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玩得开心吗?”

“嗯。”

“你怎么不吃?”

夏彤望了眼床铺上的巧克力,淡淡地道:“没胃口。”

严蕊眨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她:“什么?你会没胃口?”

“嗯。”

严蕊放下书,很是关心地问:“怎么了?”

夏彤垂着头不说话,严蕊等了一会儿,又问了一遍,夏彤还是不说。严蕊生气地将书一摔,将床上的巧克力都抖擞下去:“不想说就别在老子面前唉声叹气的,看着烦。”

每次都这样,心里憋着一堆事,却什么都不愿意和自己说,到底有没有把她当朋友啊?混蛋!

夏彤没想到严蕊会发这么大脾气,吓得慌了神:“你别生气,我……我……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严蕊赌气地翻过身不理她,夏彤一直坐在她床头道歉。到最后夏彤也不道歉了,只是安静地坐在她床头,垂着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可严蕊小姐脾气犯了,心里委屈,就是不想理她。

夏彤在严蕊床头坐了好久,一直到寝室人都睡着了,她还没有离开。冬天的夜里,女生寝室里依然很冷,夏彤穿着单薄的棉衣一坐好几个小时,身子早已冻僵了。

严蕊其实也没睡,她只是生着闷气,拉不下脸来理她,只能在心里恨恨地嘀咕,白痴夏彤,不去睡觉干吗呢,真是的,冻坏了怎么办?

“严蕊,你睡着了吗?”夏彤轻声地叫她。

严蕊没说话,过了好久好久,才嘀咕一声:“我睡着了。”

“这样啊,那我跟睡着的严蕊说一个秘密。”夏彤轻轻地低下头,还未说话,眼眶就红了,“我认识一个人,他总是有好多秘密,心里有好多好多苦,可他总是什么都不说。我也像你一样,总是希望他说出来,说出来,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我每次为了骗他说,我总是说:你看,我睡着了,我什么也听不见,所以,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就说出来好了。去每次都这么说。”夏彤的话语依旧拉杂而破碎,“可是,即使我这么骗他,他也不会对我说,只是很难过很难过地抱着我哭。”

说到这里,夏彤停顿了一会儿,感觉到两行泪水从面颊滑过,冰凉冰凉的,可叙述还在继续:“我也总埋怨他,为什么总是一个人独自承受呢?后来,我也变得有好多好多秘密,我也变得有好多不开心的事,可是我也不能说。”

黑暗里,谁也看不见谁,夏彤的声调不自觉地有些颤抖:“我终于了解了,他不是不愿意对我说,而是说不出口。他不想让自己在乎的人看见自己的脆弱、痛苦、丑恶、自私,他想让他在我心里,至少是在我一个人的心里,是一个美好的人。”

“严蕊,你是个幸福的女孩,也许,你永远也不会懂这种感觉。对,你永远也不要懂这种感觉,永远也不要懂。”

真的太痛苦了,真的好痛苦!夏彤的倾诉无法再继续,窗帘遮挡住了楼外闪烁的霓虹,只有一两丝光线透过缝隙偷偷地钻进了屋子里,在墙上涂抹出几片暗暗的光影。一直装睡的严蕊忽然觉得心脏的地方有一种沉沉的、闷闷的疼痛感。知道很多年后,严蕊才明白,那种感觉,叫心痛,那个女孩,最终变成了她无法言说的痛,变成了她一触碰就会鲜血淋漓的伤口……

 

第二天清晨,夏彤顶着红肿的眼睛醒来,用冷毛巾敷了很久,还是肿肿的,一看就知道她哭了大半夜。早上还要上课,夏彤只能借了严蕊的黑框眼镜戴在脸上遮丑,严蕊取笑她本来就长得呆呆的,戴上大大的黑框眼镜就更呆了。夏彤抓着眼镜戴也丑,不戴也丑,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戴上了。戴上的结果就是一路上被班上好多同学笑话,说她装非主流装得不像,反而像个书呆子,夏彤默默听着,但依旧坚持戴着眼镜。

