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铃悠然笑道:“不错,等他能动的时候,只要他的手一动,你们就再见了!”

  至尊宝动容道:“你说他是谁?”

  铃铃道:“他就是小李飞刀!”

  至尊宝呆住了,呆了半晌,才慢慢地摇着头道:“我不信,他若真是李寻欢,怎会看上你这么样一个小丫头?”

  铃铃道:“他并没有看上我,是我看上了他,所以才希望你们快杀了他。”

  至尊宝道:“为什么?”

  铃铃道:“我家小姐常告诉我,你若看上一个男人,他却看不上你,那么你就宁可要了他的命,也不能让他落到别的女人手上。”

  至尊宝叹了口气道:“想不到这小丫头的心肠竟比我还毒辣。”

  铃铃道:“难道你还想要他的人么?你真有这么大的胆子?”

  至尊宝沉吟着,缓缓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能和李寻欢这样的名男人做一夜夫妻,就算死也不冤枉了。”

  她又向蓝蝎子一笑,接着道:“但你也不必着急,我要过他的人之后,还是有法子再让你要他的命。”

  蓝蝎子沉着脸不说话。

  至尊宝道:“你莫忘了,我这次来,是为了要帮你的忙,你好歹也得给我个面子。”

  蓝蝎子默然半晌,道:“男人的手若被砍断了,你还有兴趣么?”

  至尊宝笑道:“手断了倒没有什么关系,只要别的地方不断就行了。”

  蓝蝎子道:“那么我就要他一只手!”

  至尊宝想了想,道:“左手还是右手?”

  蓝蝎子恨恨道:“他折断了我的右手,我也要他的一只右手!”

  至尊宝叹了口气,道:“好,你来吧……但切莫弄得鲜血淋漓的,叫人恶心,用你那根蝎子尾巴随便在他手上螫一下就算了吧。”

  蓝蝎子道:“好,就这么办。”

  她慢慢地走了过来,眼睛闪着光。

  铃铃大声说:“你们真敢这么样对他?”

  至尊宝柔声道:“小妹妹,难道你又心疼了么?”

  她话未说完。

  蓝蝎子衣袖中已飞出一道青蓝色的电光,闪电般向李寻欢右臂刺下——只听一声惨呼,历久不绝。

  李寻欢,“砰”地跌在地上!

  谁也想不到这声惨呼竟是至尊宝发出的。 

  惨呼声中,她已抛下了李寻欢,疯狂般向蓝蝎子冲了过去。

  蓝蝎子腰肢一扭,滑开了七八尺。

  谁知至尊宝的腰虽比水桶还粗,动作反应却奇快无比,骤然一翻身,已抓住了蓝蝎子的手。

  蓝蝎子的脸都吓白了。

  至尊宝一张脸已变成青蓝色,变得说不出的狰狞可怖,双睛怒凸,瞪着蓝蝎子,咬牙道:

  “你……你好大的胆子,敢暗算我,我要你的命!”

  只听咔嚓一声,蓝蝎子的一只手已被她连着衣袖拧了下来。

  蓝蝎子又滑开数尺,脸上竟连半点痛苦之色都没有。

  至尊宝拧断的还是她一只右手。

  蓝蝎子已忽然大笑起来,格格笑道:“你再看看你手里抓的是什么?”

  至尊宝一抬手,只见裹在半截衣袖中的只不过是一段闪着青光的“蝎子尾巴”,原来蓝蝎子右手被李寻欢折断后,就将自己用的兵器接在断腕上,用她那宽大的衣袖遮住谁也看不出。

  蓝蝎子道:“中了我蝎尾之毒,走不出七步必死无疑,就算你身子

  比别人大些,毒性发作慢些,你能再走三步还不倒下,我佩服你。”

  至尊宝狂吼一声,又冲出。

  她果然还未冲出三步,就已倒下。

  蓝蝎子再也不看她一眼,转身走到李寻欢面前,垂着头,冷冷地望着他,过了半晌,才缓缓道:

  “伊哭就是为了去找林仙儿才会死的,我到这里来,本是为了要找林仙儿算账,和你本无关系。”

  铃铃又插嘴道:“你若想他说话,为什么不解开他的穴道?”

