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见脚下紧跟而来的黑色影子, 云知跑得更快, 可是没两步, 就被韩厉扯着胳膊生拉硬拽了回去。
她哧着气甩开, 别开头就是不和他对视。
气鼓鼓,像河豚。
“给,你的房卡落在了家里,司机送我这了。”韩厉把房卡取出, 递了过去。
云知面无表情抽过,小手粗暴的将那薄薄的卡片塞在了书包侧边口袋里。
韩厉抓了抓头发,语气别扭:“我帮你预约了牙科,放学你在校区门口等我,我带你去检查一下。”
“不用。”云知拒绝的干脆利落, 置气说, “我才不需要你的好意呢。”
韩厉凝滞。
她看向别处,好看两瓣唇牢牢绷紧, 神情固执。
两人好说也相处了一段时间,韩厉对她多少是有些了解的。也许是常年伴着青灯古佛的原因,云知性格简单,良善温顺, 脾气比正常人好了不是一丁半点,就连说话都像是棉花一样慢吞吞,软绵绵。
这么久来, 这是韩厉第一次见她露出这种表情,还和他发脾气。
韩厉是个暴躁的急性子,从不会忍着谁,让着谁,今儿过来已经是自降身段了,哪想到他便宜姑姑根本不给面子,当下火气上来,“你这是什么态度?那天那些话都是韩祝祝说的,我也只是敷衍她两句,你至于这么小心眼记到现在吗?”
他压根没把那天晚上的事情放在心上,就连当天说了什么都忘记的一干二净,如今云知一直念着不放,让他难以理解,更觉得烦躁。
云知垂下的双手不禁攥成拳。
她把喉咙里的酸涩咽下,看向韩厉,一字一句说:“我就是这么小心眼。”
“你……”他哑口无言,半晌轻哼一声,“你爱去不去,就当老子白费好心!”
云知气性也上来,“我不要你好心,你也放宽心,过不了多久我就搬出去住,不给你们添麻烦。”
韩厉瞪大眼睛,表情错愕,全然想不到她会说出这种话。
回过神后咬了咬牙,“行啊韩云知,刚来城里几天你就翅膀硬了,还搬出去,你怎么这么能耐啊!你怎么不直接脑袋顶个竹蜻蜓上天啊!?”
云知说完那句话后就无视了他的讥讽,转身向学校走去。
看着她倔强的背影,韩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脑袋发热,一些话不经过思考便抖落了出来:“你有本事就搬出去,你以为搬出去就能扯清了?别忘了你的几万块学费和公寓费都是我家给你出的,你的生活费也是我给的,你要是真的翅膀硬想自己闯,就别用我们的钱,我倒想看看你一个一穷二白的小和尚怎么活!”
她身形停住,肩膀微微发着抖,脸蛋苍白,眼眶却泛着红。
阳光在她肩头打转,背影看起来格外纤细脆弱。
发泄完后,韩厉脸上表情一点点沉下。
待冷静下才意识到,他刚才说的话,好像……太过分了一些。
看着云知后背,韩厉又有几分愧意。
“喂,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声音弱下去,“我……”
云知眼眶发涩,胡乱擦拭去眼角泪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一分钟后,韩厉收到条转账通知。
——共10325.4.
云知转的。
韩厉顿时愣怔,那串数字就像是一盘冰水从头顶浇下来,让他清醒了彻底。
耳边,她语气平静,宛如死水无波:
“这周我不回去了,嫂嫂那边我会解释。”她又说,“谢谢你给我送房卡。”
韩厉僵硬在原地,盯着屏幕上那条转账记录出神片刻,等反应过来,云知早就消失在了远处。
*
学生们应该都到校了,刚还热闹的小径瞬间只剩下了云知一个人的身影。
树影摇曳,她脚步缓缓。
云知低着头,拽着肩带的指骨一点点收紧。
“云知,你的家人来找你了,你可以去大城市上学了,是不是很开心?”
“师父希望你过得好一些。”
“这庙太小了。云知,师父也太老了。”
“你总要离开的…”
“……”
云知心头酸涩,牙齿将嘴唇咬得发红。
啪嗒。
失魂落魄中,一个矿泉水瓶子滚落到脚边。
云知停下脚步,揉了揉发红的眼睛,抬头。
“小姑娘,能帮大爷捡一下吗?”
是收破烂的老大爷。
云知捡起瓶子送了过去。
老大爷接过瓶子,继续低头整理一车的塑料瓶和纸片。
看着他忙碌的双手,云知神情犹豫,小声问道,“大爷,收破烂赚钱吗?”
老大爷以为是小孩子好奇,也没有隐瞒,如实说了:“还行吧,能赚点生活费。”
生活费……
云知眸光闪了闪,说:“那我能和你一起捡破烂吗?”
