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飞劫凑近他身边,悄声道:“是平一君的事。”

那王憾阳震了一震。原来江西一带,平一君、庞一霸齐名,但一正一邪,劫飞劫料到这二人定必斗得厉害,所以故说是平一君的事,果尔王憾阳微微变色,返身行去,一面抛下了一句话道:“你们再等一等。”

这一等终于有了结果。

王憾阳回到山顶时,笑容可掬地向众人道:“既是有关平一君的消息,主人破例一见。”

关贫贱本听得庞一霸不见他们,心中较为放心,后见劫飞劫用计骗王憾阳,心里又急又忧,而今一听,更是没了主意,当下见劫飞劫与众人交换了个眼色,那书生王憾阳领先行去,众人便跟随在后,关贫贱无奈,也只得跟去。

行了几个山丘,到了一堡垒处,四角都有腰系蓝布的大汉戍守。徐虚怀低声向大家道:“入虎穴了。”

徐鹤龄又吓得脸色发青,犹强笑低声道:“要取虎胆呀!”

大家想笑一笑,表示轻松,却都笑不出来。原来这干人虽心狠手辣。但毕竟临阵经验大少,心中着实有些慌张,反倒不如劫飞劫冷静。

众下来到了一处地方,四壁都砌有佛像,众人心里纳闷,怎么似来到了佛庙?却见两旁的精致小巧的佛像渐渐成了巨大的雕像,有手执铁伞、手挥琵琶的四大金刚等,到了后来,更有观音大士,宝相庄严,香火氤氲,竟是一处佛堂。

当下蒲团上,跌坐着一个非僧非道、似僧似道的枯瘦老人。

这老人合十垂拜,枯坐不动。

老人身后之旁,还站了一个青年人,华衣锦服,态度很是拘谨。

王憾阳到了这老人背后七尺之遥,便停了下来,深潭一揖,站在一旁,垂手而立,就站在那华服青年身边,样貌也甚是恭敬。

众人都心下不无惴惴,瞠目不语,忽见那老人缓缓张目,双眼湛然有神,直强烈如炬到今人都不迫视的逼人光采:“诸位找我,有什么事?”

这下众人皆惊,劫飞劫惊问:“您是……”

那枯瘦老人,“我就是庞一霸,”

“庞一霸”不是巨无霸,原来他只是一个枯瘦、老迈而平庸的老人而已。

名满天下,曾单身挑“矮脚虎”山寨、砍杀聂氏三恶、勇歼铜官利家的“一霸一君”一的庞一霸,竟只是一个枯瘦老头。

这老头虽不是巍然巨汉,可是目光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威武,扫视之下,犹如两道冷电一般,就只这一扫,众人都折了一半锐气。

劫飞劫颤声道:“您……您老就是……就是庞一霸?”

那老人白眉一蹙,道,“庞一霸三个字。你究竟要说多少次?”

这时在内殿走出两个女子,脸日姣好,踱出来笑盈盈的,一为客人倒茶,一为庞一霸斟置鸡汤。

庞一霸道:“她们都是我的妾侍,一;个叫星若,一个叫月若。”

那两个女子微微一福衽,又专心服侍庞一霸去了,心无旁骛。

庞一霸道:“平一君没告诉你们我的长相么?”

劫飞劫、徐虚怀一齐答道:“没有……没有……”

庞一霸没好气地干瞪眼道:“你们以为庞一霸是怎样的人?嗯!三个头、六只角的大怪物么?嘿嗯嘿……”众人又慌忙的摇首,庞一霸又冷笑道:“其实又何必否认,江湖上的人确以为我是个惨无人道的异物……嘿嘿嘿,惨无人道,再残酷也比不上那干狗腿子,屠戮青云谱……”

在旁的“如归笔”王憾阳忽低唤了一声:“主人。”

庞一霸立时打住,怔了一怔,打个哈哈道,“今早儿有人来告诉我一件惨事,所以脾气极坏……嗯,你们这番来,平一君要告诉我什么?”

劫飞劫等面面相觑,终由徐虚怀道:“平一君要我们告诉庞前辈……”住口不语。

庞一霸不耐烦地道:“快说,这里都是自己人。”徐虚怀本待装做要告密,来引开王憾阳和那青年人,便没料庞一霸却单刀直入要他们说明来意,登时很是为难。劫飞劫见状不妙,趋前一步,细声道,“是这样的,平一君要我们告诉您……”以下的声小不清楚。

庞一霸凑过去,问:“嘎?”便在此时,劫飞劫说了一声:“九鬼婆婆。”

庞一霸又“咔”了一声,但众人却听得懂,这正是要下手的讯号。

说时迟,那时快,劫飞劫双掌冲出,左拍“百汇”,右凿“将台”,庞一霸“喔”了一声,鼻子陡然一缩!

这一缩,躲过“百汇穴”上一击,“将台穴”仍挨了一下,就这霎息问,徐虚怀、徐鹤龄两剑已刺到!

但是庞一霸的双手也陡地扬了起来,说多快就有多快,在两人剑尖上弹了一弹,说多轻就有多轻,“叮叮”两声,却令徐氏兄弟的两柄剑,弹得疾扬了起来,“档档”地架住了秦焉横砍来的一刀!

庞一霸也借这一阻之势,疾翻了出去!

但这时寿英、膝起义的两柄剑也到了。

这两剑在庞一霸左右肋上,各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庞一霸闷哼一声,两股血泉,迸溅出来,但他也闪电般抓住双剑,吐气扬声:“开!”

“啪登”、“啪登”二声,两剑剑身,应声而断!

