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管我做什么事,他都是一副好脾气地看着我说,林洛施,我最了解你,你就是一个没安全感的小孩,不停地做着自以为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以获得周围人的关注。
但是随后,他就会把头抵在我的发间,轻轻地叹息,是我不好,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葫芦其实特别看不惯我的做法,他总是啧啧有声,林洛施,你要是我女朋友,我早他妈把你废了。
米楚和千寻在这个时候,也总是和葫芦站在同一战线,搞得我特别挫败。
但是,就是这样好这样温柔这样容忍我钟爱我,恨不得把全世界给我的陆齐铭,却在我最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时候,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我到达旅行地点的第一天晚上,打电话给他,知晓他病了发烧了。
他有气无力地告诉我在医院里,我再三叮嘱他要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去带礼物给他。
但是,与此同时,我已经买了回程的票。
因为我想起以前我生病的时候,陆齐铭无微不至地照顾我的情景。他说,当一个人生病的时候,是最脆弱的时候。我不想陆齐铭在最寂寞的时候,只能盯着窗外的天空看。
我相信旅行可以有很多次,而爱人,却只有唯一的一个。
所以,我在当天夜里,便马不停蹄地踏上归程,但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到。当时的我已经顾不得自己的披头散发,也顾不得比熊猫还浓重的黑眼圈,便飞速地朝医院赶。
可是,当我赶到医院,寻找到陆齐铭的病房时,却站在门口犹豫了…
因为我看到他的病床前,坐着一个女孩。他们的手握在一起,女孩好似有点疲惫,趴在床沿上闭着眼睛,陆齐铭边打点滴,边翻动着手机。
我站在门口,心里掀起千层浪,脚下的地仿佛有磁性一样紧紧地吸住我的脚掌,使我寸步难移。
我滑下身,蹲坐在行李箱上,拿出手机。
好点了吗?我困难地打出这四个字,发了出去。
发完,我转头看病房里的陆齐铭,他接到短信,微笑了一下,然后手指迅速地摁着键盘。
阳光透过白色的窗帘,晕染着光圈在他的脸上,他的笑容干净剔透,他是这个世上最好看的玲珑少年。
嗯,好多了,别担心,在打针。你好好玩,早点回来。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他的短信。
你别一个人打针,拉上葫芦陪你。我想了想,轻轻地回复道。
放心吧,他在呢。
当我看到病房里的陆齐铭传过来的最后六个字时,心脏猛地收缩在了一起,一种说不清的无力感如尖刀一样锋利地划过我的心,手里的手机也轻巧地掉在了地上。那是我和陆齐铭一起买的情侣机。

 

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在家里忧伤憋闷了几天。
然后,我就巧笑倩兮地出现在了陆齐铭面前。他伸出双手要拥抱我,我却只是站在原地,定定地不动,微笑着问,陆齐铭,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什么话?陆齐铭疑惑地看着我。
如果有一天我碰到比我喜欢你还多的人,一定要告诉你。
陆齐铭怔怔地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转瞬由开心退换成了低落,黯然。如果没有之前我亲眼看到的那一幕,我想这一刻,不用米楚说,我都有给自己放血的心。
但是,一想起陆齐铭握着陌生女孩的手,我的心就跟一朵沾满剧毒汁液的花儿一样,邪恶,带着巨大的摧毁力量。
最后,陆齐铭仍抱有一丝期待,木讷地问,你现在是在转告我吗?
是的,陆齐铭,我们分手吧。我肯定地说完这句话,看到陆齐铭琉璃色的眸子带着仓皇和哀伤。我心里的毒花随之以燎原之势铺展开来。
陆齐铭一定不明白此刻的我有多么不能原谅他。
所以,我以最蠢的方式去刺痛他。
我只想让他像我一样伤痛,让他像我一样尝试被抛弃的感觉,却从未想过这样做的后果。

 

