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淼这个时候状态稍许转好,“不知道,可能不会回来了吧,这里……”话顿了顿,“这里有太多我跟范亦诚的回忆了,不回来也罢,眼不见为净。”
许意浓失语,知道在她此刻神色平静的背后暗藏着太多无法与人诉说的痛苦,也没人能共情分担。
两人回到教室,许意浓帮她一块儿收拾东西,林淼把平常放在教室的一面小折叠镜送给了她,“我也没什么能留给你做纪念的,这镜子我一直用的,以前你总看我臭美,以后就让它陪你吧。”说完一把塞进了许意浓手里。
许意浓垂眸看着那面镜子,心中酸涩不已,生死离别,人生聚散,这是恒古不变的规律,可明知如此,十七岁的她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会伤感。
许意浓将自己的一支钢笔送给了林淼,那是她十岁的生日礼物,上面刻着一个浓字,陪伴了她多年,也跟随她经历过大大小小的考场,尤其语文作文,她那漂亮的正楷钢笔字,总会让阅卷老师眼前一亮。
林淼一看质感就知道不便宜,连忙推却,“我那镜子不值钱,你这笔我看你语英考试常用,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许意浓却执意给她,“你我同桌一场,不知道各奔东西后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就当留个回忆吧。”
林淼拗不过她,习惯性地像以前一样伸手推了她一下,“你这人,就是犟。”
最终笔她还是收下了,收拾好东西两人一起推车回去,就跟平时一样,可她们彼此都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夜黑如墨,草木皆静,偌大的校园内除了看似微醺的黄色路灯,只剩她们同桌俩的车轮碾过平坦水泥地的声音,林淼的每一步都走得极慢,像要把这里的每一幕都刻画在脑海中。
“等一会儿出了学校的门,我就再也没资格说‘一中人一中魂’这句话了。”
许意浓也将脚步放到最慢,“我手机到毕业前都不会换号码,你如果……”
“不用了。”这次换林淼截了她的话,“没意义的同桌。”
“那你QQ号多少?回头我注册一个就加你。”这个时候许意浓开始后悔自己没有早早注册QQ。
林淼摇摇头,告诉她,“我的所有社交软件都被我爸妈没收了,以后也不会再用了。”
许意浓失落,就这样真的要彻底告别了吗?
“没关系的。”对比之下,林淼反倒要比她放得开,“有缘的人总会有机会再见的。”说到这里她又侧首注视向她,“同桌,谢谢你能成为我的同桌,可惜我不争气,不能跟你一起毕业了。”
“谁说的,即使你不在市一中了,我们还是同届,一定会一起毕业的。”许意浓纠正。
林淼仰头望望天,应景的是,今天一颗星都没有,就连老天都不怜悯她。
她收回视线,蓦然道,“你要小心曹萦萦。”
许意浓心中凛然,不解地看向她。
林淼坦言,“举报我的人就是她。”
许意浓胸口咯噔了一下,话吞吐于喉间,只问出一句,“她为什么?”
曹萦萦跟林淼之间平常连正面冲突都没有,怎么会?
林淼讥讽,“还能为什么,为了她自己呗。”
她面沉如水,一五一十地道出,“她竞赛被刷,预赛都没资格进,自知保送这条路没戏,只能退而求其次备战自主招生,我们身在市一中的冲刺一班,虽然到时候每个人都会被学校分到一到两个高校自主招生的参考资格,但毕竟全省高校这么多,竞争激烈,分到市一中的推荐名额很有限,AB大的名额只会优先考虑你们这种名列前茅的种子选手,曹萦萦本身排名起伏不定,光靠成绩想拿AB大的考试资格比较悬,为了能在分配名额的时候被学校有所倾斜,她不惜选择去讨好学校领导以求留个好印象,那总得有个邀功的事吧,学校本身就对早恋这块深恶痛绝,我跟范亦诚就这样成了她去试金的踮脚石,当然,她能不能成功另说,反正对她而言只赚不赔。”
许意浓听完目瞪口呆,曹萦萦竟然已经深思远虑到了这个地步?