寿英、滕起义吓得脸无人色:往后退了几步。这时王憾阳和那青年,一技判宫笔,一抽娥媚钢锥,抢了过来。

饶月半刷地拔剑,和牛重山一起,挡住两人。王憾阳外号“如归笔”,系因他的笔法犀利,专打人身三十六道死穴,故跟他交手的,都准备有去无回,不如早归老家,所以外号人称“如归笔”。那青年的峨嵋钢锥,看来斯文淡定,但一出手,招招式式都似和人拼命似的,跟他平时气态大不相同!

饶月半与王憾阳交手不到十招,便落于下风;牛重山力战那青年,两人一个勇猛一个悍辣,却是旗鼓相当。这边的庞一霸闪开七八剑,一面观战那边情势,一面沉声道,“是来谋杀老夫的?”

他生平历尽凶险,这等刺杀的事,可谓屡见不鲜,所以他身负重伤,却不慌乱,徐鹤龄等却气馁了,庞一霸走前一步,喝道:“是谁指使你们来的!”

劫飞劫咬了咬牙,暴喝一声:“上!”

——趁这老家伙受伤,赶快把他做了!

——否则,自己一生九人,也难活出石钟山!

这当刻儿,劫飞劫、徐虚怀、寿英、徐鹤龄、秦焉横、滕起义莫不全力以赴。关贫贱手心冒汗,加入战团,又觉无耻;不加入战团,又觉自己无义,真恨不得大哭出声来!

劫飞劫等六人兵刃之声大作,围着个受伤的老人,人影飞,刀剑之声密集,叱喝之声不纶于耳。

那边饶月半已屡遇险招,他仗侍祖荫,剑法少锻炼,一旦交手,怎及得上替庞一霸稳大局的王憾阳?牛重山和那青年,两人以胆傅胆,以命拼命,一时未分胜负。

这时局势又大变,刀剑风声,都变作了拳脚掌法,开始时是六人合击庞一霸一人,而今是庞一霸以一人之力,围困六人;六人在他的腿影掌风之下,险象环生,却始终闯不出去。

又战了一阵,“砰!砰!砰1砰!砰!砰”六声,人影倏分,劫飞劫、徐虚怀、徐鹤龄、秦焉横、滕起义、寿英六人不住喘息,嘴角都渗出了血丝,要不是以兵器支撑着身体,早都仆跌下去了。

庞一霸却只在肩膊上,添了一抹血口,动飞劫的剑尖,也染了血渍。

庞一霸冷笑道:“要不是受伤在先,看你们谁活得了!”

这时劫飞劫等六人,可谓震惊莫已,庞一霸的武功,高得远超乎他们的想象,要不是受伤在先,刚才自己等人被他的一轮急攻,哪还有命活得下来?

 

 

十三 鄱阳湖

 

关贫贱这时正徘徊在出手既不是、不出手也不是之间,他急得直想大叫出声。他平时自我锻炼极勤,却没想到真正遇到了这惊心动魄的事,自己却这般举棋不下,如此脆弱无能:他恨透了自己!

这时庞一霸却一翻身,掠了出去,掠到牛重山和那青年的战团处,十指第一节指骨迸屈,疾凿而出,牛重山忙回剑反斩,这一招应变极快,是青城剑法中的“玉扣还风”,但庞一霸却忽然缩手,一出脚。勾倒了牛重山!

牛重山一倒,庞一霸掩护那青年往后退去,顺便一足踩了下去,关贫贱关心大师哥安危,飞掠而上,“刷”地一剑,急刺庞一霸左足踝上三寸的“悬钟穴”!

这一剑可谓快到绝顶,庞一霸一缩脚,另一足已踹了出去,急蹴关贫贱的“丹田穴”!

关贫贱情急自保,已浑忘了青城剑法,回剑急刺,刺戳庞一霸右足足踝上七寸的“中都穴”!

这下变招奇快,关贫贱自习的正是不要剑术的剑术:快、准、狠,招随心生,剑随意出,庞一霸“咦”了一声,遽然收脚,身形突地一转,已转到关贫贱后,右手成豹拳,直取其第五椎节下的“神道穴”!

这一招原是庞一霸得意的招式,配合了极利害的身法,方能运用,敌人眼前一花之际。背后己遭重击,叫做“拆骨四式”,这是第一式。

但这一招使出来,关贫贱忽不见敌人,以他平日自我的锻炼。立知敌人已绕至背后,所以剑尖自旁后挑,竟准确无讹地刺向庞一霸右腕“会宗穴”!

庞一霸可谓惊愕无已,实想不透这小子是什么来路,他大喝一声:“好!”

身形又是一转,已到了关贫贱面前。这时关贫贱的剑已到了背后,庞一霸的“拆骨四式”之第二式,以第一式关节之四指内屈紧贴,“豹捶”敲击关贫贱的牙腮!

关贫贱再要回剑挑穴,已来不及,他的“舍身剑法”,正是无招创招,忽一剑刺去,反刺庞一霸的“言抗穴”!

关贫贱这一招,已非拆招,而是图救命,来个同归于尽!

庞一霸却怎肯让自己和这浑小子玉石俱焚?当下只得撤招一转,又转到了关贫贱背后,恶念陡生,出手已至十成十功力:“拆骨四式”中第三式,急戳关贫贱背门“凤尾穴”!

庞一霸开始和关贫贱交手之际,正是功飞劫等错愕当堂,心知不敌,要撤离之际,他们初以为这小贱种必万难闯过,不料他竟能跟庞一霸翻翻滚滚地恶斗,这下差愕得瞠口结舌,实比六人联乎尚不敌于庞一霸一人还要诧异!

故众人在无望中,又生了指望。

这时关贫贱和庞一霸,已拆到“拆骨四式”中的第四式!

关贫贱心里却左右为难,不禁大呼道:“前辈,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