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舔了舔干脆的唇角,眼神里带着几分求鼓励般的讨好:“洗伤口的时候很疼,但是我没哭,我不想再当着别人的面哭。”
她真的很疼。
药剂淋上来的时候像蚂蚁再啃食着肉,疼得大脑无法思考。
但她学会了坚强,不会再像原来那样哭哭啼啼的。
除非……
“我以后只对你哭。”
路星鸣微微抬眼。
女孩眼尾都染上红晕,湿润再次浸湿她的双眸。
云知鼻翼微颤,喉咙发出声哽噎,又被她迅速忍耐下去。
“因为这里……这里只有你会心疼我。”
她肩膀轻颤,哭意又一次汹涌而来。
路星鸣将椅子往前拉了拉,指尖摸摸她的脸,又揉揉她的耳,最后亲了亲她湿润润的睫毛。
云知睁开眼,泪水戛然止住。
“塞翁失马我会让虎子他们去喂。”
“……嗯。”云知点头
“警察会帮忙联系李爷爷的孩子。”
“……嗯。”云知又一点头。
他眸光幽邃,看着她说:“星星会陪着云知。”
说着,路星鸣双手放在头顶比了一个兔子耳朵的形状,云知先是一怔,紧接着破涕为笑。
哄好小姑娘,路星鸣抽出纸巾擦着她脸上的泪痕,“这件事我会处理妥善,你不用多想也不用担心。”
“云知。”
路星鸣轻轻唤她。
云知缓缓抬眸。
“你做的很棒。”他说,眼神之中满是鼓励。
望着少年英俊坚韧的眉眼,云知焦躁的内心逐渐被抚平,她倾身上去在他脑门上碰了下。
“那我以后可以和韩厉一起当警察吗?”
云知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不行。”
路星鸣想也不想的夭折了她未来的梦想。
云知失落两秒钟后,“那我这几天能不回家吗?”她眼神不安,“我想陪着塞翁失马,也很担心爷爷。”
更害怕这幅样子回去被大哥大嫂抓住问,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偷偷打工,肯定会生气。
☆、075
云知让韩厉为自己打了个掩护,当天直接留在了医院。
李爷爷一直没醒,身上插着大大小小的管子,他好像感觉不到疼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紧闭着双眼,气息奄奄。
云知静静坐在病床前,听着仪器发出的滴答滴答地响动,突然觉得人老了真可怜。
她垂眼,白嫩的手指头慢慢握住老人的手指。
李爷爷瘦了很多很多,干瘪的皮肉包裹着骨头,没有一丁点气力。
她又忍不住想起师父。
如若她常年留在城里,深庙里的师父是不是也会像李爷爷这样,一个人烧水做菜,吃饭过年,病了也无人照料。
“云知……”
恍惚中,老人微弱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她倏地抬眸:“爷爷你醒啦?”
李爷爷嗯了声,瞄见窗外天色全黑,想来时间是过了很久。
他又看向云知。
她那哭过的眼睛又红又肿,嘴唇很干涩,手腕上裹着的纱布让李爷爷盯着看了许久。
“给你添麻烦了。”
好半天,李爷爷虚弱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云知鼻尖发热,摇头:“路星鸣为您安排好了新的护工,塞翁失马也有人照顾。还有,我们报警了,警察说很快会处理好。”
“我腿动不了,不然也不会给你们添这么大麻烦。人老了,不中用了……”李爷爷深深吁气,表情里露出几分懊恼。
李爷爷生平一生最不喜的就是给人添麻烦,凡事能自己解决的不会找别人;就算解决不了也总能想到办法。直到孩子离世,他白发人送黑发人,摔了一跤再也没站起来。
他明明一辈子没给人添麻烦,到老却成了最麻烦的那个。
“云知,手痛不?”
“不痛。”云知回复的利落,“我一点都不痛。爷爷你好好休息,我们已经联系了你的孩子,等你睡醒一觉就能见到他了。”
听到将要见到自己的儿子,李爷爷安心闭上了眼,很快又陷入到睡眠之中。
翌日。
李爷爷的小儿子拖家带口赶往医院,同时警方已调查到了护工的身份信息。
护工本名李宝贞,李爷爷并不是她的第一个受害者,早就一年前李宝贞便以护工身份殴打老人,骗取老人钱财。被害的大多都是无妻无儿的孤寡老人,捞完钱后,她迅速换身份到另外一个城市,就连她手上的护工证都是假的。
李宝贞靠着一个假的护工证为非作歹,直到昨天遇见云知,彻底翻车。
李宝贞的腿上被失马咬下了半快肉,经过昨天一整天的治疗,她今天又恢复了精神,正躺在病床上隔着房门大骂。
“那个小妮子指示恶犬伤人,我要找律师!我要找媒体!我要告她!!”
“我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怎么算啊?怎么算!”
“恶狗咬人你们管不管啊!有没有天理啊!!”