“我早说了,这女的表里不一,从暑期集训里她不顾别人只顾自己地把打呼噜的室友硬生生吵醒的行为就能看出来,她是个极度自私自利的人。”林淼继续,一个没控制住直接啐了一声,“呵,芳草地,碧连天。王骁歧要是真受她蛊惑看上她,我第一个瞧不起他,眼睛瞎了吧他。”
她的话挤进许意浓心窝,骤然一硌,不禁回想起很久之前他生日那天跟曹萦萦独处的时间,还有曹萦萦每回不落地给他带饮料……
“她以为她干的这些破事神不知鬼不觉?我爸找人向学校其他老师一打听就全部知道了。”林淼一副恨不得撕碎曹萦萦的表情,又转而对许意浓道,“反正,这个人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就算你不招惹她,只要能被她利用,她也会来招惹你,她就是没几斤几两真本事,只能夹缝里做小人投机取巧,你一定要防着她点,知道吗?”她不放心地再三叮嘱。
许意浓回过神来,默然点头。
与林淼依依不舍地道别后,许意浓独自回家,一路上她都胸腔憋闷,心绪难平,不止是对林淼的离开,还有那令人骇然听闻的一切,原来在竞争激烈的高考面前对于有的人而言,相比自己的前途,所谓的同窗之情与道德底线简直脆弱到不堪一击。
她无法理解曹萦萦的所作所为,却也手无寸铁不能改变什么,她能做的只有不断告诫自己,纵使以后穷途末路,也万不能成为一个落井下石之人,用不耻手段踩着别人往前的路,终究不如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踏实。
她坚信,邪永远压不了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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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淼离开后许意浓更加独来独往,彻底投入了昏天暗地的学习中,一方面是用来麻痹自己,一方面也是在不断警示自己,没到最后一刻就不能有丝毫的懈怠。
晚自习她玩命地刷题,每天都是最后一个走,连值日生都忍不住问,“副班长,你准备什么时候走?我还要拖地呢。”
许意浓全神贯注,没听到他说话,同学只得叹了口气,拖地的时候略过她的位置,做完就先回去了,临走还不忘提醒,“你记得关灯啊。”
仍是无任何应答,同学摇摇头,只觉得她已经走火入魔了。
许意浓还在如痴如醉做着题,突然教室一暗,漆黑一片,她以为停电了,
只当那值日的同学还在,她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毫无响应,她只得掏出手机打开屏幕当灯照,但她的诺基亚小小的一个方屏,灯光微弱,往前一探只能看到教室门口立着个人影看不清脸,她又叫那同学名字,问他,“是不是停电了?”
他不做声,她再唤他,还是没声,她有些发怵了,说,“你别恶作剧啊,我……”
话没说完,开关响了一下,灯光如数重启,教室恢复明亮,那前面的人斜倚在门框上正目不转睛看着她,他接过她的话,“你什么你,再不走真停电了。”
许意浓原地定了不知道多久,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定睛再一看,确实是他。
她张了张口,“你怎么……”滞了滞,最后说出来的是,“你怎么还是那么无聊?王骁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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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骁歧竞赛考完了,取得了国二的成绩,最终进入国家队的60人里并没有他在列,倒是其他几个跟他共同参赛的市一中学生进了,这就意味着他与保送失之交臂,据说只有一题之差,这令数学老师痛心疾首,在办公室不止一次地叹气。
“这孩子没考运,考运不好啊,唉唉唉。”
学校的意思让他明年再接再厉,但王骁歧明确表态他已经打算专心备战自主招生了,后续的大型竞赛就不再参加了。此话一出,对冲刺班的其他头部学生犹如当头棒喝,王骁歧放弃竞赛之路转移目标到了自主招生上,这就代表,届时市一中AB大的考试名额又少了一个,加大了他们之间的竞争,这让大家感到头皮发麻,压力山大,只能发了狠的埋头学习,誓死要为全国两个最高学府的自主招生名额拼尽全力。
许意浓觉得他没能进国家队实在太可惜了,明明就是走竞赛的一块好料子,之后一起搭档校干执勤的时候她忍不住问,“你真的不再参加竞赛了?”
王骁歧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边走手上卷着的纸边一下一下有规律地拍着自己的腿侧,“所以这千年老二的位置你恐怕要坐到高考了。”
两人永远不在一个频道,他又是那玩世不恭样,让许意浓只想狂抽自己,她为什么要多嘴起这个话头?
她反声呛他,“话别说太满,我要是哪天超过你了怎么办?”
王骁歧手上的动作停了停,看着她,“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那你拭目以待吧,下次大考就超过你。”许浓吞下本想安慰他的话,放出一句狠话。
王骁歧慢条斯理,“那要考不过怎么办?”
许意浓跟他死磕到底,也有一学一,“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他将一直敲击的卷纸一收,“行,那我就等着。”
两人下完赌,许意浓双手捧起册子大步迈开往前走,越过他身边的时候听到他冒出一句提醒。
“走路别老低着头。”
她其实是不敢多看他,但索性顺着刚才的话题接过了茬,语中有着她固有的小高傲,“我知道,王冠会掉。”
“不是。”
她抬眸,对上他眼底的谑诮。
“双下巴出来了。”
“……”
下一秒,许意浓也卷起手中的册子不由分说地往他身上挥打了好几下,这是女生最为敏感的话题之一,王骁歧踩到了重雷区,她气急败坏,“谁有双下巴,谁有,你才有!”
王骁歧受着她的打,也没挪步,嘴上说着,“浓哥,你能不能淑女一点?”
