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不规矩,“真不吃?”
“讨,讨厌……”
下巴被捏抬,尾音被吞噬,他强势占上风。
“只能吃独此一份。”
过了会儿她软趴在他怀里,指尖绕着他领带,一圈又一圈。
“老公。”
“嗯?”
“我们,要不要再生一个?”
纪昱恒抵在她额上的下巴沉了沉,“怎么突然问这个?”
涂筱柠又把指尖的领带反转一圈松开,“就,突然觉得乐乐一个小朋友有些孤独,如果有了妹妹弟弟,她应该也会开心的,不过我还没跟她聊过。”她仰起头看他,“乐乐要是同意的话……”
纪昱恒缄默不语,涂筱柠自己也觉得突然跟他提这个唐突了,自从有了乐乐,他一直有用措施,确实也不曾提过甚至动过再要一个孩子的念头,于是松开手重新给他正好领带。
“算了,我俩现在都那么忙,还是不要了。”见纪昱恒似要开口,她伸了个懒腰从他身上挣扎下地,“我也要刷牙洗脸了。”
纪昱恒正要跟过去,房门被敲响了,是阿姨,像是有事。
“纪先生纪太太,你们醒了吗?”
看着涂筱柠一头钻进洗手间,纪昱恒敛敛眸,手拿西服朝外走。
“我们醒了,阿姨。”
那边许意浓的房间里,乐乐已经黏糊糊地爬上了许意浓的床上,再钻进她被我里。
许意浓其实早醒了,确切地说,她一晚都没怎么睡。
“你怎么过来了?”她搂着乐乐温柔地问。
“姑姑你醒了吗?”乐乐趴在她怀里,像个小火炉,暖乎乎的。
许意浓捏捏她的小鼻头,“姑姑早就醒了。”小心翼翼摸摸她昨天受伤的手臂,“现在还疼吗?”
“不疼啦。”乐乐双手抱抱她,跟她道歉,“对不起姑姑,我以后再也不调皮了。”
那真挚无暇的眼神和笃定的小语气,让许意浓的心都快化了,她一把搂住乐乐,亲了又亲,“是姑姑不好,没有照顾好你。”轻轻抬起她的手臂,“来,让姑姑再好好看看。”
姑侄俩就这么在床上说着体己话,直到许意浓的闹铃响起,她按掉后披头散发从床上爬起来,再轻轻拍拍乐乐的小屁股,“好了,姑姑要起床上班去了。”
大概是她的床上香喷喷的,乐乐在她身边眷恋地滚了滚,小脸还闷在软绵绵的被褥里,她问,“姑姑,昨天那个好看的叔叔,是你的男朋友吗?”
许意浓拉被子的动作一缓,错愕地看向乐乐,“你还知道……男,朋,友?”
乐乐又裹着她被子像个小毛球一样滚过来,“知道呀。”
许意浓伸手去挠她痒,“那什么是男朋友啊?”
乐乐笑着躲开,滚到床边眨巴眨巴眼睛认真想了会儿,“嗯……嗯……就是爸爸妈妈还没结婚的样子。”
许意浓怕她掉下去,眼疾手快地把她给捞回来。心想:你爸妈可是直接跳过了谈恋爱就结婚了。
她把小家伙重新拉回床中央,拢了拢自己的那一侧的被角,又问,“你觉得,那个叔叔好看?”
乐乐小鸡啄米地点头,声音天真无邪,“好看的。”
许意浓看着她可爱的样子更加忍俊不禁,双手拍拍蓬松的被子,让它瘪下去更好收拾。
“那你觉得他跟你爸爸,谁更好看?”
乐乐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那当然是我爸爸啦!”
“小机灵鬼。”许意浓叠好被子抬手刮了一下她的小鼻间,“好啦,姑姑真要起来了。”
乐乐跟着她下床并如影随形一道进了洗手间,像个小跟屁虫。
“姑姑姑姑!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
许意浓那天上班,路过一唯办公室的时候看到了里面攒动的身影,像是回来了几个人,到茶水间泡咖啡的时候,她无意听到听到里间的讨论声。
“王经理这个人平常看起来斯斯文文,一出手就直击要害,先是让BOM组和IT组自乱阵脚,大家项目进度来不及自然要打架,不用乙方正面出动就把于总搞得一头几个大,他现在身兼两职本来就忙,好像一天都没撑住就去找领导商议了,上面为了顾全大局权,衡利弊后立马批了一唯的那笔欠款,我们跟他们公司新的合同也快要签订了。”
有阵阵偷笑声交织其中,“真想看看于总焦头烂额是个什么模样。”
“这才叫闷声干大事啊,王骁歧虽然职别上是项目经理,但分量很重,一唯每年跟我们公司的合作合同都是他谈下来的,据说很能抬价,而且上次可还在会上公然连打专家佐藤和BOM三组海归人才的脸,这事你们忘了?”
