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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合忆

  送师天姝和女玩家回宿舍后,他们才回去。

  回宿舍的时候,大概是晚上十一点左右,这时已经有很多人回来。

  三楼住的都是玩家,今晚比往常热闹很多。

  他们刚上楼就听到一阵兴奋的叫喊声。

  催促声来自302宿舍,宿舍门口大敞着,能闻到里面传来的血腥气。

  “快抓住他!别让他动!”

  “压住他的胳膊!”

  “他怎么还在叫,捂住他的嘴,别让舍管听到来抓我们!”

  302宿舍内聚集了好多个玩家。

  他们正压着一个失忆男玩家在他身上刻字,外围还有一群看热闹打气的男玩家。

  比他们三人先过来的吉泽明说:“这个玩家马上要彻底失忆了,他没有在身上刻字,他们正强行给他刻字。”

  要刻下一个多月都还在的字,伤口自然不会浅。

  不同的文具刀、水果刀割到温热的皮肤上,顿时就有一片鲜血涌出来,顺着手指流到脏乱的地上。

  “一开始他们只是在他身上刻他的名字,刻[解],后面就……”

  在身上刻字,是最初一批失忆玩家在周相的带领下,第一次开始的。

  因为那时候他们不知道彻底失忆后会变成什么样,不知道会不会一直大脑空白,痴痴呆呆。

  那是他们在失忆前,发自内心的决心。

  第一批失忆玩家已经证实,他们确实完全失忆,失忆后和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一样,但完全失忆之后,无形怪物就会从他们身体里离开,那之后,他们也像小孩子一样能记事,是可以教他们填写试卷上的姓名、班级和考号的。

  也就是说,他们不用刻字。

  但是第二批失忆的玩家,为了在其它玩家面前表明他们的决心,又跟着第一批失忆玩家在身上刻下了这本不需要刻的字。

  这就让“本不需要”变成了“应该”。

  才有了这个没刻字的玩家,被压着刻字的行为。

  在一个人身上随便刻字,好像能让人生出一种扭曲的掌控心理。

  一开始是刻那个玩家的姓名和信息,后来有人在那玩家身上刻自己的名字,引起几道叫好声和哄笑声,就有人开始模仿了。

  如果说在他身上刻考试个人信息,还勉强说得过去,那在他身上刻其他人的名字,就是赤裸裸的欺凌和羞辱了。

  那个男玩家漏在外面的皮肤上,全是血淋淋的刀疤。

  “这个男玩家是自己进游戏的,他们其实根本没打算给这个玩家找记忆吧?”吉泽明说。

  当然。

  现在所有玩家都不知道怎么找记忆。

  就算知道,他们现在这么对他,就不会帮他离开副本,离开副本恢复记忆,这个玩家想起这一切一定会疯狂报复。

  他们就是把他当成一个死人对待,还不能让他真的死了,因为还要他参加考试,占据年级倒数100的一个位置。

  这个男玩家,将在他们一次次地欺辱伤害中最后死在副本里,而他基地里的朋友,都不会知道他是怎么死在副本里的。

  鲁越出来想去阻止。

  宁长风说:“你最好不要,副本还有五十多天,你能阻止一次能次次阻止吗?你不学习不照顾周相,天天跟着他吗?”

  吉泽明在副本里见过不少这种事,他说:“你当面阻止一次,下次他们烦躁不顺时,会变本加厉地欺负他。”

  原本他们都是平等的玩家,甚至这个被欺负的男玩家,可能实力比他们强。

  现在他成变成了一个婴儿一样,并且默认会死在这个副本里的“傻子”,自然就成了他们的出气筒和解压器。

  鲁越看着被按在地上,校服白衬衫沾满血,茫然、痛苦又惊慌的玩家,犹豫挣扎着。

  宁宿:“明面上不要插手,但可以找学校老师和宿管,他们怕违规进小黑屋。”

  这场欺凌最终以有人喊“舍管上来了!”,而暂时结束。

  几人回了宿舍。

  宁长风说:“这种情况我早就预料到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他下过很多副本,见识过太多副本压迫下人性的恶,跟儿子说:“这是难以避免的,我们管也管不过来。”

