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师如是示范道。

剧情极快反转,急速推进,林盏像坐在婴儿车上,被人晃了两下,有点跟不上节奏,头晕了。

她张了张嘴,不受控制,又再次脱口而出:“就这?婴儿车?”

“…”

沈熄皱着眉,眉间硬是拧出了一个问号的气势。

眼见自己的造诣马上要超过沈老师,秉持着“不撩就输了”的理念,怀揣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前进思想,林盏很快承接道。

“有种你别亲手啊。”

沈熄:?

林盏扬了扬脸:“有种亲脸啊…有种亲、亲我鼻子以下下巴以上的部位啊!”

这下,再次换沈熄沉默。

林盏嘲讽地笑了声,那是胜利者拿到金牌时俾睨众生的态度。

“呵,也就这点胆子。”

面前的场景须臾间变幻瞬移。

光怪陆离的街市向右飞快撤退,只来得及在林盏视线中拉扯出一串长长的叠影,而后,一片青灰色覆盖。

当青灰色被人掀开,林盏看清,自己被沈熄抵在一方窄窄的巷子里。

整个窄巷不过一步宽,她后背紧挨着凹凸不平的砖瓦,身前跟着沈熄炽热的胸膛。

林盏:…

我的妈…

眼见着事情似乎在朝着某种不可描述的方向发展,林盏认怂了。

“我、我刚刚随便乱说的,你别放在心上…沈…”

他似乎并不打算放开她,低头,嗓音几乎是贴着她耳郭滑进。

“再说一遍。”

声音,是哑的。

林盏:“…”

这一方小小空间里,给予二人呼吸的氧气都不甚充足。

更何况这么个姿势,林盏的需氧量也大大提升。

她此刻感觉自己有点喘不上来气,做不了别的动作,只是整张脸烧得通红。

沈熄手扣住她手腕,象征性地捏了一下:“你刚刚的话,再说一次。”

缺氧让林盏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是木然地吞吞口水,有些无措地抬头问他:“沈熄、你、你黑化了?”

沈熄垂眸,又往前逼近一步,林盏鼻腔中盈满他身上的味道。

那味道无孔不入,一点点将她蚕食。

她气息不稳。

沈熄贴在她脸颊边,轻声道。

“面对黑化的沈熄,你能逃走的几率是——零。”

作者有话要说:啧

第49章 二垒

林盏尚且在懵中没回过神, 只感觉唇上落下一个冰冰凉凉的物体。

燥热的夏夜,他的唇却像一颗冻好的果冻, 初初碰时觉得冰凉,第二下的时候,却感觉到明显的软化。

林盏乱七八糟地想着, 这个人身上简直处处是矛盾,却又处处矛盾得都是她喜欢的模样。

那个吻一触即离,说是蜻蜓点水也不为过。

林盏怅然若失, 不自知地抬手抓住他的衣领。

下一秒, 第二个吻降落。

不同于初次的触碰, 第二次带着明显的试探和辗转。

他的吻和他本人一样温柔,只是轻轻吻着她下唇,再没有更多动作。

尝试着加深的每一次, 他的眼皮都会轻微颤动一下。

林盏甚至慌张得来不及闭上眼睛, 只是睁眼看着沈熄, 看他长睫轻颤, 双眸紧闭。

须臾, 他温热手掌抬上来, 遮住她眼帘。

她顺从地闭上眼睛。

这个吻带着棉花糖的清甜香味儿, 纵使只是浅尝辄止,那股甜还是顺着唇齿蔓延开来。

林盏攀住他肩膀, 嘴角荡开一丝清浅笑意。

///

当他们两个人脸颊通红头发散乱地从小巷子里挪出来的时候,林盏感觉到,很多路人都向他们投来了注目。

“…”

反正什么也没干, 林盏心道,她不虚的。

倒是沈熄,估计这种事情算得上他循规蹈矩人生中难得的一次出格,沿路他都没有讲一句话。

林盏计从心来,扯扯他的袖子:“你害羞啦?”

沈熄:“…没。”

林盏摇头晃脑:“还没呢,看你耳尖都红了。”

沈熄礼貌回敬:“你也没好到哪去。”

“…”

林盏这才看到手上的棉花糖,因为刚刚被他拉近巷子里时太突然,导致糖撞到了墙上,现在已经不能吃了。

“都怪你太粗鲁,你看,都弄脏了。”

沈熄几不可察地蹙了眉:“…”

林盏上前两步,找到垃圾桶,把棉花糖扔掉。

这段路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

很快就走到了林盏家楼底下。

林盏开了门禁,拉开大门后,没有着急着上电梯。

大门是小区标准的防盗门,中间是一整块铁皮,上下有四方的铁块条分布,铁条中间有五厘米左右的缝隙。

沈熄隔着门看林盏。

她是弯着腰的,大半张脸被铁皮遮挡住,只留下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

她手指扣在铁条缝隙中,指尖微微探出一点,粉□□白,煞是好看。

沈熄猜到,她可能是有话要说。

“要说什么?”

