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和他们多年副本经验和认知相悖的结论。
他们每个人都知道,下本越多的人越知道,在副本里要听系统的指示,遵守系统和副本世界的规则才能活。
而这个副本,他们听系统的,走上的可能是一条死路。
就好像,系统在引导他们死亡。
在无限世界里,系统当然不是救世主,但是也从没有这样明显急切地引导死亡。
几个玩家脸色凝重,意识到这个副本的问题。
他们再一次思考起“00”等级的难度和背后的意思。
秦乌很抓狂,“那怎么办,我们的副本任务就是消灭欲怪啊,不消灭欲怪完不成任务,我们也得死。”
贾亚华:“那我们就谨慎一点,每个欲怪都进行解锁和审判,再决定要不要消灭。”
“好!”
“行!”
贾亚华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多数玩家的支持。
“等一下!”秦乌忽然看向唐迟离,“你仔细说一下,聂于伟死的时候,每个部位是怎么样的,看看对应的欲怪都有哪些?”
宁宿诧异看了他一眼,没想到,在这几个玩家中,发现关键的是他。
是他小看秦乌了。
唐迟离已经恢复过来了,比聂于伟死时冷静了非常多。
他条理清晰地说:“先是他的右手,右手和我们刚消灭的欲怪一样,像是被什么砍碎了。”
秦乌:“你们刚消灭的欲怪叫什么?欲望是什么?”
唐迟离:“不知道……”
“……”
没有人谴责他,因为后面好多玩家也一样,根本没解锁,看到五官在哪里就上去消灭。
唐迟离继续说:“第二个是左手,像是被什么穿透又搅碎。”
凌霄淡淡开口:“这个欲怪应该是我消灭的,魏国玉,欲望是破坏。”
贾亚华忙把这条信息记到小本子上。
唐迟离:“第三个是他的右腿,是被火烧的,应该是我消灭的欲怪,我也不知道叫什么,欲望是什么。”
……
他一一说了,其他玩家听到后,如果是他们消灭的,立即会说是他们,大概在哪里消灭的,什么样的欲怪。
但是因为后面没怎么解锁欲怪,很多连名字都不知道,所以一时看不出什么问题。
贾亚华说:“也不难,虽然我们不知道这几个欲怪叫什么,欲望是什么,但是房号大概是记得的,去跟筒子楼里的人打听打听,名字一定能知道,欲望也能推出个大概。”
唐心:“我们现在是去打听这几个欲怪,还是去解锁审判新欲怪?”
他们看向凌霄。
凌霄说:“都可以,你们定。”
秦乌说:“现在楼上还有人在围观,我们趁机去打听打听?”
于是,几个玩家分头去打听。
现在筒子楼里的人把他们当成消灭欲怪的英雄,他们打听什么都很容易,想必不用多久,就会发现和聂于伟死相关的欲怪信息。
凌霄带着宁宿到食堂后面,低声问他:“头晕过几次?”
从七楼房间出来后,他第一次跟他说话,泛红的月光下,看着他的眼睛幽黑又好看,是有光的。
宁宿老实用手比出一个“3”。
接着他又摇头。
他确实有三次头晕,但是每次程度都不同,有一次几乎轻不可察。
如果不是当时他很安静,可能察觉不到。
所以,有可能有很轻的头晕在他运动或情绪激动时被他忽略了。
程度不同这一点,也可以说明,不是每次对应欲怪被消灭,都会有能被感知到的头晕,如果次次都有,就太明显了。
他知道凌霄为什么这么问他,可用头晕次数来推十个欲怪被消灭了几个,还剩几个,应该不准确。
凌霄见他比出一个数字,又摇头,大概就猜出他的意思了。
他说:“没事,他们开始打听了,趁这个机会找出所有被消灭的欲怪的名字,应该就能确定了。”
宁宿点头。
他看向凌霄,忽然上前抱住他,在他脖颈里蹭了蹭,抬头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他的脸上还有些丧尸化的凝涩,这一点凝涩没让他笑起来奇怪,反而让他的笑容更令人动容。
凌霄微愣,他的手放在宁宿折断过的手肘处,又移到被紧拽过的手腕处。
他的手是宁宿见过最长的,手指长,指骨又明显凸起,看起来遒劲有力。
放在他手腕处时,力道轻得不可思议。
他问他:“还疼吗?”
