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淼不负许意浓所望地让江晋收了钱,许意浓总算松了一口气。

  而那段时间她跟王骁歧好像也没什么话说了,互怼都变少了,他们两人说话最多的状态仅限于一起搭档做校干的时候,也是那个时候许意浓在学校外的小巷子里发现了王骁歧会抽烟,就这样还以身作在学校抓别人抽烟呢?

  那天又是他俩搭档,执勤的时候她要比平时上学早一些,只是天空不作美,阴霾一片,煞有狂风暴雨之势,果然出门的时候就下起了雨,伴随着阴风阵阵,雨势由小变大宛如天河暴注,噼里啪啦打在人脸上怪疼的,许意浓当时已经骑出一段路了,突然想到王骁歧会不会没带伞?

  于是一个掉头打道回府,她在小区楼道里跟要去上班的吴老师撞了个面。

  “你怎么又回来了啊?”吴老师问她。

  “我回来拿伞。”

  吴老师看到她书包边袋明明塞着一把,她拍拍她书包那口袋,“你书包里不是有吗?”

  许意浓“啊?”了一下,“哦,这把,这把有点坏了,弱不禁风的,我再拿把好的放学校里备着。”

  吴老师也忙着去上班,无暇顾及太多,只说,“家里鞋柜下面有几把还没用过的新伞,都是我们学校发的,你随便挑一把,下雨天,上学路上骑车注意安全。”

  “嗯,知道了。”

  许意浓冲进家从鞋柜底下挑了一把黑色的折叠伞快速塞进书包的另一侧,然抽出自己那把单手撑着骑车往学校去了,到了学校附近,雨势已经小了很多,她还是在校外那个小巷里看到的王骁歧,他单手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指尖萦绕着白色的雾气,又在偷偷抽烟。

  那是一幅少年氤氲在雨雾中的画卷,身形料峭,影影绰绰,如镶嵌其中,令人不忍打破。

  许意浓失神地盯着他手中那把伞,赫然醒悟般地停下车,她将手中的伞先反放在地上,拉开书包快速将边袋里的那把黑伞给塞了进去,生怕慢了一拍就会被发现什么。

  “磨磨唧唧在干嘛?”刚把书包拉好,她头顶已经被伞给罩住了,是王骁歧。

  她仰着头,看看头顶的伞再看看他,他手臂往前微送,将自己伞的一大半遮挡住了她。

  “检查一下有没有忘带考勤册。”她边说边弯腰去拾自己的伞,可一阵风吹来,伞比较轻,一刮就飞了,她刚准备下车去追,王骁歧已经把自己的伞塞进了她手中,她一愣,只觉掌心握着的伞柄上全是他残留的温度,心脏忽而被柔柔牵扯了一下。

  他淋着雨帮她去捡了伞,回来的时候头发已经湿哒哒的了。

  “检查东西不会找个屋檐下面?”当然,他嘴里依旧没个好话。

  “不会。”许意浓日常怼他,把手也一伸要跟他换回伞。

  他却无动于衷,突然问她,“吃过早饭了么?”

  许意浓其实刚在小吃街那边买了两个包子,但她故意问,“干嘛?你要请我吃早饭吗?”

  谁知他真的嗯了一声,许意浓身形一滞,王骁歧已经往小吃街走了,见她没跟上,他转身催促,“快点,过期不候。”

  许意浓不蹭白不蹭,麻利地跟上去,“那我今天可要坑死你!”

  两人来到那家炒饭店,许意浓忍不住问他,“你一大早就吃炒饭啊?”

  不觉得油腻吗?

  王骁歧拿过她手里的伞示意她先进去,“这里中午和晚上供应炒饭,早上是面。”

  许意浓故作嫌弃状,“你就请我吃面?”

  “那请你吃满汉全席?”王骁歧似笑非笑,站在外面把两人的伞甩干净挂放在了小吃店的门口。

  许意浓对他的反呛哼唧了一声,“满汉全席倒不用,全肉宴我可以考虑一下。”找了个空位坐下,不一会儿放好伞的王骁歧也坐了下来,两人直接面对面,未交错。

  他说,“还吃肉,也不怕胖。”

  许意浓瞪他,“我又不胖。”

  老板娘看到王骁歧就笑了,“还是番茄盖浇面?”