“都叫浓哥了你说呢?”她跟他,永远有着那股子不服输且锱铢必较的劲。
等发泄完了,她不再理他,扭头而去,王骁歧看那长长的马尾在她背后一晃一晃的,他活络了一下自己刚刚被她蹂躏胳膊,不用看也知道通红一片了,他噙着笑,轻吐一句,“傻样。”才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后来,许意浓上厕所时用林淼送给她的小镜子偷偷照了半天,她对着自己的脸左看看右看看,一直在质疑自己。
最近胖了吗?是真的胖了吗?可她连零食都没时间吃。
在真捏到下巴上一块肉后心中咯噔一下,满脑子又闪现出一连串有的没的:这肉什么时候有的?怎么长出来的?完了,他一定是看见了,是觉得难看吗?还是,还是他压根就喜欢曹萦萦那种没有一点儿肉的瓜子脸?可她既不够淑女又没有巴掌大的脸,他是不是一直把她当男生来相处?就像他跟周邺那样,他也总会调侃他……
它们跟十万个为什么那样困扰着许意,她像一个鼓鼓囊囊的气球,又被这一根根的针刺瘪了气,开始怏怏不乐起来,最后只能一个人躲去了多媒体自习教室,试图用刷题躲避那些扰乱心绪的胡思乱想,只是每每在午休醒来时她还是会习惯性地用胳膊往旁边捅捅,捅到空气后她侧过头看着空无一人的位置,一阵怅然若失。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不在一班的教室,是在多媒体的自习教室里,而林淼已经不在她身边很久了。
这间教室中午大多数时候都是空旷的状态,可以让人暂时抛开一些杂念,快速进入到最好的学习状态,她其实也才眯了一刻钟,但已经不打算继续睡了,她还要抓紧时间刷题,于是揉揉因午觉睡得略涨的脑袋,从抽屉摸出一瓶清醒神器,是她自制的一小罐喷雾,她手拿着往两边的太阳穴上各喷了一下,顿时神智清楚了些,来了点精神。
“你在喷什么?”突然有人声,把许意浓一惊,一看是王骁歧推门而入,手中还拿着一罐可乐,易拉罐上密密麻麻的水珠无规律地在下滑、滴落,应该从冰箱里拿出来没多久,看来他也是来自习的。
许意浓不知道他怎么也会过来,收起喷雾,也一并藏起了自己不安的小情绪,伪装得跟平时无异,还故弄玄虚,“自治清醒神器,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王骁歧嗤笑一声,朝她位置走来,“来,我看看。”
许意浓当然不会就这么乖乖给他看,只待他靠近的时候突然有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于是一个抬手,对着他的脸一顿狂喷。
王骁歧毫无防备地被喷了一脸,却没有任何躲闪,那喷雾里的液体挟风带雨般地落在他的全身,似渗透进了皮肤,深深沁入毛孔里,一股风油精的味道也随之钻进他的鼻腔中,中招的他紧闭着双眼哭笑不得,“真有你的,风油精兑水,亏你想的出来许意浓。”
平常都是他捉摸她,这次许意浓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反将了他一军,就差捧腹笑一场了,她挑着细眉怡然自得,“怎么样,是不是比你的冰可乐还提神醒脑?还管用?”
“是啊,还辣眼睛。”他闷声附和,因为没躲,眼睛也不幸被她喷到,刺激到了泪腺,缓了一会儿都没能正常睁开。
许意浓得意了一会儿发现他眼睛一直是闭着的,一副不适的样子,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喷到了他眼睛里,心骤然一紧,一下就收起了笑,“是不是喷到了眼睛?有没有事?”
“你说呢?”
许意浓赶紧去抽纸,心急之下直接上了手帮他擦眼睛,“现在呢?好些了吗?能睁开了吗?”一连三问,有难以掩盖的焦急也有深深的自责。
王骁歧按住了她乱动的手,让纸巾吸走自己被风油精熏到的泪水,“要等一下。”
被他覆盖住手背的许意浓瞬间定在原地,他手上带着冰可乐的凉意,却无法浇灭她胸腔内源源不断的火热,两人一高一矮站着,那险要迸发而出的心悸让她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酥麻如电。她连看他还要仰头,却甘愿一直抬着手给他拭眼角,他的手掌也比她要大,可以直接盖住她的。
许意浓明知道他是事出有因所做出的举动,却还是在大脑血液的极速流动与不断冲击之下,借着这个由头,堂而皇之地让自己的手跟他的手交叠在了一起。
突然“彭——”地一道响,以为是有人来了,许意浓如惊弓之鸟般抽回了手,三魂丢了七魄,可定神一看竟是风吹到了自习教室的门,受力之下它猛地撞击到了地吸,才有了刚刚那动静。
戏剧般的荒诞,让她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坐站皆不是,总要说点什么来缓解尴尬,她嗓音沙沙的,机械地扯出一句,“你,好点没?”
相比她,王骁歧淡定得跟个没事人一样,他慢慢睁开眼,告诉她,“还好,没瞎。”
他微红的眼睛看得她心惊胆战,挪了挪视线,却也庆幸他刚刚没看到自己的狼狈,可一张唇又是口不择言,她低咒,“瞎了才好。”
王骁歧往旁边的座位一坐,可乐罐往桌上一扣,似笑非笑,“我瞎了,你负责我后半辈子?”