她眼下两个卧蚕月牙似的倒挂,眼中更是一片难言温软,稠密欲滴。

她只露出一双灵动眼睛,手指动了动,小声说。

“沈熄,你嘴唇好软。”

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带着包飞快往电梯处跑,进了电梯,就火速地关了门。

像只怕被猎到的小狐狸。

沈熄在原地踟蹰一会,转身走了。

走出去两步,沈熄似有所思地,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唇角。

///

三天之后,林政平在学校的事情忙完,回来的第一句,就是跟林盏商量大学问题。

不,也不能算是商量了,大概是命令,带着他一贯的,毋庸置疑的语气。

“你这分数一般,就在W大上…”

林盏开口道:“我不想在W市读书了,我想去Z市的蔚大,而且蔚大校考我也考得很高,可以分个好专业。”

“你不过是考了第二,”林政平皱眉,“林盏,我以为你准备了这么久,拿第一是没问题的。”

“我告诉你,你考成这样完全没达到我的预期。”

“你也就在崇高能混个什么优秀毕业生了,你出去跟更厉害的比试试,人家还有学美术的,文化考六百,你怎么不比比?”

林盏看他:“我不想跟别人比,跟我自己比,我发挥得确实不错。”

“你跟他们不一样,人家都没参加过多少比赛,你呢,你参加的比赛加起来是别人的多少倍?到最后,你居然还输给了一个没怎么参加过比赛的人,有什么不错的?”

“参加比赛不代表画得好。”林盏说。

林政平:“别跟我犟,也就你自己觉得你考得好了,我觉得你考的一点都不好。别去什么蔚大了,就留在本地,下个月有场很大的比赛,你先代表崇高去比,我有关系,让你晋级。”

“晋级之后代表整个W市,然后是省。我会给你找个好老师,也会给你打点好,到时候让你作为老师的徒弟进入大家的视野,再找几家报社采访一下,给你宣传一下天才画家…”

林盏冷笑:“然后呢?”

“然后?然后你就过上了不愁吃穿的日子。”林政平瞪她,“你那是什么表情,爸难道会害你吗?!”

“只要旗号打响了,别说大学了,你就是不读大学,一幅画开天价都有人买!我给你铺了这么久的路,只要再…”

“对,你给我铺了这么久的路,哪怕你女儿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天才,你也要给她打上天才青年画家的烙印。”林盏说,“为了什么?为了满足你的面子,还是为了自欺欺人?”

“你平时要我比赛就算了,你现在居然还要给我在比赛里作弊?你这样公平吗,你让那些比我画得好的人怎么办?”

林政平更怒:“这还不是怪你不成器!你若是门门拿第一,我至于为你费这么大心思吗?”

“怎么可能门门拿第一,怎么可能有人什么都是第一,”林盏深呼吸一口,“永远有人画得比我更好,我又不是没见过。”

“你只是把这些当做你无能的证明,林盏。”

林盏终于忍不住爆发:“好,我无能,那现在你去宣传一个无能的人是天才——会怎么样?会遭人耻笑,让人看笑话。”

“你这样给我带来的不是名气,是虚假的人气,就像一具空壳一样,看上去好看,但风一吹,它自己就倒了。”

“我现在的能力配不上名号,怎么能站得住脚?”

林政平怒斥:“你就是不想学,不想挑战!”

“随你怎么想吧,”林盏说,“比赛我不会去的,也绝对不会让你暗箱操作。你不是帮我,你是在打乱我的脚步,你只会摧毁我。”

蒋婉在一边拍林盏:“你不要这么说,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其实你的能力在省里也排前列,给你什么名号你也受得起,而且到时候一边比赛一边还会充电的,我们会给你找更好的老师。盏盏,机会难得,这是给你的未来铺路啊,过几年等你想要,你爸手上也不一定有名额啊。”

“既然是我的人生,为什么不按照我的选择来?”林盏笃定道,“我有我的计划和目标,你们这样盲目地为我好,和拔苗助长有什么区别?”

林政平笑了:“你有目标,你有什么目标?”

“我的目标,”林盏一字一句,“就是有多大的力气,就爬多高。你这么做无非就是想让我成名,没有你这些操作,我自己一样可以,靠的是我的真本事。”

“你可以?!你怕是还没见过这社会的险恶!”