  他点头,又说,“今天加个荷包蛋吧。”再看向许意浓,“你呢?”

  “一样吧,我不用加荷包蛋。”

  老板娘记下了,又端凝了许意浓片刻,好像想起来她前段时间也来过,于是笑着问,“你们是?”

  “同学。”

  “同学。”

  两人同时说,然后互相看看,倏地,许意浓随意抽了一张纸开始擦桌子。

  老板娘也不是个多事的人,收了笑没再说话,就往里去了。

  一下安静了,两人无声地坐着,很怪也很别扭,许意浓擦桌子的动作一直未停,蓦的,她像是随口一问,“你是不是喜欢吃番茄啊?”

  光她就听到他点过好几回了。

  王骁歧嗯了一声,问她要不要喝水。

  许意浓说不用,周身再次陷入安静,两人傻不拉几干坐着直到面被端上来。

  许意浓跑上来习惯性地往面里倒了几圈醋,那酸味连王骁歧都闻着浓。

  “倒这么多醋?”他眼睁睁看着她那碗白汤面变成了黑汤面。

  许意浓不以为意,“对啊,我喜欢吃醋。”

  王骁歧抬眸看她一眼,在挑面的许意浓浑然不觉,只听他在对面轻笑了一声,“那你多吃点。”

  许意浓倒完醋要拿筷子的时候一双已经拆好的一次性的筷子已经递到了她眼前,她轻轻接过还未来得及说谢谢,听到他叮嘱般的口吻。

  “刚出锅,小心烫。”

  她嗯了一声,闷头吃面,只是偶尔会故作不经意地偷看对面几眼。

  一碗面,王骁歧比她吃的快,吃完他就安静坐着等她,许意浓也没再吃几口,放下筷子说好了。

  王骁歧抽了几张纸递给她,“饱了吗?”

  许意浓接过,“饱了。”

  “真饱了?”

  许意浓觉得他又在捉弄她,“真饱了,我又不是大胃王!”

  见王骁歧盯着她,她浑身不自在地想躲开,却又被他送来一张纸巾,“你是小孩么?嘴都擦不干净?”

  许意浓出糗般地拿过他的纸狂抹嘴,完了跟他确认,“现在呢?”

  他起身的时候顺手抽纸把她嘴边的最后一点残留轻轻一拭,“好了。”然后人就往收银台去了。

  许意浓在原地杵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跟上去,刚才纸巾的触感仿佛一直残留在唇角,明明不是肢体接触,可就像他用手碰了她一样,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她一直闷头走到门口去拿伞,耳根处却在不可名状的发烫,渐渐的连带着全身也烫了起来。

  站在外面等他的时候,她看着他付钱的侧影,那一刻许意浓第一次觉得原来他俩也能这么和谐,和谐得甚至有点像……

  “走了。”结完账王骁歧走了出来,手在她面前一挥。

  许意浓回神,却说,“等下。”

  王骁歧眼神探寻,许意浓跟他说,“你等我一会儿,马上。”说完转身就跑进了隔壁的小超市,从收银台前面的小货架上拿了一卷强劲薄荷味的曼妥思,快速付了钱再跑了出去。

  “喏,礼尚往来,你请我吃面,我请你吃糖。”她把曼妥思往王骁歧面前一送。

  他低头看看,“你喜欢这个味道的曼妥思?”

  “一般吧,就是下午第一节 课犯困的时候,含一块在嘴里会清醒一点,你也可以试试。”

  没想到王骁歧真的伸手接过,“行,我试试。”

  两人指尖无意相触,许意浓手倏然一麻脸再次一热,立刻跑开去推自己的自行车。

  她骑着车重新回到王骁歧身边,两人一个骑车一个走路,过了会儿她问他,“你车呢?”

  “没骑。”

  “干嘛不骑?”