宁宿歪歪斜斜地摇头。
凌霄:“我只是想让你安全离开副本。”
宁宿点头,又对他笑。
凌霄顿了一下,又补充,“别无他求了。”
如果他能和宁宿一起离开副本,好像过去那些,和未来种种都可以了。
宁宿愣了一下,又笑,歪歪斜斜,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凌霄也跟着他笑了一声。
他天生淡漠,嶙峋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唇和凌厉的线条,也勾勒出外貌上的淡漠孤高。
低声笑起来时,顿时不一样了。
嘴角上扬,幽深的眼睛却一直定定放在宁宿身上的样子,好看到宁宿迷糊。
心脏快速地跳动,他开心地搂住了凌霄。
凌霄又低声笑了起来,微微侧头,轻吻了一下他的鼻尖,很轻很快一下,像是有温度的月光拂过。
宁宿愣了几秒,头移到他的肩膀上,听着三颗心脏跳动的声音,嘴角大大上扬。
轻红的月光落在浓密的睫毛上,和眼里明亮愉悦的光合成一褶微闪的晶莹。
睫毛微掀,看到了前面趴在食堂窗口,齐齐向前探头的两个小孩。
宁宿:“……”
他正想动,听到凌霄开口。
“看到西边角落里的唐迟离和费雪映了吗?”
宁宿向那边看去,果然看到了他们两个。
凌霄:“你试试能不能听到他们的话。”
距离有些远,但对宁宿来说不算难。
他闭上眼,竖起耳朵。
说好分头去打听,秦乌他们上楼后,没立即上去的,除了宁宿和凌霄,还有费雪映和唐迟离。
准确来说,是费雪映把唐迟离拉到角落去的。
她和唐迟离、聂于伟本来就是一组,聂于伟死后就剩他们两个了,两个人聚在一起看起来没什么。
说的话,却很值得玩味。
费雪映直接问唐迟离:“聂于伟死的时候,每个部位不是对应一个欲怪的死亡方式吗?你好好想想,你看到的这其中几个欲怪被消灭时,聂于伟有没有头晕,或者其他异常?”
贾亚华统计玩家头晕出现的时间时,聂于伟和唐迟离都不在,唐迟离不知道这里面的道理。
听费雪映这么问,他想了想,“还真有!有个两三次的样子!怎么了?”
费雪映没说话,她沉沉地看着脚边的泥土,卷长的黑发遮住她半张脸,在泛红的月光下,显得有些可怕,看起来又有些悲伤和惊惧。
“我们上去打听一下,等散了后继续去消灭欲怪,不过这次要低调些,最好不要让其他玩家发现。”她说。
“走。”费雪映说:“具体的我回头再跟你说。”
两人上楼后,宁宿抬头看向凌霄。
费雪映知道了。
而且,正如凌霄所说,她要暗地里消灭其他玩家的欲怪。
凌霄说:“走吧,我们也上去打听打听。”
居民们很配合,八个玩家很快打听到聂于伟几个部位对应的欲怪信息。
他们讨论了一会儿,说话声越来越少,尤其是当大家看到那几个欲怪写成一排的名字。
不知道有几个玩家发现了里面的秘密。
见大家都不再说话,贾亚华说:“现在是晚上十点四十,我们是回去休息,还是……?”
韩梁说:“时间还早,要不要我们继续打听解锁其他欲怪?就算暂时不消灭欲怪,也要为以后做好准备,不能浪费时间。”
凌霄掀开薄薄的眼皮,视线轻扫过每一个玩家,意味不明地说:“可以,消灭欲怪是副本任务,不可能不消灭的,既然这样,干脆今晚就一起解锁审判一个欲怪。”
所有玩家都同意。
不管知不知道副本规则。
知道的同意,一起去解锁审判试试水,还能阻止了个别玩家背地里消灭自己的欲怪。
不知道的,也觉得一起认真解锁审判欲怪,是当前最安全的路。
秦乌问:“解锁哪个?”
