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回忆中的甜蜜,才能永远保持。

  阿飞轻轻将剑插入了腰带。

  突听林仙儿道:“你……你要做什么?”

  她忽然惊醒了,美丽的眼睛吃惊地望着阿飞。

  阿飞却不敢回头看她,咬了咬牙,道:“我要走了!”

  林仙儿失声道:“走?”

  她站起来,冲到阿飞面前,颤声道:“你连说都不说一声,就要悄悄地走了?”

  阿飞道:“既然要走,又何必说?”

  林仙儿身子似乎忽然软了,倒退几步,倒在椅子上,望着阿飞,两滴泪珠已滚下了面靥。

  阿飞突然觉得心里一阵绞痛,他从来未产生过这种既不是愁,也不是苦,既不是甜,也不是酸的滋味。

  这难道就是情的滋味?

  阿飞道:“你……你救了我,我迟早会报答你的……”

  林仙儿忽然笑了起来,道:“好,你快报答我吧,我救你,就为的是要你报答我。”

  她在笑,可是她的眼泪却流得更多。

  阿飞黯然道:“我也知道你的心意,但我不能不去找李寻欢……”

  林仙儿道:“你怎知我不愿去找他,你为何不带我走?”

  阿飞道:“我……我不愿连累你。”

  林仙儿流泪,道:“连累我?你以为你走了后,我就会很幸福么?”

  阿飞想说话,但嘴唇却有些发抖。

  他从未想到自己的嘴唇也会发抖。

  林仙儿忽然扑过来抱住了他,紧紧抱住了他,像是要用全心,全部生命抱住他,颤声道:“带我走,带我走吧,你若不带我走,我就死在你面前。”

  这世上能在美丽的女人面前说“不”字的男人已不多,女人若是说要死的时候,能拒绝她的男人只怕就连一个都没有了。

  夜很静。

  阿飞走出屋子,就看到一片积雪的梅花。

  原来这里就是“冷香小筑”,奇怪的是,这两天兴云庄已闹得天翻地覆,却没有一个人到这里来的。

  他们只要搜捕阿飞,为何未搜到这里?

  他们为何如此信任林仙儿?

  林仙儿紧紧拉着阿飞的手,道:“我要去跟我姐姐说一句才能走。”

  阿飞道:“你去吧。”

  林仙儿咬着嘴唇一笑,道:“我不放心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要跟你一起走。”

  阿飞道:“可是你的姐姐……”

  林仙儿道:“你放心,她也是李寻欢的好朋友。”

  她拉着阿飞穿过梅林,奔过小桥,园中静无人声,灯火也很寥落,阿飞竟似再也无力抛脱她的手。

  小楼上还有一点孤灯,却衬得这小楼更孤零萧索。

  小楼上黄幔低垂,人却未睡。

  林诗音正守着孤灯,痴痴地也不知在想什么。

  林仙儿拉着阿飞悄悄走上来,轻轻唤道:“大姐……大姐你为何还没有睡?”

  林诗音还是痴痴地坐着,连头都没有抬起。

  林仙儿道: “大姐,我……我是来向你告别的,我要走了,可是……可是我绝不会忘了大姐对我的恩情,我很快就会回来看你的!”

  林诗音似乎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过了很久,才慢慢点了点头,道:“你走吧,走了最好,这里本已没有什么可留恋之处。”

  林仙儿道:“姐夫呢?”

  林诗音似又过了很久才听懂她的话,喃喃道:“姐夫?……谁的姐夫?”

  林仙儿道:“自……自然是我的姐夫。”

  林诗音道:“你的姐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林仙儿似乎呆住了,呆了半晌,才勉强一笑,道:“我们现在要由近路赶到少林去!……”

  林诗音突然跳了起来大声道:“你走吧,快走,快走……一个字都莫要说了,快走!快走!”

