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田的瞳孔明灭不定,但一直在微笑,“王嫔此言谬矣,这手段可大有来头。当今东太后先父、前内阁元辅王却钊老先生,在世时颇有男风之好,却又不喜一般的龙阳,独爱唱戏的小旦。只要他老人家中意,管你是红上天的角儿,也得伏地伺候。可也有几个不爱银钱、不畏权势的名伶,死活不肯相从,元辅就把人叫去私邸唱堂会,唱完后,借着赏赐的名义请人看这口箱子,说箱底有西洋的宝贝。等人一时好奇伸下手去,元辅就在一边拿钥匙往锁门里一拨,锁住了那人的手,叫他鞠着身子跪在箱子前头,扒了裤子就从后边硬上。据说有一回,把一个才刚十六的贴旦就这么像狗一样整整锁了半个来月,百般凌辱,等放出来,人也疯了,没几天就自杀了,这口箱子也就此出了名儿。后来查抄王家,竟果真抄了出来,我一时新奇就叫人搬到北府来瞧了瞧,瞧过就忘了,一放好些年,没想到还有能派上用场的时候。”

青田的笑容全部绽开,将两手一摊,“瞧,‘老’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假如我不是个‘老女人’,眼下就不能笑着自夸一句‘姜还是老的辣’。而假如王嫔再老上一点儿,没准也就听说过这件老古董,不会吃这个亏。不过不要紧,等一会儿您从这里走出去的时候,我担保您一下就老了十岁。”

出于紧张、惊骇,或纯粹是肢体长时间被迫保持同一姿势的僵硬,桃儿的两臂出现了微颤,“你、你到底想干什么?”紧跟着她就“嘶”地吸了一口气,“他——他是谁?”

一个庞然大物从青田的背后闪现,是个又肥又壮的男人,却长着瘦长的刀条脸,眼睛里没有一丁点儿表情,并不是没有人的表情,而是连野兽或家畜的表情都没有,完全不像是一个活物。他迈着刻板的步伐向这边走来,挥出钉耙一般的手掌抓向了桃儿。

桃儿狂乱而无用地反抗着,“你什么人?你找死!我是王嫔,我是摄政王爷的人,你不想活命了你碰我?你给我放手!放手啊你!你敢!”

她绝望的样子活像一只被五花大绑即将下蒸锅的蟹,只不过不是被绑起,而是被脱掉。那男人毫无表情,三下两把就将桃儿的裙子推上去,扯掉了纱裤、小衣。桃儿的浑身都成了熟蟹的赤红,羞愤的泪水滚滚而下,满口谩骂个不停。

之后她突然尖叫了起来。

男人手里多出来个鸡蛋大小的什么,黏糊糊、软塌塌,硬往桃儿的肛门里塞入。桃儿一阵撕痛,扭动起身子,却觉那物事往她肠道里进得更深,烧得她整个腹部都一片灼烫。桃儿惊恐到了极点,放声乱叫:“什么东西?!你给我放了什么鬼东西?!”

“桃、源、散。”青田在一边迅速地,甚至是迫不及待地回答,随即她把手指轻轻慢慢地冲那男人扬了一下。

男人从桃儿的下体抽出了手掌,转个身,马上不见了。庞大、安静、肮脏、出乎意料,而令人全然无从抵抗……活生生就是命运本身来过了一趟。

桃儿已彻底崩溃,哇哇大哭了起来。青田则咯咯地笑着,“嘘——”她像逗弄婴儿一样,“嘘——,别哭,先别忙着哭,放心,您有的是时间哭,先听我说,听我说完。才那‘海底捞月’的箱子您说是窑子里的手段,可说错了,这味‘桃源散’才是。凡混过帘子胡同的人都晓得这味秘药,说起来也不过就是阿胶、糯米之类的常物,只不知是怎么熬制出的,一入后庭就化,化了就紧紧地粘在里头。呦,您瞧我,这人老了就是记性不好,最紧要的倒忘了讲,药里头还掺着男子剃下来的短胡茬、碎头发,半刻钟就在肠子里生根,不管吃多少荞麦面、多少泻药,再清不出的。只因帘子胡同里都是靠谷道吃饭的小龙阳,有时新买来了清俊的男孩儿不愿干这卖屁股的行当,师父就往他后庭里塞上这个药,种下病根,行话叫‘红毛风’。病一发,里头奇痒难耐,再好的角先生都不顶用,只有找活人来医这痒病,一天不弄个两三回就过不去。即便等年纪渐大做不得生意了,无奈里头长了毛,倒贴钱也求着人玩他。这药在帘子胡同里有的是,便宜的不过一二两银子,贵的十好几两的也有,我管他们要的这一副是整整五十两纹银的顶级烈药。上次和王嫔相会匆匆,也没备什么拿得出手的见面礼,就当是请您‘屁股吃人参——后补’吧!这药性也猛、量也大,就咱们说话的这一会儿光景,已经在王嫔的贵臀生根种下了。”