  宁宿“唔”了一声。

  当利益不对等,强弱不相同时,关系自然不会平等。

  他早就知道,人类就是这样的。

  宁宿揉了把脸,抬眼看向凌霄,见他脸上无悲无喜,没有一丝情绪浮动。

  宁长风也看到了,这是他一直想让宁宿和凌霄走近一点的原因。

  有时候凌霄像是强大不为外物影响丝毫的神。

  有时候又像是玩过所有副本,历尽千帆的最强玩家。

  是最稳定,最让人放心的保护者。

  宁长风推了一下宁宿,“你们一起上床教鬼生数学吧。”

  宁宿:“……”

  传下去,全天下都知道鬼生在银桦小学摸底考试数学考0分了。

  鬼生正趴在被子里,从被子缝隙里露出一颗黑漆漆的眼珠,和一个圆圆的眼眶。

  深夜里,鲁越和吉泽明还在努力学习。

  而这层宿舍楼中,有很多玩家已经不再熬夜学习了。

  在知道记忆可以转移后,玩家们变了很多,有时间在宿舍欺负人,就说明一些玩家放松了学习。

  对于在原来世界,自己高考就只能考四五百分的玩家来说,时隔多年,什么都忘得差不多的情况下,两个月考六百分确实不太可能。

  所以他们把活路移到转移记忆上。

  然而转移记忆的方法,哪有那么简单获得,而摸底考试是一周一次,他们不努力学习又会进小黑屋失去记忆。

  这种有希望钓在前面摸不到,后面又有死亡逼迫的境地,特别让人焦躁恐慌。

  被欺负的失忆玩家因而更多。

  这种情况在周五戛然而止。

  那天下午六点半,正是很多人从餐厅吃完饭,向教室和宿舍走的时候,一道尖叫声骤然打破了学校的宁静。

  青仪中学常年气氛紧绷,吃完饭很多同学都急着去学习或洗漱,校园不安静,但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动静。

  这一道尖叫声划破校园的低沉,惊起更多道尖叫声。

  宁宿他们立即寻着声音跑过去,看到六具破碎的尸体躺在血泊中,全都愣了一下。

  即便脸被鲜血染红,他们也认出这是失忆玩家,其中就有在宿舍被刻字的男玩家元伟辰,还有那个在黑树林被欺负的女玩家卫靖淑。

  他们从教学楼上跳下来了。

  “他们,怎么回事啊?”

  “卫靖淑今天去趟女洗手间就不对了。”

  “为什么啊?”

  “当时厕所有人在谈那种事,她就蹲在那里听着,回来一直低着头,抱着胸,谁也不理会。”

  “你们看元伟辰身上好多名字,他这两天就一直很恍惚,一站起来就头晕。”

  “他们一下课就聚在一起了,当时一起坐在那棵黑树下,还有人说他们傻子开会,谁知道他们一起……”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慢慢铺展出他们跳楼前后的场景。

  周围的玩家都沉默地看着他们,脑海里也有了他们跳楼前的故事画面。

  中学时代,常常有人出来说校园暴力可怕,那还是对十几岁,对这个世界有基本认知的学生来说。

  那对这些失去所有记忆,大脑和婴儿一样空白的人来说呢。

  他们小心不安地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摸索,本就敏感脆弱。

  这几个被玩家欺负的“小孩”,天然地感知到哪些是同类,聚在一起互相报团取暖,可他们在一起都会被嘲笑。

  哪一个时刻,或许是懵懂的女玩家听到什么,不想活下去了,或许是男玩家听到了可以离开这个可怕世界的方法,在别人去吃饭时,他们爬到楼上,背对紫红夕阳,手拉手一起离开了这里。

  “艹!倒数100名一下空出六个位置,后天的摸底考试更难了。”一个男玩家低声骂了一句。

  人群中立即冲出一个人,一把差点把他推倒,“尹星宇,你他妈的还是人吗!”

  他愤怒地指着几具尸体,一一看过几个玩家,“现在你们满意了吗?人死了,不用你们‘照顾’了,也不用帮你们占位了,满意了吗!”

  即便如此,他的愤怒也没完全发泄,他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拉起元伟辰的胳膊,“你看,你的名字,看到你的名字在一个死人身上是什么感觉?”

  “你们的名字会被他带进地狱哈!”

  “你们说他会不会把他的身体当死亡笔记,一一报复你们?希望你们这几天能睡好觉!”