有人咂舌,“他不是A大的高材生么,又这么牛逼怎么没去互联网巨头公司呢?或者IT咨询公司里的四大,一唯这才上市了几年?”
很快被反驳,“此言差矣,大公司虽有大公司的好,小公司也有小公司的妙,发展平台晋升空间都不一样,大公司里人才济济名校高材生齐聚一堂,谁都不服谁,何年何月能出头,小公司机会多,鹤立鸡群独领风骚,他一个人就能吊打一片,我倒觉得这步棋他走得很对,在哪儿干不是干,这年头有奶便是娘啊。”
“Nonono.你们说的都不对。”这时一个故作神秘的女声打断所有人,“我有个同学在四大,上次来找我的时候正好在门口见到王经理,人家当场跟我透露了一个瓜。”
大家纷纷八卦,“什么瓜?”
有勺子咣当咣当搅拌碰到杯壁的声音,那女声继续,“说这王经理啊确实有几把刷子,当年可是把头部IT公司的offer都拿了个遍,但过了试用期却没被一家正式录用,而学历能力远在他之后的那些人都进去了。”
说完她迎来一堆追问,“为什么?”
那女孩继而压低了声音,茶水间里外室的距离隔断了传响,随后那些人语气震惊不已,光听声音就能脑部表情的那种。
“啊?!真假的?”
只听那勺子仍在杯中搅拌如旧,“那些大公司之间有很多消息都是互通的,所以后来他面试的机会都被pass掉了,直接被各个公司的HR拖入了黑名单内,至于怎么去的一唯,就不清楚咯。”
许意浓接的咖啡溢出了杯子,她立刻按下机器开关,“滴滴滴”的提示声让茶水室里间瞬息而止,不久,陆陆续续从中走出来几个人,是其他部门的。
他们看到是许意浓,一个个客气地打招呼。
“许工。”
许意浓没颔首,置若罔闻地抽着纸擦拭自己放置的纸杯,身后有急促且凌乱的脚步声,还有到了茶水间外的叽叽咕咕,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人走光后,许意浓捧杯喝了口咖啡,苦得她一连撕了两包糖倒进去,再喝又觉得甜得齁嗓,最后直接作废,被她连杯扔进了垃圾桶里。
吸烟室——
指尖的烟忽明忽暗,王骁歧今天在吸烟室的阳台上多站了几分钟。
这次一唯和逐影的纠纷没等公司出动就得到解决,虽然吃了点亏,但没给公司造成损失也算皆大欢喜,上层也明确表示出对他的赏识,并提出之后会以股权激励的形式将他正式纳入公司核心骨干人员,一旦有机会就会调回总部晋升。
一唯目前虽然在行业内还无法与四大比肩,但近几年在国内也形成了气候,行业地位与日俱增,这种股权激励政策只针对极少数优秀员工,但公司在这个时候向他抛出此枚橄榄枝,从正面看是对他工作以及能力的肯定,从侧面看则是一种变相绑定,股权是分很多年逐渐解禁的,期间一旦离职就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往沙砾里按了按剩余的烟,眼底也跟着那最后一点火星晦暗下去。
明着是给股权,实际醉翁之意不在酒,公司内部恐怕已经知道高总要走的事,而他作为被高总一手带出来的“亲信”,公司自然要留一手,如果这股权接了,就证明他心向着公司,会继续留下为之效力,到时对他有知遇之恩的高总会如何做想?他若不接,那正坐实了他就是高总的人,即便这次不跟高总一块走,日后在公司里只会陷入进退两难之地,所以,股权激励只是一块试金石,他现在才是处境最艰难的那个,这股拿与不拿他都里外不是人。
他沉思时又点了一根烟,突然有一瓶罐装可乐被递送到眼前,他偏头便看到了许意浓,她指尖也夹着一根烟,只是还未燃。
她看着他,没客气,“借个火。”
王骁歧口中衔着烟,一时没动,许意浓好像没什么耐心,将烟也往嘴里一含,用红唇抿住,而后身体向前缩短了两人的距离。
耳边有她高跟鞋与大理石摩擦的细碎声,她就着那高度再踮起脚达到了与他相差无几的高度。
她仰起头一个近身,用他口中的烟点燃了她自己口中的那根,星火交融,瞬间眼前白蒙蒙一片,烟雾缠绕裹杂,分不清到底是谁的那根在作祟,只有扑面而来的朦胧,却仍能在霭霭的迷离中精准直视对方的眼睛,他们的身影各自映在彼此的瞳孔中,清澈而透亮。
一切发生的自然而然,点完烟许意浓回到原位,将手中的那瓶可乐在他面前掂掂,看他没接她吐出一口烟,它们缥缈且错落有致地掉在他脸上、身上。
许意浓轻笑,“干嘛,怕我下毒?”
