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象气得哇哇叫:“你这是摆明了和我过不去?”

  车占风论交谊,对桑书云实在深挚得多了,而且对方歌吟也有好感,当下便来个相应不理。

  严苍茫知余众不足畏,但而今车占风显然是站在桑书云与方歌吟这边,自己非得与天象、天龙等合一不可,当下说:“我说大师丈,这些人是一夥的,吃定了咱们了。”

  天象气得胡子直翘,虎跳上前,要攻击方歌吟,桑书云一拦,天象大师一出手,“大般若禅功”推出。

  只见一道白茫茫罡气,直罩桑书云,桑书云吃了一惊,忙凝神以对。围观的人都纷纷大是兴奋,交头接耳道:“打起来了打起来了“以“长空神指”桑书云及少林方丈天象大师两人名声、地位、势力、武功而论,确实是当世一场罕见的激战,当然令人引颈以待。

  只见白气迷茫中青衣飘动,愈到后来,白茫愈盛,青影更稀。

  天象大师虽先曾与方歌吟力拼一场,又再长途追逐,与严苍茫等交手,但老而弭坚,他的内力即是愈打愈盛。

  桑书云开始是以小巧功夫腾、挪、纵、跃、避、闪、卸、脱等,但越打下去,越无退身余地,情知这老禅师武功非同小可,再躲闪下去,只要握上一掌,便吃不消,所以双掌一展,也拍了回去。

  人道桑书霎轻身功夫与长空神指称绝武林,却不知他的内功修为,也出奇的凌利锐脱,四掌交击,各自“腾、腾、腾”地退了三步。

  每步脚印深陷,都极之吃力地想不再退下一步,但依然把桩不住,退、再退、又退,一共退了三步。

  各退了三步之后,天象立时出击。

  他的“大般若禅功”,立时涨至八成,使出了“大般若神功”。

  一字之分,但区别就大了。“禅功”尚是人为尚能达至的境界,“神功”却非人所能习。

  桑书云一惊,再接一击,天象双肩微微一晃,桑书云却运返七步,脸色全白。

  他的脸色白无血色,一只右手,已伸至左协下,尾指微微曲起,天象虽震退了他,却见桑书云如此,如其要施展名震天下的“长空神指”,那敢大意,心头更是沉重,“大般若神功”激至十成,排山倒海地推了出去。

  只见茫茫劲气中,乍听“丝丝”之声,七缕指风,破劲气而入,原来“长空神指”,专破内外家罡气,“大般若神功”如天鼓擂山,但长空神指犹如针刺,依然划破制入两道劲气交错之下,空气纳闷、崩紧得如扯紧的布帛人人汗如雨下。

  这交击之下,到桑昼云双肩微微一晃,天象罡气为“长空神指”所破,退出七步。

  桑书云正想说几句佩服对方的圆场话,没料天象中气奇沛,人方立定,已打出十二成的“大般若神功”来。

  这下山啸海撼,比任何一次都厉害,桑书云要说话的一口气,竟被迫了回去,连声音都不能出口,他知道救命要紧,长空神指猛震,漫天丝丝之声陡起,狂风落叶,七七四十九道指风弹出。

  掌指交碰,天象又跌撞出三步,桑书云微微一震,但只不过刹那间,天象大师又全身骨骼拍拍作响,须根支支竖起,十四层境界的“龙象般若禅功”撞击这下是真正一流高手真力相拼,不但群雄触目惊心,见所末见,闻所未闻,连严苍茫、车占风等都为之色变,心念:

  万一这一招是对我而施,我该怎么办?自己拿手的绝技,是否接得下?

  两人脸色俱阵青阵白,方歌吟则一腔心意,尽在关怀为自己而战的“长空帮”

  帮主桑书云,天龙大师等关心掌门大师兄天象的安危。

  “龙象般若禅功”一出,桑书云飞腾起来,他身在半空,在狂澜之下,愈似一叶无根浮萍,但他愈是无处力,所弹射的“长空神指”也愈频,竟激出九十八指,凌空而出这下相接,两人俱是一晃,没有退后半步。

  天象大师脸色绷红,眼球里已失神,且涨满了血丝。

  桑书云脸色煞白,白中隐青,鼻孔人中处却有一道血痕。

  两人如此力拼,实犯兵家之大忌,很容易耗脱而死,但彼此都没占便宜。

  桑书云月前曾与严苍茫一战,内伤未完全复原;天象大师也一连数战,内力有所折损在先。现今专破内外家罡气的“长空神指”,竟破不了天象大师“龙象般若禅功”之气墙。但“龙象般若禅功”的一龙一象合击之力,也为“长空神指”所分解钻裂天象奋起神力,又运起第十六层境界的“龙象般若禅功”,一掌拍出这下白茫茫的是气,如同厚墙一般,向桑书云直逼过来,桑书云微叹一声,情知这是生死相拼,但已无法,“丝丝”之声漫天而起,竟弹出一百九十六指这下两人平分秋色,却已到了强弩之末,天象大师生性倔强,竟猛运第十八层亦是“龙象般若禅功”最后一幢境界,就要拍出,忽然人影一闪,车占风挡在中间。

  车占风大喝道:“你们无怨无仇,十年一届比武之约未至,你们如此生死相搏,却是为何?”