  他看她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那么能耐,一手撑伞一手扶车,方圆几里内,唯你最酷。”

  “这很难吗?你们男生不是还能双手脱把骑车的吗?”许意浓反问。

  “难不难取决于风向。”王骁歧说完没多久他们就拐了弯。

  风顿时换了个方向,把许意浓手中的伞差点吹走,雨被风挟裹着从四面八方直涌而来,衣边摆动,夹杂着水渍贴在了身上,风还在无孔不入地往领口里灌,许意浓低着头再也无法单手撑伞骑车了,她双脚撑地,双手去抓伞,可逆向的风吹着伞底连带着她都站不稳,慌乱之际,一只有力的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抓着她轻而易举就将显要被吹走的伞给一把拉了回来。

  那灼热的触感从她的手背如同电流般钻进了身体,等她反应过来王骁歧已经帮她收起了她那把伞,然后从她手中拿回自己那把,还她伞的时候顺手用伞柄轻轻敲了敲她脑袋,

  他说,“平常不是挺厉害?现在拿把伞都拿不稳?”

  许意浓的心也跟着他的动作“扑通”了一下,又听他道,“还不走,真想被风吹跑是不是?”

  此刻变成了他替她撑伞,让她专心骑车。

  “那你呢?你不打伞?”她问。

  他步履沉稳依旧,“我伞大,够两个人撑。”

  雨势渐小,周围来到学校的学生稍许变多,许意浓赶紧跟上他的脚步,两人一高一矮的并排走着,均没再说话。

  他身上残留的淡淡烟草味有些许钻进了许意浓的鼻腔,她却意外的没打喷嚏,可心脏四周的血液却头一回像过年可以手拿的那种小烟花,噼里啪啦在体内一顿乱窜。

  后来巡视全校的时候她才发现他的右肩衣服那里湿了一滩,是帮她撑伞被雨淋湿的,心底不由咯噔了一下,她立刻在自己口袋里左摸摸右摸摸,却没找到半包纸巾,

  她不由懊恼,平常不是总会在口袋里备着纸巾的吗?怎么偏偏今天没随身带呢?

  等回到教室她又在包里搜寻,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包,刚要掏出来,却看到曹萦萦已经把自己的一大包抽纸递给他了。

  “你们男生是不是总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呐?下雨天也不注意。”那嗔怪的语气俨然像电视剧里的正宫。

  许意浓便默默地将自己的纸放回了书包原处,手也从课桌里伸了出来,之前狂热跳动的心脏渐渐归于平静,而后无声无息地回到了原有的频率。

  同天下午,第一节 课是化学,许意浓刚从午休中醒来,还懒洋洋地犯着困,她正揉着惺忪的睡眼从课桌里抽化学书,门口传来了男生们的打闹声,王骁歧一行人刚从小卖部回来,每个人手上拿着一瓶易拉罐饮料,自由又洒脱,一众人里里,身高都相差无几,唯独他最扎眼。

  林淼往教室前面瞥了他们一眼,没好气地跟许意浓嘀咕,“你知道吗?前几天校篮球队选拔赛,王骁歧在传球的时候把江晋给撞倒了,人家脚踝一崴韧带撕裂,可肿的不轻,所以才没能晋级。”

  这种学校内部的选拔不是很兴师动众,很多学生都不知道,林淼也是从男朋友范亦诚那儿得知的,许意浓听她说才知道还有这事,想起上次江晋帮过自己的事,她不禁微微蹙眉,王骁歧他怎么又这样?

  “而且他拒不道歉,气得十班参赛的男生当场弃权,十班人一个都没进。”林淼愤愤不平。

  同桌俩还在说着话,许意浓的脸突然被一个冷冰冰的东西一贴,冷得她打了个小激灵,原本还残留的困意瞬间消散,她头一抬就对上了王骁歧坏笑的双眼。

  原来是他用冰冻过的可乐易拉罐贴在了她右侧脸颊上,还扬着下巴绕有兴味地问,“清醒了吗?是不是比曼妥思提神醒脑更管用?”

  那易拉罐上的水覆在了许意浓的脸上,冰冰凉凉顺着皮肤滴滑进了颈脖,他明明还是那么骄纵与轻狂,可她眼前却满是少年鲜活且真切的笑。

  那一刻,所有的杂念被抛之脑后,许意浓仿佛又听到了自己“扑通扑通”的热切且狂乱的心跳声。

第32章

  “劝你少喝可乐。”直到脸颊被冷得不行了,许意浓开始往后躲。

  王骁歧眉梢微挑,唇角带着一丝笑意,似非让她说出来,“为什么?”

