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雅望缩回手来,将管子重新咬进嘴里,没怎么在意的问:“数学作业写完了么?”
“恩。”唐小天有看着舒雅望,她正轻轻的咬着他刚才用过的吸管,不知道为什么,唐小天的有些着迷的盯着她的嘴唇,心里怦怦直跳,雅望的嘴唇真漂亮,他握了一下手,使劲的压抑住想上去触碰的欲望。
“借我抄。”
“哦,好。”唐小天从书包里掏出数学作业本放到她手上说:“雅望,你应该自己做。”
“做不来。”舒雅望皱眉,她最讨厌数学了,完全看不懂。
“我教你啊,其实数学很容易的。”
“不用了不用了,我是艺术生,高考数学又不算分,我才不学呢。做作业那都是给老师面子。”舒雅望低着头在自己的书包里翻找着什么,翻出一本英语书放在桌上,然后又低下头去翻找,雅望的书包很乱,她似乎在找什么小东西,一直在书包底下翻着。唐小天随手翻开桌上的那本英语书,书的第一页有他熟悉的字体,雅望的字写的非常草,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女孩写的字,但是却非常漂亮,字体中透出一种潇洒与飘逸。
唐小天非常喜欢雅望写的字,每学期发了新书,他都会把书本全部给雅望,舒雅望将两套一样的书并排摆在一起,一边写上舒雅望,一边写上唐小天。
而他就坐在一边,看着她低着头,认真的在书上写着:
舒雅望,舒雅望,舒雅望……
唐小天,唐小天,唐小天……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觉得天地很安静,好像整个世界就剩下他们俩了一样,那种无比贴近的感觉,真的让他满心欢喜。
低头,轻轻笑了一下,眼神又望着书页上用铅笔画的坦克问:“哎,雅望,你干嘛在书上画个坦克?”
“不是我画的,是夏木画的。”
“他干嘛画坦克?”
“呵呵,我教他画的嘛,怎么样,画的不错吧。”舒雅望看了一眼坦克,又笑了笑:“我就教了一遍,没想到他能默画的这么好。”
“他干嘛在你书上写名字?”唐小天指着坦克下面的名字,语气里隐隐的有些不快,‘夏木’的名字,居然写在雅望的旁边,字体写的很正楷,和电脑里打出的楷体字差不多。
“签名呗,画完画都得签个名啊。”雅望理所当然的说。
唐小天搓着书页,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夏木的名字和雅望的排在一起,他就是不快活,有一种非常想把他名字涂掉的冲动。
“找到了。”舒雅望惊喜的叫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他低头望她,只见她拿出一个白色的圆柱形的塑料小药盒,打开盖住对着他说:“手伸出来。”
唐小天茫然的将手伸出来,手心向上,舒雅望拉过他的手,将它翻过来,手指红红肿肿的冻气赫然跃入眼前,舒雅望用手指沾了点药膏对着他的冻气一个个的涂过去,药膏上在冻气的地方冰凉的感觉,唐小天的手指微微一颤,舒雅望抓紧他的手,嘴里念叨着:“真是的,我要是不管你,你今年又得把手冻烂掉……”
舒雅望将他手上冻气的地方全部涂上药膏后,用自己小巧的双手将他大大的手掌包起来,放在手心里来回的搓着。
唐小天咬了咬嘴唇,手心的热度传到心上,烫的他难受,有什么感情快要压抑不住了,他低声叫她:“雅望,雅望……”
舒雅望抬头,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明亮的眼睛茫然的望着他:“怎么了?”