王骁歧垂下眸,片刻后接过,可乐是冰的,很凉。
“谢谢。”声音有烟熏后的低哑,听起来还挺性感。
许意浓欠身搭在阳台的扶手上,一副慵懒放松的姿态,“听说,你走不成了啊?”
王骁歧从那瓶可乐上移开视线,看向她,即使半倚着也能显出娇好身段。
“许总很失望?”他也笑笑。
许意浓又轻呼一口烟,指尖夹下烟身,她趴往窗外望望,一只脚俏皮地随着她的姿势半抬,脚上的高跟鞋后跟轻轻落下一段摇摇欲坠,在周围烟雾的衬托下,竟滋生出一股暧昧的气氛来。
她背对着他摇了摇头,“不,我很满意”。
指尖自燃了一小节的烟灰忽而一落,掉在了王骁歧的手上,夹杂着尚未燃尽的火星一并碰到他的皮肤,明明是滚烫的他却犹如失去痛觉,甚至任由它们继续擦蹭而过。
吸烟室阳台上并没有护栏,她半个身子已经前倾了出去,也不知在看什么,王骁歧手指微动,按灭了那根没吸几口的烟。
许意浓回眸时,他已在自己身后,她歪着头莞尔一笑。
“王经理,你在担心我啊?”
第58章
王骁歧目光朝左上方的监控一觑。
“这儿就我们俩,许总要真有个什么,我区区一个乙方的项目经理到时候说不清。”
“区区一个乙方项目经理……”许意浓选择性抓取并重复他的话,意味深长,“王经理谦虚了。”
“许总过奖了。”
许意浓眼底漾笑,再次回到最初的话题,“我说了,我对王经理你和你的团队都很满意。”
王骁歧也笑笑,但是中规中矩,“感谢许总认可。”
许意浓掸掸指中烟灰,“不过话说回来,我手上除了‘零件功能位置编码’的项目,还有S车型的研发项目,‘零件功能位置编码”进行到现在我觉得效率有些慢了,如果可以我想加快它的进度。”
她这突然岔出的需求并没有让他觉得意外,他安静等她说下去。
许意浓轻松松吸了一口烟,“我要月底就结束。”抬眸看着他,“可以吗?”
两人短兵相接,王骁歧并没有作答,而是问,“加快的原因是?”
两三口下去,整支烟也快灭得差不多了,许意浓徒手一掐,娴熟地将刚熄灭的烟蒂用大拇指和中指固定住,然后对着一米开外的垃圾桶用食指一弹,烟头不偏不倚进了桶内。
她毫不遮掩地告诉他,“新的CIO更任后,逐影内部怎么洗牌的你也看到了,新的领导层虽然激进但很看重人才储备,BOM主任工程师一职已经公开发起竞聘,我要抓住这个机会,但我进来的时间太短,目前还没有拿的出手的项目,所以……”
王骁歧视线还聚焦在垃圾桶方向,他替她说了下去,“所以佐藤和这个项目都是你的跳板。”
她扔完烟的双手掌心不紧不慢地搓搓,拍去残留的烟灰,笑得坦坦荡荡,“不然呢?我闲着没事干来淌这道浑水?”
许意浓把野心刻在脸上,也不兜圈子,她急于要一个答案,“那么王经理,你到底是行还是不行?”