凌霄:“别麻烦了,如果一楼有,直接从一楼选一个,我们站在院子里就可以观察。”
贾亚华拿出笔记本,“我知道一楼确实有一个,住在102,就在我们前面。”
凌霄:“就他了。”
八个玩家重新一起解锁一个欲怪,和刚进副本时相比,此时他们已经熟悉了流程,并有丰富可用资源。
他们一起进到102欲怪的邻居,101房主家里。
现在全筒子楼都知道,他们是能消灭怪物的人。
筒子楼里的人指望他们消灭可怕的怪物,自然对他们知无不言,积极配合。
老旧的筒子楼人口密集,而且大多数人都是皮革厂职工,在这里住了几十年,知根知底,八卦畅通共享,只在一个家里,就能打听个七七八八。
101住了一对头发有些白的老夫妻。
唐心问他们:“爷爷奶奶,102住了几口人啊?”
“住了两个,老李和他的孙子,李唐。”
只听到名字,气氛就停滞了一下。
宁宿不动声色地看了所有玩家一眼,他不确定究竟有哪些玩家知道。
最后视线落在唐迟离身上。
八个玩家中有两个玩家姓唐,唐迟离和唐心。
但是,李唐,还有一个“李”字,明显更偏向于唐迟离。
只有宁宿掀开眼皮看了一眼,其他玩家都没有看向谁,只看着两位老人。
说到这里,还没等玩家问,戴老花镜的奶奶身体向茶桌前倾了倾,“你们是不是看出李唐有问题了?我跟你们说,他肯定有问题!”
她说:“这个李唐和六楼那个薛菲走得很近的,我们都知道!别的男人还偷偷摸摸的,他是一点都不遮掩啊,真不要脸啊,呸!”
老爷爷打断她,“这种事就别说了,直接说他是强奸犯,做过牢!”
奶奶愤怒接话,“你们知道他强的是谁吗?他大学毕业后一直找不到工作,整天瞎晃,有一天在巷子里看到了他曾经的初中班主任,这就起了歹心,他出狱后,还不以为耻,常跟人说起这件事!”
“这个挨千刀的畜生!怎么就关了五年!应该关他一辈子!”
空气有些凝滞。
宁宿坐在凌霄身边,低头抠了抠指甲边缘。
但是,没什么能抠的,他的手指苍白但细滑,指甲边缘连一个小毛刺都没有。
听不到任何声音,他抬头看了一眼凌霄。
十九岁的凌霄一张淡漠脸,上面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指甲没得抠,宁宿就去抠他的掌心,在他掌心里扣出一朵血色四瓣花。
唐心喝了口茶,“确实,这太过分了,值得谴责。”
其他玩家都没说话。
唐心又问:“还有其他的吗?”
两位老人有些一言难尽,最后是爷爷说的,“他还在筒子楼里裸奔过,从一楼到七楼。”
宁宿再一次感受到这个副本的难度。
没有什么比这更难的了。
他在记忆空间里,听凌霄说起过《合忆》后面他们没走的剧情,玩家记忆共享。
在凌霄的引导下,他已经知道这有多难,知道宁长风愿意把他的记忆共享给师天姝有多难得。
那种难,还是自己主动做出的选择,把记忆共享给一个或几个值得信任的人,相对私密。
而这个副本里,走到认真解锁欲怪这一步,是完全被动的,把内心最隐秘或黑暗的欲望,直接扩大化展示给所有玩家。
更难的是,还有共同审判这一步。
毫无隐私和尊严可言。
这个副本根本不把玩家当人看。
唐心:“还有吗?关于他其他值得说的。”
“都是这种破事,哪有什么值得说的,他从小就学习不好,性格不好,没有礼貌,连大学都是家里砸钱砸进去的烂学校。”
已经很晚了,几个玩家起身感谢告辞。
他们沉默地走到院子里。
最终打破沉默,先开口的是贾亚华,“所以,欲怪李唐的欲望是什么?”
系统说,欲怪由一个核心欲望和一个故事组成,他们要好好解锁欲怪,这两项必须摸透。
故事他们已经听得差不多了,关键就是欲望了。
秦乌:“两个老人着重提到他和薛菲的关系,以及他是个强奸犯,他的欲望是性?”