她一声更比一声高,做笔录的警察被叫的烦不胜烦,抬头厉喝:“住嘴!你先持刀伤人还怪忠犬护主?!”
李宝贞愣了下后,又开始要死要活叫嚷起来。
警察皱皱眉,合上本子直接走出病房。
见警察出来,走廊椅子上的云知立马起身,抓着路星鸣的手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小姑娘别怕。”警察看出她情绪就紧绷,立马笑着安抚,“等嫌疑人出院后,就会得到她该有的惩罚。不过有件事还是要提醒你们,你们那狗毕竟咬伤了人,如果对方真的追究起来也是个麻烦,我建议你们把狗妥善安顿好,尽量不要再养在市区。”
李宝贞刚在里面鬼叫半天,说什么自然都被云知听到了。
她深深郁卒。
最后把受伤的手臂抬起来,语气固执:“她也咬我了,能不能把她安顿好,不要养在市区祸害人。”
她完全是小孩子心理在赌气。
警察笑了笑:“是啊,所以我们决定把她关在郊区监狱里不祸害人。”
云知瘪瘪嘴,闷闷不乐低下头。
警察很快离开,云知傻站着半天没动静。
“不去看爷爷?”
云知神色恍惚,“塞翁失马是不是不能陪在爷爷身边了……”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小区里估计都传开了。
因为某些爱狗人士行为不端,导致很多群众对狗抱有敌意,更别提塞翁失马还是两条大型犬,哪怕它们今天是为了护主咬人,传出去也是人见人怕的恶犬,别说邻居不同意,物业也不会再让它们留在那儿。
如果塞翁失马不能陪在爷爷身边,它们又能去哪里?
云知皱眉咬唇,头顶布着一层厚厚的愁云。
“走啦。”
额头突然被人轻轻弹了下。
云知仰脸。
路星鸣双手插兜走在前面,声音缓缓飘来:“去看爷爷。”
云知深吸一口气,暂时放下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后,小跑着跟在了路星鸣身后。
病房里,李爷爷的状态好了很多。
他靠倚着枕头,满脸慈笑地听着孙子讲故事,眼神里对小孙子的喜欢简直要溢出来了。
云知从来没见李爷爷这么开心过。
她站在门前没有走进,安静看着屋内那温馨的一幕。
也许对古稀的老人来说,没什么比家人的陪伴更加重要。
☆、076
最后还是病房里的李爷爷先看见的云知。
他松开孙子,冲儿子低语两句,之后摆手让云知进入。旁边的一家三口合时宜的退出门外,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手好些了吗?”李爷爷看着她藏在袖子下的手腕,关切询问。
“好多啦,爷爷好些了么?”
“不碍事。”李爷爷眼神温和,拍拍身旁的位置,“坐下说话。”
云知坐了过去。
“爷爷准备去美国了。”
云知怔了怔。
“经过这事儿,孩子放心不下我一个人在这儿,就让我和他们一起回去。”
云知骤然失落,慢慢低头扣动着食指尖。
“塞翁和失马带不走,如今只能找合适的人把它们托付出去,我相信会有好人家收留它们的。”
说到这儿,老人语气染上不舍与叹息。
云知心里沉沉的,嗓子干涉说不出话。
她控制着眼睛中的酸涩,缄默着压下胸腔传来的不舍与难过。
其实云知很想大大方方说她来养塞翁失马,让爷爷什么都不要担心,好好去和孩子过好日子。
可是她连自己都养不活,又怎么去照顾两条狗。
现实很苍白,也很无力。
“所以在找下家的这段时间里,还要麻烦你继续照顾它们。”
云知揉揉眼,重重嗯了一声。
李爷爷慈爱摸了摸云知的头发,“云知是个好孩子,以后也一定会有更好的人去保护你。”
爷爷说这话时的眼神像极了她的师父,充满对小辈的慈和爱怜。
她眼圈刹那泛红,实在不想当着老人家的面掉眼泪,小声叮嘱两句后,安静走出病房。
云知离开医院,跟着路星鸣去他家看望塞翁失马。
车内寂静。
她长盯着外面转瞬的风景迟迟未语。
路星鸣时不时斜睨她几眼,没有出声。
回了家,两条狗见到云知出现,顿时兴奋地不能自己,撒丫子冲过来在她脚边打转。哼唧哼唧撒了会儿娇后,失马晃动着尾巴去把地上的毛绒公仔叼在嘴里往云知手里硬塞。
路星鸣觉得那公仔有些眼熟,那不是他放在书房里的……
路星鸣眼皮子狠狠跳了跳,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鞋都不换的进入客厅,待看到眼前混乱的景象时,路星鸣硬了,拳头硬了。
抱枕全部阵亡,沙发腿儿被啃出一个口子,木屑满地,毛絮四处飞,简直就像是遭了贼。
他眸光冷下,环视圈捞起地上的棒球棍,对着两条狗招了招,语气很是平静:“过来。”
失马折成飞机耳,夹着尾巴缓缓坐在地上,并且紧紧贴着云知大腿。
“过来,快点。或者你们想去锅里。”路星鸣不耐地威胁着。
失马哼唧两声,叼着公仔意思性的挪动了两下屁股。
路星鸣拎起抱枕,“谁干的?”