他无意冒出的一句话,让许意浓乱了阵脚,连水笔都拿倒了,她佯装镇定地把笔尖重新换回来,嘴里说着,“少碰瓷了你。”
她话音刚落,外面走廊上传来一阵说话声,这次是真的有人来了。
两人的对话就此被打断,许意浓只听到他打开了那瓶冰可乐,以及可乐罐里“呲啦呲啦”冒着无数气泡的声音,就跟自己现在的状态如出一辙,有什么在身体里蠢蠢欲动,如果不施以人为压制,就会迫不及待地钻出来,一发而不可收拾。
许意浓用余光偷偷瞥着旁边的那道喝可乐身影,竟头一次在心底燃起了一丝对于他没能去得了国家队的小窃喜,可仅仅几秒的功夫,这尚未成型的小火苗就被她掐灭在了源头上,她为自己有这么卑劣的念头感到可悲与无耻。
她让自己清醒一点,他是王骁歧,就算这次竞赛失利了,他也会有自己的未来规划以及人生,她能做的就是跟他一起步入她的心之所向——A大。兴许到那个时候,她才会有直面他的勇气,但绝不是现在,更不能暗戳戳地有阻止他前进的龌龊想法,他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也是自由且洒脱的,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所束缚。
想到这里,她继续将自己泡在题海与试卷里,那会儿就跟着了魔般,脑海里只有一个信念就是A大,如果说曾经她想去A大是为了成为像表哥一样优秀的人,可现在却因为一个人变得不一样了,因为他亲口跟她说过。
“许意浓,A大见。”
偶尔许意浓刷题结束,一个抬头就能看到他,他就在她的身侧,在她的目光所及之处,只是他永远不会听到她的心声,其实她早就回应了他数多遍。
“王骁歧,A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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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转而到了高二下学期,几乎一开学整个年级就进入了小高考的备战状态,普通班和分部早早地开始进入复习,一班二班则在考试前一个月进行全面冲刺,许意浓的记性一向好,她用自己学英语时的关键词速记法,仅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就能把小四门的所有知识点倒背如流,最后上考场就跟在脑海里翻书一样快速找到那段,挥毫落纸如云烟。
考完最后一门,学生们从各个教室蜂蛹而出,有的直接开始撕书,然后手扬起潇洒一挥,那一页页的纸张从教学楼走廊从天而落,随风飘洒向了学校的各个角落,耳边充斥着大家闯过一道关卡的解放声。
“走你的吧小高考,大高考,我们来了!”
许意浓捧着文具往一班教室稳步而去,抬头望向天空,云卷云舒,落日似火烧般一路晕染,炽金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身上,青春的放肆上,光晕夺目。
她却没有为此驻足,因为她知道,这还不是结束,而是真正的开始……
最后,市一中冲刺班以98%的全四A通过率在那一届的全市高中里拔得头筹,这部分学生也意味着能在高考时获得五分的加分项,提前一步与省内众多考生拉开了差距,但没什么让他们用来感受喜悦的时间,市一中一如既往地快节奏直接甩来三场摸底考,难度一场比一场难,来势汹汹势必要称霸下一次的全市统考,在连环冲击之下,学生们也不负众望,在期末统考中取得了不菲的成绩,王骁歧又重回全市第一的骄人名次,许意浓则全市第五,再次落在了他身后。
学校第一时间公示了排名,这次还贴上了前十名学生的人生格言,许意浓当时随手给老师写了一句:“做自己的统帅,时间就是我们走向成功的千军万马。”
但等学校公示那天,王骁歧却以一条“I’m the king”的格言在学校贴吧被顶上了Hot,比他的成绩还受关注,这格言是十人中最短却最为醒目的,下面一堆跟帖,有人说他牛逼,也有人说他高调不谦虚,总之褒贬不一,而值得一提的是,王骁歧每在贴吧出现一次,他初中的黑历史就会被顶上来同步“鞭尸”,再供人评头论足一番。
他大概是市一中有史以来争议最大,给人印象最深的优等生了。
彼时高三的序幕已正式拉起,许意浓自开学起就有点躲着王骁歧的意思,又考了第二,她仿佛就在这个千年老二的位置上再也上不了。
她之前放下豪言壮语跟他打赌,却以失败告终,不想被他当面嘲笑,所以连自习教室都跟他岔开,这个学期她要投入自主招生考试的紧张复习中。
某天晚自习结束,又逢她独自在教室,望着讲台前面垃圾区的一片狼藉,就知道值日生又把打扫任务丢给了她,看了眼时间,她只得从前面拿起扫帚闷头扫地,从前排扫到后排再从后排扫到前排,突然察觉到一道目光,她直起身才发现王骁歧正倚靠在教室门框看她,也不知来了多久。
许意浓知道他是来干嘛的,她闷头紧握着扫帚,心情低落,“看什么看,少显摆。”
王骁歧悠然自得,笑了笑,“我可什么都没干。”
这在许意浓眼里简直挑衅,无声继续扫地,他的一双白色球鞋进入视野,她语气不善,“脚让。”
王骁歧便让,“考都考过你了,那我吃点亏请你吃饭?”
