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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彤猛地用力想抬起手臂,可带来的却是钻心的疼痛,夏彤没办法,整个身子扑到曲蔚然身上,用力地压着他,想给他温暖,想给他拥抱,她一直在他耳边重复着:“曲蔚然!我真的不疼。真的,真的不疼,一点也不疼,不骗你,真的不疼……”
夏彤半个身子压在曲蔚然身上,用蹩脚的谎话安慰着他,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沾在曲蔚然的脸颊上、脖颈上,冰冰凉的一片。
曲蔚然空洞的眼神慢慢回过神来,身上的重量与耳边吵闹的哭声将他从噩梦般的回忆里拽了出来。他抬头,直直地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冰凉僵硬的身体像是感觉到夏彤身上的温度一般,慢慢地苏醒过来,他缓缓地抬起双手,用力地抱住夏彤,很用力很用力地抱住!尽管她身上的石膏压住了他的伤口,尽管他的手心的伤口又变得鲜血淋淋,可他依然没有放手,他紧紧地闭着双眼,似乎在这个充满疼痛的拥抱中,得到了小小的温暖与安慰。
病房外面,一直站在门口的邵**微微叹了口气,看向他们的眼神充满怜悯,抬起手,轻轻将病房的门带上。
过了二十几分钟,夏彤双眼又红又肿地从病房里出来,邵**问:“怎么样?”
夏彤抬起脸,感激地望着他笑笑:“嗯,曲蔚然说他会好好合作的。”
邵**点头:“哦,不错啊,谢谢你。”
“哪里,是我该谢谢你才对。”夏彤连忙鞠躬道谢,她一直以为**都蛮凶的,没想到嗯邵**这么亲切。
邵**笑笑:“你先回病房休息吧。”
“那曲蔚然没事吧?他不会被抓吧?”
“这事还需要调查取证,如果他真是正当防卫,那应该没什么事。”
“他真的是正当防卫,真的是!”
“好了,好了。”邵警官挥挥手,“是不是,我们警方会调查的,你先回去休息吧。”
夏彤还想说什么,却被一直等在一边的严蕊拉走:“走吧,没事的。”
“可是……”
“你一直说警察会烦的啦。”
夏彤想想也对,只能一步三回头地往回走。
邵警官摇摇头,点了根烟道:“现在的孩子,这么小就谈对象。”
“就是,太早了也。”站在一边看守的警官附和了一句。
“呵呵。”邵警官笑了两声,将手中的烟抽完,理了理放在一边的材料道,“唉,把这小子的笔录作完,就下班了。”
说完,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病房里的窗帘已经被拉开,窗户也被打开,新鲜的空气灌进来,清爽的微风吹动着窗帘,阳光洒在雪白的病床上。病床上的少年,安静地靠坐在床头,他微微仰着脸,望着窗外的蓝天,长长的睫毛在光影中轻轻颤动,白皙的皮肤通透得让人惊叹。他的周身像是围绕着淡淡的忧愁一般,安静寂然。
很俊的孩子,这是邵警官对曲蔚然的第一印象。
“曲蔚然。”邵警官出声叫他。
曲蔚然缓缓地转过头来,狭长的双眼微微地眯了起来,一直到邵警官走近他才睁开。
邵警官抬手,递给他一个东西:“你的眼镜。”
“谢谢。”曲蔚然抬手接过,打开眼镜腿戴上,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神清澈了些,整个人变得斯文又精明。
“关于前天发生的案件,很多问题要问你。”邵警官公事公办地坐到曲蔚然对面。
曲蔚然点头,表示愿意接受提问。
“卫明侣是你什么人?”邵警官问。
“养父。”
“你知道他有精神病?”
“知道。”
“家里的铁链是拿来锁他的?”
“嗯。”
“谁的主意?”
“他自己。”
“既然锁起来了,为什么事发当天又要打开?”