  几个玩家脸色难看地移开视线。

  学校领导和保安很快赶来,看到一下死了六个学生,气得脸红一会儿白一会儿。

  年级主任看向被那个玩家拉起来的胳膊,看到了上面的一个个名字,教学多年的他立即就猜到了什么。

  “好啊,你们竟然逼死了同学!”

  “是试卷不够多吗?你们不好好准备近在咫尺的高考,还搞校园暴力!”

  “查!给我查!所有参与的同学都去学思堂给我好好思过!”

  原本只是脸色难看的玩家,此时脸一个个白了。

  其他玩家心里叹了口气,说不上好受。

  有的玩家看到这六个玩家以这样的方式死亡,又悲又怒。

  听到年级主任的话,是有解气的感觉,可是这是六个玩家,每个可能都被欺负过,要是真的彻底查起来,又得有多少玩家要进小黑屋?

  两次摸底考试加起来,已经有八十多个玩家至少去过一次小黑屋了,这次肯定又有不少玩家第二次进小黑屋。

  又有不少玩家失忆。

  这才小半个月而已啊。

  到这一刻所有玩家才真正意识到,这其实是一个集体本。

  后面剩下的完好的玩家越少,通关越难。

  保安们把他们赶去教室上晚自习。

  看着那几个脸色苍白,又悔又慌的玩家,吉泽明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个副本,不用妖主和npc出手,玩家就自我坑害了这么多。”

  他又看向那个愤怒指责,替死者发言的男玩家,“他叫卢鹤鸣吧?还挺仗义的。”

  一直沉默的鲁越,这个算是他们中最善良的玩家,开口说:“元伟辰跟卢鹤鸣一个班级,很巧的是,他们又在一个宿舍,关系应该还不错,元伟辰第一次被按着刻字时,就被按在卢鹤鸣的书桌上。”

  鲁越当时听到声音就出去看了,他当时看到卢鹤鸣从宿舍里快步走出来,走过去看到被按在书桌上的元伟辰,正怔怔看着门口的方向。

  他猜测,在元伟辰失忆后,卢鹤鸣可能说过会帮元伟辰。

  对于刚失忆,对这个世界完全陌生,跟小孩一样的玩家来说,那时愿意帮助他们的人,对他们来说是极为重要,有不同意义的人。

  就像孩子对带他们认识世界的家长,甚至可以说身上有一层他灰暗世界救世主的光环。

  这样的人在他被一群可怕的人欺负时,抛弃他转身离去。

  鲁越清楚地在那双忙然的眼睛里,看到了难以言说的悲伤。

  他握紧正傻笑的周相的手,说:“卢鹤鸣可能是在用这种方式,来填补自己的心虚不安和愧疚。”

  吉泽明:“第一次刻字后卢鹤鸣就跑了?刻字的第二天我还看到元伟辰跟在卢鹤鸣身后啊。”

  鲁越说:“这不是更悲伤了吗,他被那样对待后,还去找元伟辰,一定是在卢鹤鸣的一次次丢弃中,他才去找另外五个失忆玩家,最后跳楼的。”

  吉泽明张了张嘴,难受地闭上了。

  这只是他们知道的一个,其他五个失忆人又是怎么从楼上跳下来的?

  进了教学楼他们就分开了。

  宁宿和凌霄带着周相向右转,去一班。

  宁宿看到周相脸上还带着有点傻的笑,忍不住笑了,“周相,你要是能坚持下来,离开副本,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他抬头问凌霄,“是不是花神大人?”

  凌霄愣了一下,拽了拽脖子上的领带,笑着说:“对,周相是幸福失忆人,就是不知道如果我失忆了,有没有这么幸运。”

  宁宿:“……”

  宁宿:“你放心,你唯一的朋友宁长风,一定会尽心尽力把你照顾好的。”

  因为他还想你以后护着他儿子。

  凌霄:“……”

  宁长风已经转到了五班,此时他正带着师天姝一起向五班走。

  走了几步,师天姝忽然停下脚步。

  一直注意着她的宁长风立即跟着停下脚步,轻声问她:“怎么了?”

  师天姝沉默了几秒,问:“他们是死了吗?”

