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奔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兄弟,你的武功,跟‘青城派’分别很大,独创一格,实是难得。”

关贫贱听着,却掉下眼泪来了,众人大感诧异,耿奔也不解此中原委。却听关贫贱抽泣道:“耿……耿大王……

耿奔笑道:“我算是虚长你几岁,要叫,叫耿大哥便好。”

关贫贱嗫嚅地叫了一声“耿大哥。”

耿奔哈哈大笑,豪气万丈向众人朗声道:“看!看……我又多了一位好兄弟!”揽住关贫贱肩膊,甚是亲昵。

关贫贱只觉一般豪气上冲,大声道:“耿大哥;”目光游转,又叫:“赞二哥。”赞全篇朗应了一声,关贫贱又唤了一声:“云三哥。”云天功又慌忙答应。只听关贫贱耿然道:“三位哥哥,以及众位兄弟,为国为民,乃云天高义,大丈夫在世,就算断首沥血,也理当效死相随,”

说得凛然正气,游目四顾后,向耿夺抱揖到地道:“大哥,容小弟去将诸位师兄请来此地,多增强助。”

耿奔直瞪着他好一会,然后双手搭在他肩膀上,一字一句地道:“兄弟,你去吧,我这儿是不受不明来历的人的,但若是兄弟你引见的,则多多益善;还有,最重要的是,不管别人来不来,兄弟你一定要来。”

“兄弟你一定要来。”

这句话撼动了关贫贱的心。

他再不感到孤独,也再不感觉到那种将学武最终目标变得只为名利的难受。

因为这世界上有青云谱这一群,不是这样子的。

“兄弟,你一定要来。”

关贫贱飞也似的奔回燕子居,他一入燕子居就探问他的师兄们回来了没有?燕子居的老鸨、龟公等都很冷漠,因为他为早已认出,这人是那一群所谓“侠少”中出手最寒酸又不叫姑娘的唯一一人,所以都赖得理睬他。

关贫贱回到房间,却见师兄们果然都回来了,正与劫飞劫三人在杯酒高歌,恣意狂欢。

关贫贱这一回来,众人都停止了欢声,神色间似大感讶异。

只有牛重山站起来,板着的脸孔有一丝慰色,“你回来了?”

寿英在旁边故意大惊小怪地道:“你可回来了——我们还以为你回不来呢?”

众皆呵呵大笑,敬酒豪吞。徐鹤龄也加上一句:“这回关大侠没变成死大侠,那青云谱的案子敢情关少侠一见势头不好,拔腿就跑——”

众人又捧腹大笑,奚落卑视之意尽露:关贫贱只能向滕起义问:“诸问师哥的事怎么样了?”

众人见他询问滕起义,都静了下来,起义本来正要作答,感觉到众师兄都是要瞧他耍宝,不欲令大家没了兴儿.便故意斜着眉毛,懒刁刁地道:“哪桩事儿呀?”

众下又一阵爆笑,关贫贱为之语噎,只得说:“那桩……三家镖局的事……”

滕起义倏地变了脸色,一举捶在桌面上,震得杯筷齐飞,只听他铁青着脸色喝道:“三家镖局的事,你竟敢在这大庭广众下抖出来!你要作死是不是?!要吃里扒外是不是!关贫贱一时被骂得心里好冤,所谓“大庭广众”,这里除众师兄弟外,根本并无外人,怎算得上“泄露”?想说,是四师哥要我说的,但又不敢,只得道:“是……是……”

寿英早看这小子不顺眼,一脚踹夹,“砰”地一声,踢在关贫贱腿内侧“白海穴”上骂道:“咄!还敢说是!”

关贫贱只觉右腿弯一麻,不禁“噗”地一足脆下,寿英等恨这小子不共同行动,有意脱离,存心整他,见他跪下,便大笑道:“哈哈!跪地认错?既要跪,便双腿齐跪,叩个头吧。”说着又一脚往他左腿膝后“委中穴”勾去。

关贫贱这时只觉忍无可忍,正想格挡,忽闻卜一声,大师兄牛重山一挥手,内膀往外交并,将寿英的脚震回,并扶起关贫贱。

寿英向来惧怕这壮如牛的大师兄,当下也不敢造次。

盖胜豪却问关贫贱道:“我们这些人所作的事,哪有作不成的理,你这一问,岂不自取其辱?”