  他的笑许意浓看得恍眼,她头一低假借拿书伸手赶他,“上课了,快让。”

  可他似来了兴趣,跟她杠上了,就是不让。

  “咚——”地一声,化学老师直接从后门走进教室,同时用书角敲着门板。

  “好了各位,可以醒醒了,上课了。”

  很有效地惊醒了一片睡眼朦胧的人,大家打着哈欠顶着疲惫,拿书的拿书,抽卷子的抽卷子。

  王骁歧抛着可乐罐回到自己位置,许意浓忙用手擦掉脸上的水珠,可周身的空气一时间满是他的气息,久久消散不去。

  “你俩什么情况,一会儿好一会儿不好的。”林淼手上转着水笔斜眼旁看她。

  “谁跟他好。”许意浓极力否认。

  老师又在上面敲黑板,打断了林淼的碎碎念,整个教室一秒进入上课状态。

  许意浓脸颊上还有那冰凉的感觉,她手捋了一下碎发拢到耳后,余光不经意又扫到隔壁,他用纸巾囫囵抹了一把汗就目视讲台开始听课了,许意浓默默收回目光也看向讲台,明知道他刚刚只是心血来潮的捉弄,可那一节课,她从头到尾觉得自己成了一张阴阳脸,脸颊上的温度一面冷,一面热。

  下课后宣传委员来后排跟王骁歧商量出新一期黑板报的事。

  王骁歧俨然一个甩手掌柜,对着人家下巴朝许意浓那儿一扬,“问她。”

  宣传委员就真的看向她,许意浓把手中的笔一放,不接受甩锅,“什么我啊我的,你才是班长ok?”

  王骁歧站起身,打开桌上那罐可乐,“我授权给你,以后我主外,你主内。”他抬手往嘴里送了一口,喉结滚动,而后一锤定音,“嗯,就这么说定了。”

  “你,你……”明明在喝饮料的人是他,许意浓却差点呛了。

  你知道这话什么意思吗你?

  王骁歧说完手捧可乐走出了教室,又跟男生们插科打诨去了,好在宣传委员并未太在意,她推推自己厚重的远视镜只说,“主要我觉得,我们得搞得有创意点儿,我去看过每个班的上期黑板报了,十班一看就与众不同,排版特别好看,也不知道是原创的还是参考了什么画册,如果是参考了画册,最好能借过来看看,我们也学习学习。”

  不过她其他的想法倒挺多。

  “那还不简单。”突然曹萦萦面朝许意浓转了过来,对她意味深长道,“你同桌跟十班不是最熟了吗?”

  许意浓还未应声,曹莹莹已经一口帮她揽了下来,“这事交给许意浓,她呀,能搞定的。”

  许意浓当时心里一万只草泥马在奔腾:我可真谢谢你啊。

  “好啊。”宣传委员一个顺水推舟,对着许意浓,“那副班长,这事,就拜托了你啊。”

  两人一唱一和的样子,许意浓都怀疑是不是一伙的,都这样了她还能说什么?她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我试试吧。”

  看着走廊上若无其事喝着可乐的王骁歧,许意浓恨不得送上几个白眼,本来都是他的事,现在甩给了她,害她骑虎难下!

  好在林淼那儿确实没什么问题,麻利地交代男朋友去自己班上问了。

  “范亦诚说是他们班有个同学,从做广告的亲戚家里搜刮了不少排版画册,可比我们学校外面书店买的那种黑板报模板高大上多了,如果你要的话晚自习的时候可以去挑一本。”林淼这样告诉她。

  许意浓觉得自己跟十班也不熟,贸然去有些突兀,便跟林淼商量,“要不你随便帮我挑一本得了。”

  “可别,我审美真一般,范亦诚说画册各种风格多着呢,万一挑了本最普通的,到时候还得换,麻烦。”林淼一副不想掺和的样子,她看看许意浓,“怎么?去十班还怕谁吃了你不成?”