桃儿圆圆白白的臀部无助地抖着、晃着,人已快瘫软在箱上,“你、你、你,你什么意思?”

“王嫔怎么还要问?您就是用屁股想,也该想到。您带着这个暗病,随时随地都会发作,且不说王爷早就不好龙阳之事,就是他愿意走后门,也是四十开外的人了,不比年轻的时候一日数次不倦。哪怕他在王嫔这里分外青春勃发,也有无数的公务缠身,不能够日夜陪伴。王嫔病发时,王爷又不在,那可怎么好?远水解不了近渴,只好和王府那些护卫啊、守军啊暗度陈仓,或者有从前相熟的乐师、乐手,也不妨叫来暗通款曲。这样日日行藏不检,总有一日要被揭破,‘我就洗眼看着你这淫妇的下场。’——这话是王嫔送给我的,不敢拜领,原样奉还。”

“你、你胆敢陷害王嫔?你等着,我去告诉王爷,看他怎么发落你!”

“嗤!王嫔,要不要我去外头借个脑袋给您用用?今儿在这屋里发生的一切,您对谁也不能说,说了,您这一张漂漂亮亮的小脸可就丢尽了,一辈子做不了人。那些坏心眼儿的,管保会在背后把您叫做‘毛嫱’、‘后庭花’什么的,多让人脸红啊!就算不被王爷逐出王府,也会被视如敝履、恩宠尽失。要叫我替您出主意,您回去后,顶好抓紧一切时间享受王爷的宠爱和王嫔的尊荣,横行霸道、挥霍无度,怎么舒坦怎么来,因为总有一天——也许是明天,也许是明年,您就会和奸夫被双双捉拿,然后被活生生剜掉子宫,丢去一把废柴里烧成灰,死无葬身之地。等您的死讯传来,我就会叫人开一坛御酒房十年陈窖的太白液,再传两个昆腔班子摆一整夜的大戏,乐得眼泪都流出来。”

桃儿仰起头往上望来,脸上仿佛蒙着一吊吊的灰絮子,“你胡说……”

“不,是你胡说。我暮云妹子虽生在烟花地,可守身自爱、出尘不染,一世的清白,最后竟躺在棺材里叫人大泼脏水?”青田一点点弓下身,把脸直抵到桃儿的脸跟前,而后“呼”一声扬起手,重重给了她一巴掌,“你这烂嘴的小母狗!”她死瞪住对方一刻,又笑了,笑得甜蜜而烂漫,“而我,我一个字也没胡说。王嫔,你会死,死得很难看。”

桃儿的头像断掉一般向一边倒过去,眼泪鼻涕唰唰地往下掉,把她的美貌和骄傲冲洗得一分不剩。

青田就俯着腰倨在那儿,手摸上了自己的咽喉——喉下的白玉套水钻菊花纹小纽扣,慢慢地拧开。无数道彩光喷薄而出,一条项链滑出她领口,颗颗硕大的粉红钻石在昏暗里流溢着光彩,又灿烂又冰冷地坠在桃儿的脸前。

“在你死前,让你开开眼。”青田眼对眼地看进桃儿的双目,满蓄着讥诮与恶意,“呵,和我段青田抢东西,没有金刚钻,你揽什么瓷器活儿呢?!”青田将一手捧在胸前,捧着那足以刺瞎人的一团巨光,在桃儿的两眼前一寸一寸地抬起腰,姿态优雅得似一位谢幕完毕的名角。

之后她调转身体,把疯癫的嚎叫和咒骂都抛在了原地。

莺枝等在楼下的一间小账房内,已研好了浓浓一池墨等待着。青田提笔,在一张花笺上写就寥寥数语,稍作沉吟,末尾添上一句“阅讫付火”。折起,封好,递过去。

“送给周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