唐小天抿着嘴唇,心脏怦怦直跳,他望向舒雅望,像似着了迷一样的说:“雅望,雅望,我好……”
“叮铃铃”上课铃声响了,唐小天一震,清醒了过来,脸‘刷’的一下红了,他慌忙将手抽了回来,拿起书包,跌跌撞撞的跑回座位。
舒雅望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鼻子,贼兮兮的笑了,嘻嘻,即使他没说完,她也知道,他想说什么。
早读课的时候,天空忽然飘起了小雪,雪对于孩子们来说,是冬天的惊喜,是冬天送的最好的礼物,孩子们会原谅冬天的寒冷,原谅冬天的荒凉,也只是因为,只有冬天会下雪。
高二七班的同学们在课堂上用稚嫩的脸庞贴在蒙着水汽的窗玻璃上,连连惊呼“下雪了,下雪了。”
舒雅望撑着头向外看,是啊,下雪了,好美。
日子就是这般平静祥和的过去,偶尔一点波澜,不惊不怒。
高二的寒假没放几天就被大量的补习课占了去,上午语数外,下午理化生,晚上专业课,舒雅望上课已经上到麻木,各科老师的语气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凝重,对学生的要求也越提越高,作业量越来越大,班级里的气氛也越来越沉重。懵懵懂懂的学生们也开始感觉到,人生最大的转折点,将要来临。
舒雅望转头,望向右边的那幢高三教学楼,等楼里的高三学生毕业了,下一个就轮到我们了。
舒雅望的成绩,在高二一年,有很大的进步,虽然达不到一跃而起一鸣惊人的效果,但至少除了数学以外每门都能及格,英语尤其的好,基本稳定在90分以上。唐小天的成绩更不用说,高二期末考的时候以年纪第三的名次,轻松的考进了重点1班。
可惜,高三一开学,他才在重点班上了两天课,就自己搬着桌子板凳回到了普通七班,七班的班主任曹老师奇怪的问他:“唐小天你怎么又回来了?1班不好么?还是被欺负了?”
唐小天坐在位置上抓着脑袋笑的很是腼腆:“不是的老师,我喜欢在7班上课,喜欢7班的同学,喜欢7班的老师,我舍不得走,呵呵。”
张靖宇切了一声,大声的告状:“老师,他说谎,他明明就是舍不得7班的班花。”
班上的同学拍着桌子哈哈大笑,唐小天在笑声中红了英俊的面颊,而舒雅望却捂着嘴巴偷偷的笑。
那时的舒雅望以为,她和唐小天会一辈子在一起。
一辈子,从出生,到死亡,一秒也不多,一秒也不少。
唐小天当兵(上)
高三快毕业的时候,唐小天告诉舒雅望,他要去当兵。
舒雅望搞不明白,成绩这么好的唐小天为什么要去当兵呢?直接去考军校不是更好?
唐叔叔说:“从军校毕业的那叫学生,从部队毕业的那才叫军人,要成为真正的军人必须从部队历练出来。”
舒雅望抿了下嘴唇,简直有些不能理解唐叔叔的想法,为什么他总是这样,人家的孩子疼都疼不过来,而他却哪里累哪里苦就把唐小天往哪里送。
舒雅望问唐小天:“那你自己想去么?”
唐小天望着她点头,用少有地深沉语调说:“想去。男人当兵后悔两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
先当兵再考军校,然后成为一名像父亲一样出色的军人,这就是唐小天为自己选择的未来,他的眼神坚定,目标明确,像是从小就定下了志愿,到了实现目标的年纪,他便毫不犹豫的冲了过去。
舒雅望有些羡慕唐小天,羡慕他活的这么明白,羡慕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想过什么样的人生,为实现什么样的理想而为之奋斗。
舒雅望沉默地看著窗外急速後退的风景,轻轻的握紧书包带子,夏木静静的坐在舒雅望旁边,转头看着车窗外不时闪过的路灯,忽明忽暗的照在她的脸上,夏木垂下眼睛叫她:“喂。”
“嗯?”她转过头看他,十三岁的夏木,还是那样的精致漂亮,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极了橱窗里的人偶娃娃。
“……”
“?”
夏木转过脸问:“今天怎么不说话?”
她平时话不是很多吗?可以从上车说到下车。
“我在想事情。”雅望往座椅里靠了靠,歪着头看他,一脸了疲倦的样子。
夏木转头看她,脸上的表情未变。
舒雅望有些不满的看他:“夏木,你不想知道我在想什么么?”