林盏看他:“要是我做到了呢?”

林政平根本不相信她能做到。

“别说什么成名的大话了,下个月的比赛,你要能不靠老子的关系进十强,你想去哪里读就去哪里读!”

事情发展到这里,她已经无路可退。

她只是顿了一下,很快答道。

“好。”

已经过了能被家庭束缚住的年龄,从现在开始,她要完完全全,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活了。

她需要给林政平,一个彻底的回击。

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做到。

///

那晚睡前,林盏问沈熄:“你明天有空吗?我有话想和你说。”

幸好还有他了,林盏想,在自己感觉无助和迷茫,感觉失去支撑的时候,幸好沈熄还在。

第二天,林盏在沈熄房里,抱着枕头,靠在床头,不确定地问他:“我做的对吗?”

沈熄并未思考很久,拍拍她的头,说:“你做的很对。”

她咬唇,犹豫道:“可万一我失败了呢?万一我做的不对呢?”

“不要去想这些,”他坐在她身边,道,“你总是太注重结果,其实没必要,只要在过程里努力了,获得快乐了,就应该知足。”

林盏靠在他的肩膀上,幽幽叹气:“可是我好没底。”

沈熄手穿过来,托着她的头,慢慢道:“我不是在安慰你,我是觉得你做的很对。如果叔叔一开始就给你太高的位置,你衬不上,外界会有很多声音,你自己压力会很大,心里也会有愧。”

林盏抱着枕头,说:“是啊,我就是觉得心虚,明明没有那种能力,却要挤掉比我更加厉害的人。”

“成名得太早未必是好事,”沈熄说,“我认识一个奥数天才,初中的时候就很有名了,结果因为年纪小,心态也很浮,有段时间特别自负,不愿进取,现在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他拍拍她的头:“别想那么多,你画得很好,一定可以做到的。”

她往前蹭了蹭,额头的皮肤蹭到他柔软脖颈。

这个人,真是太好了。

她问他:“万一我没有进十强怎么办?”

“山不来就我,我就山,”沈熄揉揉她的头发,“我会和你共同进退。”

///

林政平当时提出那个条件,估计没想到林盏会答应。

因为按照林盏的性格,她不会答应自己一点把握都没有的事情。

但就是那个电光火石的瞬间,林盏想起来,自己还有幅画,从来没展出过。

是那幅《Surviver》,画的主题是“爱与自救”。

而这次比赛的主题,恰好就是爱。

林盏整理了一下呼吸,将画投递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庆祝二垒成就达成~

盏盏也可以靠自己的本事脱离家庭了,也会给林政平一个无声的回击。

当然我知道你们最关心的只是什么时候三垒:)

-

祝大家国庆快乐呀,这章就随机发点红包吧~

第50章 摆弄

林盏赶在截稿期前把画稿投递过去, 大概三四天之后,就会出结果。

还赶得上填报志愿。

等待结果公示的时候, 林盏很迷信地说要去庙里拜一拜。

去山上的时候,她问沈熄:“你会觉得我很迷信吗?”

“不会,”沈熄笑, “我外婆也很喜欢弄这些,每次中高考前,都会去祈祷我考好点。”

“你外婆只许这种愿吗?”林盏问。

沈熄:“不然?”

林盏笑了:“比如希望自己的孙子赶快找个可爱伶俐乖巧懂事长得美会画画身高165短头发穿西柚色短袖的老婆。”

本来沈熄还想问她是不是在说她自己, 听到最后, 发现自己预料得没错。

没等他说话, 林盏继续说:“她应该求过了,上天看她心诚,就派我下凡了。”

沈熄看她:“那还要谢谢你满足我外婆夙愿?”

林盏摆摆手, 旋即眨眼道:“好羡慕你外婆哦, 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孙媳妇。”

他难得没有沉默, 笑了声, 算是应答。

两人往庙里走, 沿着一条街往前去, 有一棵魁梧的树。

树上被人系满了红色的线和小木牌。

林盏问一边的师傅:“这个怎么卖啊?”

师傅:“六块一对。”

她自然是要写的。

沈熄把牌子递给她, 发现她完全没有思考,落笔飞快, 倒像是在画画。

自己写完之后,发现林盏才刚刚停笔。

沈熄问她:“你写什么,写这么久?”

林盏美滋滋地把牌子给他看——

沈熄老婆=女的

林盏=女的

林盏=沈熄老婆

沈熄:“…”

林盏继续美滋滋, 仰头道:“我数学的等量代换学得很好吧?”