  “不是,我不熟。”许意浓坦言。

  “我带你去啊,你再带上宣传委员,你俩一起跟我去不就行了吗,多大的事啊。”

  林淼都这么说了,许意浓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答应,可等她跟宣传文员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宣传委员又开始推脱,“你去就行了吧,班长说了,一切你做主。”

  就这么你推我,我推你,最终演变成了许意浓一个人的事了。

  晚自习前跟林淼去十班的路上,许意浓已经在心里把王骁歧骂了不下十遍,都是他挑出来的事!

  十班在她们下面两层,她们刚走到十班门口,那教室里就沸腾了,纷纷探头相望,有看林淼的也有看许意浓的,许意浓一向不喜欢被围观,脸别开了些。

  有好事者直接喊,“范亦诚,你一班的老婆来找你了!”

  露骨得丝毫不遮掩,听得许意浓心惊肉跳,立刻往两边张望一下,生怕有老师经过,比林淼还心虚。

  范亦诚抬脚就踹了一下那人的椅子,“我又不是没眼睛,要你嚷嚷?”又补上两脚,狂按他头,“就你嗓门儿大是不是?是不是?”收拾完同学他直往教室后面走,看起来是打算从后门出来。

  果然后门很快开了,可出来的除了范亦诚还有江晋,他手中拿着厚厚一叠画册。

  许意浓看到江晋后下意识地看了林淼一眼,眸中有差异,林淼毫不知情地耸耸肩,“范亦诚之前也没跟我说那有画册的同学就是江晋。”

  江晋走路还有些不自然,脚明显是受了伤,可见王骁歧撞他那下不轻。

  他来到许意浓面前站定,比她高出不少,“今天,认得我了?”

  他意有所指,许意浓不禁局促道,“上次真是谢谢你了。”

  江晋笑笑,唇红齿白,“谢什么,钱你不是原封不动还给我了?”

  “谢谢你替我解围。”许意浓解释。

  “举手之劳。”江晋却是云淡风轻。

  林淼跟范亦诚两人安静如鸡地看看他再看看她,范亦诚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好了,以后都是一家人,不用搞得那么拘束哈。”

  这话许意浓听着有些别扭,江晋立刻用手肘撞了一下范亦诚的腰,疼得他龇牙咧嘴再也说不出话来。

  江晋跟她打招呼,“他说话不过脑,口无遮拦的,不好意思。”

  林淼也掐着男朋友忙打圆场,“对啊对啊,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她面朝江晋,话题再一岔,“那个,不是来借画册的吗?给我们看看呗?”

  江晋将一叠画册送到许意浓眼前,一本本的给她介绍风格,适合什么样的主题。

  他耐心又细致,让许意浓心底更觉惭愧,之前还钱的事她让林淼男朋友出面,是不是太没诚意了?

  “你看你需要哪种风格的?”末了,他问。

  许意浓答非所问了一下,“你是你们班的文艺委员吗?”

  江晋笑着反问,“你觉得呢?”

  范亦诚替他说了,“他啊,才懒得做班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但集体荣誉感很强,黑板报这种事也可劲出力,能写能画。”他把手往他们班的黑板报上一扬,十分骄傲,“这可全是出自江晋一个人的手笔。”

  许意浓往里投了一眼,之前只听宣传委员说十班黑板报出的好,亲眼一见果然不假,她忍不住感叹,“你的粉笔字写的真好看。”

  当事人还没说话,范亦诚已经开始替他嘚瑟,“是吧,练过的,行家,正楷行书都堪称一绝,从小拿奖拿到手软,试卷都是被当做范例展示的。”

  许意浓由衷佩服,“真厉害。”

  江晋却没当回事,“除了在语文考试上沾点光,其他一点儿用都没有。”

  “谁说的,将来会有用的,能写一手好字也是一技之长。”许意浓并不苟同他的观点。

  “那就借你吉言了。”江晋接下了她的褒奖,又重新回到原来的话题,“这样,你告诉我你们想要的样子,我来给你挑。”

  许意浓觉得这样太麻烦他了,“要不,方便的话我多拿两本走,给我们宣传委员也看看,再做决定?”