宁宿摇头。
他知道欲怪李唐的欲望不是性。
因为前面有一个对应唐迟离的欲怪,李驰,已经确定他的欲望是性了。
可能有几个欲怪会有相同欲望,比如前面已经有的欲怪萧凛和欲怪于大力,他们的欲望都和杀有关。
但是两个欲怪对应的是不同玩家。
一个玩家有十个对应欲怪的话,每个欲怪展示或衍生的应该是这个玩家不同的欲望或事件。
他隐约猜出欲怪李唐的欲望了,可是他无法说。
韩梁说:“我们观察观察李唐,看看能不能看到他的五官出现在哪个部位,出现五官的部位,不是最能体现欲望的部位吗?是很有用的提示。”
这个提议得到了所有玩家的认可。
他们站在院子里,就可以观察102的李唐。
第153章 自度
和之前一样,他们在墙上和窗上戳了洞向里看。
夜里人变成欲怪时,脸和大脑会在头上消失,变成完全由欲望掌控的怪物。
没有脑子,也就是说,不太聪明。
他们这样明显地观察,只要不主动攻击他,他不会注意到。
八个玩家就这样,算是明目张胆地看了半个小时,没有什么异常发现。
102和101这种居民住的房间,比玩家住的稍微大一点,依然很拥挤。
102房间里有些阴暗,唯一的光来自于电视,电视音量很大,隔壁一定又在骂。
李唐正仰坐在堆满衣服的沙发上看电视,脸不仅好好在头上,表情还特别丰富。
秦乌:“怎么回事?一直没现形?”
唐心说:“我和韩梁之前消灭过一个叫粟风的欲怪,他的欲望是吃,最能体现他欲望的部位是嘴巴,所以他的五官就在头上,这个欲怪的欲望会不会也体现在头上哪里?”
凌霄看着房间里的欲怪,似是随口一提,“那个欲怪连朋友都吃?”
韩梁:“对!”
宁宿:“……”
凌霄:“你们确定被吃的只是他的朋友吗?”
唐心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偶像问问题,她当然知无不言,“是听筒子楼里的人说的,就说是经常去他那里住的朋友,那晚他们一起坐在沙发上……怎么了?忽然这么问?”
凌霄没说话。
贾亚华顺着这个思路说:“普通男性朋友,会经常住在对方家里吗?”
“啊。”唐心眼睛微亮,“筒子楼里的人眼界还是窄了,要是恋人的话,听起来又更凄美悚人了些。”
宁宿:“……”
这是什么毛病?
秦乌:“虽然但是,你们跑题了,那个欲怪已经被消灭了,现在讨论还有意义吗?”
贾亚华:“你懂什么,凌霄是在告诉我们,以后解锁欲怪就要按照这样细致的标准来。”
宁宿:“……”
为什么他觉得不是?
凌霄说:“看电视里。”
贾亚华看了秦乌一眼,“看到了吧,就是这么细致,连欲怪看的是什么电视节目都要注意。”
秦乌略显茫然地“啊”了一声,看向102房间的电视。
房间里正播放一个选秀综艺节目,今晚播的是成团之夜。
不算大的老式电视机屏幕里,光鲜亮丽的冠军,在疯狂的呐喊和尖叫声中,走过星光大道,走到最中心的位置上。
现场所有的灯光都打在他身上,现场和电视机前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可谓万众瞩目。
此时李唐状态有些奇怪。
他那张平平无奇的脸,露出非常兴奋又非常享受的神情。
身体都有点瘫软了。
这时有一个老人,应该是邻居说的李唐的爷爷,咳嗽着从一个房间里出来,经过他身边去洗手间。
李唐看了他一眼,他却从头到尾没看李唐。
电视机声音那么响,他也一眼没看。
好像没有这个人没有电视,只有他一个人在房间里,沉默地去了洗手间又回去关上门。
李唐继续看电视,激动地扒住沙发,一脸迷醉。
秦乌:“不是,什么意思?他是那个冠军的脑残粉?”
宁宿:“……”
怎么能有人一会儿聪明一会儿傻?
贾亚华:“他这么兴奋开心可能会是脑残粉,可那种享受的姿态和表情,有点不对。”
宁宿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唐迟离。
他正趴在窗口看里面的李唐。
听到秦乌和贾亚华的讨论,他说:“他的欲望,有没有可能是关注?”