  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群豪,见车占风在如此要紧关头,阻挡了分晓生死的一刻,莫不胡吹起来,陡见红黑影子一闪,劈劈啪啪,嚷嚷的几人,脸颊已肿起了老高的一块,忙抚住脸不敢吵闹。

  “瀚海青凤”旷湘霞冷哼了一声,“嗖”地回到了原地,拍了拍手掌,不再多看他们一眼。

  车占风朗声道:“你们指掌双绝,天下莫及,又何苦在这分出生死,叫人笑话“天象真气充足,虽发力过多,元气游走,犹如万针刺戮,却忍痛叫道:“滚开一旁老衲今日要降魔伏妖“

  桑书云的“长空神指”,抑是最耗真元的,他一口气几接不上来,但却无天象犹如针刺之苦,油然笑说:“出家人杀人,却说降魔伏妖,只不知降的是什么魔?

  伏的是什么妖?”

  天象怒叱,指方歌吟道:“此人到少林……惹事生非,不除此害,江湖永无宁日“桑书云却心平气和,笑道:“我只知道方少侠上少林,乃因有人冒铁肩之名,为祸江湖,他是要查证此事,唯由山下至山上,寺中到庙外,都是少林僧人不由分说,先行动手,而且群殴滥攻,不容人分辩余地,你们放冒充少林僧人为患武林的人不抓,却来整治他……

  这是什么为民除害?”

  桑昼云一番话说下来,天象听得一怔,他虽刚愎自用,但也是个秉正刚烈的人,只知道方歌吟上山闹事,却不知原来如此,呆了半晌,返头问道:“可有此事?”

  众僧人心知肚明,这是事实,也不敢打证,当下期期艾艾,不知如何是好,天象一看,他毕竟坐镇少林数十年,观言察色,已知七分,少林虽倨傲天下,但毕竟是名门正派,不至于捏造事情,天象这下气得几乎七孔生烟,愣了半晌,萎然而起,竟然向方歌吟长揖道:

  “这位少侠,老衲……咳咳,老衲实在……实在不知如何说好,老衲……老眼昏花,不知事情原来咳咳原来如此,咱们的梁子,便此一笔勾消,尚请少侠这个……这个”

  他想说请方歌吟“见谅恕罪”,但无论怎样,均说不出口,急得涨红了脸,比刚才以真气拼闹,还要难过。

  方歌吟见德高望重的少林方丈,居然向自己低声下气陪罪,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想到自己近日来因死期将近,作了不少狂妄尊大之事,也甚是惭愧,更猛念及桑小娥,更不应酿此大错,于是心中大急,道:“大师切莫如此说。大师是前辈,末学冒昧闯寺,冒犯大师处,实已罪该万死……”

  车占风展颜笑道:“既然前隙尽释,便就好啦,少侠你也是一代掌门,不必客气”

  桑书云也笑了,怀有倦意地站了起来,拍拍衣衫上的沙尘,道:“大师神功盖世,再打下去,我可没几根骨头可奉陪啦。”

  天象大师蔽然道:“桑帮主的指功,如今老袖实见识了。”

  严苍茫见这几人愈谈愈好,把自己孤立在一旁,满不是味儿,见天龙大师在一旁,犹有余怒,使插口道:“血河车呢?难道便宜了这小子不成?”

  群众当然舍不得,为之附和哄然。旷湘霞锐目一瞪,众人自喋不敢言。

  天龙大师也以为然,趋近对天象说:“禀告大师兄,方歌吟闹寺一事,我们虽也有理亏,总不成把血河车拱手让他呀。”

  天象沉吟起来。天龙大声道:“方歌吟闯山一事,大师兄说既往不究,便是不究,但血河车为世间奇宝,见者有份,不应由方歌吟独占“众人见有天龙大师出头,唯恐不乱,纷纷喝采。

  车占风常处大漠,行事说一不二,不喜迂回说话,当下冷笑道:“天龙,你有几个脑袋?”