末了觉得不妥,一抬眼王骁歧果然在凝视她,但这个时候改口好像显得自己在欲盖弥彰。
“可以是可以,但是接下来会很辛苦。”好在他好像没有留意这句话。
许意浓不以为意,“人定胜天,我只看结果过程不重要。”她说话的时候眨着眼,连睫毛都在动,精致的脸再次撞进他的眸,“而且不是有你在吗?”
王骁歧面静如水,“这也是你满意我们留下来的原因之一?”
许意浓不容置喙地点头,“当然,重新对接一个新的乙方,既费时又费力,这个时候真要换一批人,对我这儿毫无益处,况且我们两方在新的模式下合作,加班就方便多了。”
那瓶冰可乐上的水珠沾了王骁歧一手,它们沿着他的手指纹路一滴一滴渗落在地,滴滴答答的水声,就像是午夜忘拧紧的水龙头,接连不断且有规律地漏着水,音也不大却分外扰人脆弱的神经。
一唯跟逐影以后的合作模式不再采用人天而是固定总价模式,如果在人手不变的情况下加大工作量,这对乙方而言是不利的,而她却以最快时间物尽其用,先声夺人,满腹盘算。
王骁歧将垂在腰侧的手抬了抬,水滴改落向他的手臂,浸湿了原本干净的衬衫袖口。
他轻笑,“许总,很精明。”
许意浓红唇谦谦一启,“彼此啊王经理。”又眉眼弯弯,“那么你是答应了?”
内室传来声响,有其他人进了吸烟室。
“现在这个项目已经过半,既然我们两方公司选择了继续合作,只要是许总提出的需求,在我能力范围内都会尽力。”他挪了挪步,“许总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走一步。”
许意浓难得主动给他让道,“那日后就麻烦王经理了。”
“谈不上,应该的。”
王骁歧与她擦身时又遁步,两人咫尺之距间,他压声回言,“不过……”
许意浓狐疑侧首。
“以后,还请许总不要在一个男人面前问他——行不行。”
明明没贴着,他的气音却犹在她耳边3D立体环绕,还自带回声,待许意浓目光追寻上,他已经扬长而去。
风吹着脸颊,她后知后觉感知到耳珠的愈发赤烫,用手指摸着降了降温才离开了吸烟室。
人回到联合办公点,她一屁股坐回工位,手刚摸到鼠标晃晃解锁待机状态,身旁的男组员偏偏眼尖,关心地问,“意浓姐,你耳朵怎么红了?”
他这话,引得对面一唯的人也停下手中的活频频相望。
王骁歧正在喝水,放杯子的时候不轻不重地用杯底在桌上敲了敲,那三人立刻警觉地齐齐收回视线继续投到电脑屏幕,怂的一逼,再也不敢往别处乱瞟一眼。
许意浓气定神闲,语带调侃,“可能有人在骂我吧。”故意扫视组员,“是不是你们呐。”
他们一脸无辜样,也不盯着她看了,赶紧埋头干活,极力撇清,“没有没有,当然不是我们!”
她噗嗤一笑,不再逗他们,“好了,开个玩笑,工作吧。”
声音传到对面一众人耳中,再看看他们这儿永远扑克脸的王骁歧,三人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看看!这同样是领导,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没救了没救了。
#
许意浓开启了疯狂加班模式,但她能自己揽下的尽量不加重组员的负担,尤其双休日,基本都是她一个人在战斗。
有次她周六加班时也跟王骁歧提过,“其实周末的话,你可以不用让你的组员全都过来。”
正在工作的王骁歧闻言无声抬头。
许意浓解释,“就上次去H市参加车展,聚餐的时候无意听到祁杨说他们还是单身。”她捧起手旁的杯子贴心道,“我觉得大家难得有休息日,还是尽量不要占用他们生活上的时间吧,打扰人家找对象。”
“许总想得真周到,难得有甲方这么为我们乙方考虑,我先替他们说声谢谢。”王骁歧回得很官方。
许意浓也正要客气作应,却听王骁歧语带调笑,“所以,他们的周末需要生活,我就不用了,是吗?”
