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价涨了,红包也由一元涨到了二元,但庄图南打开他的红包时,赫然发现里面是三张大团结。

  国家每个月给庄图南十四元的大学生补助和定额粮票,宋莹一出手,就是庄图南两个月的补助。

  黄玲知道金额后也吓了一跳,她想了想让庄图南收下,“你爸爸经常给栋哲讲题,这钱你收下,爸妈会还这个人情的。”

  林栋哲从向鹏飞处知道了庄图南的红包金额,非常羡慕,“我妈妈一直喜欢图南哥,第二喜欢庄筱婷,第三……”

  林栋哲看了看向鹏飞,嘿嘿一笑,“第三喜欢我。”

  向鹏飞不以为意,“我有爸爸妈妈、舅舅舅妈喜欢我就够了。”

  黄玲正在一边桌上包馄饨,猝不及防听到这句“爸爸妈妈、舅舅舅妈”,她愣了愣,微微笑了。

  庄图南看着三张红彤彤的大团结,决定背信弃义,出卖林栋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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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节放假七天,林武峰只休息了三天。

  初三凌晨,小院里的大人孩子都还在睡懒觉的时候,林武峰拎着一只旅行袋匆匆赶到火车站,和安厂长一起出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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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武峰兼职的乡镇企业每年交一笔钱,挂靠在苏州某元器件厂名下,原材料通过元器件厂购买,生产出的制冷压缩机自主销售,但随着企业原材料需求的骤然扩大,元器件厂不再对企业出售原材料了。

  元器件厂的负责人说得很客气,“我们厂能进的原料是有定额的,你们的需求实在太大了,原料要都卖给你们了,我们自己就无法完成国家的计划了。”

  乡镇企业的安厂长只能四处求人批物资,他跑遍了苏州大多数相关厂家,但都碰了壁——国营厂的原料和产量都有定额,不能随意调配。

  大年初二,安厂长提了两盒茶叶林家拜年,坐下和林武峰小酌。

  宋莹端来零食盒,安厂长抓了把花生,“林工,你只负责技术,但我知道你心细,肯定知道厂里现在的原材料情况,我今天和你交个底,有人看我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私下告诉我温州可以买到漆包线,有些家庭作坊还可以根据图纸要求,定制模具生产活塞、曲轴,我琢磨着,既然温州能生产,就必须有原材料,我年前去了趟温州,想挖出他们的原材料进货渠道……”

  宋莹端了两杯热茶过来,安厂长接过茶杯,连声道谢,“我坐一会儿就走,别忙了,别忙了。”

  安厂长放下茶杯,魂不守舍般怔了一会儿才继续道,“结果我到了温州一看,他们加工好的产品,比我从元器件厂拿钢板、塑料等原材料的价格还便宜。”

  安厂长顿住了,他端详林武峰的脸上的神情变化,知道林武峰听懂了,“林工,图纸是你设计的,活塞、曲轴的尺寸是你实验出来的,如果要在温州找厂家打模定制,你是唯一懂行的人,我知道现在过年……”

  安厂长对林武峰一贯礼敬,他这段时间为了原材料而焦头烂额的困境林武峰也是看在眼里的,林武峰道,“我也就过年有几天长假,真有什么事还真只有趁着这几天做。老安,我和我爱人先商量一下,商量出结果就给你打电话,应该没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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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武峰和安厂长先去了上海,去了几家商城看压缩机型号和价格,再坐海轮,经过一晚上的风浪颠簸后,抵达了浙江温州的安澜码头。

  一晚上的颠簸和海轮发动机的柴油味让林武峰胃中翻江倒海,他在码头边的一个大石块上坐下,深呼吸顺气,安厂长也不比他好多少,他不肯坐,蹲在地上歇息。

  林武峰眯着眼端详周围,瓯江上笼罩着一层薄雾,码头上行人络绎不绝。

  安厂长好一些了,他站起身,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建筑工地,“林工,第一次来温州吧,那就是东瓯大厦的工地,据说明年就盖好了,听说会盖十几层高。”

  林武峰也站起身,“400多个商品交易集散地,我们先去柳市镇?怎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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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柳市镇的交通非常不便利。