  严苍茫越前一步,嘿嘿笑道:“车占风,你唬不倒我的。”

  桑书云倦意地笑道:“我虽力竭,但这严老怪,还是可以交给我处理。”

  天龙大师知情势恶劣,就算大师兄出手,恐也不易胜桑书云,严苍茫也不见得能蠃车占风,剩下自己,也难敌方歌吟,当下长声吆喝:“少林三十六僧何在?”

  三十六僧立即站了出来,围成了“铁桶大阵”,才一下子,原来渐趋平和的空气,又呈剑拨弩张起来。

  车占风冷笑道:“想趁人多么?”

  一拨手,打出一支响尾箭,冲入半空,啪地爆开一道星花。

  隔不到半晌,共闻一阵急蹄,沙尘滚滚。

  东、东南、东北、南、南东、南西、西、西北、西南、北、东北、西北各有一黑披风飞骑,急奔而至。

  一到“铁桶大阵”前,勒马而止,马上人齐向车占风拱手,腰间一柄无硝利剑,群豪动容赫然叫:“追风十二骑“

  这下“追风十二骑”已反包围住“铁桶大阵”,桑书云笑道:“车占风把大漠高手都带过来了?”

  车占风道:“近日武林中盛门大派离奇被歼,生恐中原有事,所以把人也多带些来。”

  严苍茫脸色阴晴不定,现刻却一笑道:“老车以为这一点人就移应付了么?”

  车占风扳脸孔道:“对别的可能不够,今日却至少可以确保你严老怪动不了血河车。”

  严苍茫咭咭一笑:“恐怕未必。”

  以杖击石,连续三击。

  远处的严浪羽趾高气扬,连拍三下手掌。

  只见雁门关上,一连涌出四五十名黑衣大汉,弯弓搭箭,对准“追风十二骑”

  等,而关口也跃出数十劲汉,手持长钩、钟枪、铁索,呼呼舞动,“追风十二骑”

  神色大变,车占风双手一分,十二骑勉强按捺下来。

  严苍茫哈哈大笑,仰脸直脖,好一会才道:“论实力,现今血河车,还不是老夫的了。”

  桑书云冷笑道:“没想到严老怪把东海的实力都带到长城来了。”

  严苍茫得意至极,说:“不带来,焉制得你们住“狂妄地笑道:“我早知有此一会,所以追逐血河车时,早已放出旗花箭,召集大部人马到此伏袭了。”

  桑书云淡笑道:“这也可算作神机妙算了。”

  严苍茫大笑道:“那,那,比桑帮主,却似周密了那么一点。”

  天象大师也看不惯严苍茫傲慢无礼,道:“奶以为血河车就是你的了?”

  严苍茫怪眼一翻道:“至少不是你老和尚的。”

  天象大师被气得胡子直吹,忽然闭目调神,朗朗哄哄地念了一声:“阿弭陀佛。”

  众人一呆,没想到这冲动的老和尚会在此时此地念起经来,严苍茫又干笑几声,正想讽嘲几句,随不远处也有人滚滚地传了过来一声:“阿弭陀佛。”

 

 

第九章 风云际会

 

  只见山脚处,荒凉古木之旁,步出一人,遥向天象大师合什见礼。

  这人方软吟认得,正是铁肩大师。

  只听铁肩大师背后不远,又有一声“阿弥陀佛”。

  远处又步出一黄衣僧人,然后“阿弥陀佛”之声不绝于耳,一声连接一声下去,远远了传了开去,然后衣袂、步履之声,不知来了多少个金袍袈裟的僧人。严苍茫笑不出了,笑容冻结在脸上,失声失色道:“一百零八罗汉大阵!”

  只见罗汉又在第四层包围了起来,把“披风十二骑”及东海劫余门人,都密围了起来,只要一声号令之下,阵势发动,配合核心中枢的三十六奇僧合挫之力,那还有人抵挡得住。

  桑书云笑道:“大师把少林寺都搬到这儿来了。”

  天象正想客气几句,铁肩踏近,低声道:“禀告师父,欲夺血河车,此正其时。”

  天象一时迟疑未决,天音大师也凑近,细声道:“夺得血河车,对少林宗主地位,很有帮助。”

  天象脸有难色,桑书云观人入微,了然了七八分,大笑道:“少林既将庙堂搬来雁门,长空也来东施效颦了!”说着长啸一声,响喝行云。

  天象等听得暗知心惊,原来桑书云与天象大师适才力拼,本已气竭,但长啸之下,元气大复,清越无比,可见其功力精奇至极。

  这三声呼啸之下,远处的“全足孙膑”辛深巷一场白旗,“雪上无痕草上飞”