他哑然失笑,陪她走到树前,把东西挂好。

她整张脸上全是明媚的得意,顾盼生辉,光华流转。

沈熄先挂完,转身朝着更深处的小路。

林盏很快跟上来,手绕过来,钻进他指缝里。

她用指尖,缓缓地挠了一下他掌心。

沈熄难耐地动了动,低声跟她说:“不用等量代换。”

“啊?”

林盏起先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半晌后才意识到他是在说牌子上的文字。

他一字一顿,慢慢地说:“不用代换,你直接就可以是了。”

有幼鸟在上空迂回婉转地鸣叫,细腻又底气不足的奶音,带着试探和对这个世界的期待与向往。

却又唯恐声音太大,叫醒了底下来往人群。

林盏步伐渐慢。

手掌被人握住,每一寸皮肤和纹路都能切实沉浸在他的温热中。

她又问他:“那你在牌子上写了什么呢?”

他笑,但不说。

“秘密。”

落有“沈熄”二字的木牌在风中打着旋,木牌上,他的字遒劲有力,却只有短而深情的一行——

“愿她美梦成真。”

他这一生别无所求,只希望她能得偿所愿。

不过是这样而已了。

///

两个人下山的时候,应着瑰丽的夕阳,林盏问他:“你说你外婆爱来这里,那你外公呢?”

沈熄抿了抿唇,低头道:“我外公过世了。”

林盏愣了一下,赶忙道歉:“不好意思啊。”

“没事,”沈熄说,“你又不知道。”

林盏怀着某种奇妙的小心思,把这件事记下了。

回家之后,她就找张泽问。

【你知道沈熄有个外公吗?】

这问的是什么。

【你知道沈熄外公的事吗?】

张泽:【知道一点点,怎么了?】

林盏:【那给我讲讲?】

林盏:【沈熄生日快到了,想给他点惊喜。】

张泽:【是这样啊嘿嘿。】

张泽:【不过我也不知道多少,就知道小时候他外公经常带他出去玩,然后经常带他出去做陶艺,就是做那种马克杯你知道吧?】

张泽:【然后,好像在他外公离世前,他答应要回家一趟陪老人家做个杯子,结果…】

张泽:【反正那段过去我是没参与的,只是听他讲的时候,还是有一点点难过的。】

林盏握着手机,看了半晌,起身,决定做点别的。

在屋子里晃荡了半晌,她压下心中酸涩之感,开始搜索附近可以自己DIY马克杯的地方。

///

她素来是行动派,找好了地方,自己挑了个时间,就出发了。

陶艺吧离她家不算太远,但坐车也要坐上半个钟头。

她背了个小包,先进去了解了一下情况。

大概一周左右,就可以拿到自己的成品。

老板问:“你想做个什么样子的?”

林盏:“就一个马克杯就好,可以自己刻字是吗?”

老板:“可以的。”

有人领着她进了单独的小包间。

洗过手之后,师傅很快教她上手。

“我们现在来拉胚。”

把泥料放在胚车上,打开胚车电源后,开始转动。

师傅给她示范:“像我这样,双手这么压下来,让它变平滑…”

林盏以前在电视里看过不少次,自然接受起来就比较快。

她开始上手,一遍遍自己制作。

刚开始失败了好多次,师傅让她不要着急,慢慢来,她就坐在椅子上,沉下气来,一点点推出自己想要的形状。

这么一做,做到日暮西沉。

东西还得上釉,老板要林盏一周后来拿。

好不容易等到了一周以后,林盏看天气也好,垮了个小包就去取自己的东西。

她在想,到时候应该怎么把东西给沈熄。

说来真是奇怪,出门时明明是风光的好天气,等到公交到站,居然下起了稀稀落落的小雨。

林盏抬手,用手掌给自己遮雨,抓着包跑到店里。

她还算运气好,除了刘海儿被淋湿,也没什么大碍。

等到她取了东西,走出去一会儿,发现雨突然就大了起来。

W市的天气虽然阴晴不定,但她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突然的暴雨。

更可悲的是,她现在走到了路径中央,回店铺避雨也不划算,只能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躲雨。

这空旷的大马路,哪里有地方躲雨。

林盏一咬牙,抱紧怀里的杯子,就开始往车站跑。

头发被淋得湿哒哒的,一条条贴在林盏面颊上,雨水顺着她眼帘往下淌。

她伸手抹了一把脸,把东西抱好,正准备加速的时候,听到前面传来声音。

“林盏!”

来人声色实在熟悉,就算雨声狂乱,隔着倾盆大雨,她还是立刻分辨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