许意浓一口水差点噎住,她看向他,他也在看她。
目光交汇下,许意浓把那口水咽了下去,她微微低眉,“你如果有你要忙的事,就不要来了,反正可以远程办公也可以微信联系。”拿纸巾拭了拭嘴角,“不好意思,这我确实是欠考虑了。”
“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们这行加班很正常,双休本身对我们来说就是可有可无,而且人跟着项目走,流动性很强,一个项目结束就要无缝奔赴向下一个项目,也可能今天在这座城市,明天就要被公司调去另一座城市,全国各地跑,居无定所。”王骁歧身子往椅后微微一靠,告诉她,“他们单身并不是没谈过,而是都没谈下去。”唇角无奈一扯,“正常的姑娘,哪有愿意找我们这种整年整年不找家的,即便是自己能接受,父母那关一般都过不了。”
许意浓手捧杯子沿着杯身摩挲,“那你们没就考虑过跳去甲方吗?”
王骁歧伸手去拿桌上的矿泉水,“人人都跳槽去甲方了,乙方的活谁来干?”他拧开瓶盖,“总得有人干下去。”
“以你在一唯12的职级,应该一直是猎头公司关注的对象,而且我们公司一直有在高薪挖你吧?你一点都没动心过?”许意浓顺势提了一嘴,“况且目前IT总监的位置还空着,BOM部本身自顾不暇,于峥不可能一直身兼两个职位。”
王骁歧把玩着瓶盖反问,“那你怎么知道,一唯就没有给我开高薪?”
许意浓放下水杯,郑重其事,“我只是觉得,如果能有个稳定的安身之处也不错,至少不用那么累,你可以有更好更高的平台,而不是折节低头,每天看人脸色行事。”
话到此处气氛逐渐凝固,连空气都冷骤了下去。
她用纸巾擦去杯沿上残留的口红印,缓了缓声,“我的确不大清楚一唯的内部情况,但我们公司无论是市场地位还是员工的福利待遇都不错,加之国家现在大力扶持民营企业,各行各业的国产品牌都在崛起,‘中国制造’不再是廉价、劣等过时的代名词,从产量到质量肉眼可见地不断飞跃与提升,国家一直在带给我们自信,大众的爱国热情也随之日益高涨,消费目光纷纷从国外转回国内自主品牌。逐影在这样一个大好的政策与时代环境下应运而生,发展前景只会越来越广阔,倒不是不能考虑一下,就像你刚才说的,大多数女孩不愿意另一半总在外面奔波,你也……”她突然一顿,意识到自己逾矩了,但还是说了下去,“总要为以后打算吧。”
她说完,他半瓶水已经喝下,表情从容淡然,“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重新合上瓶盖,像是顺口一问,“这就是你回国的原因?”
许意浓擦杯子的纸巾已经开始掉下碎屑,她低头嗯了一声,“有一部分是这个原因。近几年国家经济在增长迅速,国际影响力和地位与日俱增,国内发展空间大,留学生再也不像前几年选择待在国外‘一劳永逸’,在外面学到的东西不管有没有能力,还是希望能给国家的建设带来一点支持吧。”末了又自嘲一笑,“虽然也就那样,我学到的那点儿鸡毛蒜皮算什么,其实国家缺我一个不缺。”
“至少你的到来让逐影搁置了很久的‘零件功能位置编码’有了进展。”王骁歧打消她的自我否定,沉吟片刻又开口,“那剩下的部分呢?”
许意浓手拢着桌上那些七零八落的碎屑,自然而然笑笑,“为了职位啊。”她仿佛从不隐藏自己庸俗的那一面,“我在日本的发展已经到了瓶颈期了,那边的职场环境很讲论资排辈,对女性也不是特别友好,他们是不会容许一个外国人爬太高的,我也始终无法接触到太关键的核心技术。”
“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很难吧。”稍后,他的声音在这偌大的空间内尤显空荡。
许意浓继续沉着脑袋,云淡风轻地耸耸肩,“还好,反正不都这么过来了。”
这时突如其来的手机震动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许意浓从桌上拿起一看是个陌生号码,蹙眉说了声,“抱歉,接个电话。”
王骁歧轻轻颔首,让她请便。
电话一接那头就高声喊着,“姑姑!”
是乐乐,许意浓意外地拿开手机屏幕看看时间,可还没下课啊,她将重贴耳畔压低声音。
“乐乐,怎么了?”
