的高达好硬啊,用手撕开来时还会火花四溅,还有机油也会喷出来,不小心就会糊进眼睛里。
……不不不,问题不是这个,而是卫寒云为什么会梦到这个?!
钟子湮心情很复杂地看着对面本来应该很血腥很暴力的战斗场合心想。
在发现这个场合里的自己好像被加了一层柔光美艳滤镜之后,她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这么一停留,时间早就超过了“一眼”。
钟子湮忙不迭地将精神力从卫寒云梦里抽了出来,于乌漆抹黑的环境之中灵巧爬起,飞快地离开犯罪现场。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不能在这个时候被卫寒云发现!
钟子湮拿出在主脑空间里逃命的速度,转身狂奔开门关门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等回到自己房间里一卷被子躺下之后,才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卫寒云的呼吸心跳声。
好,卫寒云没有醒。
钟子湮松了口气,这一口气才松到一半就噎住了。
她窸窸窣窣地打开自己的通讯录看联系人名单,上下滑来滑去,居然没有一个是适合讨论这件事情的人选。
更何况现在还是半夜三更。
钟子湮放下手机安详地望了几分钟天花板,却丝毫没有平静下来,心跳越来越加速,最后还是一个猛地翻身把深夜『骚』扰电话打给了盛嘉言。
盛嘉言在两记嘟声以后就接了起来。
钟子湮把头蒙在被子里小声又竭尽全力地冲他求助:“我觉得卫寒云他就是——”.
☆、第139章 第139章【一更】他两辈子都我……
半夜电话是最烦人的事情,对谁来说都是,盛嘉言这种七十二小时里只睡八小时的科研狂魔更不例外。
——尽管他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个哑巴。
当手机在凌晨三点多响起时,冷酷老哥盛嘉言的心里是在骂娘的。
他唰地一下从被子里伸出手按住床边的手机,翻转屏幕去看是哪个不要命的傻……
……傻……孩子在半夜打电话弱小地求助。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钟子湮的手机号。
盛嘉言还能怎么办,他坐起身边接通电话边淡定地去找发声器。
发声器还没找到,钟子湮惊慌失措的声音先一步从话筒里传出来,听得出已经竭力压低了声音:“我觉得卫寒云就是大魔王怎么办!!”
盛嘉言:“……”
他冷静地把发声器贴上脖子,才开口:“发生了什么事情?先冷静下来说一遍详情。”
“我刚才去卫寒云房间里看……”钟子湮讲了一半突然就停了下来,她充满怀疑地说,“等等,你的态度不太对。”
盛嘉言心里一突,但还是拿出了他经常糊弄非科研组成员的绝对理智架势:“我怎么不对?”
“你太冷静了,听见我说这句话居然一点也不惊讶。”钟子湮没吃他这一套,她越说越笃定,“就好像你早就猜到了一样。”
盛嘉言想了想,一秒转换策略:“这本来就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只是您没有注意到。”
这下轮到钟子湮沉默了。
盛嘉言趁胜追击:“既然我们都在这个世界里,副队难道会不在吗?您难道没有思考过他转生后的身份吗?”
钟子湮幽幽地:“但卫寒云太有钱了。”
盛嘉言:“……这就是您排除了最可疑那个选项的理由吗?”
“不够充分吗?”钟子湮闷闷地反问。
“……”盛嘉言很不想承认自己和副队的能力和头脑加起来居然上辈子一直没把队伍的财政带飞这件事情。
于是他立刻转移话题:“我们都觉得卫寒云是最可疑的人选,唯一排除他的可能原因就是他没有记忆这一点。今天发生了什么改变您想法的事情?”
“他做了梦,梦是大魔王的视角。”钟子湮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盛嘉言的注意力却有点偏移:“……您现在在哪儿?”
“被子里,这个不重要。”钟子湮做贼似地悄声说,“所以我想起来他曾经也做过一次这样的梦,这不是偶然。”
“当然不是。”盛嘉言沉吟片刻,继续说道,“这些都放在一旁,我想问问您为什么要跑?找到副队了不是一件好事吗?”
