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义揉了揉眼睛,道:“小姐的伤势不要紧吧?”
沈璧君点了点头,道:“现在已好多了。”
沈义道:“既是如此,就请小姐快回去吧,也免得太夫人担心。”
沈璧君眼睛望着一直冷冷站在那边的萧十一郎,迟疑着道:“现在……不太晚了么?”
沈义笑道:“秋天的日子短,其实此刻刚到戌时,何况老奴早已为小姐备好了车马。”
沈璧君又望了萧十一郎一眼。
沈义似乎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个人,赔着笑问道:“这位公子爷……”
沈璧君道:“这位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快去为我叩谢他的大恩。”
沈义立刻走过去,伏地拜倒,道:“多谢公子相救之德,沈家庄上上下下感同身受。”
萧十一郎冷冷的望着他,道:“你是沈家庄的人?”
沈义笑道:“老奴侍候太夫人已有四十多年了,公子……”
他话还未说完,萧十一郎突然一把将他从地上揪了起来,左右开弓,正正反反给了他十几个耳光。
沈义满嘴牙齿都被打落,连叫都叫不出。
沈璧君大惊道:“你这是干什么?他的确是我们家的人,你为何要如此对他?”
萧十一郎也不理她,提着沈义就从窗口抛了出去,冷冷道:“回去告诉要你来的人,叫他要来就自己来,我等着他!”
沈义捂着嘴,含含糊糊的大叫道:“是太夫人要我来的,你凭什么打人?”
萧十一郎厉声道:“你这种人杀了也不过分,何况打;你若还不快滚,我就真宰了你。”
沈义这才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逃到院外又大骂起来。
沈璧君脸上阵青阵白,显然也已气极了,勉强忍耐道:“沈义在我们家工作了四十多年,始终忠心耿耿,你难道认为他也是别人派来害我的吗?”
萧十一郎没有说话。
沈璧君道:“你救了我,我终生都感激,但你为什么定要留我在这里呢?”
萧十一郎冷冷道:“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他语声虽冷淡,但目中却已露出一种凄凉痛苦之色。
沈璧君道:“那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虽在极力控制着,不愿失态,语气还是难免变得尖刻起来。
萧十一郎紧握起双拳,道:“你难道认为我对你有恶意?”
沈璧君道:“你若对我没有恶意,就请你现在送我回去。”
萧十一郎沉默了很久,长长吐出口气道:“现在还不行。”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又忍住。
沈璧君咬着嘴唇,道:“你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肯送我回去?”
萧十一郎道:“也许再等三五天吧……”
他忽然推开门走了出去。
沈璧君大声道:“等一等,话还没有说完,你不能走。”
但萧十一郎头也不回,已走得很远了。
沈璧君气得手直抖。
她心里本对萧十一郎有些歉疚,自己觉得自己实在应该好好的补偿他、报答他,绝不能再伤害他了。
但这人做的事却太奇怪、太令人怀疑,最气人的是,他心里似乎隐藏着许多事,却连一句也不肯说出来。
桌子上还有萧十一郎喝剩下的大半壶酒。
沈璧君只觉满心气恼,无可宣泄,拿起酒壶,一口气喝了下去。
沈璧君并不常喝酒。
像她这样的淑女,就算喝酒,也是浅尝即止,她生平喝的酒加起来只怕也没有这一次喝的多。
此刻这大半壶酒喝下去,她只觉一股热气由喉头涌下,肚子里就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着。
但过不了多久,这团火忽然就由肚子里移上头顶。
没有喝过酒的人,永远不知道这种“移动”有多么奇妙,她的头脑,一下子就变得空空洞洞、晕晕迷迷的。
她的思想似乎忽然变得敏锐起来,其实却什么也没有想。
她平时一直在尽量控制着自己,尽量约束着自己,不要失态,不要失礼,不要做错事,不要说错话,不要得罪人……
但现在所有的缚束像是一下子全都解开了。
平时她认为不重要的事,现在反而忽然变得非常重要起来。
她晕晕迷迷的躺了一会儿,就想起了萧十一郎。
“这人做的事实在太奇怪,态度又暧昧,他为什么要将沈义赶走?为什么不肯送我回去?”
她越想火气越大,简直片刻也忍耐不得。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非快些回去不可,越快越好。
“他不肯送我回去,我难道不能让别人送我回去么?”
她觉得自己这想法简直正确极了,简直连一时半刻都等不得,当下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大呼道:“店家……店小二……快来,快来……”
她自己也想不到自己竟能发出这么大的呼声。
那店伙好像忽然间就在她面前出现了,正在问她:“姑娘有什么吩咐?”
沈璧君道:“快去替我雇辆车,我要回去,快,快……”
店伙迟疑着,道:“现在只怕雇不到车子。”
沈璧君道:“你去替我想法子,随你多少钱我都出。”
店伙还是在迟疑着,转过身道:“客官,真的要雇车么?”
沈璧君这才发觉萧十一郎就在他身后,火气一下子又冲了上来,大声道:“我要回去是我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你为何要问他?”
萧十一郎摇了摇头,道:“你喝醉了。”
沈璧君道:“谁说我喝醉了,我喝这么点酒就会醉么?”
她向那店伙挥了挥手,又道:“快去替我雇车,莫要理他,他自己才喝醉了。”
店伙望了望她,又望了望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摇了摇头。
沈璧君叫了起来,道:“你不肯送我回去,为什么也不让我自己回去?你是我的什么人?凭什么要管我的事?凭什么要留住我?”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道:“你真醉了,好好歇着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