米楚和千寻,以及苏冽和葫芦,都不知道我和陆齐铭分手的原因。
只是他们都觉得肯定是我的错,因为以陆齐铭这般容忍我的脾气,就算是我去偷人,说不定他还会帮我打电话跟人联络时间地点。
直到陆齐铭带着张娜拉招摇出现,他们鄙视我的眼神才突然转变为怜悯。
我记得第一次和张娜拉喝完酒的那个晚上,米楚握着我的手,挺真挚地跟我说,洛施,真对不起,我一直都以为是你的错,现在才知道,是陆齐铭那个孙子对不起你。
我当时就冲她翻白眼,有种你现在把当初鄙视我的那种眼神操练出来啊。
而现在,在我首次跟米楚和千寻倾谈了分手的整个过程后,米楚说,操,肯定是那个张娜拉先勾引陆齐铭的,不然以陆齐铭对你的心,我掐准你们能携手走到一百岁。
千寻说,那也未必,一个巴掌拍不响。
管他妈的什么原因,这个张娜拉真不对我的眼,改天我就找人收拾了她。

 

[5]我想,我还没有成熟到可以原谅背叛。


如果这些时日所有的事情都跟赶集一样轮番添堵,那唯一顺畅的便是我的工作越来越上手。
第一次忐忑地交上去自己做的文案策划,我已经做好被蒋言羞辱的准备了。
但是他看完后,却一反常态地赞许道,写得很不错,你在这方面很有天赋,以后要继续努力。
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句非常官方的话,却让我雀跃异常。
我回到位子上,立刻打开Q群跟她们报喜,其实我还挺适合这份工作的,而且蒋言说我有天赋!
Q群里却没一个人,过了好一会儿,苏冽才冒出了一句,哟,能得到蒋言的肯定,不容易啊。
那确实。我喜滋滋地回答,接着又奇怪地问,米楚和千寻去哪里了?
千寻回学校拿什么证去了,米楚今天下午没事做,大概是去收拾张娜拉了吧。苏冽迅速地回道,不和你说了,我正好要出去下。
我正对着电脑发愣,琢磨着米楚会不会真的去找张娜拉,电话突然响了。
熟悉而陌生的铃声让我瞬间跟机器人一样僵直了身子,是我唯一设置了特殊铃声的陆齐铭…
我一遍又一遍地听着梅姑熟悉而动听的歌声,我要飞越春夏秋冬,飞越千山万水,守住你给我的美,我要天天与你相对,夜夜拥你入睡,要一生爱你千百回…
不可否认,直到今日,陆齐铭在我心里的位置依旧无人取代。即使分开,这个铃声也一直为他保留,从未改变过。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潜意识里还期待着他回头,而我也真切地明白,所有的所有,都回不了头。
我犹豫了一下,接起了电话,刚“喂”了一声,就听到那头陆齐铭的口气里带着隐忍的愤怒,林洛施,你们放过娜拉吧,不要追她了。
我疑惑地问,你说什么?
陆齐铭像小兽一样低吼着,你以前没安全感,不停地考验我可以,但这次,林洛施,你不用再试探考验了,我确定娜拉就是我喜欢的人。
我还没来得及张口,那边便切断了电话。我看着手机上的通话时间,三十二秒。我苦笑了一下,望着手机发呆,原来他这样费尽心思地打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我,我们早就玩完了,你死了和好的这条心吧。
只是,这和张娜拉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说我追张娜拉?
想到这个问题,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拨了米楚的电话。
米楚接起电话,声音听起来颇为激愤,我问米楚,你在哪里?
我他妈带了一群人在追张娜拉。
你追她干什么?
妈的,刚把她拉到“糖果”包厢里准备揍她,一不留神让她给跑了。这不,她跑?老子打车追她。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我立刻火了,你还嫌乱子不够是吧!
隔了很久,那头都是一片安静,就在我以为米楚没听电话时,却听到她淡淡地说,洛施,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看她不顺眼。
这句话说完,米楚便挂了电话。我望着电话,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从我认识米楚到现在,她从没这么平静地跟我说过话,我知道,刚刚我那句在气头上的话伤到了她。因为陆齐铭让我受了气,所以我就把从陆齐铭那里受的气转到了她身上。
其实,从一开始,米楚就是无辜的,她只是怕我受委屈,要为我报仇,才这样费尽心力地去找人堵张娜拉。