宁宿民抿了下唇,看向窗内正开心缩在沙发里的欲怪。
“什么?”听到在欲望中略显奇怪的词,秦乌皱了下眉,“关注?”
唐迟离手指抠了下窗沿的白石灰,“嗯,就是渴望关注,他做很多事都是为了博得关注。”
秦乌愣了一下,“我还真没想到。”
唐迟离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你这样的人当然不会想到。”
秦乌没明白,皱眉问:“你什么意思?”
唐迟离没说话,又看向窗内。
宁宿听懂了。
秦乌是他们游戏基地鼎鼎有名的人肉队的成员,本人也是榜上有名的高玩,备受关注,因而不会想到有人的欲望是被关注,会那么强烈地渴望关注。
其实,欲怪对应的玩家最能看出欲怪的欲望,因为那就是他的欲望,他最能体会那种感觉。
宁宿在邻居家听到两个老人说那些,就隐隐猜到李唐的欲望和关心关注之类的有关了。
因为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也曾渴望过关注。
他说奇怪的,讨打的话,就是为了让他们看看他。
其他玩家都没说话。
自从开始解锁欲怪,今晚好几个玩家话少了。
又看了一会儿,唐心才开口说:“有可能啊,他的欲望要是关注的话,也能解释为什么他的五官就在脸上了,那里是一般人最关注的地方,看人一般会先看一个人的脸。”
“对。”贾亚华说:“越想越是,他强了自己的老师还到处说,弄得人尽皆知,还从一楼裸奔七楼,都是为了博得关注吧。”
韩梁:“还有他看电视的行为,看到万众瞩目的明星他会那么享受,是把自己带入那个明星了吧。”
宁宿在心里补充了一点。
还有那个出现了一下的爷爷,很重要。
秦乌点头,“现在确定了他的欲望了,我们要一起审判这个欲怪了吗?”
见大家不说话,秦乌说:“那我先来,我认为该消灭他,即便他想要关注,也不能用这样方法,尤其是那么对老师,已经是非常严重的伤害。”
贾亚华沉默了几秒,说:“同意,这种欲望无法遏制,为了博得关注,接下来,他可能还会做其他更过分的,伤害别人的事。”
韩梁举手,“同意,消灭。那么对老师太丧心病狂了,那个奶奶说的对,应该关他一辈子的。”
暂时没人说话了。
过了几秒,靠在墙上盯着自己脚踝的费雪映,说:“同意,消灭。不消灭留着是个祸害,为了大家和筒子楼里的人,还是消灭他吧。”
她低头时,头发垂了下来,遮住了她的脸,黯淡中看不见她的神色。
她说完,空气中又出现短暂的沉默。
凌霄看向宁宿。
宁宿抿了抿唇,他知道这就是凌霄想让他看的。
他以为他不杀欲怪,是不相信他说的话。
其实不是。
他早就预料到会有眼前这一幕了。
明面上,一群人这样各有理由地审判一个“欲怪”。
背地里,可能还会私下杀别的玩家的欲怪。
贾亚华说:“我们是少数服众多数吧,八个人现在有四个人同意消灭,还差一个人。”
唐迟离立即说:“同意,消灭。”
空气忽然安静,可能每个人都猜到还会有人站出来同意,但一定有不少玩家没想到,最后一个站出来的,是唐迟离。
宁宿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就在玩家们沉默时,后面响起了开门的“吱呀”声。
李叔推着小推车从外面进来。
百手怪的房间不好清理,快到夜里十二点了,他才扔完断手和垃圾回来。
宁宿指了指李叔,立即走过去。
李叔已经从两个小孩那里知道他不能说话了,宁宿比划了一下,拽了拽凌霄。
凌霄说:“李叔,我们刚才听说102的李唐,做过很多浑事。”
李叔这个最了解筒子楼的人,果然有另一个角度,“唉,从小没人教,毁了。”
贾亚华接话:“他和爷爷住在一起,爸妈呢?”
