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小红摇头道:“不对,赢的人可以一直问下去,直到输为止。”
李寻欢笑道:“你若一直问我些你的私人琐事,我岂非要一直输到底?”
孙小红也笑了,道:“我当然不能问你那些话,我若问你,我母亲是谁,我兄弟有几人,我有几岁……你当然不知道。”
李寻欢道:“那么,你准备问些什么呢?”
孙小红道:“只要拼酒一开始,你就可以听到我要问些什么。”
李寻欢拿起杯酒,笑道:“我已在准备输了。”
孙小红笑道:“好,你听着,我现在就开始问你第一句话。”
她忽然隐去了笑容,目光凝注着李寻欢,一字字道:“你知不知道那封信是谁写的?”
这句话实在问得很惊人!
李寻欢的眼睛立刻亮了,失声道:“我不知道……你难道知道?”
孙小红淡淡一笑,道:“我若不知道,就不会问你了,写那封信的人就是……”
她故意停住语声,停了很久,才缓缓接着道:“就是林仙儿!”
这问题的回答更惊人!
李寻欢虽然一向很沉得住气,此刻也不禁耸然动容,道:“你怎么知道是她?”
孙小红悠然道:“现在还未轮到你问我,先喝了这杯酒再说吧!”
李寻欢立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孙小红道:“你可知道阿飞现在的情况?”
李寻欢道:“不知道。”
孙小红道:“他虽然还是和林仙儿在一起,但林仙儿做的事,他却完全被蒙在鼓里。”
李寻欢急着问道:“他……他现在何处?”
孙小红摇着头,叹着气道:“你怎么如此性急,等你赢了时再问也不迟呀?”
李寻欢只好将第二杯酒也喝了下去,这杯子比碗还大,他喝得比平时更快,因为他急着要听第三个问题。
孙小红道:“你可知道林仙儿为何要写那封信?”
李寻欢道:“不知道。”
他虽已隐约地猜出了林仙儿的目的,却还是无法确定。
孙小红道:“因为她知道只要有人想对龙夫人林诗音不利,你就一定会挺身而出的,她要诱你现身,再找人杀你!因为她一直将你当做最大的对头,最怕的是你,最恨的也是你,你若不死,她就不敢出头。”
李寻欢长长叹了口气,喝下第三杯酒。
孙小红道:“你可知道第一个要杀你的人是谁?”
李寻欢苦笑道:“要杀我的人太多了,又岂非一个?”
孙小红道:“但能杀得了你的人却也许只有两三个,第一个就是上官金虹!”
这回答并未出李寻欢意料,他喝下第四杯,却又忍不住问道:“他现在来了么?”
第三十四回 惊人的消息
孙小红摇着头笑道:“你看你,老毛病又犯了,还未轮到你问的时候,你偏偏要问。”
她接着又道:“上官金虹这人的脾气,你当然知道,普通的宝藏,自然不能令他动心,这次他怎么会动了心呢?”
李寻欢道:“不知道。”
孙小红道:“因为他听说昔年天下第一位名侠沈浪是令尊的好朋友。”
李寻欢道:“沈大侠的确是先父的道义之交,但他多年前便已买棹东渡,退隐于海外之仙山,却和这件事有何关系?”
孙小红笑道:“我就让你先问一问吧,不然我看你真要憋死了,但你却得先喝三大杯,我才回答你这个问题。”
她仿佛存心想将李寻欢灌醉似的,只不过她的问题实在太惊人,回答更惊人,李寻欢明知要喝醉,也只得喝下去。
孙小红这才接着道:“因为他听说沈大侠归隐之前,曾托令尊保管两本书,这两本书就是他毕生所练的武功心法,你只练了其中的一本,小李飞刀就已无敌于天下,若是两本都练成,那还得了?所以连上官金虹那样的人也无法不动心了。”
李寻欢怔了半晌,苦笑道:“若真有这回事,怎会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孙小红道:“我也知道这全是林仙儿造出来的谣言,沈大侠绝世惊才,最了解人心之弱点,又怎会留下什么武功秘笈来让后人争夺?”