“……?”电话这头的钟子湮也愣了一下。
啊是哦,我跑什么又不是碰见敌人了。不管大魔王还是卫寒云都战五渣,根本没有什么好怕的。
“是副队的话更好了,您上辈子也是靠他赚钱的。”盛嘉言说。
钟子湮沉默了下。
“不是,这次他主动找我的。”她理直气壮地说,“如果我没到这个世界,他要协议婚姻的是另外一个女人。”
盛嘉言:“……您二位的关系太复杂了我不太理解,我就问一下后续处理吧。看起来副队的记忆是出了点问题,您打算怎么做?”
钟子湮打了两分钟电话也逐渐冷静下来了,她从被子里探出头去:“我可以告诉他,但他或许也猜到了。”
头脑冷静下来之后,钟子湮就能将她撞见的两次梦境联系起来了:她对卫寒云直接释放的魔法是触动记忆的方法之一。
卫寒云连着几天说自己睡不好,很可能就是为了探索记忆。
“不奇怪。”盛嘉言点评,“他还是那么聪明。”
“那我明天就问他。”钟子湮裹着被子盘腿坐在床上,表情逐渐冷静,“他或许需要我的帮助。”
“我去通知其他人?”盛嘉言征询地问。
钟子湮微微冷笑:“你们不是都比我先猜到吗?”
盛嘉言沉默了两秒:“晚安,队长。”
他飞快地把电话挂断了。
钟子湮把手机放到床头,重新躺下去,整个人清醒得要命。
如果明天早上就要告诉卫寒云她今晚干了什么,应该怎么开头?
是从“我昨晚偷偷摸进了你卧室”开始,还是从“我觉得你可能是我的队友之一,对就是我觉得可能喜欢我的那个”开始?
……?
……!!
钟子湮猛地坐了起来。
对啊,这不就是她刚刚下意识逃了的理由吗?
大魔王从来没对她说过一次喜欢、也没做过一次超出朋友界限的事情。
钟子湮只是偶然和他撞上眼神时,自己心里有那么一个模模糊糊的猜测。
可大魔王不开口,钟子湮当然也不会擅自向他寻求确认。
一来是因为那个环境中她不想谈情说爱,二来……
万一是她自作多情,那场面会有多尴尬。
钟子湮迅速地捋了一下现在的剧情。
——已知,卫寒云给我表白过,又知道我觉得大魔王喜欢我;
——又知,卫寒云很大的可能已经猜到他就是大魔王,正在做取证推理;
——所以,如果上辈子是我自作多情,当大魔王恢复记忆以后就会发现我原来一直在yy他,双重尴尬;
——如果上辈子不是我自作多情,那就代表……
——他两辈子都喜欢我。
复盘到这里,钟子湮顿了一下,沉默地躺回被子里,紧紧闭上双眼,给自己来了个简单粗暴的安神魔法。
嗯,深夜实在太不适合无脑人士动脑了。
明天再想吧。
……
第二天钟子湮醒时已经日上三竿,她懒洋洋地起床走进浴室,刚把电动牙刷塞进嘴里,昨晚的记忆就如同潮水一般涌倒灌进了一片空白的大脑。
“……”
钟子湮干脆把电动牙刷一丢,先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下。
她能“看”到方楠这会儿正在楼下,身旁是那批今天就要空运去燕都的礼物。
卫寒云就坐在一旁,看着笔记本电脑边和方楠说着什么。
一旦钟子湮脑子里有了“大魔王=卫寒云”这个等式之后,突然她就能从从前被她忽略的细枝末节里找出两者的相同之处来了。
比如他一般都是负责听的那个人,只在最重要的时候点一下头或者直击重点提出意见。
再比如他听人说话时虽然大多时候不抬头,但总有个很细微地把头偏一点点,表示“我正在听”的动作。
钟子湮隔着楼层暗中观察了许久,连电动牙刷停止工作都没发现。
她在很认真地思考自己从前是怎么做到毫不犹豫首先排除错误答案的。
一定是被金钱的光芒蒙蔽了双眼吧。
这是可以原谅的。
在洗手间磨磨蹭蹭半天后,钟子湮做了决定:昨晚的两个开头都不行,就从询问昨天晚上卫寒云睡得好不好开始聊天吧。
她郑重地把漱口杯放好,转身往楼下走去。
因为太担心那个双重尴尬的“如果”,下楼时钟子湮走出的每一步都有点坎坷忐忑。
这个该死的房子还该死的大,钟子湮走了几分钟才到卫寒云和方楠所在的客厅里。
卫寒云本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一抬眼看见钟子湮就笑了起来,半开玩笑地问:“昨天晚上打什么游戏了?”