许意浓关注点有点偏,“你吃亏?”
他忽而沉默下来,许意浓就知道他是来嘲笑她的,杵在她跟前的模样着实碍眼,便拿着扫帚准备赶他,可正当作势时,他同步开口,声音回响在空荡的教室,却是那么的不真实。
“那就你吃亏,高考后收我做你男朋友好了。”
第46章
空气凝结了数秒,教室里似密不透风,他简短的几个字铿锵有力地冲撞着许意浓的灵魂,连自由呼吸都成了一种妄谈,时间仿若静止,直到他扯起唇角重复起她先前的承诺。
“如果还没考过我,我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那是他捉弄她时惯有的表情,也刺痛了许意浓的某道神经,让她一下回到几年前的某个时间点,那一晚他亲口跟她说,“别多想……”
它如一道警钟在颅内不断敲击,来来回回震荡不已,使她越发清醒,好像接下来就会听到他得逞的嘲笑。
“王骁歧,你真的很让人讨厌。”她突然扔下手中的扫把掠过他就要出教室,书包都不拿了。
王骁歧眼疾手快地伸手将她胳膊一拉,紧盯着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许意浓一把将之甩开,“就这意思。”
这一推搡,王骁歧没再碰她,许意浓跑出了教室,身后也无人追逐,一口气到了车库,车库里早就熄了灯,她摸黑推了自己的车,飞快地骑出了学校。
晚风嚣张跋扈地将她额前的碎发吹得凌乱,往事像拼图东一块西一块地构成一幅幅清晰的画面,侵蚀着她的记忆,每浮涌一件事她的心脏也跟着七零八碎。
一直以来他对她都是“特殊”的,比如初中刚转学过来,他能接受曹萦萦的一杯奶茶却只对着她说“别多想。”;考试会给曹萦萦主动让道,却连一碗面都要跟她争执个高低不下;他能坦然接受曹萦萦的生日祝福和递送饮料,还有出黑板报的劳动成果,却因为一句他不满意全然否定她前期的付出;他甚至也参与过男生们八卦的讨论,认同过曹萦萦比她更好,而他对她总是一口一个浓哥,像男生般与她相处的模式早已习以为常。
他时而会与她针锋相对,时而又不着调地逗耍她,做什么全凭他心情,说话也满嘴跑火车,不知哪句真哪句假。
她曾想跟他靠近一点,总是刀子嘴豆腐心地由他肆意妄为、乐在其中,他愚弄她的次数也远超过了《狼来了》的故事,可这不代表可以成为他变本加厉的工具,她什么都可以无所谓,唯独这件事上开不得玩笑,一点都开不得。
所有的细枝末节在此刻被无止境地放大,蔓延至四肢百骸后再支离破碎,叫她不得不直面现实。
许意浓越骑越快,头发都随风贴在了眼角的皮肤上,被她抬手抹开,敏感的情绪如同开了闸的水,一下迸涌而出,溃不成灾。
到家的时候家中仍是黑漆漆的空无一人,许意浓扔下钥匙,双眼无神地往房间走,也没开灯,就直直挨着椅子坐下,这一坐就是一个小时,她浑身麻木,偶尔能听到家门外走廊里邻居们上下楼的嬉笑声,明明也不大声,却让她觉得聒噪不堪,也不知多久,她才打开了台灯,却一秒感知到了自己书桌被人动过,她洞悉地往书桌角落看去,发现那口养着乌龟的缸不见了。
她猛地起身去寻,可找遍了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没看到,正当她还在每个房间乱窜的时候,散了饭局的老许回来了,他在玄关换着鞋,因为喝多了酒还不停地在打嗝,看到女儿,装腔作势地露出一弯慈父笑容。
“下晚自习了啊,饿不饿啊?”