  蓝蝎子根本不理她,接着又道:“你虽然废了我的一只手,却未要我的命,总算对我有恩,我这人一生恩怨最分明,你对我有点水之恩,我就不能眼看着你被那猪糟蹋。”

  李寻欢暗中叹息了一声,他实未看出蓝蝎子竟是这么样一个人。

  蓝蝎子冷冷道:“现在我既已还了你的债,你欠我的自然也非还不可,我也只要你一只右手,这总不算过分吧。”

  李寻欢忽然笑了笑,慢慢地将右手伸了出来。

  蓝蝎子呆住了,铃铃也呆住了。

  李寻欢的手竟已能活动,竟未发出他的小李飞刀!

  蓝蝎子望着这只手,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

  铃铃却已忍不住道:“你……你这只手怎么忽然能动了?”

  李寻欢苦笑道:“我本就在运气解穴,只可惜功夫不到家,一直无法冲破最后一关,谁知方才那一跌,却帮了我的忙。”

  铃铃道:“那么你为何还如此听话,她要你这只手,你就乖乖地伸出来给她你……为何不给她一刀?”

  李寻欢沉下了脸,也不理她了,缓缓道:“蓝姑娘,你要的实不过分,我也毫无怨言,请。”

  蓝蝎子又沉默了很久,才长长叹息了一声,喃喃道:“世上竟真有这样的人……世上竟真有上这样的人……”

  她将这句话一连说了两遍,突然跺了跺脚,掉头就走。

  但李寻欢不知何时已跃起,挡住了她的去路,道:“请等一等。”

  第四十五回 千钧一发

  蓝蝎子凄然一笑,道:“还等什么?从你伸出手的那一瞬间,你就已将你的债还清了,我虽是个女人,却也还懂得‘道义’两字。”

  铃铃眨着眼,突又插嘴道:“女人天生就可以不讲道义,这本是女人的权利,男人天生比女人强,所以本该让女人几分。”

  蓝蝎子道:“这话是谁说的?”

  铃铃道:“当然是我们家小姐说的。”

  蓝蝎子道:“你很听她的话?”

  铃铃道:“她是在为我们女人说话,只要是女人,就该听她的。”

  蓝蝎子忽然走过去,正正反反给了她十几个耳光。

  铃铃被打得呆住了。

  蓝蝎子冷冷道:“我也和你们一样,并不是好人,但我却要打你,你可知道为了什么?”

  铃铃咬着牙,道:“因为你……你是个……”

  话未说完,忽然掩着脸哭了起来。

  蓝蝎子道:“就因为世上有了你们这种女人,所以女人才会被男人看不起,就因为男人看不起女人,所以我才要报复,才会做出那些事。”

  她声音渐渐低了下来,似已有些哽咽,缓缓接着道:“我做那些事的时候,心里也知道,那不但是在毁别人,也是在毁我自己,我这一生,就是被我自己这样毁了的。”

  李寻欢柔声道:“过去的事已过去了,你还年轻,还可以从头做起。”

  蓝蝎子长长叹息了一声,黯然道:“也许你是这么样想,但别人呢……别人呢……”

  李寻欢道:“只要自己问心无愧,何必去管别人怎么想?一个人是为了自己活着,并不是为了别人。”

  蓝蝎子抬起头,凝注着他,一字字道:“你是完全为自己活着的吗?”

  李寻欢道:“我……”

  蓝蝎子还是在凝注着他,嘴角露出一丝凄凉的微笑,喃喃道:“能认识你这样的人,任何人都不会后悔的,只可惜我为何没有在十年前认识你呢?……”

  这句话她并没有说完,已掠了出去。

  只听她语声远远传来,道:“将至尊宝的尸身留着,我会来安排她的后事,我做的事,一向用不着别人替我操心……”说到最后一字,人已远去。

  铃铃本来还在轻轻啜泣着,此刻忽然抬起头来,冷笑道:“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事,却偏偏要怨别人;自己明明不是个好东西,却偏偏还要逞英雄,充好汉。这种人我见了最恶心,恶心得要命。”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其实她倒并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种人。”

  铃铃撇了撇嘴,道:“她做的那些事,你以为我不知道?”

  李寻欢缓缓道:“无论她做过什么事,但她的本性还是善良的,一个人只要本性善良,就还有救药。”

  铃铃眼圈又红了,咬着嘴唇道:“你一定认为我的本性很坏,已无可救药了,是不是?”

  李寻欢笑了笑,柔声道:“你还是个孩子,还不懂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只要有个人能好好地教教你,还来得及。”

  铃铃眨了眨眼睛,道:“你肯教我么?”