  梅醒非也一招黄旗,只听杂声纷沓,枪尘滚滚,一时之间,不知来了多少骑、多少人、多少高手,团团在第五层再把少林僧人包围了起来。

  天音、天龙等,为之瞠然。

  天象大师长叹道:“天下第一大帮,果尔名不虚传!”他黯然道:“既然如此,这里那还有什么说话的余地?走吧。”

  说僧袍一挥,长身而去。

  少林僧人,鱼贯跟随而走。

  顿时间,百数十少林僧人,走得一干二净。

  臂战群豪,见大局已定,自己等无机可趁,又对旷湘霞心存畏惧,也乘机走得个干净。

  旷湘霞悻悻然拍手道:“算他们知机,走得慢些,我要他们这些到不知耻的好看!”

  车晶晶、车莹莹深知其母清烈个性,便过来服侍她坐下;那边只剩严苍茫一脉的人。

  严苍茫见天象大师撤走少林寺的人,自己形成孤立,要走,就不舍得血河车,想争,又没有雄厚的实力,只得眼巴巴的站在那里,走又不是,不走又不是。

  桑书云也不去理睐他,就当无视于他的存在一般,向方歌吟笑道:“你匆匆出雁门关,是为了什么?”

  方歌吟喉头一热,眼泪几夺眶而出,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车占风却道:

  “我知道!”

  车占风说:“他是要出长城,直奔山,求雪峰神尼,不要剃渡贤侄女。”

  桑书云变色道:“雪峰神尼,脸慈心冷,杀人不眨眼,百十年来,无人敢上素女峰,你这去……”

  车占风点头道:“昔年我会与雪峰神尼一战,论武功各有所擅,比掌法我稍胜一筹,但较剑招我远游于她,方少侠此去……”

  方歌吟激声道:“无论如何,小娥为我所累,我一定要去,求情、被杀……都心甘情愿。”

  桑书云微喟道:“怕不只怕雪峰神尼,向不容情、你这一去,徒送性命,还是无济于事……”

  车占风却道:“但雪峰神尼也曾对血河车动心过,若方少侠驾血车上恒山,一来可以及时赶到,以免造成终生之憾;二来若把血车送予神尼,或许她会网开一面也说不定……”

  方歌吟喜道:“那我这就去……”

  桑书云叹道:“小女不知少侠为救老夫,被严老怪迫服“百日十龙丸”,随时性命不测,却道少侠负心,……小女品性拗烈,此上恒山,矢志出家,她素知雪峰神尼连老夫的面子也照样不赏,以免挽回红尘之念,可见心意已决……解铃还需系铃人,我们这身老骨头,若然上山,反而是触犯了武林大忌,更加不美……这下就要看少侠有没有福份了……”

  桑书云叹了一声又道:“小女的事,就全交托于你了。”

  反身向严苍茫扫了一眼,冷冷地道:“至于长城内任何追击,我可以担保一一截下,……你只管全力赴桓山即可!”

  车占风毕竟是大漠飞骑习惯了的人,生性比较亲达,拍了拍血马,豪然道:

  “那也好!方少侠能在有生之年,骑血河马,乘血河车,餐风饮露,踏破长城,赴桓山,救佳人,当为人生一大快事也!”

  方歌吟也是生性侠猖狂之人,听得如此之说,忧烦顿忘,猛想起宋自雪残足后喃喃自说的一句话,当下朗声漫道:“生要能尽欢,死要能无憾。”

  “瀚海青凤”矿湘霞更是豪侠女子,跳起来,“崩”地拔开了背上壶中的弯月酒囊,大声道:“对!生要能尽欢,死要能无憾!”

  她仰脖子连喝三大口,大声说:“你像极了宋自雪!”

  她把酒壶丢给方歌吟,方歌吟劈手接过,矿湘霞道:“一出长城无故人。这是藏族“烧刀子”,一把刀子烧到肺腑里去,喷出来才是真正的人!”

  她用匀美的手臂一擦红唇道:“男子汉,大丈夫,喝烈酒,做大事,死,又有什么可怕!我教你饮酒!”

  方歌吟仰颈喝了一大口,只感觉到一团热辣,未到喉腔,已混身都热烧了起来,喝到胃里,好像真有一把烧红的叉子,他很少喝酒,这一喝下去,双眼发直,但豪气顿生,把酒壶丢还矿湘霞,向诸人一拱手,道:“我这就去了。”

  这时严苍茫父子也悄悄地率众溜走了,以免自讨没趣。

  方歌吟一挽僵辔,八马齐嘶,长驱而去。

  车占风遥望方歌吟翻飘的衣袂,喃喃地道:“此子若假于时年,当可超越我们这一干人之奇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