李叔叹气,“哪有什么爸妈啊,他是爸爸在外面瞎搞搞出来的。女的把孩子送到男方门口就跑了,男的嫌带着孩子影响他,就把他送到爷爷老李这里来了。”
“要面子的老李当时都要被气死了,对这个瞎搞出来的孩子也不怎么管。”
几个玩家都想到刚才看到那一幕。
昏暗的房间里,电视声特别响,老人从房间里出来。沙发上的男人看向他,老人却一下都没看他,连可能吵到他睡觉到的电视都没看一眼。
老人回屋后,男人继续缩在沙发里看电视,又看着明星露出那种享受又空洞的表情。
宁宿伸手要接李叔手上的垃圾桶,另一只更长的胳膊越过他,接过垃圾桶。
宁宿看着凌霄将垃圾桶放到门口,揉了揉自己的手肘。
唐心又说:“他们说李唐从小学习不好,性格不好,没礼貌。”
一切都收拾好,李叔拎起脖子上挂的白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坐在食堂门前的台阶上,看向102的方向,“学习不好真不能怪他,他小时候是筒子楼里学习最刻苦的小孩。”
李叔和老李都是姓李,是从一个村出来的,多少沾亲带故。
李叔在厂里食堂当厨子。
老李是皮革厂的会计,在厂里算是个文化人,有面子。
他们关系不错,他知道老李不喜欢这个孙子,会多留意一下。
在其他孩子疯玩的时候,小李唐都在写作业,每天就在窗子边的书桌上写,他一抬头就能看到他埋头学习,偶尔羡慕地看一眼院子里玩耍的小孩。
有时李叔会想,李唐这么努力地学习,或许是因为听到很多人说老李是个文化人,想成为爷爷那样的人,或许,想让爷爷开心,多关注关注他。
可是,学习这件事真的不是全靠努力,他这么刻苦,成绩还是不好。
有人在背后说,他可能是筒子楼里最笨的孩子了。
“至于性格不好,不礼貌,筒子楼里的人都知道他是他爸跟外面那种女人瞎搞出来的,这里的人嘴碎,他自然也感受到了,他小时候内向又敏感。”
“即便这样,他还是在刻苦的学习,可是他还是没考上大学,他彻底变化就是在考大学那时候。”
唐心:“因为没考上大学受到打击了吗?”
李叔:“不是。他没考上大学,老李花钱帮他上了一个大学,他非常开心。”
有多开心呢。
李叔从没在他脸上看到那样灿烂的笑。
他迎着微风,一路跑进家属院,脸上那样开心明亮的笑几乎晃到了他的眼。
他是个比较内向的人,不爱跟人说话,那天刚进大门就开心地大喊爷爷。
李叔大概能理解他的开心。
他从小没有妈,也少见爸爸,被爸爸扔到爷爷这里,爷爷是他唯一的亲人,他要靠爷爷活。
唯一的啊。
哪个孩子不需要亲人的关爱呢,可从小不管他怎么努力,爷爷都不会多看他一眼,除了基本生活所需,不会多为他多操心一点。
这是第一次,爷爷为他各处走动,托关系找人情,还用掉了几乎所有积蓄,把他送进了大学。
他怎么能不开心呢。
这开心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那天老李拿着棍子把李唐赶出家门,筒子楼里的很多人都看到了。
老李哭着说:“够了吧够了吧,你这个来讨债的,现在够了吧!”
他踉踉跄跄地赶他,“求你别来找我了,远远去那个大学上学,以后就留在那个城市,再也不要回来了!”
“我到底造了什么孽啊,我是真的够了啊!”
少年脸上的笑就这样消失了。
从最灿烂的笑,变成最绝望的懵。
李叔:“那时候老李确实没多少钱了,李唐大学时没给过他生活费,也不知道他大学是怎么度过的,大学毕业回来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做了很多混账事,好几次把老李气住院,可老李也没法拿他怎么样了。他年纪大了又身患重病,医生说他没一年好活了,打也打不过,骂都骂累了,最后都懒得看他一眼了。”
唐心:“李唐刚大学毕业回来时,他是会骂会看的吧?”
李叔点了下头,坐在食堂前的台阶上吸了根烟,然后拍拍屁股进食堂了。
李叔走后,几个玩家陷入沉默之中。
其实李叔没讲很多更细节的,这几句话,他们就已经能想象这个欲怪是怎么变成欲怪的了。
一个平凡的没有闪光点的人,从小没有一个亲人关爱,深深渴望关注,尤其是爷爷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