老大爷没说话,诡异盯了她几眼后,骑着小三轮走了。
云知垂眼,更是失落。
作者有话要说:云知:爷爷我想捡破烂。
爷爷:捡,捡多多,两袋够吗?
云知:够啦,谢谢爷爷,爷爷真好。
↑小伙伴玩梗↑
状态不佳,所以短小,叛逆女孩无法存稿,明天可能是下午更新,可能是晚上更新,反正不会是12点更新。
本章依旧一百红包。
☆、031
路星鸣重新换好了衣服,书包斜挎在左肩, 卫衣宽大的袖子卷到了手肘处, 打扮的潇洒随意。
他远远就瞥到云知站在垃圾桶边儿上一动不动, 不禁疑惑的走到她身边, 见云知还在走神, 直接伸出手拍了下小姑娘纤细的肩膀:“你怎么还没去学校?”
陷入低情绪里的云知没有回应。
她迟迟不说话,路星鸣好奇的弯下腰身去看她的脸,轻轻叫了声:“喂,你怎么了?”
少年遮住了浓密的树影, 清隽的眉眼在咫尺的距离,表情是微冷的,但眼里没了疏离,只剩探究。
云知瞳眸里的光闪了下,路星鸣的出现让她一直紧绷的防线垮掉, 难过决堤, 原本憋回去的眼泪瞬间坠落。
路星鸣懵住。
他条件反射的左右环视,除了车流外, 没有人。
“你牙又疼了?”他只能想到这个可能。
云知下唇抖动,掉着眼泪不住摇头。
也不说话,光是在哭。
抽搭凝噎着,所有的委屈都写在了脸上。
云知哭得让路星鸣发慌, 又无法应付。
除了糖果外,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哄小姑娘。
好半天,她才勉强止住泪, 哽咽声小小的:“怎、怎么办,收破烂的都……都嫌弃我。”
话还没说完,泪就出来。云知捂着脸,就像是受到天大歧视一样,哭得比刚才还要难过。
“啥?”更迷茫了。
“别……你先别哭了。”路星鸣低下头,手忙脚乱从书包里翻纸巾,半天只摸到个皱巴巴的空袋子,他低咒,瞥了眼云知通红的脸蛋,抿唇,慢慢把袖口拉下,送了过去。
“给,擦擦……”
云知泪眼朦胧,哭腔喑哑:“会、会脏,不给施主添麻烦。”
也没见你少添麻烦。
路星鸣腹诽,呼了声气,温热的大手直接捏起云知的下巴。
她迫使与之对望,被泪水洗刷过的一双眼比平日更晶亮几分。
云知睫毛浓长,如今全被打湿,黝黑黝黑的包裹着瞳仁。
她看着他,像小鹿一样。
这样的眼神让路星鸣控制不住的生出几分恶意。
——完了,想欺负。
路星鸣掐着她下巴的手不稳,心跳分明乱了几拍。
他很快冷静,用袖子擦拭去女孩脸蛋上的泪水,动作略有些粗鲁,云知难受哼唧了两声。
路星鸣一抖,看着被他擦红的皮肤,急忙放轻动作,小心翼翼起来。
风暖洋洋的,少年眼神深沉,认真专注。
云知睫毛眨眨,憋回眼泪,白嫩的手指头只扯住他一点衣袖,“施主……”
也许是哭过的原因,云知的声音比原来更软糯了,叫起来就像是猫在撒娇。
路星鸣被这一声撩的神色恍惚,脑海中毫无预兆浮现出了那场本被遗忘的春.梦。
他静静心,硬是把躁动压下。
“怎么了?”路星鸣不觉放软语气。
云知瘪了瘪嘴角,哽哽咽咽的把泪意忍回去,卑微又可怜:
“我能……和你化点缘吗?”
说着,肚子咕噜了声。
路星鸣:“……”
“等我赚钱了就还给你。”她抹着眼泪允诺。
路星鸣忍不住抿紧唇,眼梢带了抹难抹的笑意。
“面包要吗?”他耐着性子问。
云知吸了吸鼻子,低低道:“馒头也行。”
……真好养活。
“走吧,给你买西式馒头。”路星鸣到她身侧,余光略过她侧颜,小姑娘依旧是郁郁寡欢的失落模样。
他眼神明灭,最后故意走到云知面前,把书包在她面前晃了下。
——上面挂着红色的,小小的护身锦囊。
云知怔住,心里的难过低落忽然消散,胸腔鼓鼓满满,全被温柔密意填满。
她胡乱揉了揉因为哭泣而发胀的眼,脑袋清明,逐渐有了勇气,云知突然觉得这一切没什么大不了。
师父说过,人生在世,只要有手有脚,勤奋肯干,那就饿不死。哪怕每天捡瓶子收破烂,每天只能赚一块钱,也足够她生活了。
韩厉之前的话也没有错,她就算搬出去也和韩家掰扯不清,她吃大哥的,用大哥的,就连学费都是大哥出的,但是云知没有办法,她只能用着,只能欠着。
她会记着这份恩情长大,会努力赚钱,慢慢去偿还。
云知现在还没有本事,唯有少用些,少欠一些,不想有朝一日被人谈论起,说她这个无名无分,肮脏低等的私生女理所应当占据他人的地盘钱财。
她会还的。
一定会。
路星鸣看懂了她眼里的坚韧与委屈,也读懂此刻的她再把眼泪往肚子里咽。
他无法安慰小姑娘,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小姑娘,只是默默地,把那份突然涌出的心疼藏在了心底最深处。
到了学校超市,路星鸣一连点了五六个不同口味款式的面包,怕姑娘噎着,又要了瓶水。
现在是跑操的时候,路星鸣领着云知到学校一处僻静的角落,堂而皇之鸽了早操。
云知坐在木头椅子上,只用一处腮帮咀嚼。
看起来更像是仓鼠。
路星鸣依着一旁树干,双手环胸,见她吃完两个面包,才缓缓开口,“有人欺负你?”