  她挥着双手,将林仙儿和阿飞全部都赶了下去,又缓缓坐回灯边,眼泪已流下了面颊。

  低垂着的黄幔外缓缓走出了一个人,竟是龙啸云。

  他瞪着林诗音,嘴角泛起了一丝狞笑,冷冷道:“他们就算到了少林也没有用的,普天之下,已经没有任何人能救得了李寻欢了……”

  阿飞吃得虽多,并不快,每一口食物进了他的嘴,他都要经过仔细的咀嚼后再咽下去。

  但他又并不是像李寻欢那样在慢慢品尝着食物的滋味,他只是想将食物的养分尽量吸收,让每一口食物都能在他身体发挥最大的能量。

  长久的艰苦生活,已使他养成了一种习惯,也使他知道食物的可贵,在荒野中,每餐饭都可能是最后的一餐。

  他吃了一餐饭后,永远不知道第二餐饭在什么时候才能吃得到嘴,所以每一口食物他都绝不能浪费。

  这客栈并不大,他们不停地走了一天之后,才在这里歇下,此刻饭铺都已打烊,他们只有在屋子里吃饭。

  林仙儿托着腮,脉脉含情地望着他。

  她从未见过一个对食物如此尊敬的人,因为只有知道饥饿可怕的人,才懂得对食物尊敬。

  阿飞将盘子里最后一根肉丝和碗里最后一粒米都吃干净了之后,才放下筷子,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林仙儿嫣然笑道:“吃饱了?”

  阿飞道:“太饱了!”

  林仙儿笑道:“看你吃饭真有趣,你一顿吃的东西,我三天都吃不完。”

  阿飞也笑了,道:“但我可以三天不吃饭,你能不能?”

  他笑的时候,是眼睛先笑,然后笑意就缓缓自眼睛里扩散,最后到达他的嘴,就仿佛冰雪缓缓在溶化。

  林仙儿看着他的笑容,似也痴了。

  过了很久,她忽然问道:“你忘了一件事。”

  阿飞道:“哦?”

  林仙儿道:“你的金丝甲还在我这里。”

  她解开包袱,取出了金丝甲,在灯光下看来,这人人垂涎的武林重宝,的确是辉煌灿烂,不可方物。

  林仙儿道:“为了看你的伤势,我只有替你脱下来,一直忘了还给你。”

  阿飞看也没看一眼,道:“你留着吧!”

  林仙儿目中露出欢喜之色,但却摇头道:“这是你所得来的东西,你以后也许还会需要它的,怎么能随随便便就送给别人?”

  阿飞凝注着她,声音忽然变得很温柔,道:“我没有送给别人,也不会送给别人,我只是送给你。”

  林仙儿痴痴地望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感激和欣喜,两人就这样无言地互相凝注着,也不知过了多久。

  然后林仙儿忽然“嘤咛”一声,扑人了他怀里。

  室外的风声呼啸,桌上的烛火在跳动,她的胴体是那么柔软,那么温暖,在不停地轻轻颤抖。

  阿飞的心已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他一生中从未领略过,如此温柔也如此销魂的滋味。

  他也是男人,而且正年轻。

  虽然没人教过他,但这种事永远不要别人教的,他缓缓垂下头,他的嘴唇盖上了她的嘴唇。

  她的唇如火。

  在这一刹那间,天地间所有其他的一切都已变得毫无意义,世间万物似乎都已焚化,时间似也停顿。

  她颤抖着,发出一阵阵呻吟般的喘息。

  她颤动的身子引导着他的手。

  她的肌肤细致、光滑,火一般发烫。

  她的发髻已凌乱,长裙已撩起,整个人都似在受着煎熬,她两条修长的、苍白的腿已纠缠在一起。

  阿飞整个人都似乎已将爆裂。

  在朦胧的灯光下,她莹白光滑的腿蜷曲着,纤巧的脚背却已挺直。

  世上只怕再也不会有一种比这更诱人的景象。

  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滚烫的呼吸喷在他耳朵上,用牙齿轻轻咬着他的耳垂,咬得他灵魂都已崩溃。

  汗珠一粒粒流过他的脸,他紧张得直抖——这是他第一次,埋葬了二十年的情欲将在这一瞬间爆发。

  他们不知何时已滚到床上。

  阿飞本是个最能控制自己的人,但现在却再也控制不住了,到了这种时候,还有谁家少年能忍得住?