她笑了笑,缓缓接着道:“就算他有武功秘笈要留下,也不会留在你家,他和令尊既然是道义之交,又怎会在你家留下个祸胎?”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正是如此。”
孙小红眨着眼,道:“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我,我若不让你赢一次,你不急死才怪,所以我现在要问你的,你一定能回答得出。”
她眼睛瞅着李寻欢,慢慢地问道:“你现在心里头是不是还只有她一个人?甚至不惜为她而死……我说的‘她’是谁,你自然知道的。”
李寻欢又怔住了。
他从未想到孙小红会问出这么样一句话来。
无论谁问他这句话,他本绝不会回答的——这是他一生中最痛苦的秘密,也是他最秘密的痛苦。
若有人问他这句话,无异将一把刀刺人他心里。
他实在不懂孙小红为何要问出来?
但孙小红的目光却仍是那么温柔,看不出有丝毫恶意。
少女们太多好奇,她难道也只是为了好奇?
她自然绝不会是为了要伤害李寻欢的,否则她怎会向李寻欢说出那么多秘密?而且每件秘密说出后都只有对李寻欢有利。
但她究竟是谁呢?
她怎么知道那么多秘密?
她的祖父显然也是位风尘异人,“孙白发”看来只不过是他的化名,那么,他本来的名字是什么呢?
他出城去接的是谁?是不是上官金虹?
阿飞和林仙儿究竟藏在哪里?
这许多问题正是李寻欢不惜牺牲一切也得知道的!
李寻欢沉默了很久,终于长长叹息了一声,黯然道:“只道无情却有情,情到浓时情转薄……是无情?是有情?又有谁分得清?又有谁……”
他语声越来越低,终于连听也听不清了。
孙小红也长长叹息了一声,幽幽道:“多情自古空余恨,你这又是何苦?……又是何苦……”
她声音更低,简直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过了很久,她才忽然举杯一饮而尽,展颜笑道:“这次我认输了,你问吧,你可以继续问下去,但我若能回答,还是算你输,你还是要喝一杯。”
李寻欢沉吟着,问道:“阿飞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
孙小红笑了笑,道:“我早就知道你第一句要问的就是这句话了,除了‘她’之外,阿飞恐怕就是你最关心的人。”
李寻欢叹道:“无论谁交到他那种朋友,都无法不关心他的。”
孙小红悠悠笑道:“若有人能交到你这种朋友,岂非也一样无法不关心你?”
她笑得似乎有些奇怪,忽然自怀中取出个纸卷,道:“这就是阿飞住的地方,你按图寻访,就能找到他。”
李寻欢紧紧握住了这纸卷,道:“多谢。”
这是他同一天内第二次说“谢”字。
孙小红盯着他,道:“我对你说出了你最切身的秘密,你不谢我,我告诉你是谁要杀你,你也不谢我,现在你为何要谢我?”
李寻欢沉默着。
孙小红道:“你纵然不说,我也知道,因为你有了这张图,就可以找到阿飞,你只有找到他,才可能救他,劝他莫要对一个不值得爱的女人太迷恋,劝他莫要毁了自己,你是为了他才谢我的。”
她笑得仿佛很凄凉,幽幽道:“这正如你为了林诗音而谢郭嵩阳一样……你难道永远也不会为了自己说个‘谢’字么?”
李寻欢还是沉默着。
孙小红凝注着他,目光更温柔,轻轻叹息着道:“我爷爷常说,一个人若是总不为自己着想,活着也未免太可怜了。”
李寻欢忽然笑了笑,淡淡道:“一个人若总是为自己着想,活着岂非更可怜?”
孙小红也沉默了起来。
她仔细咀嚼着李寻欢这两句话中的滋味,过了很久,嘴角才渐渐露出一丝温柔的微笑。
一个人若总是为自己着想,活着也实在无趣得很。
李寻欢又喝了杯酒,道:“孙老爷子出城去接人,却不知接的是谁?”
孙小红目光闪动,道:“其实他并不是去接人,而是去送人的。”
李寻欢道:“送人?送谁?”
孙小红一字字道:“上官金虹!”
这回答又使李寻欢怔住了。
他忍不住追问道:“上官金虹根本还未入城,怎会就要走了?”
孙小红眨着眼,笑道:“我爷爷既然是专程去送他的,他怎么好意思不走?”