  寒风凛冽,林武峰和安厂长在敞篷农用三轮车上缩肩拱背地吹了半小时西北风后,换乘了轮渡,坐轮渡跨过瓯江后,再次换乘长途客车。

  尽管还在春节假期中,长途客车里挤满了人,安厂长和林武峰运气不错,抢到一个二人座。

  客车呼哧呼哧地启动,和迎面一辆反方向的长途客车相向而行,林武峰的视线落在对面车的车厢顶部,车顶上堆着高高的、捆绑得结结实实的麻袋。

  安厂长注意到林武峰的目光,“这是从柳市镇运货回来的车,车顶上都是一会儿就要运往全国各地的产品。”

  林武峰感慨,“来之前还怕过年,市场不开,我见识少,多虑了。”

  过道上一个坐在小板凳上闭目养神的乘客接话,“赚钱的事情哪管日子,有钱赚就开工。”

  路况不佳,车身一个剧烈的颠簸,林武峰纳闷,“既然是全国性的大市场,怎么设在交通不便的小镇上?从温州市区到镇上就要三个小时,进货出货都不方便,太折腾了。”

  安厂长和柳市镇上的人聊过,知道一二,“柳市镇历史上交通不便,耕地有限,所以才有出外打工、经商的风气,慢慢就形成了现在‘前店后厂、双轮驱动’的局面。”

  小板凳上的乘客睁开眼睛,笑了一下。

  安厂长来了谈兴,模出一只烟,递了过去,乘客笑着摇了摇手,婉拒了。

  林武峰递过去一颗独立包装的薄荷糖——庄图南从上海带回来的高档糖果,乘客接了过去,放入嘴中,薄荷清凉,乘客的精神随之一振。

  乘客道,“听你们口音不是本地人……”

  安厂长道,“江苏苏州人。”

  乘客道,“你们那儿富啊,都是国营大厂,政府管得严,都讲计划经济。温州很多乡以前穷,那是真穷,没地没工厂,祖祖辈辈穷得没饭吃,全家人就一条裤子,谁出门谁穿。越是穷地儿,政府越是睁只眼闭只眼,让这些穷乡僻壤搞点家庭作坊,挣点买进卖出的钱,所以你们提到的批发市场,都在山沟沟水沟沟里。”

  林武峰听懂了,“越穷的地儿,当地政府的政策越开明。”

  安厂长频频点头,“对头,发展经济靠政策。你们温州以个体经济为主导,我们苏州是以政府主导的集体经济为主体,我们……、我就是乡镇企业的,集体经济,政府监管。”

  安厂长指了指身边的林武峰,“他是国企的,工程师,有技术。”

  乘客看着林武峰笑,“刚才那些弯弯绕,你一听就懂了,不像国企的。”

  林武峰道,“我老家是闽南农村的,山高路远人穷。人穷,又不是体制内的,胆子就大,政策一放开,民营经济哗啦啦地就起来了。”

  后排一位乘客一直在听他们的闲聊,听到这里,他叹息般地低语,“穷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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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时间打发得快,颠簸了三个小时后,客车抵达了温州乐清市柳市镇。

  林武峰把车窗拉开了一小条缝,向外张望。

  车窗外的空气并不清新,寒风中混杂着生活垃圾、皮革、金属等异味,一条脏兮兮的长街向前蔓延,街道泥泞不堪,脏乎乎的残雪中混着脚印、车轮印和鞭炮碎屑。

  街道两旁是琳琅满目的商铺,商铺后,是一家家作坊或小型工厂,叮叮咚咚的金属敲击声络绎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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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九,林武峰起身返程——宋莹撒谎帮他向压缩机一厂请了三天假,他必须赶回去上班了,安厂长还要再跑几个市场比较价格,过几天再回去。

  回程不需要再去上海了,温州和苏州之间有直达火车,林武峰挤上了火车。

  绿皮车厢里挤满年后再次出门打工的农工们,厕所里、走道上都是人,行李架上、座位下、车厢连接处到处是鼓鼓囊囊的麻袋。

  林武峰只买到了站票,只能挤在人群中,他的身体被人群夹得丝毫不能动弹,只能以一个半扭曲的姿势面向车窗站立,视线只能被迫固定在行李架上的几个麻袋上。

  车厢里空气浑浊,麻袋上满是新或旧的肮脏脚印,几只跳蚤在麻袋上跳来跳去,林武峰看着这些脚印和跳蚤,胃里一阵阵的难受。

  度日如年地熬到了苏州,林武峰挟裹在一群乘客中下了车。

  冷冽的空气让他精神一振,林武峰长吁出一口浊气,“终于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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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武峰先去公共澡堂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洗去了一路风尘才回了家。