夏木恩了一声,表示了他淡淡的好奇。
“想知道?”舒雅望好笑的看着他,手指不停的戳着他的脸颊。她就是喜欢这样戳他脸,因为这样做他的他漂亮的脸才会有些变形,眼里才会有些神采。
“别戳我。”夏木歪着头,躲着她的攻击。
“想知道的话,就给我抱一个吧!”舒雅望说完也不等夏木反应,伸手就将他抱住,使劲的用下巴在他头上蹭着,嘴里开心的叫:“呀呀,小夏木抱着可真暖和。”
“你……放开我。”夏木使劲挣扎,脸被她紧紧的埋在胳膊上,头发被她蹭的乱糟糟。
“放开啦。”夏木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把舒雅望推开,退后一些,防备的瞪着她。
“再给姐姐抱抱嘛。”舒雅望很失望的伸着手要抱抱,夏木抱起来软软的,香香的,好舒服的。
“不要。”夏木一边用手将头发理好一边逃到车子另一边的位置,转过头不理她。
舒雅望诱惑的问:“难道你不想知道我在想什么么?”
夏木丢给她一个小小的背影,明显不想甩她。
舒雅望并没追上去骚扰他,只是轻轻地笑,笑着笑着忽然低下头,一脸落寞,她身边的窗开著,乌黑的发丝在风中微微拂动,窗外一排排路灯不停的在她身边倒退着。
她低着头发呆,过了好一会,身边的皮椅又陷了下去,衣袖被扯了扯,她转过头去,只见夏木一脸酷样的坐在边上说:“给你抱好了,不要把我头发弄乱掉。”
舒雅望吃惊的挑挑眉,噗嗤一下笑了,夏木听见她的笑声,刷一下站起来,抬腿就想走。
舒雅望比他快一步,一手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按下来,然后靠过去揽住他的小小肩膀,头轻轻的靠了上去,闭上眼睛,手指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夏木真可爱。”
夏木将背挺的笔直,嘴唇轻轻的抿了抿。等了好一会,舒雅望都没有再说话,夏木忍不住提醒她:“你说要告诉我你在想什么的。”
舒雅望睁开眼,扬唇一笑,轻声道:“我在想我的人生目标。”
“人生目标?”
“是啊。”
夏木没回答,雅望也没继续说话,雅望觉得她和夏木,如果她不主动说话,他们俩的对话是很难进行下去的。
可今天却不一样,夏木居然感兴趣的问她:“然后呢?”
“恩?”
“你想到了什么样的人生目标?”
雅望低着头,一下一下的掰着手指,轻声答道:“不知道,还没想好,也许我就是那种终其一生也随波逐流,碌碌无为,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的人吧。”
夏木垂下眼沈默了很久,抬头说:“这样很好。”
“唔?”
“那些目标坚定的人,才是最自私最冷酷的。”夏木说这句话的时候,成熟的不像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
舒雅望不能理解他的意思,转头问他为什么这么说,可夏木却不愿意再回答,只是面目表情的望向远方,眼神越发阴郁。
为什么这么说?父亲是一个目标坚定的人,所以,不管母亲如何担心,如何劝说,他还是坚定的从事最危险的工作,最终在任务中失去性命。
母亲也是一个目标坚定的人,所以,不管他如何哀求,如何哭闹,她还是在他面前举枪自尽。
目标坚定的人啊,夏木的双手紧紧握住,一直到指甲将肉掐的生疼也不曾放开。
一直到一只温暖的手覆在他的右手上,他回过神来,只见舒雅望一手背着书包,一手牵着他,温温的望着他笑:“夏木,到家了。”
夏木的握紧的双手缓缓松开,血液加速循环让他的手有一种触电般的酥麻感,他转头望向车外,昏暗的路灯下,已是熟悉的军区大院。
晚上九点左右,舒雅望认真的画着画板上的图画,门外舒妈妈大声叫:“雅望,电话。”
“哦,来了。”舒雅望答应了一声,放下画笔,站起身来,快速的走出去,接过话筒:“喂。”
唐小天在电话那头笑:“雅望,是我。”
“哦。干嘛?”舒雅望不客气的问。
“唔,没事。”唐小天被她一凶,有些无措的摸摸鼻子。
“……”
“……”
两个人沉默的对持着,舒雅望咬了咬嘴唇,然后说:“没事我挂了。”
“雅望!”唐小天害怕她真的挂电话一样,急忙说:“雅望,你出来吧,我现在去操场等你,你一定要来。”
“我不去。”
“你不来我不走。”
“骗人,明天天一亮你还是会走。”明天就是唐小天参军的日子。
“雅望,我下去了。”唐小天说完这句话,就挂了电话。
“喂!喂!”舒雅望对着发出嘟嘟声的电话喂了好几下,然后有些生气的挂上电话。
臭小子,现在敢先挂我电话了,她得下去教训他!