“那天……”曲蔚然轻轻闭了下眼睛,回忆道,“那天,妈妈回家看他,他叫出了妈妈的名字。妈妈很高兴,以为他清醒了,便想打开锁让他自由一下,可是锁的钥匙早就给我丢掉了,妈妈就在厨房找了老虎钳,想剪断了铁链。”
说到这,曲蔚然忽然安静了。
邵警官也没催他,只是看着他,等他慢慢说。
“然后,卫明侣很高兴,一直笑,一直笑,一直笑……”
曲蔚然忍不住用力地咬了下手指,瞳孔慢慢放大,表情像是陷入了当时的恐怖,他颤抖着说:“他一直笑,一直笑,忽然就抢过妈妈手中的老虎钳……”
“然后就……就开始打她……”
曲蔚然说到这,轻轻地闭上眼睛,不再往下说了。
邵警官合上记录本:“累的话,就等一会儿再作笔录吧。你先休息吧。”说完,便站起身来往外走。
当他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的少年轻声地问:“警官,我能为我的妈妈办丧事吗?”
“不行。”邵警官回过头来,“你伤好之后,就得去拘留所,在开庭宣判之前,必须待在那里。”
曲蔚然默默地看着他,眼神里看不出情绪。
“抱歉。”邵警官避开他的眼神,轻声道歉。
曲蔚然低下头,什么也没说,只是双手用力地抓紧床单,手心上一直没愈合的伤口再一次裂开。艳丽新鲜的血液,染上了雪白的床单,有一种刺目的红。
一个月后,S市高级人民法院判曲蔚然为正当防卫,无罪释放。
曲蔚然最终还是没能来得及参加母亲的葬礼,听说母亲的葬礼是远房的亲戚帮忙办的,办过葬礼后,还顺便以曲蔚然未满18岁的理由暂时接收了母亲的遗产,只是这暂时暂得让曲蔚然再也没有找到过他们。
夏彤为这事气了很久,发誓要找到那群人,将遗产夺回来。曲蔚然却很淡然,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打开四合院的家门。
他在开着的门口站了很久,默默地看着里面,像是在回忆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眨了下眼,望着夏彤说:“带我去看看我妈妈吧。”
夏彤点点头,鼻子又开始发酸了。
她觉得曲蔚然变了,原来温和优雅的他,变得和一潭死水一样,毫无波澜。
虽然他以前也会这样,可是,至少他还会戴着面具,微微笑着,希望自己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希望用自己的努力改变自己的生活。
可是,现在……
他好像绝望了,无所谓了,随便了,他不想在为任何事努力了,他放弃了他的梦想,放弃了他的追逐。
“曲蔚然……”夏彤小声叫着他。
曲蔚然没反应,眼神一直盯着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有着绝美的外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曾经迷死过千万男人,可最终剩下的也只是一把骨灰、一张照片,还有一个悲伤的故事。
“夏彤。”曲蔚然站了很久之后,忽然叫她的名字。
“哎。”夏彤上前一步,转头看他。
“知道吗?”曲蔚然轻轻地张嘴说,“我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傻的女人。”
“真是个……傻女人……”曲蔚然轻声地说着,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女人……白痴啊……”
“笨死了……”
“我都说了,别打开……别打开,为什么你就是不听呢?”
“笨蛋啊!”