  小院里安安静静,林武峰一进院门就发现了一个变化——西厢房房门的锁换了。

  林栋哲听见开门声,从庄图南房间走了出来,“爸,你先去我房里休息一会儿吧,妈把家门钥匙带走了,她下班了,你就能进自己房间了。”

  林栋哲又道,“爸,你要不要吃饭?图南哥让我做套卷子,我还有几分钟就做完了,做完就给你热饭。”

  林武峰顿觉天边祥云朵朵,暴力教学的小庄老师又腾云驾雾地出现了。

  庄图南也出现在房间门口,“林叔叔,你回来了。”

  林武峰点头回复庄图南的问好,纳闷地问儿子,“你妈为什么给大房间换锁了?”

  林栋哲蔫蔫地不吱声。

  庄图南在林栋哲背后,对林武峰做了一个无声的口型,林武峰一时间没看出来是什么意思。

  林武峰进了林栋哲房间,赫然发现了家里第二个变化,西厢房和林栋哲房间之间的门以前没锁的,现在多了把开关锁。

  林武峰突然明白了,庄图南刚才的口型是“电视”,电视机在西厢房里。

  林武峰回想起一脸无辜状的庄图南,赞叹不已,“这招狠,打蛇打七寸。这孩子,懂事,心思正,蔫儿坏,有我年轻时的风范。”

第二十四章 一园花雨一园诗

  大学篇

  过完年回到学校,庄图南和他的同学们都“疯”了。

  向鹏飞记得没错,大一下学期的课程以围绕“建筑设计基础”展开,以上海弄堂为例探讨空间和人的关系,并进行小型居住空间设计。

  83级大学生里已经没有上山下乡过的同学了,一群涉世未深的学生完全无法理解空间和人的关系,不知道如何思索空间如何服务不同的人。

  两堂课后,忍无可忍的教授把学生踢到了里弄里,让他们实际体验一下狭小空间里的生活。

  弄堂陈旧,房屋外墙上满是斑驳的青苔,通道狭窄,通道一侧的墙壁上装了数十个水龙头、砌了一排洗刷的水斗,二、三楼的窗户里伸出或长或短的竹竿,上面晾着五颜六色的的“万国旗”,一栋小楼大门洞开,一个只穿着短裤的男子端了塑料盆,在门前洗澡,污水沿着门前的弹格路石缝流淌。

  庄图南、李佳和另几位同学一组,分配到了老式弄堂的同一栋小楼中。

  小楼上下三层,住着十多户人家,公共厨房里挤满了煤球炉和锅碗瓢盆,走道里见缝插针地摆着几只洗衣机,楼梯老旧陡峭。每一步都颤颤巍巍,木墙板薄如纸,邻里间朝夕可闻。

  庄图南缩了亭子间里,近距离观察一家三代七口人的实际生活。

  观察体验时间有限,庄图南蜷在木地板上,快速在速写本上快速勾勒空间叙事场景的草稿——年迈的爷爷沿着陡峭的老楼梯艰难地下楼,妈妈把窗外长竹竿上的衣服收了回来,孩子在一块木板上写作业,有人在催促公用厕所里的人快点……

  隔壁传来打麻将声,木板墙壁隔音太差,脚步声、谈笑声、打牌声清晰可闻,庄图南手下速写,同时仔细聆听周围的声响,哗啦啦的搓牌声中,他突然听到窗玻璃上的簌簌声,似乎外面下雨了。

  庄图南想看看外面的雨势,转身推开亭子间的小窗,几乎在他推窗那一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到右边的窗户同时打开了,他下意识探头向右看。

  李佳正从隔壁的窗户探头向左看。

  窗外下着毛毛细雨,雨丝斜斜地打在脸上,两人突然间打了个照面,庄图南猝不及防地看清了李佳脸上的惊慌失措和睫毛上挂着的晶莹剔透的雨珠。

  李佳下意识地垂下眼,雨珠从长睫毛上坠了下来,她的身体同时后缩,手中的速写本不小心磕在窗棂上掉出窗外。

  那几粒晶莹的雨珠毫无征兆地打在了庄图南心弦上,奏出几个欢快婉转的音符,这一瞬间,他似乎又回到了初中的那个联欢会上,听到了那首欢快悠扬的《D大调波兰舞曲》。

  庄图南立即跑下楼,从地面上捡起速写本,递给也是刚跑下楼梯的李佳。

  地面有点湿,速写本封底有点湿了,庄图南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想拭去页面上的水珠,李佳正伸手接画本,两人的手指无意间相触。