塞翁吐着舌头,圆溜溜的眼睛坦坦荡荡,不用想都知道罪魁祸手是某只阿拉。
路星鸣头痛的按了下太阳穴,弯下腰认命收拾着满地凌乱。
云知小心翼翼瞥了下路星鸣背影,乖乖巧巧跟在后面一起收拾。
她本来想拜托路星鸣养它们,这样她就能时时刻刻过来看望它们、但是从现在这个局面来看,路星鸣不把它们炖在锅子里煮就不错了。
云知在心里悠悠叹气,拿出梳子走到失马身边,一下一下梳理着它那厚重的皮毛。
它们不反感梳毛,老实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看着两条狗听话的模样,云知小声嘟囔:“李爷爷要走了,你们马上也要走了。失马你要听话,不能再随随便便拆家,你要像塞翁那样懂事,要不然别人不喜欢你,会把你卖掉的。”
她说了很多,可它们听不懂。
云知任劳任怨当着铲屎官,没注意坐在沙发上的路星鸣正如若有所思盯着她看。
给狗梳完毛,云知又准备了狗粮给它们吃,大型犬食量大吃的也快,没一会儿便将满满一盘子狗粮消灭干净,望着它们吃饱喝足满地打滚的样子,云知心满意足的去准备路星鸣的晚餐。
“路施主,给你做完饭我就回去了。”
“嗯?”路星鸣微微抬眼,“你不一起吗。”
云知摇头:“昨天我就没回去,今天再不回去,哥哥嫂嫂是会生气的。”
她让韩厉告诉哥嫂,她是在新认识的女同学家里玩儿。好在她平常乖,家人对这个借口并没有产生怀疑,如果今天再不回去,哥嫂肯定会问个所以然。
“我送你。”
“不用不用。”云知急忙拦住,“这俩天你一直在帮我,都没有好好休息。外面就是地铁站,我坐地铁回去,你好好休息。”
路星鸣眸光幽幽,似乎有些怨念。
云知遭不住这种眼神,软绵绵地说:“我担心你累着嘛。”
路星鸣挑眉,勉强接受这个说法。
她很快做好了饭,看了眼时间准备离开。
玄关处,云知一边穿鞋一边低头叮嘱:“米饭五分钟后就熟了,汤差不多要十分钟才会好,你记得不要超过这个时间,不然就不好喝了。”
路星鸣斜依着门框,耐心听着她絮叨。
“塞翁失马,我要走了喔。”
她接过路星鸣递过来的大衣,朝他身后的两条狗子告别,然而它们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过来送别。
云知皱皱眉,总感觉不对劲。
“怎么了?”
云知不说话,重新脱鞋走了进去。
见她过来,塞翁的大尾巴着急摆了摆,看看她又冲着窝里的失马叫了两声。
失马看起来很没精神,呼吸急促,肚子剧烈欺负,窝里有一团水渍,像是吐出来的白沫。云知皱眉摸上塞翁鼻子,往日湿漉漉的鼻头在此刻发干发烫。
云知慌了神,着急看向路星鸣:“失马好像生病了。”
话音刚落,失马又吐出两口白沫。
她急了。
死活想不出为什么刚还好好的狗突然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喂食规律,狗粮也没有换过,零食都是外面买来的棒骨,更不会吃出什么毛病,加上她训练有加不让它们在外面乱吃乱咬,怎么想都不可能出现问题。
看着小姑娘着急上火,手足无措的样子,路星鸣立马去厨房关闭锅炉,穿上大衣,上前把失马从地上抱了起来。
云知抽了抽红红的鼻尖,语气不觉间带上祈求:“施主……”
“车钥匙在桌上,你拿上去把车门打开,我们送它去医院。”
路星鸣眉眼沉稳,清冷平静的声线无端抚平云知慌乱的情绪。
她不敢耽误时间,抓起钥匙跑去了车库。
钥匙上就那么几个按钮,她还是会开的。
按下按钮,车子上的灯闪了一闪,云知立马打开后座车门让路星鸣把失马放了进去,转而去拿东西。
塞翁站在里面,一直盯着车子的方向看。
“塞翁你乖,失马不会有事的,它很快就能回来陪你了。”
安抚好它,云知抓起东西狂奔上车。
路星鸣驱车前往就近的宠物医院。
他缴了费又登记好信息,把狗交给宠物医生后,两人坐在外面安静等候。
即使在假期,来看病的猫猫狗狗也不少,身旁不乏是和她一样不安等待的主人们。
此时失马的主治医生从诊室走出,她赶忙起身迎接上去。
“你的狗是急性胃扭转,需要马上手术。请在这上面签一个字。”
云知瞥见了手术单上危险的几个术语,她脑袋空了两秒,握笔没有动作。
“急性胃扭转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