  江晋点头,“也行。”

  于是许意浓挑了三本,“谢谢你了。”

  “不客气。”

  晚自习的铃声乍然响起,许意浓道完谢捧着画册准备跟林淼回去,范亦诚却突然提议,“不如你俩互相加个企鹅,回头有什么,也好联系嘛。”

  许意浓有些为难地看向林淼,林淼摆摆手帮她说,“嗨呀,她手机里压根没下载QQ,我都没她QQ。”

  岂料范亦诚哦了一声,“那手机号也成啊。”

  江晋似看出了什么,则说,“没事,反正教室就楼上楼下的,有什么直接找我,或者让林淼传话都行的。”

  只是这样一来,反倒衬得许意浓小家子气了,人家毕竟帮了她两次忙,犹豫片刻,她最终还是从袋中拿出了手机,就这样两人互换了联系方式。

  “我尽快把画册还你。”许意浓走之前跟江晋说。

  江晋:“没事,我也不急,你慢慢用。”

  “谢谢。”

  他又笑了,“你已经说第二遍了。”

  晚自习的第二轮铃声又响起,范亦诚揉揉林淼的脑袋,“好了,你们快回教室吧。”

  林淼乖乖点头,挽过许意浓的胳膊跟他们道别,“那我们走咯?”

  范亦诚跟江晋同时点头,连目送的眼神都一致。

  等两个女孩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走廊,江晋的腰被范亦诚反撞了一记。

  “你就说!是不是兄弟!”

  江晋这才把视线收回,眼底满满的暖意,“是是是。”

  “事成了,你可欠我和林淼一个大人情。”范亦诚还不依不饶。

  江晋抬手给他一拳,“知道,啰嗦。”随后他紧握着手机,眉眼藏不住笑地回了教室。

  那日晚霞铺天渲染苍穹,落日余辉一泻千里,罩洒在少男少女们的身上,唯独许意浓离去的那一帧画面最为美好。

  许意浓借到了画册,宣传委员如获至宝,下课她们讨论主题和细节的时候曹萦萦也被宣传委员拉了过来。

  宣传委员跟许意浓说,“曹萦萦是学习委员,写字好看,这期由她负责粉笔字这块。”

  曹萦萦一脸谦虚,“哪有啊,我粉笔字一般的,是你非要拉上我。”

  “哎呀,你就别谦虚了,班上你的字要是第二可没人敢称第一了。”

  许意浓看着她俩装模作样,全程默不作声,只配合敲定了最终方案。

  晚自习下课的时候曹萦萦相比往常看起来磨磨蹭蹭,像等着要做什么,许意浓当时还在收拾东西,心想就算要出黑板报她也不用这么积极吧,排版还没画好难道她就要先摘抄粉笔字了?

  后来她看到打完球的王骁歧回到教室拿书包,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人家是有正事,哪是为了什么黑板报。

  她赶紧收拾完,拎着书包直往前走,知趣地给他们腾地儿,只是跟回位置的王骁歧在过道相撞了,是真的结结实实碰了一下,可她头也不抬地继续往前走了,一句话都没说。

  王骁歧看了她一眼,回位置拿了书包就要走,这时坐在前面的曹萦萦捧着什么突然站了起来……

  许意浓觉得自己身上也沾了王骁歧的汗,黏黏腻腻的难受死了,她刚跨出教室,曹萦萦娇柔的声音传入耳畔,像近在咫尺。

  “生日快乐啊,王骁歧。”

  许意浓脚步微顿,而后走得头也不回……

  偌大的校园里仿佛只剩下自行车车轮的滚动声,夹杂着许意浓飘忽的思绪。

  ——

  “吃过早饭了吗?”

  早上他请她吃了面,今天又是他的生日,他们在他生日的这一天一起吃了面。

  可下一秒脑海里就浮现出初三那晚的画面,他对她说,“别多想。”

  许意浓立刻打断了恍惚的回想,一切只是凑巧罢了,人家让你别多想你就别多想!