  正是江南梅雨季,细密的雨丝斜斜地打着脸上,清新,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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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授看到作业初稿后直摇头,他拿起庄图南的空间叙事场景展示图给同学们看,“有一点点摸到边了。”

  教授对庄图南有依稀的印象,“我记得你高中是文科,调剂到建筑系的。”

  教授放下展示图,循循诱导学生们“不务正业”,“建筑是艺术的学科,需要哲学、美学、历史等人文社科构建自己的建筑观。”

  教授以朽木不可雕的眼光看向台下迷茫的学生们,“空间是被使用的,你们想不明白就去看看文学作品中描写弄堂生活的小说或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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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周五下午是雷打不动的班会,班会形式和内容丰富多样,座谈——向高年级学生或研究生请教心得和经验,学工学农劳作,外出写生,参观博物馆或老建筑,政治学习等等。

  政治学习时,两尊大神,班主任和指导员一般会同时出现。

  班主任挑选出文件或新闻,随机抽同学朗读,读完后全班讨论学习。

  指导员讨论总结班或系里同学的学习和生活情况,如临大敌地批评着校园里的“不正之风”——女生偷偷化妆,男生睡懒觉迟到等等。

  期中考试后的一次班会上,两位大神不知道是不是嗅到了些什么,请了同系的研究生师兄来座谈恋爱问题。

  班主任起调,“爱是责任,是要相守一生一世的。”

  辅导员一唱一和,“你们毕业后,绝大多数同学都是要分回原籍的,没有结果的感情,就不要轻易开始。”

  研究生吓唬学弟学妹们,“情节严重的,例如……”

  一屋子新生竖起耳朵,打算聆听“情节严重的恋爱”,班主任迅速把话兜了回来,“就是严重违反校规的恋爱。”

  指导员道,“国家支付了学费和住宿费,给食堂补贴了伙食费……”

  研究生深有感悟,“咱同济吃得多好,我比较过,同济食堂比复旦、交大的都好。”

  民以食为天,何况一屋还在发育期的大姑娘小伙子,同学们纷纷附议,眼见话题就要偏到伙食上,指导员力抗干扰,顽强地继续思想工作,“国家补贴伙食费,还每个月给你们发补助,国家给你们提供了这么好的条件,是让你们好好学习的。”

  班主任一锤定音,“恋爱情节严重的,一旦被学校抓到,会影响、甚至取消当事人的奖学金,情节特别恶劣的,会影响毕业时的分配。”

  研究生沉默了一下,“除了校规,现实也是大问题,我那一届的几对,毕业前基本都分手了,还有两对,劳燕双飞,坚持了一段时间后不得不分。”

  研究生深有所感,“修不成正果的爱、感情,还是埋在心底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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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图南是宣传委员,每隔一天去系办公室拿回班级的报刊和信件,按宿舍整理并分发。

  男生的信件按宿舍号整理好,其他宿舍的同学来宿舍里就拿走了,女生的信件,需要带到班上,让女生们自己拿或是送到女生宿舍楼下,请宿管阿姨叫来班长或其他女生班委,把信件拿走。

  渐渐地,庄图南也能对信件分辨一二了,大大方方拿走的一定是家信或是普通同学来信;偶尔几封厚厚的、被当事人红着脸一把塞进书包的,多半是情书;迫不及待拆开的,多半是杂志编辑回信或文学社团间切磋的文稿。

  李佳经常收到厚厚的信件,据庄图南的判断,信件种类只有家书。

  上学期,庄图南通常是把女生的信件带到班上分发,现在,庄图南经常去女生楼送信件,希望能“巧遇”李佳。

  校园那么大,有时能“巧遇”那个身影,有时不能。

  心那么小,满心满眼都是一个身影,自始至终只是一个身影。

  无限欢喜,无限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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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济校园里阳光初好,草木芬芳。

  玉兰花开得欢欢喜喜,学生中开始流行学吉他,宿舍里、草地上经常有人轻轻拨动琴弦,曼声歌唱。

  庄图南已经摸清了李佳上课、去食堂、回宿舍的大致时间规律,庄图南和李佳——李佳总是和室友们走在一起,成群结队的出人——巧遇的机会越来越多,都是同班同学,遇见了自然点头打个招呼或交谈几句。