那岱宗弟子秦焉横,对关贫贱一直心存感激那天的道破暗袭,便道:“镖已给我们劫了,只待我们放出风声,说是庞一霸盗的,我们再送镖回去。然后搏杀庞一霸,就大功告成了。”

徐鹤龄不知关贫贱去了一日,有什么结果,便故意张大其辞,绘影图声他说:“今日我们劫镖杀人,有人来护镖,喀嚓一声,手起刀落,便杀一个,噗嗤一声,白剑变红,又杀一个……哇!哈哈……今儿个师兄弟们的宝剑,可都饮够了血啦!……小贱师弟,你的单骑匹马,大闹青云谱,热闹事儿,也说出来听听?”

关贫贱听得十分难过。心中暗付:师兄们怎会都变成劫匪了。情知徐鹤龄的话是讥刺、但心里头希望师兄们作些有意义的事,便道:“小弟在青云谱,也增长不少见识……”

劫飞动等人,本凯旋归来,今日初试身手,便图大捷,抢得的金银珠宝,便想保留一些,把小部分送回去,都赖在庞一霸身上,如此为民除害,自然名声大噪,正是踌躇满志之际,关贫贱便进来大杀风景,心里很是不痛快,而今又闻关贫贱也有遇合,更是不忿,饶月半便抢先道:“你是什么东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关贫贱对师兄尊重,对这三人可没那么好相与,回嘴道:“我在跟师兄说话。”

饶月半霍地站起,便待发作,劫飞劫抓住他的肩膀,按了下去,问:“什么事,且说来听听。”

关贫贱不说。劫飞劫眉心煞气一现,心里暗忖:“你这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他日落到我手上,嘿嘿……”但他城府极深,知时机未至,便按捺了下去。

徐虚怀见劫飞劫碰了一鼻子灰,怕他破脸,便道:“小师弟,你且说来听听。”

关贫贱便把在青云谱所遇着的事情,一五一十他说了。

说完了,更慷慨陈辞:“……而今蒙古人践踩中原,横征暴敛,民罹俘戮,方当众位师兄弟为天下人挺身挽澜之际,才不在了师父教养一场……。所以小弟恳请诸位师哥,能加入‘蓝巾军’。匡正扶义,正是我辈在所当为之事……”

说到这里,恳切地望向众人,寿英、徐鹤龄等都忍不住,想来场喷饭捧腹狂笑,却忽见劫飞劫、徐虚怀二人猛使眼色,压住他们。

劫飞劫和徐鹤龄又交换了一下眼色,徐虚怀便和蔼地道:“适才闻师弟所言,乃是极有意义的事,师弟所言,见识匪浅,我们明天就随师弟一趟。”

关贫贱听得登时笑逐颜开,喜道:“徐大哥大仁大义,小弟原相随效死。”

众人莫名其妙,因何徐虚怀转了性似的,劫飞劫也翘着拇指道:“没料关师弟竟如此义勇双全!我劫某人一句话,也信得过关师弟,愿到青云谱走一趟!”

关贫贱喜出望外,他一直对这劫飞劫心存偏见,却不料他也如此见义勇为,便道:“能得劫兄强助,幸伺如之,咱们这就走吧!”

劫飞劫笑着摇首道:“小兄弟,何必急躁,也不差在这一日半日,咱们再点理一下,明日出发往青云谱,一来可免晚上骚扰人家山寨,恐有不便,二来咱们也得准备一下,岂不更好?”

徐虚怀等也表示赞成,关贫贱回心一想,亦不无道理,便欣然同意。

 

 

十一 青云谱

 

一宿无话。

到了第二夭,徐虚怀等人出去一趟回来,买了一大堆干粮之类的东西,笑着解释道:“青云谱已苦守多日.总得要为他们张罗点什么吃的。”

关贫贱听了,自是高兴,捶着自己脑袋自骂为啥没有想到。

日正当中时他们一行十人。浩浩荡荡进入了青云谱,哨子早已放报,只听号角吹响,黄沙弥漫,在这清秀山村中,驰来了一彪人马,当先的正是耿奔,他一见关贫贱,即在急驰中弃马落地。任由马飞奔回去。

耿奔敞开胸膛,哈哈大笑,抱住关贫贱,喜道:“兄弟,你可来

关贫贱被他搂着,只觉耿奔豪笑中一下下拍击着自己的背心,这一股亲切,也就如栓子一般钉进心坎里去。一忽儿,关贫贱才省起道:“……大王……我的师兄,可都来了……”

耿奔“哦”了一声,抬头望去,这时,徐虚怀、盖胜豪、劫飞劫三人互望一暇,劫飞劫低声道:“徐兄,请。”

徐虚怀疾道:“劫老大先请。”

两人僵持了一下,耿奔已张开双臂,表示欢迎,盖胜豪在中央。左右狠狠盯了两人一眼,突然道:“有什么好让!”