他身上烟酒气太重,许意浓站得离他远远的还能闻到,她皱着眉问,“爸,我养乌龟的那口小缸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她这么一问,老许抬手就往脑袋上一拍,嘴里“哎呀哎呀”的,“瞧我这记性,这事都给忘了。”
许意浓看这架势心里一沉,果然听到老许说,“这俩龟我总看它们蔫蔫的趴着不怎么活泼,有一只龟壳都有点软了,我寻思着老闷在房间里可不行,它们也得见见光啊,早上就拿到阳台的晒架上给它们晒晒太阳,后来上班前接了个电话就把这事给……”
忘了两个字还没说出,许意浓已经拔腿往阳台去了。
她一下拉开窗户,从晒台上捧回那只缸,可为时已晚,两只乌龟都紧闭着眼伸长着脖子,一动也不动。许意浓用手不停地去碰它们,给它们来回翻身,还用水去浇,嘴里仍抱有一丝希望地念叨着,“醒醒,醒醒,醒醒啊。”
可这九月的天,酷热还未真正消散,它们早被活活晒死了,当许意浓意识到它们是真的不会再睁眼,她满目尘埃地望着它们的尸体,心底的最后一缕光也如同树枝末梢入秋的残叶,轻轻一吹就凋零陨落了,就像看到了她跟王骁歧的故事走向,一切都在同一天发生,冥冥之中仿佛已经注定了结局,这一刻,她被摧枯拉朽,心如死灰。
许意浓背对着父亲,老许并未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只知道在他的记忆里,女儿并不算是一个特别有爱心的孩子,从小也不是很喜欢接触小动物,甚至在小区里碰到邻居遛狗,逗猫之类都会敬而远之,这两只乌龟也不知道她打哪儿搞回来的,老许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在她书房养着了,他只以为她是学习压力太大,养着解解闷的,所以一直没太当回事。
看这情况他也知道那两只龟也不行了,却不以为意道,“你要是喜欢,过两天爸爸给你去花鸟市场再买两个回来,这巴西龟本来也不值钱,爸给你挑几个品种好的。”
许意浓没理他,一声不吭地抱着那缸往外冲,老许一懵,等反应过来门已经被重重关上,吓得他酒都醒了,过了会儿,他双手插着腰再放下再插回,在阳台无语地踱着步,有话难言。
嘿,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最近是摔门摔上瘾了啊?气性是越来越大了!
许意浓想找个地方把乌龟埋起来,她步伐极快,以至于差点撞到上来的人,楼道里的灯坏了很久,老房子没有物业及时处理,居委会也不太积极,许意浓只当是哪个邻居,说了声对不起要继续往下走,岂料对方却直接叫出了她的名字。
“许意浓。”
她一愣,又听到他说,“这么晚你往外跑什么?”
语落,对方用手机一照,表哥纪昱恒的脸清晰地展现在许意浓面前,没得到她的回应,他将手机再往她那儿一靠,才发现小姑娘眼眶是通红的,她不住地用手抹着两颊,这副样子反倒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你怎么回事?”
表哥的突然出现,让许意浓积攒已久的情绪全然崩盘,眼泪覆水难收地执涌而上,她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委屈,手捧着那只缸呜咽地告诉他。
“我,我,我的乌龟,我的乌龟,死,死了……”
纪昱恒还以为她遇到了什么大事,一听再看看她手里紧抱不放的缸,有些哭笑不得,他身上也没有纸巾,只能用手背替她抹去泪水,边拭边缓声安慰她,“那明天我就给你再买两只一模一样的回来好不好?”
许意浓拼命摇头,抽噎得上气不接下气,重复,“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那不是他买的,不一样的。
纪昱恒不明所以,“哪里不一样?”
许意浓却只顾哭不再说话了。
纪昱恒安静陪她站在楼道里,任由她发泄,他沾了一手的泪,不由在心底叹气,他只是恰好有事回了趟家,又恰好受母亲嘱托来小姨家送个月饼而已,怎么就碰上这档子事了?哄女孩子什么的他可一点都没辙。
最后,许意浓在表哥的陪同下埋葬了那两只乌龟,她生怕它们被野猫刨出来,挖了一个很深很深的坑,连同缸一起放了进去,埋严实后她还在上面放了两块大石头作为标记,就像掩埋了她那段无疾而终的暗恋,销尽残梦。
结束了,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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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许意浓照常上学,却跟王骁歧再无交流,高三也不用再当校干,有效免去了他俩面对面的机会,因此两人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僵硬,仿佛降至到了一个极低的维度,这是从未出现过的情况。连神经大条的周邺都察觉到了两人的冰冷气压,有天他忍不住问王骁歧,“你跟浓哥,又咋了?”
王骁歧不置一词,拿了刷题试卷就走,却再去过多媒体自习教室,也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高考,期间,王骁歧跟许意浓还有其他几名头部尖子生都在计划之内拿到了AB大的自主招生推荐名额,包括曹萦萦,也得偿所愿。
可就在参考前夕,学校贴吧突然被人爆发一则消息,标题为:【向我校舍己助人,品德高尚的曹萦萦同学致敬】
帖子里曝光了她的家庭情况:单亲家庭,母亲改嫁,她跟着的父亲经营一家福利彩票小店,勉强能维持生活,却因父亲患有乙肝大三阳日子开始过得捉襟见肘,但父亲丝毫没有因此亏待女儿,衣食住行都尽己所能给她提供最好的。帖子里还标榜她即使家有困难,却对外只字不提,不用此来搏得同情,相反她自强自立,乐观向上,品学兼优,不与其他同学争抢学校每年的补助生名额,这种品质值得全校同学敬仰和学习。
此帖一出,大家都很惊讶,第二天一进教室许意浓就听到同学们的议论。
“这发帖人是不是跟曹萦萦有仇?反其道而行之,看似夸她,实则深水井一口,高级黑啊。”
“如果都是真的,曹萦萦平常那副高高在上的大校花形象算是翻车了,她之前有说过她家是做外贸生意的,父母是只坐头等舱的空中飞人,本来要送她出国,但她自己想留在国内念书。”
立马得到响应,“对对对,她还说过她家住在盛世山庄。”
一众人面面相觑,盛世山庄,那可是C市的富人区别墅,人均劳斯莱斯、兰博基尼起步。
完美的校花滤镜破碎,有人不解地摇头,“这……就大可不必了吧?隐藏家庭情况是个人隐私,可以理解,但过于虚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一会儿曹萦萦来了,今天刘海没像平时那样用漂亮的夹子别上去,而是任由它长长垂下,遮住了那泛肿的双眼。
大家消音看着她面无表情地走到自己位置坐下,只是平常最迎合她的同桌今天一改常态没有第一时间贴上去,而是跟她保持着至少一臂的距离。稍后班主任也来了,她刚跨进教室曹萦萦同桌就快速站了起来,跑到她面前不知说了什么,班主任眉头一蹙,将她拉去了教室门口,几分钟后同桌回来,大家就看到她开始整理自己的书桌,像是要调位置。
又有人窃窃私语。
“怎么突然换座位了,是不是跟曹萦萦她爸有关系?”