  可到了校门口她却像定住了一样,怎么都挪不动脚步直接回家。

  她惴惴不安地看向手表,暗自数着时间。

  五分钟,十分钟,十二分钟……

  他们还没出来。

  十五分钟的时候总算听到动静了,许意浓往里一瞧,有两个身影一高一矮的各自推着自行车从已经暗下的教学楼处慢慢走向校外。

  昏黄的路灯下,他们脚下的黑影被拉得老长,时不时的交叠在一起,看起来亲密无间,和谐无比。

  许意浓觉得自己像个躲在暗处偷窥的小丑,见不得光,她不屑这样的自己却又控制不住地留在了原地,耳边反反复复都是曹萦萦那句,“生日快乐啊,王骁歧。”

  很快他们走出来了,许意浓躲在了学校门口那具敦实的石狮身后,那巨大的身躯正好将她遮挡得严严实实,无人能发现。

  她听到他们互相说再见,然后曹萦萦先行离开,王骁歧站了会儿才跨上车走了。

  沉沉夜色围拢,清辉月光下,地上像被洒了一层水银,周围树风抖擞,传来叶子摩擦的阵阵沙沙声,初秋的夜总是带着一丝凉意。

  躲在石狮身边的许意浓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才默默推着自行车往家的方向去。

  她迟迟没有上车,形单影只的走在越发空旷的街道,也不知走了多久,她才盯着路灯下自己那道孤寂的影子,低如蚊蚋地说了句,“生日快乐,王骁歧……”

第33章

  隔天一早,许意浓少有的起晚了,吴老师敲第三遍的时候她顶着一头乱发出来了,手里揣着个复读机一如既往的公放着英语,闷不做声地往卫生间去了。

  吴老师给她快速叠着被子,发现枕头边是一堆团起来的纸巾,她边收拾边叹气,“你这鼻炎,每逢换季就发作,从小也带你看了不少医生,怎么就治标不治本呢?”

  许意浓在卫生间刷着牙,没应声,也不知是不是复读机声音太大没听见。

  吴老师动作十分麻利,三下五除二就帮她整理好了床铺,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又对着卫生间说了句,“今天你小姑小生日,中午一起去你奶奶家吃饭。”

  许意浓嘴边的牙膏泡沫都没擦干净,手举着牙刷当场就一百个不愿意,“我不去。”

  吴老师对她的反应没有太意外,“中午我跟你爸都不去,你再不去,回头落个话柄。”

  每次都这样。

  “所以我是你俩的挡箭牌吗?”许意浓已经受够了奶奶家的气氛,明明吴老师也知道她不喜欢。

  吴老师从厨房里给她端出早饭,“你只负责吃饭,她说什么你左耳进右耳出不就行了?”

  “那你自己怎么不去?”

  “我忙啊。”

  看,永远如此。

  许意浓胡乱用水抹了一把脸,连洗面奶都不用。集训的时候宿舍里都在讨论各自用的洗面奶牌子,唯独她插不上话,有次恰好曹萦萦跟她一起洗漱,人家先挤出黄豆般大小的洗面奶,打湿搓出泡沫,然后不紧不慢地涂在脸上打圈圈,她正在做这一系列操作的时候,许意浓只拿了自己的脸盆注入了三分之二的冷水,完了直接一个扎头,来了个闷水。

  许意浓的肺活量很好,通常可以闷水40到50秒,这段时间对她而言不仅仅是用来洗脸的,还可以让大脑放空到一个最清醒的状态,等再也憋不住了,才重新冒出来,毛巾一抹,完事儿。

  那厢曹萦萦脸上的泡沫还没打完,许意浓已经结束了,当时她挤眉弄眼嫌弃样子简直溢于言表。

  此刻许意浓耳边一直传来吴老师的絮絮叨叨,以及她火急火燎去鞋柜换鞋的摆弄声,听声音她应该是闷着头的,“早饭我来不及弄了,你自己去学校门口买点儿,一定记得吃啊。”

  许意浓今天没有闷水,擦干脸走出卫生间,对着吴老师冷不丁冒出一句,“妈,你有真正关心过我吗?”

  吴老师穿鞋的动作一顿,抬眸蹙眉,又对上她的追问,“我跟你的学生们,到底,谁更重要?”

  她扶着鞋柜站直了些,神情困惑,“浓浓,你怎么了?”

  母女俩一个站在这头,一个站在那头,明明距离不远,却如同隔了一条沟壑,它无形却也不可逾越。

  许意浓的复读机还在慷慨激昂地放着英语,仿佛不知倦怠,在那阵阵的聒噪声中,吴老师缓了缓神,连带着语气也放轻了些,“是不是,最近学习压力有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