表哥家的阿姨前几天提出了辞职,说是老母亲重病,要回C市老家尽孝陪老人家最后一段时间,做完这个月以后就不再干了。
表哥夫妻俩十分理解,尤其身为过来人的纪昱恒当场向阿姨表示如果老家急需人照料老人家的话,他们可以立马让她走,不用等到月底,并且工资照常按季结算,也就是说再多付她两个月的工钱,就当是他们夫妻感谢阿姨这些年在他们家工作的辛苦以及慰问老人家的。
惹得阿姨一阵触动,泪水涟涟。
“谢谢纪先生纪太太,谢谢了,谢谢了,我干了这么多年的家政,你们夫妻人好心善,在我心里已经不仅仅是雇主了。”
涂筱柠也跟着揉眼睛,万分不舍,“阿姨别这么说,你对我们家也一向尽心尽力,包括乐乐也很喜欢您的,我们来到A市没什么亲戚在这儿,一直把您当做长辈,家里的一份子。”她紧握阿姨的手,“以后多保重啊,等过年的时候我们回C市,有机会就去看您。”
阿姨连连点头,“好,好,一定要来,一定要来!”
阿姨第二天就动身回了C市,还是表哥亲自送到的机场,但阿姨一走他们一家原本正常的生活节奏就被打乱了,家政公司那边表示现在家政市场紧俏,业务能力强的金牌阿姨非常稀缺抢手,而且由于他们家的诉求过于突然,新安排的阿姨至少还得再过两周才能到,只能耐心等。
再找其他中介说辞也八九不离十,所以这期间的家中琐事都得夫妻俩亲力亲为,工作、孩子、家务把他俩忙得够呛。
眼下这状况,许意浓当然不能坐视不理,她也主动承担起了力所能及的家务活,不加班的时候就去超市买菜回去做饭,包括他们工作抽不开身的时候她就负责接送乐乐。
乐乐周末还参加了培训班,今天是小提琴课,表哥表嫂都要加班应酬,本来就说好她中午去接乐乐的,但现在明明离下课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乐乐突然打来电话,她以为是突发了什么事,上次的阴影犹在,她不免担心,接电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变急促了。
“怎么了啊乐乐?你说话,说话。”
那头没再传来乐乐的声音,而是被一个女声取而代之,“不好意思,请问是纪乐愉的家长吗?”
许意浓下意识地点头,都忘了对方根本看不见,“是,我是,我是她姑姑。”警觉地问,“你是?”
“我是乐乐的老师。”
“哦哦,老师好。”一听是老师,她紧张的神经略微松了松。
老师跟她打招呼,“不好意思,是这个情况,本来今天的小提琴课是正常上的,但授课老师是学校专门聘请的音乐学院教授,他临时有事,突然告诉我们来不了了,我们学校这边呢今天也没有小提琴老师在,所以孩子们就得麻烦你们接回去了,实在不好意思。”
“哦哦哦。”许意浓放下了心,只要乐乐没事就好,“好的好的,我马上来。”
许意浓挂电话的同时,祁杨他们抽完烟推门而入,正好看到她拎包起身的样子。
“许总,你要出去啊?”
潜台词是:那我们是不是也不用加班了?
许意浓不好意思地挤挤笑,“是啊,去办点事,马上就回来。”
祁杨他们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但嘴上仍说,“好的好的。”
“辛苦了。”许意浓经过他们时停了停,“对了,我刚刚给叫了星爸爸,也不知道你们爱喝什么,怕有人不喜欢喝咖啡,统一点的果汁,冰的常温的都有,一会儿要麻烦你们去楼下拿一趟了。”
几人互相看看,林然反应最快,那手摆得叫一个快快的,“嗐!许总你这话说的,不麻烦不麻烦,倒是你客气了啊!”
方洲也附和,“是啊是啊,这么客气干嘛?”
“应该的。”许意浓举起手机在他们面前晃晃,示意自己赶时间,“我先出去了。”
祁杨一个箭步,特别绅士地给她推门,“慢点儿啊许总,路上注意安全。”
许意浓道谢,迈步而出,“谢谢。”
“不客气不客气。”
目送人离开后,门一关,三人开始了表演。
祁杨:“看见没?什么叫情商,这就是!”
林然:“这样的领导我愿意天天加班!”
方洲:“嗯,加一!”
这边热闹非凡,那边王骁歧神色平静地凝着电脑屏幕,一只手压在一叠贴满发票的资料上,指节蜷曲着上下轻敲着。
祁杨眼尖地发现那是他们才交给他的报销单和补贴表,已经积攒了两个月了,一唯所有的报销单和补贴只有经过项目经理签字才能扫描上传系统给公司财务部审批,否则视同无效。
于是画风立马突转。
祁杨扬手反指他们,“看看你们,看看!看看!一杯星爸爸就被收买了!老大平常对我们不好吗?”他狗腿地走向王骁歧,往他边上谄媚一坐,“老大对我们不要太好!润物细无声地好才是真的好!”