夏彤难过地从他身后抱住他,很温柔很温柔地说:“曲蔚然,你哭出来吧……”
寂静阴郁的公墓林里,瘦小的少女紧紧地抱着背对她的少年,那少年穿着浅色的蓝格衬衫,他笔直地站着,却微微地低着头,过长的刘海遮住双眼,盖在了挺俊的鼻梁上,少年紧紧地咬着嘴唇,倔犟地不肯发出声音,身体因为极力地压制而不可自已地颤抖着。
10月灿烂得过分的阳光,明晃晃地照耀着他,有什么轻轻地滑过他俊美的面颊、尖细的下巴,一颗颗沉重地坠落……
曲蔚然再次回到学校时,已经是9月底,学校高二划分文理科是按高一期末考的成绩划分的,曲蔚然毫无疑问地分在了高二(1)班,高二(1)班只有35个人,班主任是教数学的,姓曹,一头白花花的头发,戴着厚厚的眼镜,说着一口不够标准的普通话,板着黑糊糊的脸,看人的时候总是喜欢低着头,将眼睛使劲往上翻着看。
曲蔚然的数学成绩很好,好到几乎没有题目能难住他,曹老师对这个天才学生早有耳闻,曲蔚然去上课的第一天,他便在黑板上出了一道夏彤连看都看不懂的题目,让曲蔚然上去做。
曲蔚然拿着白色的粉笔,在黑板前站了很久,最后将粉笔丢回粉笔盒,淡淡地说了一句:“不会。”便走回到座位上。
曹老师显得有些失望,但是还是笑笑:“这题目是比较难,是去年全国高中奥数竞赛中最难的一题,也是很有意思的一题,大家看……”
曹老师拿起粉笔,在黑板上打起公式,口若悬河地解说着,夏彤偷偷回头望了一眼曲蔚然,只见他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微微侧着头,看向窗外,眼神空洞得像是印不出一丝景色。
他变了,夏彤回过头来,无声地叹气,他变得冷硬、淡漠,不在和从前一样,总是带着温柔的笑容,亲切优雅得像个贵族一般为人处世。
现在的他,抛弃了理智,抛弃了信念,甚至抛弃了自己经营多年的面具,将本来的自己完完全全地展现在世人面前。
其实,人都有两面性,一面阴暗一面阳光,人们都喜欢将自己阳光的一面展现给别人看,或者活泼可爱,或者聪明大方,或者仗义勇敢,或者沉稳老练。以前的曲蔚然,也是这样,他极力地将自己好的一面做给大家看,他温柔,他优雅,他聪慧,他善良,他努力地让自己变得完美,他想让所有遇见他、认识他的人都为他惊叹……
他差一点就成功了。
可最终却功亏一篑。
夏彤垂下眼,失神地盯着桌子,忽然一个纸团飞到夏彤桌子上,夏彤一惊,伸手抓过纸条握在手里,转头看去,只见秦晋对着她比了个“V”字。
秦晋一直和夏彤在一个学校,因为高一没分在一个班,所以两人几乎没怎么说过话,奶片也因为越来越大不能放在学校养,而被秦晋抱回家去了。
夏彤挑挑眉,打开字条看:奶片上个月生了两只小猫,我妈不给我养这么多,小猫都要送人,你要不要?
夏彤想了想,在字条上写:我住校,不能养猫啊。
夏彤写完,丢了回去,秦晋拿起纸条看了看,写了一句,又传过来:那你问问你寝室有没有人要吧,我舍不得把小猫给不认识的人。
夏彤看完,将字条握在手心,对秦晋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回寝室后,夏彤问严蕊要不要猫,严蕊摇头:“要是狗我就要,猫不要。”
“为什么?”
严蕊跷着二郎腿笑道:“猫养不熟,谁给吃的就和谁走了,跟你一样。”
“你胡说。”夏彤瞪她,“我什么时候谁给吃的就和谁走了?”
“哦,是吗?”严蕊挑挑眉,奸笑地从枕头底下掏出一包肉脯,对着夏彤摇了摇,奸笑地道:“来,叫相公。”
夏彤鼓着嘴巴瞪她,严蕊眯着眼笑,一副奸诈的样子。
夏彤咳了声,扭捏地叫:“……相公。”
严蕊哈哈大笑地拍着床板:“还说你不是猫,你个好吃佬。”
夏彤红了脸,恼羞成怒地扑上去抽打严蕊,顺便把她手中的肉脯抢来,气呼呼地打开包装,发泄似的大口大口地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