“没人欺负我。” 云知把最后一口气面包吞掉,包装袋卷起来丢入到一旁垃圾桶,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满是感激的和路星鸣道谢,“路施主谢谢你,你真是大善人。”
接连被发善人卡的路星鸣:“……”
眼看要上课了。
路星鸣长舒口气,弯腰勾起边儿上空了的水瓶,正要丢入垃圾桶时,云知急急拦住。
“你要?”他勾晃了下瓶子。
云知红着耳尖,轻轻一嗯。
路星鸣把瓶子递过去,“你要这个干嘛?”
云知宝贝似的搂在怀里,“能卖钱,好几毛呢。”
几毛算是钱?
含着金汤勺出生的路星鸣深深迷惑了。
*
两人前后脚回了教室,路星鸣忽略好友们的戏谑目光,直接把书包丢到椅子上,正要坐下,想了想后又把书包摆了个位置,让那个护身符面朝着外面。
一旁的刘彪虎眼尖看见,笑了,调侃:“路哥,你这哪里买的地摊货啊?”
在前面的云知不由扭过头,轻轻解释;“那不是地摊货,那是护身符。”
武晓松嘻嘻笑了两声,打趣说:“云姐怎么知道,难不成是你送的?”
云知郁闷没再说话了。
路星鸣靠着椅背翘着腿,大佬坐姿一派悠闲,正当众人玩笑不断时,他那微哑的声音传来:
“对,就是云姐送的。”
满屋子的动静瞬间消失。
路星鸣挑眉,对这个反应很满意。
几十双视线看过来,表情震惊,其中刘彪虎脸上的讶异最为明显,过了半天才结结巴巴挽回自己的过错:
“挺好看,很特别!非常衬路哥的气质!”说话间比了个大拇指。
身旁武晓松添油加醋:“你刚还说那是地摊儿,现在你的意思是路哥有摆地摊的气质?”
刘彪虎五官扭曲,回头就是对武晓松一顿猛捶。
路星鸣低哼,摸了摸书包上的锦囊没理会他们。
打闹完,刘彪虎哼哧哼哧看向云知,“云姐你别在意,我那是口无遮拦,不是真心话,真的,我觉得这个挺特别的,毕竟花钱买不到嘛,嘿嘿……”
说话间,上课铃打响,老师抱着书本进门,吵闹的教室慢慢归于安静。
云知支着下巴,书本上黑色的小字在眼前漂浮,她第一次无心听讲,想的都是如何赚钱。
恍惚中,后背被戳了一下。
她没有理会。
过了会儿,又戳了一下。
“干嘛呀?”她回过头。
路星鸣下巴微抬,示意她向讲台看。
“韩云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她愣了下,急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黑板懵圈中。
黑板上列了数道习题和公式,她脑袋里和了浆糊,根本不知道怎么去答。
路星鸣指尖掩着嘴唇,嗓音压得极低:“选A。”
云知听见了,眼神心虚的闪了几下,回答:“A。”
老师知道她没有认真听讲,可是既然回答对了也没办法责怪,叹了口气让她坐下,叮嘱:“好好听课,不要走神。”
云知坐回到椅子上,松了口气。
一堂课很快结束,班级里的男生勾肩搭背出去大半。
云知留在课桌上没动,垂着头看着手机。
微信上,韩厉连续骚扰十几条。
[韩厉:你还真是能耐了,都会银行卡转账了。]
[韩厉:你是不是真的翅膀硬了要自己飞?]
[韩厉向你转账10000元:给我收了!]
[韩厉:韩云知你真想饿死自己?]
[韩厉:你不收是吧?你信不信我告诉我妈!]
云知嘴角耷拉,继续往下翻。
[韩厉:哎呦,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行了吧!]
[韩厉:我妈要是知道真的会打死我的,你真舍得让我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