李寻欢道:“莫非孙老爷子……”
他又弯下腰去咳嗽起来。
一弯下腰,他就忽然觉得一阵酒意上涌,头竟有些晕了。
孙驼子一直远远地站着,此刻忍不住走过来,皱着眉道:“你今天喝得太多,也太快,有什么话,还是留到明天再问吧。”
李寻欢摇了摇头,笑道:“你可知道上官金虹这个人么?”
孙驼子道:“我不知道,我也不喝酒。”
李寻欢大笑道:“你又没有跟我们拼酒,这杯酒你自然用不着喝的。”
孙驼子看着他,眼睛都发了直,好像从来未见过这个人似的,因为他从未看到这人如此大笑过。
他也想不到这人居然也会如此大笑。
李寻欢已接着道:“但我却可以告诉你,上官金虹自命是天下第一高手,一向眼高于顶,目空一切,从来也不肯买任何人的账,这次却买了孙老先生的账,那么你猜,这孙老先生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孙驼子道:“我猜不出。”
李寻欢道:“我也猜不出,所以我一定要问,非问明白不可。”
孙驼子道:“你问得太多,所以你一定醉了,非醉不可。”
李寻欢笑道:“醉了又有什么不好?人生难得几回醉!”
他又举起了酒杯,道:“孙姑娘,我问你,孙老爷子究竟是谁?”
孙小红笑道:“孙老爷子就是我父亲的父亲,我自己的爷爷。”
李寻欢大笑道:“不错不错,这回答简直正确极了……”
他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喝完了这杯酒,他目光晕迷,喃喃道:“我还有句话要问你。”
孙小红的眼睛却亮得很,微笑着道:“趁你还未醉的时候,赶快问吧!”
李寻欢道:“我问你,你为何一心想要灌醉我?为什么……”
孙小红替他将酒杯倒满,才含笑道:“因为我本就是要跟你拼酒的,自然要将你灌倒,每个喝酒的人都希望别人比自己先醉倒,你说对不对?”
李寻欢道:“对,对,对,对极了……”
喝完了这杯酒,他终于伏倒在桌上。
这次他真的醉了。
孙小红和孙驼子两个人都没有话说,只是静静地看着李寻欢,仿佛还要看他是真醉,还是假醉。
天已经黑了。
孙驼子掌起了灯,喃喃道:“吃晚饭的时候到了,只怕又有客人要上门……”
他嘴里说着话,忽然走过去,将两扇门板上了起来,又加起了木闩,好像不准备做生意了,也不准备让孙小红出去。
孙小红居然也没有说话。
门板很重,孙驼子上门时本来一向很吃力,但今天他力气好像忽然变大了十倍,搬起门板来就好像在搬一根稻草似的,一点也不费力。
孙小红忽然又笑了,道:“别人都说二叔你是天生神力,偏偏只有我到今天才见到……”
孙驼子转过头,皱着眉道:“谁是你的二叔?姑娘你莫非也醉了?”
孙小红吃吃笑道:“二叔装得真像,但现在又何必还要装呢?”
孙驼子瞪了她一眼,目中突有寒光暴射而出。
这双眼睛哪里还是孙驼子的眼睛!
李寻欢若是看到这双眼睛,心里也一定会佩服得很,因为他们朝夕相处了将近两年,李寻欢竟也未看出这驼子的真面目。
只可惜李寻欢现在什么也瞧不见了。
孙小红道:“我知道他今天是真的醉了,绝不是装醉。”
孙驼子沉声道:“但你可知道他的酒量?他怎会醉得这么快?”
孙小红道:“二叔你这就不懂了,一个人喝酒时的心情若不好,体力又差,就算他酒量再好,也很容易被人灌醉的。”
孙驼子道:“你为何要灌醉他?”
孙小红道:“二叔你也许不知道,这是爷爷的吩咐呀!”
孙驼子道:“哦?”
孙小红道:“他现在行踪已露,要找他麻烦的人也不知有多少,这两天就要接二连三地来了,所以爷爷就想将他带到别的地方去避一避风头。”
她叹了口气,接着道:“但二叔你也该知道他的脾气,若不灌醉他,怎么能把他带得走?”
孙驼子“哼”了一声,道:“老实说,你爷爷做的事,我实在有点不懂。”
孙小红道:“不懂?什么地方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