  班主任和指导员也不负春光,积极在同学中耳提面命发展党员,并再三严禁逃课、男女们交往过密等行为。

  哼哈二将有决心,有毅力,执行力一流,班上几位男生旷课去了周庄踏青,被他们抓了典型,被迫自我反省,多次在班会上念检讨。

  新生们依旧被各科教授无情磋磨,男女生常聚在一起讨论作业,彼此间距离小了很多,但在班主任和指导员的双重死亡凝视下,无人敢越雷池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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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自习后,庄图南经常在操场跑两圈再回宿舍。

  操场附近有处树丛,幽暗僻静,庄图南不止一次遇见不同班级的指导员或学生干事匍匐在附近,监视是否有男女生在僻静处幽会,而且不仅仅是操场附近,图书馆后、大礼堂后……,任何僻静地点都可能有学生干事们的身影,干事们一旦抓获幽会中的学生,会铁面无私地上报学校。

  回宿舍的路上有块草地,经常有人在草地上练琴唱歌,庄图南总会静静驻足聆听一会儿。

  春风细碎温柔,花香隐动,三三两两的学生走在小径上,说说笑笑地经过庄图南。

  一阵微风吹过,玉兰花瓣轻盈飞舞,一园花雨一园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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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是每天晚上,熄灯后都有畅快淋漓、畅所欲言的卧谈会,各地见闻、人道主义思想和公众话题是最收欢迎的卧谈会主题。

  校规严格,执行手段也更有效。“爱情”这一在电影、诗歌、小说等文艺作品里被探讨、被歌颂的主题,“爱情”这一在高中手抄报上被传阅、被憧憬的内容,在大学校园生活中,却是一个禁忌和讳莫如深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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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校规的约束和执行下,诗歌和音乐成为情感表达的渠道。

  爱慕和渴望在诗句中淋漓尽致地表达,无奈和忧伤在歌声中含蓄隐忍地吟唱。

  婉转曲折,真挚热烈。

第二十五章 禅院花木深

  大学篇

  林武峰很困惑,堂堂名牌大学生居然看不懂初中生的水平,他完全摸不清儿子林栋哲的水平。

  数理化,说他水平差吧,附加难题做出来了,说他水平高吧,基础题他错了小半。

  语文更可怕,林武峰检查他的作文,发现林栋哲是个人才——叙事文,林栋哲走题了,但叙述完整,完全把握了“六要素”;议论文,林栋哲论点错了,但论据清晰,语言精炼,逻辑严密。

  林武峰看到同一篇作文的右上角上老师反复打分,一个分数划掉又给了一个分数,再划掉再重给,他完全理解老师的纠结,这他妈是什么文章啊?烂中有点好,好中有点烂。

  看完三篇作文,林武峰觉得他还不如去读三遍《我的爸爸是高中老师》。

  无论是抄袭,还是原创,林栋哲的作文看完后都想打人。

  人才,林栋哲是个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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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模拟考后,林武峰气得想打人,庄超英不生气,他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庄图南和庄筱婷从小到大成绩好,别说庄桦林对他的教导抱有重望,庄超英原本也是信心满满、自以为能提高向鹏飞成绩的。

  辅导外甥儿功课的经历让庄超英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他一儿一女成绩好和他的教育方式关系不大,他有两个懂事优秀的孩子和他的教育方式毫无关系。

  庄超英以前对林家的教育方式——溺爱+扫帚——是很不以为然的,他现在理解了,他完全理解了宋莹那句“孩子好不好,和教育方式无关,都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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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光好,万物竞芬芳,一墙之隔的工程师和教导主任同时苦大仇深地怀疑人生。

  我在墙之东,君在墙之西,夜夜与君共阅模拟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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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筱婷成绩在年级前三十名以内,直升一中高中,庄超英一片丹心、满腔焦灼都给了向鹏飞。

  对于向鹏飞的成绩,一中和中专都是不可能的,庄超英写了几封长信,和庄桦林反复讨论了向鹏飞初中毕业后的出路。

  庄超英任教多年,对学生们的成绩和潜力看得都很准,他建议向鹏飞报职高或技校,稳妥,毕业后他再想法托关系给向鹏飞在苏州找份工作,林武峰也表态了,只要专业对口,他可以想法帮向鹏飞找临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