坐在位置上的时候,夏彤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曲蔚然已经来了,坐在位置上做考卷,轻轻垂下来的刘海儿遮住眉眼,俊美的容颜上没什么表情。他像是发现她的目光一般,抬起头望了过来,夏彤一惊,连忙收回视线,心里怦怦乱跳。

自那天在雪地里分手后,她就没再和他说过话了,其实也不是曲蔚然不理她,而是她不去找他了,所以两个人就像是断了联系一般。想想,他们俩之间,好像总是她主动去找他的呀,要是有一天她不主动了,那他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来找她?夏彤一想到这里,心里委屈,害怕得直想哭,她使劲眨了眨眼睛,让鼻子里的酸意退去,使劲地敲打了两下自己的脑袋。

“又自寻烦恼了吧,笨蛋?敲吧,本来就笨,再敲就变蠢了。”严蕊走过来,顺便将一个巨大的纸盒子礅在她的桌面上,“给你。”

“这是什么?”夏彤疑惑地问。

“这个是一套美国产的什么什么牌子的攀岩工具,反正是最好的那种,我说不上来英文啦。”

“你给我干吗?”

“你昨晚不是说曲宁远生日你不知道送什么吗?”严蕊挑眉道,“我家正好有一套这个,不知道几年前人家送的,拆都没拆,根本没人用,放箱子里不如拿来给你送人了。反正曲宁远喜欢攀岩,正好物尽其用。”

“可是……可是这个应该很贵吧?”夏彤担心地问。

“贵吗?又不要我的钱。”严蕊说得理所当然,“不然,你帮我抄三个月课堂笔记和作业抵债好了。”

夏彤揉揉鼻子,犹豫了一会儿说:“最近作业这么多,抄一个月吧。”

“两个月。”

“不要啦……”

“四个月。”

“那就两个月吧。”夏彤妥协了,望着严蕊笑道,“谢谢你喽。”

“谢我啊,那多抄两个月吧。”

“不要!”夏彤抱着礼盒使劲摇头,严蕊弹了弹她脑袋:“就要!不但要帮我抄笔记抄作业,还要帮我洗衣做饭打扫卫生背书包……”

“你个禽兽!”

“谢谢夸奖!”

夏彤抱着礼物盒感激地望着严蕊笑,她真的对她好好,能有她这么好的朋友,真的真的是前世敲烂了十几个木鱼啊。

夏彤决定将大大的礼物盒先抱回寝室去,但在经过图书馆的花圃前她被人叫住。夏彤轻轻转过身去,只见曲蔚然站在不远处望着她,夏彤心中窃喜,她没想到他会来找她,她情不自禁地小步跑过去,抬着头,很轻柔很轻柔地问:“什么事?”

曲蔚然仔细地看了看她,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了起来,抬起手,摘掉她脸上的黑框板材眼镜,看着她肿得核桃一般大的双眼,低声道:“果然又哭了。”

夏彤一听这话,微微红了脸,他还是很关心自己、很在意自己的,夏彤忍不住抿起嘴角偷偷地笑了笑。

曲蔚然见她那羞羞涩涩的笑容,不禁心软了下来,眼神也温柔了许多,他叹了口气,半垂眼睑,刚想柔声安慰几句,却看见夏彤手上抱的大盒子:“这是什么?”

“这是准备给曲宁远的生日礼物。”夏彤老实回答。

刚刚还散发着淡雅温柔气息的曲蔚然像是被忽然戳中了神经一样,身上的气场立刻变得阴森可怕:“给他准备这么大的礼物?是什么?”

“是一套攀岩工具……不是我买的,严蕊家正好有这个,他……他又非常喜欢攀岩,所以我……”夏彤小声地解释着,最后越来越没有底气,“你要是不高兴,我可以不送的……”

曲蔚然微微低着头,暖暖的冬阳像是照不到他身上一般,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只是眼里闪过一丝阴狠,只一下又归于平静:“没关系,你送吧,我不生气。”

夏彤认真地看着他,有一次确定:“真的不生气?”