 

我打电话给葫芦,让他去拦住米楚。
葫芦已经在路上了,他说,陆齐铭刚也跟我说了这个事,说张娜拉准备报警,他正在稳住她,让我去稳住米楚。
你一定要拦住米楚,一定。不知道为什么,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掉了下来。
葫芦听出我声音里的哽咽,不停地安慰我,没事的,你放心。啊?你最近一定很累吧,好好休息下,米楚交给我。
我含糊地应着,你快去找她,找到了联系我,我不占线了,挂了。
挂了电话后,我的头脑一片混乱。唐琳琳经过我的桌边,问我怎么了。
我摇摇头,唐琳琳拿起我的杯子去帮我沏了杯绿茶,关切地说,喝点茶提下神吧。
我感激地望了她一眼,喝了一口茶,闭上眼靠在椅子上。
这些天发生过的事,就像过山车一样在我眼前呼啸而过。
相恋四年,被所有人认为要携手走到结婚礼堂的人,却突然拉起了另外一个女孩的手。
刚念完大一,对整个大学旅程还有所憧憬的我,竟然开始工作了,并且工作的地方是大学毕业生也要找关系出钱进的出版社。
遇到避之不及的高中同学唐琳琳,却意外地成了不错的朋友。
在我的好姐妹米楚的生日宴会上听到陆齐铭订婚的消息,比别人扇我一巴掌还来得庞大,痛苦。
而这些,如果没有那天下午的电话,恐怕都不会发生。
那天,在医院看到陆齐铭发的最后六个字的短信后,
我拖着行李箱朝家里走去,整个天空阴云笼罩,压抑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喜欢了四年的男孩,他有了别人。而我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四年前,我可以无惧无畏地伤害别人,以获求这段感情的安稳。四年后,我却没有任何力气对抗这样的场面。
我想起以前和陆齐铭看过的一本叫《NANA》的漫画。
奈奈看到她的男友与别的女孩在一起时,泪流满面地说,我想,我还没有成熟到可以原谅背叛。
我是林洛施,我二十一岁了。我想,二十一岁的我亦如此,还没有成熟到可以原谅背叛。
我在家捧着那本漫画,看着里面奈奈离开的场面,痛哭流涕。
这时,电话响了。
我接起来,里面是我妈焦急呜咽的声音,她说,洛施,你爸爸…你爸爸出事了…
阴霾的天空,一声轰隆隆的惊雷传来,窗外下起了倾盆大雨…

 

