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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天晴捧起她的脸,怔怔的,看着,他竟然用嘴去吻她满面的泪水。他的吻是激烈而粗暴的,耕烟惊魂未定,却又陷入另一轮恐惧。她拼命锤打慕容天晴的肩膀,想要挣脱,可是那双手却越来越有力,抱得她越来越紧,他湿热的唇,从眼睑一直往下,再往下,耕烟失声尖叫起来。
“白大哥。救我。救我。”
一个闪电划过。
慕容天晴的神态骤然变得狰狞。
“白矜云死了。他死了。你为什么对他念念不忘?为什么?”
耕烟已经快要失去力气了。她就像陷入无边的泥沼,凄烈的呼喊着。不。不。白大哥没有死,他没有死。白大哥救我。
这都是徒劳。
她的身上,连最后一块蔽体的衣物也被摘掉了。她咬着嘴唇,咬出淋漓的鲜血。慕容天晴的呼吸像魔鬼一样覆盖着她。
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清晨蜷在床角瑟瑟的哭泣,还能看见满地的狼藉。以及,床单上那几点梅花似的殷红。
而慕容天晴,只是整理了衣衫,沉默的,拂袖而去。
后来,耕烟试过投湖,试过自缢,试过割脉。
但每次,总要被阻止。
慕容天晴承诺说,我会娶你,你要相信在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但耕烟觉得,这男子是魔鬼。他已经不是她认识的,教她骑马,陪他看星星的慕容天晴了。
好像倏忽之间,换了一个人。
又或者,他的本性其实如此,从前在众人面前,在她面前,不过是他道貌岸然的伪装。
耕烟后悔自己错看了他。
后悔得想死。
但总也死不掉。
那日,在园中好端端的坐着,叹息一声长过一声,却倏地觉得头晕,身体乏力。想要回房休息,刚起身,竟然轰的栽倒下去,将额角撞出一道伤印来。
丫鬟们看见了,七手八脚抬着耕烟进房间,尔后请大夫来诊断。
大夫说:“夫人是有喜了。”
慕容天晴刚好从外面回来,在大门口听见管家说耕烟病了,他拔腿就往里走。在廊上,冷不防闻得这么一句话,他欣喜得很,当即赏了大夫二十两银子。然后又吩咐丫鬟们准备燕窝人参,不亦乐乎。府里头上上下下顿时喜庆不少。惟有耕烟,犹如浸在寒冰池。
慕容天晴道:“耕烟你放心,我这就准备成亲的事宜,我要娶你,做我慕容天晴名正言顺的妻子。”
耕烟不置可否。
没有任何表情。
直到慕容天晴走出去,掩上了房门,她突然,向隅而泣。
经年(4)
成亲的事宜由慕容天晴一手操办,有的时候看到这男子欢欢喜喜的忙碌着,耕烟会帮着他来说服自己,也许他未必是个好人,但也许心还是真的。
事到如今,除了妥协和安慰,已经没有第二种办法。
她不过十九岁。
十九岁即将为人妻,为人母,这在她原本生活的时代,是多么荒唐的事情。
一旦细想,必定泪流满面。
仪式前夕,耕烟往庙里求签,签文曰:镜月当空出匣时,刹那云雾暗迷离,宽心守时浮云散,更改相宜可望为期。
吉多凶少。是为中签。
耕烟看这宽心守时四字,临行时,向着那慈眉善目的菩萨俯身又是一拜。
正待转身,却撞上了刚刚跨进门槛的香客。对不起。她颔首以示歉意。这些日子,唐人的礼数她已经学了八成,从言行举止看来,不似名门闺秀,也堪称小家碧玉了。
“没关系。”
三个字。原本抬起的脚,颤了颤,又缩回来。向着来人看去,眼神还是怯生生颤巍巍的,突然,又变得泪灼灼汗涔涔。
“白——大——哥——”
来人霎时僵住。
四目相接。
耕烟的手,不自觉的,按着自己尚平坦的小腹。
幽幽的风,穿堂而过。
“你,没有死。”
吞吐了半晌,说出来的,也只是这样一句蹩脚的开场。
“耕烟。耕烟。”
对方也不遑多让。竟然只晓得喊着她的名字,看着她日渐清瘦的眉眼,拳头紧握。
“矜云。耕烟姑娘。”
这个时候,远远的又是一阵呼喊。耕烟循声望过去,看见逝儿,坐在一张新黄色的竹椅上,兴高采烈的,朝着他们挥手。而她唤的是矜云而非白大哥,耕烟怔了怔,恍然觉出了其中的异样,白矜云亦是,颇有些仓皇惊措。
耕烟抱以虚弱的一笑。然后轻声问白矜云:“为何不来找我?”