转身拿了外套,穿了鞋子就往大院操场奔去,结果……说不去的人,居然先到了。
在舒雅望对着天空闪烁的星星瞪眼睛的时候,唐小天才慌慌忙忙跑过来,舒雅望远远的望着他,他的头发剪成很短很短的板寸,英俊的脸庞更显阳刚之气。他跑到她面前站定,有些轻喘。
他家离大院操场比她家远五分钟的路程,看样子他也是一口气跑来的。
唐小天将手中抱着的一堆参考书递到舒雅望面前说:“这些书和笔记给你复习的时候用。”
“不要,我自己家还有一大摞没看呢。”舒雅望撇过头不接。
唐小天一如既往地纵容:“雅望,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明天就要走了,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我没生气。”她轻生否认。
“那你这几天都不理我。”唐小天有些急了,低着头看她。
舒雅望咬咬嘴唇,眼眶有些红了,她低下头,小声的说:“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舍不得你走。”
唐小天一愣,目光沉沉地盯著舒雅望,他的眼眶微微的红了,心脏一阵揪紧。
“雅望。”
舒雅望没抬头,乌黑的长发遮住脸颊,眼角的泪水轻易的就落了下来。
唐小天伸出双手,很想抱抱这样的舒雅望,可他的手伸到一半却放了下来,忽然他蹲下身来,将手里的书放在地上,做出了俯卧撑的姿势,对雅望说:“雅望,你上来。”
舒雅望站着不动,好笑的看着他道:“干嘛,你爸爸又没罚你。”
“我自己罚我自己。”唐小天撑着草地说:“我惹你哭了,当然要罚。”
“不用了啦。”
“快上来。”
“……”舒雅望笑着咳了一声,走过去,坐在他背上,装着严肃的说:“好啊,那就做二十个好了。”
“好。”唐小天沉下身去,开始一下一下的做着俯卧撑,舒雅望坐在他的背上抬头望着眼前晃动的星星,轻轻的笑了,从小到大这样的景色到底看过多少遍,她已经不记得了,从一开始经常跌倒到后来他能稳稳的托住她,经历了十八年,在往后的两年里,她将看不见这样的景色了吧,轻轻的叹了口气,虽然自己确实不想让他去,可是……
唐小天没做到二十个的时候,舒雅望就站了起来,她弯下腰将唐小天拉起来,红着眼睛认真的望着他说:“你去吧,我等你回来。”
唐小天再也忍不住,一把拉过舒雅望,紧紧的抱在怀里。
年少的他们,在星空下做了承诺,一个说愿意等,一个说一定回来。
唐小天当兵(下)
唐小天走的那天正好是星期天,早上八点的火车,舒雅望早早的就在楼下等他,当看到他穿着一身绿色的军装,带着大盖帽,胸口带着红丹丹的大红花走出来的时候,她抵着鼻梁扑哧一声笑了,忽然想起一句军队的宣传语:一人当兵,全家光荣。
唐小天直直的朝她走过去,雅望理了一下长发,微笑的抬头看他。
“嘿嘿。”唐小天未语先笑,有些局促的理了理上衣的下摆,这不是他第一次穿军装,小的时候,他经常偷拿父亲的军装穿在身上,对着镜子走来走去,大大的军装罩在他小小的身上,过大的帽子能将他整张小脸都遮住,虽然穿着很奇怪,但镜子里的他还是笑的一脸灿烂。
终于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军装了,他正了正军帽,忍不住心中的欢喜,对着舒雅望立正站好,行了一个很标准的军礼:“敬礼。”
舒雅望呵呵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不错不错,满像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