“可乙肝主要通过血液,母婴,性接触传播,她同桌这样也有点……”
同桌默默不语地收拾东西,曹萦萦全程低着头,视而不见,可没隔多久,她前面的两个女生也站起来走向班主任,她周围的人就只有后面的王骁歧和周邺没动。这时,曹萦萦再也绷不住了,她觉得自己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捂着脸起身就往教室外跑,班主任见状赶紧追了出去……
后来曹萦萦停课休息了一周,大概是受了这件事的影响,她最终自主招生考试失利,没有拿到任何加分项,成了这届参考学生中的垫底。
许意浓通过一试二试三面,获得了10分的加分,附上小高考的5分,她报考A大可以加15分,如果选修两门再冲A加,还有报考高校的政策性加分;王骁歧则在同样的考核下因为数学奥林匹克国二成绩的加持,获得了自主招生最高加分项:高考只要过一本省控线,即可被A大录取。这其实已经没什么悬念了。
大家都在朝着自己的目标稳步向前,离成功只剩咫尺之距。
时间一晃就到了高考那天。
许意浓被吴老师强迫着穿了一件大红色的T恤还有一双红色的耐克运动鞋,说是预祝她旗开得胜的意思。
许意浓打心眼里抗拒,她当时问,“妈,你自己也是个老师,怎么还迷信?”
吴老师的回答是,“反正你都要穿的,一身红多喜庆?
“……”
高考考场就设在市一中,第一门语文,许意浓熟门熟路地来到自己所在的考场,走廊等候的时候她意外地遇到了江晋,他们俩的考场挨着,就在隔壁,彼时距离上一次她见到他,已经过去很久了。
两人先隔空互相微笑了一下,江晋朝她走过来,他稍做打量,有些忍俊不禁,“你也信这个?”
许意浓做无奈状,“我妈信。”
见江晋还在笑,她晃了晃手中的透明袋,“再笑我打人了啊。”
他抬手在她眼前一抓,做出结束的动作,“好了,收。”语毕,真的就不再笑了,恢复到了原先的一脸严肃。
这次反倒是许意浓被他逗笑了,“今天才发现你挺幽默。”
江晋微倚着墙,告诉她,“我一直很幽默,不止今天。”
闻言,许意浓静默了。
江晋扯开话题,问她,“目标A大?”
许意浓点头,“嗯,你呢?”
“警校。”
她仰头看他,有些讶异,“你要当警察?”
江晋又笑了,“怎么,我不像?”
她摸摸鼻子,“不是,是觉得很好。”又给他打气,“加油,你一定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人民警察。”
“好。”江晋应着,不动声色地举起透明的文件袋轻轻罩在她的头顶,替她挡去刺眼的艳阳,他更清楚地望着她,轻声说,“那我祝你心想事成,许意浓。”
许意浓再次点头,回之一笑,“你也是啊江晋。”
第47章
高考在一切准备就绪中正式开始,语文一向是最能□□的一门科目,照理来说只要保持好心态正常发挥一般问题都不大,但上天恰恰跟许意浓开了一个玩笑,给她整了一出插曲。
当她开始写文言文部分的翻译和分析,鼻子突然发干发痒,她心里咯噔一下,不是吧,这个时候鼻炎发作?