“你,一切可好?”
答非所问。
“我以为你死了。”耕烟自言自语道,脑子里,又是方才逝儿那一声娇滴滴亲密密的,矜云。
良久,白矜云长叹一声:“对不起。”
这段交谈很混乱,仿佛大半年未见,彼此的默契都被雨打风吹了去,生疏里,更有几分隐忍和逃避。
“我,快要成亲了。”
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出来,以为白矜云必定大惊失色,或者,还会做出更慌乱的反应来。
可是,没有。
竟然,没有。
白矜云只是淡淡的说道:“恭喜你。”
偌大的庙宇,人来人往,只有远处的逝儿看到他的手不停的颤抖。
经年(5)
“白大哥,其实,你心里还是有她的吧。或者,这么久了,你的心里也只有她。”逝儿幽幽的问道。彼时耕烟已经离开,蹒跚着,压抑着,失魂落魄的离开。白矜云推着四脚装有轮子的竹椅,逝儿坐在上面,眼神空洞洞的,径直望着前方。
她的腿没有知觉。无法站立。无法行走。
她是为了白矜云才沦为这副模样的。原本,她可以跟着花锦娘安然的离开山洞。但山洞内有白矜云。她仍然深爱的,性命堪虞的白矜云。所以,她不顾一切,返回救他。生生被巨石压断了双腿。
如今,她是白矜云的妻。
彼此心知,一个为了报恩,为了责任,一个为了痴愿,为了自欺,但一个不忍心放,一个不舍得放,生活就此,再没有波澜。
亦是残缺。
他们在成都已居住了半年。
是的,也是半年。
这半年白矜云和耕烟枉自挂念。却没有一次碰上。
咫尺远过天涯。
好像是一场注定的笑话。
偏偏在耕烟要成亲了,在菩萨的面前,重新遇到他。他看着逝儿,有口不能言。
他说:“我不会辜负你。”
逝儿欣慰的笑了。
而这一切内情,耕烟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逝儿的腿残了,她只是远远的看着她坐在椅子上,那么奇怪的带着轮子的椅子,她没有看得清楚,她满眼都是白矜云久违的脸了。当她问白矜云有没有试图找寻她,白矜云没有回答,她怨念顿生。当她说出自己成亲的消息,白矜云平静的祝福,让她最后一点顽固的希冀轰然倒塌。
翌日,鞭炮声声,她心聋目盲。
慕容天晴带着喜悦的表情抬起她的下巴,轻轻的吻着她湿润的唇,她倏地就哭了。
“耕烟,原谅我当日的莽撞。我是真心待你,从前是,现在是,将永远都是。”
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经年(6)
成亲的第二天,慕容府上来了客人。带着丰厚的贺礼,笑脸盈盈。耕烟还在门外,听见那声音,打了个颤,迟迟未敢进去。
来人正是百里霜。
当日山洞塌陷,天衣教多数教众死于非命,就连自恃甚高的天鹰护法宋翌,以及天凤、天鸠两名护法,皆命丧乱石之下。
百里霜幸得独天骄相救。
耕烟推门进去,她庸懒的眼神轻飘飘扫过来,似有飕飕的寒意。然后,又对着慕容天晴说道:“我来,是有事找你相商。”
慕容天晴会意,望了望耕烟。耕烟道:“我想到铺子里买点东西,要迟一些才回来。”
“带上翠儿吧,要当心。”慕容天晴叮嘱。
百里霜讪笑:“倒真是一个体贴的丈夫。”
慕容天晴未答话。待耕烟离开了,方问:“有何事?”
百里霜莞尔一笑,道:“杀李拀。”
慕容天晴愕然:“这是主上的意思?”
主上即指朱全忠。为了低调行事,轮及此人,他们向来以主上二字代替。而李拀即是当今圣上,年幼的小皇帝。慕容天晴虽不理朝中事,但也知道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道理,既然李拀已受控于朱全忠,他又何必费事,惹来非议,失却民心。
“这是教主的意思。”
百里霜回答。
慕容天晴更为不解。心道,莫非教主已有反叛之心?
百里霜接着道:“教主吩咐的事,我们做属下的照办就是,此次行动只有我跟你,须得万事小心谨慎。我暂且先回洛阳。半个月之后,你来与我会合。”
慕容天晴沉声应下来。
却不知,这一切都被耕烟在门外偷听了去。
“你们杀不了皇帝的。”百里霜走后,耕烟也不掩饰,径直劝戒慕容天晴。
慕容天晴脸色微变:“你胡说什么?”