钟子湮本来想得很好,这时候应该若无其事地接过话茬、顺理成章地把话题过渡到昨晚卫寒云的睡眠问题上。
可当她一张嘴要说话时,才猝不及防地发现自己喉头发涩、肌肉僵硬,一个“没”字都说不出来,反倒是鼻子一酸。
明明她已经找到了好几名从前的队友,洛隐、盛嘉言、邱夏夏、沈蓓蓓。
明明见到他们时,钟子湮内心只为他们能死而复生而感到开心。
可唯独和卫寒云对上视线的这一瞬间,钟子湮心中最先涌出来的却不是“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的喜悦,而是铺天盖地叫人崩溃的难言委屈。
……
方楠本来回头也要中规中矩问一声早上好,可刚一转回头去就看见钟子湮倒退了一步,顿时有点茫然。
这位令人头痛的问题学生也有想退缩的时候吗?可眼前也没什么令人害怕的东西啊。
方楠下意识地又扭回脸去看了看卫寒云,却发现后者已经站了起来,脸上笑意尽数退去。
方楠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
“子湮,”卫寒云轻声喊她,“发生了什么事?”
钟子湮声音紧绷:“手机……手机忘拿了。”
她说完又退了一步,然后转身就跑,那架势简直像是把刚才把手机落在了马上就要开走的地铁里。
方楠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卫寒云已经和他擦肩而过,一阵风地追了上去。.
☆、第140章 第140章【二更】“我没哭。”……
钟子湮一个激动,几乎是窜到楼上客卧卫生间里去的,一整套动作流畅得像是动作大片里的长镜头。
她冲进厕所的第一件事,就是关上门冲镜子里看了一眼自己,然后立刻原地蹲下了。
皮肤越白的人,眼圈红是就越明显,这是个简单的『色』彩题。
那火眼金睛的卫寒云能不发现吗?
钟子湮长出一口气,有点懊恼地把额头抵在冰凉的镜面上,让自己冷静一下。
还没冷静几秒钟,卫寒云的敲门声就从门外传了进来。
“开门好不好?”他问话的语气特别温和,像是在哄小孩儿似的。
钟子湮做了个深呼吸:“五分钟。”
她开始在浴室里翻箱倒柜找之前卫含烟推荐说特别好用的消红血丝眼『药』水。
放哪儿了来着……
好像是在外面床头柜里?
“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可以告诉我。”卫寒云的声音隔着一扇门,听起来有点失真。
钟子湮边将每个抽屉都拉开找一遍,边忍不住对比:以前大魔王的话好像没有这么多。
虽然和她相处时会多说几句,但也不像卫寒云现在这样。
啊不然为什么叫他大魔王呢?
“我知道和我有关。”卫寒云又说。
钟子湮:“……”
她迅速抹消自己的前一个想法。
大魔王就是大魔王,最可怕的是他用脑子就能打败比他强指无数倍的敌人这件事。
“马上就出来,手机掉缝里了。”钟子湮认真地跟他扯淡。
长达几十秒钟的沉默后,卫寒云放了大招。
“那我要求助网友了,”他轻描淡写地说,“【老婆一早见到我就哭了然后跑到浴室里把自己关了起来该怎么办】这个标题你觉得怎么样?”