  李寻欢道:“只要有机会,以后……”

  铃铃道:“以后?为什么要等到以后,现在……”

  李寻欢道:“你知道我现在一定要去找郭嵩阳,只要我还能回来……”

  铃铃又打断了他的话,道:“我知道,你这一去就永远再也不会回到这里来的了,我只不过是个小孩子,像你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为了我回来?”

  她揉了揉眼睛,接着又道:“何况,我本不是你的什么人,我将来是好是坏,你根本就不会关心,我将来就算变得比蓝蝎子还坏十倍,也和你没关系,我就算被人杀死在路上,你也不会来替我收尸。”

  她越说越伤心,说着说着,眼泪像断线珍珠般落了下来,好像她以后若不能学好,就完全是李寻欢害的。

  在这么一个小姑娘面前,又有谁的心肠能硬得下来?

  李寻欢只有苦笑道:“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铃铃用手掩着脸,道:“像你这样的忙人,等你想到我,再回来的时候,我说不定早已死了,早已变成了个又丑又坏的老太婆。”

  李寻欢道:“我很快就会回来……”

  他这句话还未说完,铃铃已不哭了,道:“真的很快?你说什么时候?我等你。”

  李寻欢苦笑道:“只要我还活着,等见到郭嵩阳后,我一定先回来看你一次。”

  铃铃已跳了起来,破涕为笑,跳起来抱住李寻欢的脖子,道:“你真是个好人,为了你,我一定也要做个好人,可是你千万不能骗我,否则我就绝不会学好的。”

  李寻欢心上的负担本来已够重的了,现在却又重了许多。

  铃铃这一生是好是坏,现在竟似已变成了他的责任,连推也推不掉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会将这烫山芋接到手里的。

  他只有苦笑。

  他这一生中,接到的烫山芋的确太多了。

  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安排这小姑娘,也没有空来为这件事烦恼,现在他心里只有一件事!

  他只希望郭嵩阳还没有遇到荆无命和上官金虹。

  他只希望自己现在赶去还不太迟。

  现在的确还不太迟。

  秋日仍未落到山后,泉水在阳光里闪烁如金。

  金黄色的泉水中,忽然飘来一片枫叶,接着是两片,三片,七片,八片……无数片。

  枫叶红如血,泉水似也被染血了。

  秋尚未残,枫叶怎会凋落?

  “难道这些枫叶会是被荆无命和郭嵩阳的剑气摧落的么?”

  李寻欢的心情更沉重,因为他已从这些落叶中看出了两件事。

  郭嵩阳和荆无命、上官金虹的决战必已开始!

  这一场决战必定是惊心动魄,惨烈无比。

  郭嵩阳必已陷入苦斗之中,是以枫林才会被他们的剑气摧残得如此之剧,由此可见,他至少已支持了很久。

  他是否还能支持下去呢?

  李寻欢恨不能肋生双翅,立刻飞到那里。

  枫林中落红满地。

  满山红叶竟已被剑气摧落十之六七。天地萧杀,落叶在秋风中卷舞,看来就宛如满天血云。

  但除了风卷落叶外,四下就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恶战莫非已结束?

  战胜的是谁?

  枫林中寂无人影,秋风纵能语,却也无法说出李寻欢想知道的消息,只有流水的呜咽,仿佛在为战败的人悲惜。

  郭嵩阳若已战死,他的尸身在哪里?

  泉水中的落叶渐远,渐疏。

  李寻欢俯首站在泉水旁,又弯下腰去不停地咳嗽起来。

  秋日终于已没人山后,他忽然发现这本来极清澈的泉水,此刻竟带着一丝淡淡的红色。

  是不是战败者的鲜血将流水染红的?

  李寻欢抬起头,大步向泉水尽头处走了过去,只见一缕飞泉,自山巅倒挂而下,一泻百丈,矫若神龙。

  在这百丈飞泉中,竟孤零零地挂着一个人。

  这人就挂在离地面两三丈处,泉水一泻数十丈,到了这里,水力最猛,却也未能将这人冲下来。

  这人穿的仿佛是件黑色的衣服,衣服已被泉水冲得七零八落,一片片黑色的碎布,随着水花四下飞激。

  但这人还是直挺挺地挂在那里,动也不动。

  李寻欢失声道:“郭嵩阳……郭兄……”

  他身形已随着呼声飞掠而起,只觉眼前水雾迷蒙,寒气袭人,接着,他又觉得一股源源不尽、势不可当的大力冲激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