“你们的谈话,我都听见了。可是,你们杀不了他,别去冒这个险。”
“你如何断定?”
耕烟顿了顿,道:“他是皇帝。深宫大内,部署缜密,高手如云。”她当然不能对慕容天晴讲,其实是历史的课本告诉她,距离李拀的死期尚有两年。慕容天晴不会信,还会徒增麻烦。
不过这样的劝戒也太单薄。慕容天晴不听,冷冷道:“你应该庆幸,百里霜没有发现你。”
“你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
耕烟一夜无话。次日清晨,慕容天晴早早的备好干粮,打算带耕烟游湖。
“你在担心什么?”耕烟毫不避讳的问。
慕容天晴沉默。
“你担心自己回不来了?”耕烟再出声。
慕容天晴的面色很难看:“你为何总是用生冷的审视的态度对我?”
生冷的。审视的。耕烟细想,这两个词似乎真的一语中的。她真的变成这样没有乐趣,这样机械这样死板的人了。她不知道自己一天到晚都做了什么,都在想什么,她的日子浑浑噩噩,她再也不是以前天塌下来当被盖的她了。
“我们去游湖吧。”带着愧疚的,说了这样一句迁就的话。
可慕容天晴却悻悻的拂袖而去。
那一日,天光潋滟,碧空如洗。枉费了一番好风景。
慕容天晴离家时,耕烟没有想过他回来或者不回来,自己的生活是否有变化。她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寡淡至极。
又是一年春好处。
花未落,人空瘦。
第十九章 陷阱
陷阱(1)
天祐二年。
萧索的京都却是有了一件极为沸腾的事情。
有人行刺皇上。未遂。
且当场被捕获。
而这名被捕获的人是个女子,正是昔日风风光光的天衣教圣女。
百里霜。
——倏忽被押进天牢,等待秋后问斩。
同时,据悉此番天衣教密谋造反,乃受命于吏部尚书陆扆。小皇帝一怒之下抄了陆扆的家,陆家上下一百七十多口人,尽数沦为阶下囚。
耕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腹中忽然隐隐做痛。可她痛的不是慕容天晴音讯全无,痛的是陆家遭难,陆茗骏想必也受此牵连。
她对他,就算没有了昔日的爱慕眷恋之情,可也万万舍不得见他就此无辜丧命。这里的人,就连白矜云到底也是和他们不一样的,他们自同一个遥远的地方而来,那种感情,几乎可以达到骨血一般亲热浓厚。彼此安好的活着,也算一种慰藉。但一想到这个世上惟一一个与自己相同的人就快死了,耕烟就如同被人掏心剖肺一样难受。
她失去了慕容天晴的消息。
所以,这样的时候,惟有白矜云了。
耕烟到城外五里的农庄去找白矜云。坐着轿子去的。那是他们在重遇之后,第二次见面。当白矜云看见耕烟,惊愕到半晌说不出话来。
逝儿先开了口:“耕烟姑娘就快做人家的娘亲了。真是大喜。”
耕烟苦涩的一笑。
“白大哥,我来找你,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你说吧。”
“我想你和我一起去洛阳。”
“洛阳?”
“嗯。”耕烟点头,然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的说了:“我想,先找到天晴,弄清楚当中的曲折,再慢慢计议如何救人。我知道劫狱是杀头的大罪,可是,倘若真的没有别的办法,我,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了。茗骏是无辜的,他不能死,他不能死。”
白矜云看着激动到语无伦次的耕烟,蹲下来,右手轻轻搭着她的肩膀,以温柔的眼神看定她:“你先冷静一点,也许尚有转机呢。况且,劫天牢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万一失手…”说着,抿着嘴,稍稍去看竹椅上坐着的逝儿。
这一次到来,耕烟方才知道逝儿的腿残了,她没有来得及弄清楚当中的原因,但白矜云言语间的保留,她也会意,说道:“白大哥,我…”她原想说既然白大哥有所顾虑,我也不强人所难,可话到嘴边,始终说不出,毕竟除了他,她再没有别的人可求助了。
“矜云。”逝儿淡然一笑,娓娓说道:“耕烟姑娘若非万不得已,不会来找你。你就随她一起去洛阳吧。”
白矜云吞吐道:“可是,你…”
“我只有一个要求。我想和你们一起去。”逝儿看看自己瘫痪的双腿,仰面望着白矜云,眸子里尽是期盼和笃定。
耕烟已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握着逝儿的手,在那一刻她忽然勇敢的对自己说,白矜云是她的了,我将与这个男子,再不会有更深一层的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