钟子湮:“……”我觉得会身败名裂。“我没哭。”
这时候本来接下来的台词该是“灰尘进了眼睛”,但卫寒云不走寻常路,他说:“那你打开门让我证明一下自己看错了。”
钟子湮是真的说不过卫寒云。
可明明大魔王以前从来没有言辞这么锋利过,只要给他提要求,不管多无理取闹异想天开,这个人都能够找出实现的方案。
钟子湮停下了找眼『药』水的动作。
肯定是放在床头柜了,浴室里怎么可能找到得到。
她伸手在门上敲了两下:“你先出去,我需要冷静。”
卫寒云下一秒就在门板背面同样的位置回应似的敲了敲:“我有种直觉,不能这时候让你冷静下来——你知道这扇门实际上并没有上锁,对吧?”
钟子湮:“……”她冷酷地把门从里面咔嗒反锁了。
过了几秒钟,她听见了手机键盘打字时一连串的按键音,顿时警惕:“不准发微博。”
卫寒云:“后面加上‘急在线等’……”
钟子湮立刻用精神力去看卫寒云的手机屏幕,却只来得及看见他手机上停留的页面像是在发信息而非微博。
一秒不到的时间,卫寒云已经发完信息把屏幕熄灭,钟子湮什么也没来得及看清楚。
她飞快掏出手机刷微博,点开卫寒云的主页下拉了好几次也没见到新微博。
钟子湮长出一口气。
“五分钟到了。”卫寒云提醒。
钟子湮凑到镜子前两公分的距离认真看自己的眼睛,靠意志力把红血丝『逼』了回去,又做了两趟心理建设,才像要去公开处刑一样把浴室门从里面打开了。
离门大概只有一步路距离的卫寒云转过了脸来。
他手里拿着一支鲜嫩欲滴、看起来好像刚刚接受过晨『露』洗礼一样的鲜花。
钟子湮恍惚觉得这花好像有点眼熟,但下意识地忽略了花的存在。
更重要的是自己给自己圆场子!
钟子湮清了清嗓子,拿着手机朝卫寒云晃了一下:“找到了,吃饭吧。”
说完,她很自然地就朝卫寒云伸手去接那多花——因为显而易见,这花当然是送给她的——
……吧?
想到“双重尴尬”的存在,本来很确定的钟子湮又有点不太确定起来。
卫寒云先一步把花放入她的手中:“似乎是很珍贵的花种,好不容易才从国外买到一株。”
钟子湮:“……”她看了看这支形状有点像是重瓣昙花、但是又明显已经被连着枝叶一起剪掉了的浅金『色』花卉,“一株有几朵?”
卫寒云含笑扬了扬下巴:“全在你手里。”
钟子湮:“……”
“本来想整株送给你,但有点急,就让管家先剪了拿上来。”卫寒云有理有据,“你看,花一到,你就出来了。”
钟子湮有点心疼现在大概已经是光秃秃只剩叶子的花盆,还有买这盆花的钱。
虽然不知名的花很漂亮,可如果留在花盆里,还能多活个几天。
嗯……就是这花真的很眼熟,是哪里见到过?婚礼上吗?
“我一次做梦的时候梦到了长相很类似的花,”卫寒云说,“凭记忆复原后问了我哥的朋友,说最相近的就是这个品种,觉得是你会喜欢的花,所以买回来给你看。”
他有点献宝地用手指点了一下自然光下闪着微微金光的花瓣,问:“你喜欢吗?”
“很漂亮。”就是有点眼熟。
“听说花语是感谢的意思。”
钟子湮记忆的大门被卫寒云这句话猛地推开。
——在我们精灵的语言里,它被称作“星与月之花”。因为它虽然沐浴日光才能成活,却只在夜间开放。就像你和你的伙伴们之间的关系一样,是不是?
钟子湮下意识地张嘴,一秃噜嘴里出的是精灵语的“星与月之花”。
卫寒云顺口重复了一遍,音准居然相当在线:“是什么意思?”
“是……”钟子湮差点就回答他了,开了口才反应过来,“是一个什么样的梦?”
——她硬是把十几分钟前没问出口的问题现在问了出来!
“我梦见有人用这朵花对我表示感谢,”卫寒云回忆了一下,“虽然看起来场景更像是送定情礼物。”
钟子湮:“……”你胡说,当时根本不是这种气氛!
“最近我的梦里出现的片段和人物都很真实,”卫寒云接着说,“就像我曾经亲身经历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