  他解开了她的衣服。

  她已完全赤裸!

  他压上了她的胸膛,已能感觉到她坚挺的乳房在他胸膛上磨擦,他像是已变成了一只野兽。

  但就在这时,林仙儿忽然推开了他,重重地推开了他,他骤然不备,竟被推倒在床下。

  他呆住了。

  只听林仙儿颤声道:“我们不能这样做……不能这样做……”

  她蜷曲在床上,紧紧抱着棉被,流泪道:“我虽然也忍不住,可是我们现在若……若不能忍耐,以后一定会后悔的……以后你一定会将我看成一个淫荡的女人。”

  阿飞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才缓缓站起来。

  他已完全冷却。

  林仙儿忽也滚到地上,抱住了他的腿,流泪道:“求求你,原谅我,我……我这样做只是为了我们以后的日子,我们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是么?”

  阿飞咬着嘴唇,终于轻轻叹了口气,道:“你这样做是对的,这是我的错,我怎会怪你?”

  林仙儿道:“我知道你……你现在一定很难受,你现在若一定要,我……我也可以给你,反正我迟早总是你的。”

  阿飞抚着她的头发,柔声道:“你可以忍,我为什么不能忍,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哩!”

  林仙儿偷偷地笑了。

  因为她知道骄傲而倔强的少年,终于完全被她征服,此后必将永远倒伏在她的脚下。

  阿飞抱起了她,轻轻将她放在床上,替她盖起了被,在他心目中,她已是纯洁与美的化身。

  她已成为他的圣神。

  阿飞已走了。

  林仙儿躺在床上,还在偷偷地笑。

  能征服一个男人,的确是件很令人愉快的事。

  突然间,窗子开了,冷风吹人。

  林仙儿坐了起来道:“什么人?”

  她问过这句话,就立刻看到一张脸,脸上发着惨绿色的青光,在夜色中看来就像鬼魅。

  夜深人静,忽然有这样一个人在窗外出现,就算是胆子很大的男人,只怕也要被吓得魂不附体。

  但林仙儿又躺了下去,既没有惊呼,也没有被吓晕,只是静静地瞧着这个人,脸上甚至连一丝惊惧之色都没有。

  这人也在瞧着她,一双眼睛就像是两点鬼火。

  林仙儿反而笑了,悠然道:“你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话刚说完,这人已到了她床前。

  他身材高得可怕,脸很长,脖子也很长,脖子上却缠着一层白布,使得他全身都僵硬起来,又像个僵尸。

  但他的动作却又灵活,又轻掠,谁也看不出他是如何掠人窗户的,林仙儿瞧着他的脖子道:“你受了伤?”

  这人瞪着眼,却闭着嘴。

  林仙儿道:“是李寻欢伤了你?”

  这人脸色变了变,厉声道:“你怎么知道?”

  林仙儿叹了口气,道:“我本来以为你能杀死他的,谁知反而被他伤了。”

  这人脸上的青气更盛,道:“你怎知我要杀他?”

  林仙儿道:“因为他杀了丘独,丘独却是你的私生子!”

  她淡淡一笑,接着道:“你一定又在奇怪我怎会知道这件事的,其实这道理简单得很,‘青魔’伊哭从来不收徒弟,丘独却不但传得了你的武功心法,还得到你一双青魔手。”

  伊哭鬼火般的眼睛盯着她,过了半晌,才一字字道:“我也认得你。”

  林仙儿嫣然道:“哦,那可真是荣幸得很。”

  伊哭道:“丘独死的时候,青魔手已经不见了。”

  林仙儿道:“的确不见了。”

  伊哭道:“他将青魔手送给了你?”

  林仙儿道:“好像是的。”

  伊哭怒道:“他若未将青魔手送给你,又怎会死在李寻欢手下?”

  林仙儿道:“你并未将青魔手送给我,却也伤在李寻欢手下了,是么?”

  伊哭咬着牙,突然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

  林仙儿非但还是不害怕,反而笑得更甜了,柔声道:“就算他为我而死,也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因为他认为很值得。”

  烛火在她脸上闪动着,她的笑靥就像是蔷薇正在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