“嗯。”曲蔚然点了下头后道,“很重吗,我帮你拿吧。”

“啊,也不是很重……”手上沉重的纸箱被拿走,夏彤眨了眨眼睛,望着笔直走在前面的曲蔚然,微微皱眉,自己真是越来越不了解他了。

那一天,曲蔚然将夏彤送回女生寝室之后,整整一天没有去上课。夏彤想,有的时候曲蔚然说的不生气,其实就是很生气吧。

 


夏彤一直以为给曲宁远过生日只是她们两个人的事情,可没想到,为他庆生的居然还有他的父母。夏彤几乎当场就吓傻了,真想丢下礼物赶快走人,可曲宁远父母已经看见他们一起走过去了,她总不能真转身就跑吧,所以也只能……只能硬着头皮过去了。

“别紧张,我爸爸妈妈很温和的。”曲宁远小声地在她耳边说。

“你没说过要和他们一起吃饭的呀。”橡皮泥一样好捏的夏彤有些生气了。

“对不起,我也不想她们来,可是我往年生日都是和他们一起过的,我说了今年想和你一起过,可他们非要跟来看看你。”

“……”夏彤无话可说,她只是很害怕曲宁远母亲那锐利的眼神,像刀子一样,一下一下地割开她的皮肤,扒开她的血肉,捣烂她的心脏,阴冷地窥视着她所有的秘密。

夏彤在那样的目光下几乎连呼吸都不顺畅了,而曲宁远母亲的目光却忽然一转不再看她,身上的压力解除,夏彤忍不住偷偷地看了一眼那贵夫人,那贵夫人发现了她的目光,紧紧地盯住她胆怯的目光,轻蔑的嘲弄和警告的眼神无情地向她扫射过来!

夏彤手一慌,失手打碎了一个酒杯,曲宁远母亲蔑视地瞥了她一眼,缓缓地站起来,温柔地望向曲宁远:“宁远,妈妈回去了,你和你的小女友慢慢吃,好好照顾人家啊,挺可爱的一个小姑娘。”

“老婆你回去了,那我也陪你回去。”曲宁远父亲一副好老公的模样站起来。曲田勇和夏彤打了个招呼,便扶着妻子离开。

曲宁远望着父母走远的背影,有些高兴地回过头来望着夏彤说:“我妈妈说你挺可爱的呢,对你印象应该蛮好的。”

夏彤被曲宁远母亲那冰冷的眼神刺伤,到现在都无法回神,只能附和地点头。

酒店外面,加长型劳斯莱斯里,枯瘦如柴却有着一双刀锋一般尖锐双眼的女人冷冷地望着车窗外,淡淡地吐出一句:“烂泥巴。”

“哎呀,孩子大了交个女朋友玩玩有什么关系嘛。”曲田勇倒是没怎么反对,“不过没想到能把宁远迷得晕头转向连美国都不去了的女孩,居然就长这样?眼睛倒是挺漂亮的,脸蛋也周正,但是不够大气,畏畏缩缩的。”

“眼神躲闪,心虚不定,我看没安好心。”女人眯着眼,一字一字吐出她的想法。

曲田勇耸了耸肩,不予质疑:“那找人查查她的底?”

“哼。”女人轻哼一声,不用他说,她已经做了。

 


晚上,曲宁远送夏彤回学校,一直到下车之后,夏彤才想起来,自己抱来的礼物还没送给他呢,她有些囧地将礼物抱过去:“这个……送你。”

曲宁远轻笑着接过:“我还在想,这个也许不是送我的呢。”

“呃……我忘了。”夏彤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脸。

曲宁远的笑容很漂亮,歪着头问:“我可以打开吗?”

“嗯。”

曲宁远小心地拆开包装,打开纸盒,将里面的攀岩工具拿出来:“哇,是SUW限量版的攀岩套装呀。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个六年前就不卖了,我找了好久都没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