第四章
[1]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加倍偿还。
唐琳琳说,洛施你不要担心,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要先稳定住情绪。米楚那边一切好说,就算张娜拉真报了警,米楚她爸动下手指头都能把她捞出来。更何况,张娜拉不笨,分得清轻重。
我站在窗前,叹息一声。从十一楼望下去,成群的花树开出白色的花朵,在黄昏微弱的光线里显得异常洁白丰硕,就像我们曾经年少的时光一样。
其实我并不担心张娜拉报警,我只是担心刚刚说的话会让米楚难过。
我跟米楚属于不打不相识的那种。高一那年,她还是个正宗的小太妹,仗着老爹有几个钱,天天在实验高中耀武扬威,横行霸道。她成了同学们敬而远之的对象,大家都唯恐惹到她这个瘟神。
久而久之,瘟神便因为没人招惹,而丧失了生活乐趣,便没事开始自己找乐子。别人不惹她,总会惹到她的朋友,所以只要自己身边的朋友受到半点欺负,她就兴奋得跟上前线一样帮别人出头。
我不过是在卫生间里无意踩了一个女生的脚,道了歉后还被她死死揪住,让我为她刷鞋,我不理会,扬长而去。
而当天晚自习,就有一群小太妹冲到了班上,为首的是一个寸头女生,眼神生猛,气焰嚣张。
那天是元旦,班里已经布置好,准备开始晚会。当班上的同学看到一群不速之客时,好奇地议论纷纷,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好戏。
为首的寸头女生大摇大摆地走到讲台上,问,谁是林洛施?
所有人的目光像利箭一样扫射到我身上,我不明状况地问,什么事?
寸头女生挑眉,出来下。
当我看到被我踩到鞋子的女生躲在她身后,朝我轻蔑嚣张地微笑时,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我镇定地坐在凳子上,冷淡地问,为什么?
寸头女生显然没碰到过不买账的,被我堵回话后,脸“刷”的一下就拉了下来,咬牙切齿地说,操,给脸不要脸!
紧接着,讲台上的粉笔盒就像流星一样呈抛物线状朝我飞来。
我一直坚守的格言便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加倍偿还。从小,我便不是生活在温室里的玫瑰,暴风雨里的艰辛让我有了一套自己存活的方式。
这样的场面对于实验高中的高干子弟来说,或许已经热闹非凡,但对我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在粉笔盒快要到达我面前的时候,我拿起课桌上的书本,伸出手轻盈地挥落,仿佛飞驰而来的粉笔盒不过是一只无关痛痒的蚊子。
粉笔盒崩裂在地面,粉笔断开,散落了一地。
我厌恶地看着讲台上的一群小太妹,突然站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拎起身边的凳子,朝讲台砸去。讲台上的几个小太妹登时吓得花容失色,朝两面躲闪开来。嚣张的寸头女生突然眼神闪烁了一下,快速地移至旁边,凳子顺势砸在黑板上,落在地面。
周围的同学都吸了口气,如果刚刚寸头女生没有闪躲,恐怕会立马血溅当场。
许久都没动过手的我被这样的气氛挑起了兴趣,我看了寸头女生一眼,恹恹地说,别他妈废话,有种单挑,怕你是孙子!
外班元旦晚会的热闹声隐隐约约地传来,而我们的班里却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说话,一群人虎视眈眈地怔在原地。

 

直到很久之后,我和米楚成为朋友,她对我说,林洛施,其实我当时被你震到了,因为我从来没看到过一个女生的眼神像你这般凛冽,让人望而生畏。
是的,寸头女生,便是米楚。
从认识她到现在,我从未见她对谁服过软,除了家境使然,还有生命中曾遭受过的冷漠和背叛。她很少有朋友,但当她把一个人当朋友时,别说上刀山下火海,两肋插刀,就是两肋插炸弹都不在话下。
就像现在一样,即便我口不择言地责怪她,她也只是将委屈往肚子里吞。
她说,那是她和张娜拉的账,不关我的事。
她声音里的难过,说听不出来是假的。她大概永远都不会想到有这么一天,明明是替自己最好的小姐妹出头,却被嫌弃。那样的忧伤,是不是像一个人站在漫漫的荒原,一阵风空临席卷?

 


[2]每个人都是单行道的跳蚤,每个人都皈依自己的宗教。


整个下午,我都因为米楚的事而坐立不安。
手上跟进的一本图书已经差不多到尾声,只剩下最后一道送审程序,只要不出错就算完成了。我打开文档,看着打印机循序渐进地打出一张张稿纸,空白的A4纸被油墨填满。每个人出生时,也像这些白纸一样,洁白无瑕,命运的手在上面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地涂画,躲不开的灾难成就了天谴,逃不开的深爱沦为了宿命。
唐琳琳说,洛施,你精神不好就不要勉强自己,回去休息吧,我替你看着。
我犹豫了一下,冲她点了点头,以我现在这样的状况,确实无心工作。
拜托了唐琳琳帮我照看,然后跟主编请了假,收拾东西,走出公司。

 

走出公司,不知道可以去哪里。我漫无目的地飘荡在大街上,与陌生人擦肩而过。以前逃课时也有过这样的清闲,不过那时米楚总是陪在我身边,她有说不完的话题,抱怨这狗血人生,说她那良心被狗吞了的爸爸,酒吧里一掷千金的小开,西街头每天开摩托车的少年。
那时我总嫌她吵,现在,当我孑然一身时,却又觉得寂静得想要疯掉。大街上的繁华热闹,好像无声的旧电影般,与我无关,擦肩而过。我拉紧身上的衣服,突觉周身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