留下林然和方洲像两个二愣子一样傻站着。
王骁歧对此见怪不怪无动于,甚至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突然手机震了震,来了个陌生号码,他滑开接听。
“您好,你的外卖到了!”
王骁歧不知道许意浓是一开始就留的他的电话还是人走后跟外卖员说找他,但他还是亲自下去了。
他一走,祁杨就被两面夹击了。
林然指着他对着方洲,“Diss他!”然后挎着他脖子,“搞事情搞事情!每次就你最会搞事情!”
方洲撸起袖子,“其貌不扬,我看你不爽很久了!每次都让我们在老大面前做臭人!”
祁杨东躲西闪,看着桌上那叠还没签过字的发票捶桌,“草!还不是因为没钱没钱没钱!我踏马要是有钱会是这个吊样?钱可以让我出卖灵魂!”
林然:“你就不能硬气一点?!”
祁杨:“草,我硬不起来啊我!”
……
王骁歧来到楼下,外卖小哥立刻提着两袋星爸爸迎上前问,“请问你的ID是叫水农吗?”
王骁歧闻言脚步微滞,随后点了点头,“我是。”
外卖小哥把东西交给他,“麻烦给个五星好评谢谢!”
王骁歧接过,“好,辛苦了。”
小哥挥挥手,“不客气,再见。”
“再见。”
王骁歧的视线逗留于紧订在纸袋口的白色回单上。
上面清晰打印着账号ID:水农,而下面的那串号码则是他的。
站了一会儿,前面不远处乍响的汽鸣声打破了周边平静,他顺声望去,一辆奔驰显眼地停在了逐影大门出口,副驾驶的座门开着,一道倩影弯身而入。
那车他认识,于峥的,而刚上副驾驶座的正是许意浓。
第59章
许意浓边走边在手机叫的出租,刚到公司大门口就听后头“嘀—”一声,吓得手机差点掉地。
头一转,正对副驾驶座开着的车窗,于峥稳坐在驾驶座上。
“于总。”许意浓没想到会碰到他,弓腰跟他打招呼。
于峥单手扶着方向盘看她,“去哪儿?”
许意浓莫名不自在,但还是如实说了,“去幼儿园接我侄女。”
于峥挑了挑眉,“是小提琴课?”
许意浓一个醍醐灌顶,自己竟然忘了他女儿跟乐乐是同班同学,那么小提琴培训班,也这么巧一起报了吗?
她点头。
副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于峥邀请她,“既然顺路,上车吧。”
许意浓望望公司空旷的门口再看看手机上叫的出租车实时路线,好像是在路上被堵了,司机居然在没沟通的情况下直接取消了订单,她估算了一下再叫一辆车的时间,怕乐乐等着急,只能硬着头皮坐进了于峥车。
“麻烦了啊于总。”
“不客气。”
许意浓扯着安全带系上,车子驶离公司。
这是继上次H市的车展之后两人头一回独处,许意浓今天穿的是一条不过膝的半身裙,随着坐下的动作自动往上滑了滑,这样就将她一双细长的腿暴露得更加彻底。
于峥用余光瞥到她不停地往下拉裙子的动作,先开口,“来加班?”
许意浓坐好,用自己的包往膝盖处挡得严严实实,“是啊。”
于峥目视前方开着车,“我看你也报了BOM主任工程师的竞聘?”
许意浓眼神一抬,浅浅一笑,“这应该在您意料之中吧。”
于峥也淡淡抬了抬唇,没有否认,“好好准备。”
许意浓毋庸置疑地点头,“我会的。”
于峥偏头看她一眼,唇上的口红在阳光下艳得夺目,脸上也挂着理所当然的笃定,他没再做声,继续开车。
到了学校,许意浓解安全带时锁扣有点紧,她按了两下都没能弹出来,于峥见状问,“怎么了?”同时侧身倾靠了过来。
距离拉近的一瞬间,许意浓本能地整个人往后一躲,一只手还不忘把膝上的包扣压得紧紧的,生怕走光。
“吧嗒—”在于峥的动作下,安全带得以松开,他抬眼看到了她僵硬而拘谨地坐姿,以及紧绷的下颚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