虽然她不停地用手揉搓,可是止不住那种由内而外的痒感,她疯狂捂着口鼻抑制住那如果一旦开闸就再也收不住的喷嚏,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是高考,她不能影响别人。
忽然试卷上落了一滴红色,之后是两滴,她立马擦拭干净仰了仰头不让鼻血继续下流。
好不容易止住了,她争分夺秒地继续答题,但在古诗词鉴赏写完翻页时她看到有一题的答题线上是空的,再核对题号,她才猛然发现自己刚因为流鼻血失神,在答卷纸上漏填了一题,导致从第七问开始就写在了下一问的答题线上,以此类推写串了整整四题,但按照规定,高考途中是不可以更换答题纸的。
她从未料到这种低级错误居然会在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在人生最关键的考试中,望着那被自己写错的答卷纸,眼皮凸凸直跳像在打架,但她不露痕迹地调整了自己,凝住心神后第一时间是找监考老师询问,像她这样的情况可不可以在卷面上标注一下正确的题号继续答题。
得到的反馈是不可以,监考老师表示如果做了标注很有可能被当成做过标记的答卷纸,有作弊嫌疑,所以他们给出的建议是:要么用笔划掉写串的答案再找空白处重新答题,要么只能用橡皮擦拭重写。
许意浓审视着被自己写得满满当当的答卷纸,哪里还有空余的地方让她重写那么多的答案?而且大面积图改答卷纸也可能会影响到她的卷面分。
抬眼扫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这么一折腾,已经浪费掉了好几分钟,她用最快的时间做出决定:弃卒保帅。先把漏写的第七题答案誊写到正确位置,再跳过其他写错的部分,将后面能答题目的都填写到正确的地方,回头剩下时间再解决这棘手的错误之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虽然后面答题还算顺畅,但这出师不利的插曲始终在她心中横亘了一个坎,时刻提醒着她要抓紧时间做题,还要留下时间回去整改,以至于她做现代文阅读的速度比平常快了许多,这场原本可以一帆风顺的语文考试在她这里无形成了一道闯关,她绕了个弯暂且算回归了正道,再一路披荆斩棘地来到了最后的关卡——作文。
她默读了一下写作事项与要求,是自己并不擅长的议论文,而且主题也很抽象不太好把握,许意浓深吸了一口气,闭目陷入冥想,脑海中如同电影过幕般回放着老师曾经教过的写作方法和可以套用的名人名言,待睁眼再看眼墙上的钟,只剩三十分钟了,归拢思绪,她右手掌在衣服上来回擦了几下湿漉漉的手汗,也没照常打遍腹稿,直接铺平答卷纸执起笔就开始写起了作文。
作文写完仅剩十分钟,她翻到答卷纸前面,用专擦水笔的橡皮狂擦填错的部分,这种橡皮带着磨砂材质,一个不小心就会把答卷纸擦破,所以她擦的时候得边赶时间边注意力度,擦一题补做一题,却是一目十行地将题目扫过去的,根本来不及让她深思熟虑,等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她其实还有一句话没写完,却已经被监考老师勒令放下了笔。
当她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被监考老师收走时,一股挫败感从天而降涌至全身,它如影随形地跟她一道出了考场,周围的同学有在喘气说过了第一关,有在迫不及待对答案的,偶尔他们的讨论声也会钻进她耳中,却跟失忆一样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他们所说的是哪一道题,仿佛她与他们考的完全不是一张试卷。
许意浓的脚步越走越沉,这是她第一次考完一门一点底都没有,还是最有把握的科目之一。
之后的几门她虽然发挥稳定,但总隐隐觉得不对劲,具体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当最后一天最后一门化学考结束,整个市一中都炸了,大家像冲破了枷锁束缚,重新获得自由与新生,在走廊、操场疯狂奔跑尖叫着,宛如涨潮后的海水,褪去了原有的平静,露出原本的波涛汹涌,肆无忌惮,唯独许意浓还紧绷着的状态与彻底放飞的大家显得格格不入,她正低头走着,还没缓过劲来,突然一双白色球鞋引入眼帘挡住了她的去路,她往左边让让那鞋又跟着她移步,再往右边让让还是如此,总之她到哪儿就挡到哪儿。
许意浓终于抬眸,相比她,王骁歧永远两手空空,考试文具全揣裤兜里,现在考完了,一出考场就扔了,但还是第一时间直奔向她的考场教室找到了她。
他像个障碍物杵在自己面前,许意浓不得不绕开走,却又被他一个挪步严严实实地一挡,直到两人站在一排参天大树后,那也算学校里隐蔽的一角,隔绝了教学楼那儿的人来人往。
他说,“我们谈谈。”
这是继上次冷战后他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许意浓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也没耐心继续周旋,加之语文考试残留的阴影,她心情压抑且极其抵触,口气并不好。
“不要。”
气氛空前凝滞,许意浓没动王骁歧也不动,再开口他声音有刻意的放缓。
“只要五分钟,说完就走。”
她不吭声,他继续征求她的意见。
“好不好?”
那前所未有的低声下气让许意浓抓着透明文件袋的手紧紧一攥,视线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反正始终没看他,从树阴的另一边传来的喧闹声依旧,她心烦意乱却又不受控制地动了恻隐,于是掏出刚从考场外拿回的手机解锁屏幕,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僵硬,“五分钟,计时开始。”
她的上纲上线和显而易见的排斥让王骁歧不禁失声,他像个木头人定在了原地,头一次觉得自己语言系统出现了紊乱,时间在指尖流逝,他的缄默不语更让许意浓确定又是一场他的恶作剧,可刚结束高考的她元气大伤,现在连气都无力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