说着当先走去,也张开双臂和耿奔揽个结实。耿奔微微有些错愕。向关贫贱问:“这位是?”

关贫贱正想回答,盖胜豪却说:“你的索命人,”耿奔一怔,突觉两胁一阵剧痛,低首一看,原来盖胜豪左右手各执牛耳尖刀,已刺入了他的身体内,直没刀柄!

耿奔嘶声道:“你——”

盖胜豪拔刀欲退,耿奔暴喝一声,一出手,已抓住盖胜豪门顶。睚眦欲裂,转头问关贫贱:“为什么?”

这时盖胜豪已将刀自耿奔胸内拔出,“哧哧”两声,两股血泉迸喷而出。耿奔痛不可遏,发力一扭,“格”地一声,盖胜豪的脖子便被扭断。

这时徐虚怀和劫飞劫双双欺到,徐虚怀一剑斩断了耿奔的手腕,扶起盖胜豪,盖胜豪四肢抽搐一下,眼见活不了。劫飞劫却自后一剑,刺进了耿奔宽厚的背心之中,耿奔晃了晃,关贫贱乍逢此变,骇得不知所措,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本来跟着耿奔马后的一骑,嘶吼一声:“大王!”人飞身而降,正是云天功,他一手扶住耿奔,大吼一声,一众人均为之震住,云天功也嘴角崩裂,戳指关贫贱,撕心裂肺地嘶声,“你——”

关贫贱也失魂落魄,想趋身过去探视耿奔伤势,云天功以为这人还要来加害,匆忙间一拳击了出去,关贫贱心中恐慌,不知闪躲,便被一拳击个正中,“篷”地仰跌出去。

就在这时,寿英和徐鹤龄,双剑刺至,云天功既失神于耿奔之死,又分神于应付关贫贱,“嚓嚓”两剑,透心而过!

云天功惨呼倒地,关贫贱大吼了一声:“不——!”

寿英、徐鹤龄二人已狞笑着将带血的剑抽拔出来,溅起两道血光。

那边的饶月半和秦焉横,各自唿哨一声,登时杀声四起,原来四周早已不知匿伏了多少蒙古官兵,杀将过来,这下变生肘腋,“蓝巾军”群龙元首,在埋伏四起,兵力悬殊下,被杀得尸横遍地。

关贫贱被打中了一掌,咯了一口血,他勉力站起,挣扎到耿奔那儿,却见他已断了气。关贫贱的眼泪,便不住的流落下来,他看见耿奔没有瞑目,他便用手给他合起了眼皮,却觉触手微温,想起耿奔对自己情义之厚,以及适才那毫无戒备的拥抱,关贫贱用力抓住自己的衣服,全身由于内心的痛苦而抖了起来。

这时场中的喊杀,惊天动地,人们凄呼,哭号声,夫唤妻,母唤子,儿女唤父母的哀声不绝,关贫贱胸中想着耿奔对自己的种种好处,而眼前所见蒙古兵大破“蓝巾军”,饱施淫掳,也只觉犹如置身炊甑之中,天愁地惨,恨不得一死了之。

这当儿铁骑奔驰,血腥冲天,却未踏着关贫贱,直至“噗”地一声,地上倒下一人,这人满身带着血,吃力地爬到关贫贱面前,颤抖着带血的手指,咯血的口艰辛地逼出了几个字:“你……要不是你引狼入室。……杀死大王……我们也不会到这步田地……你……你这小人……万……死不赎其辜!”言尽声灭,这头系蓝中的大汉也咽了气。

关贫贱只觉轰然一醒,正想起来,但因胸膛中拳,又过度伤悲,久蹲未起,血路筋脉,为之堵滞,忽然起身,但觉天旋地转。正在这时,一蒙古百夫长骑马掠过,砰地撞中了他,他“叭”地跌在地上,那百夫长待补上一矛,别一个百夫长道:“慢。这人是告密那一伙的,”

原先的百夫长便收矛笑道:“真不好意思,原来是有功之人,差点误伤了。”

另一百长夫冷哼一声道:“杀错了个汉奴也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