  宁长风愣了一下。

  这几天,除了在宿舍,他一直陪在师天姝身边,她应该不知道什么是死才对。

  应该是刚在人群中听到的。

  宁长风说:“对,死就是离开这个世界,他们不喜欢这个世界,就离开这里去别的世界了。”

  他跟师天姝解释清楚,又跟她说:“死是非常不好,非常可怕痛苦的。人只要能活着,只要有一丝希望就要坚持下去。”

  后面这句话,是失忆中的师天姝在图书馆自习室,跟正失忆的玩家说的话。

  他一直记得当时师天姝说这句话的样子,那时他明白了为什么基地那么多人喜欢师天姝。

  在处处充斥着恐惧绝望的无限世界,她这么多年给了多少人希望,成了多少人的信仰。

  师天姝“嗯”了一声,她看向宁长风,问:“我们之前是什么关系?”

  宁长风说:“我们是对头,你很讨厌我。”

  师天姝惊讶地说:“怎么会?”

  宁长风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心得合不拢嘴地对她说:“走,我们进教室吧。”

  师天姝跟他并肩走进了教室。

  学校效率极高,当天晚上就查到了十三个,他们定义为逼死同学的学生,当晚就带他们进小黑屋反思。

  面对拿着黑树鞭子的教官,那十三个玩家当然没有任何反抗,但不知道为什么内部吵了起来。

  他们互相指责谩骂,即将要打起来时,被教官举鞭呵斥才安静下来。

  周五一天,就死了六个玩家,多了五个玩家进小黑屋,八个玩家第二次进小黑屋。

  从这一晚开始,再也没有玩家过分欺负失忆玩家。

  他们集中精力做两件事。

  学习。

  找转移记忆的方法。

  周五结束,一周的课就结束了,周六全天是自习,巩固一周所学,为周日的摸底考试做准备。

  周日是他们的第三次摸底考试。

  那天早上,宁宿多在床上赖了一会儿,最后一个去洗手间洗漱。

  他出来时,宿舍其他人都走了,凌霄正在宿舍门口等他,他多看了他几秒,说:“走吧,去考试。”

  赶到考场时,差不多就快要考试了。

  自从宁长风转到五班后,教师天姝学习考试这项任务就成了宁长风的,宁宿去第五考场给师天姝说了声加油,就轻松地来第一考场考试了。

  这次考试依然是按照上次考试的名次排的。

  宁宿看着第一考场密密麻麻的监控想,以后每一次摸底考试应该都会这么排了,因为这样方便挑“瓜”。

  左右两边的墙上监控最多。

  上次摸底考试新出炉的年级前十五,靠墙坐在右边第一竖排。

  宁宿上次了考了二十八名,和考了二十五名的宁长风一起,坐在第二排。

  凌霄和蛊婆坐在他们左边两排。

  这次年级前十没有玩家了,第一次摸底考试年级第一的石鹤,上次考了年级倒数第十一,在第五考场。

  “叮铃铃——”

  “考生开始答题!”

  细小监控上的红光闪了闪,考场顿时响起“唰唰”的答题声。

  语文考试考到一半,坐在右边第一竖排第三个座位上的学生,答题速度慢了下来,慢慢地停下了笔。

  他是宁宿见到的,失忆后最冷静的学生。

  他比夏濛雨还冷静,他只是慢慢地放下了笔,茫然空白地盯着试卷看了一会儿。

  宁宿低头做了两道题,再抬头看他时,他竟然笑了。

  那个笑看起来不是假的,是发自内心的,解脱般的笑,带着一丝说不明的快意。

  接着,他像夏濛雨一样在草稿纸上写字。

  他看起来没什么明显的异常,考场的老师和教官没抓到他把他拖出去。

  宁宿知道这是暂时的,因为监控后,选了他的学校领导和不知谁的家长已经知道他失忆了。

  宁宿提前五分钟交卷,经过他身边时放慢脚步,看向他正在写的草稿纸。

  和夏濛雨一样,他应该很想在草稿纸上写很多,但是他们的记忆是很快就全部被抽走,这短暂的时间他只能写下几句,剩下都是照抄重复的。

  宁宿一眼就看到了并不多的有效信息。

  [爸爸妈妈我失忆了哈哈哈!]

  [你们是不是很愤怒,我很痛快哈哈哈!]

  [我终于解脱了,不用为成绩而活着了,不用参加高考了。]

  [你们再怎么骂我,再以死逼我也没有了,失忆了哈。]

  [现在到了考验你们是爱我,还是爱成绩的时候了。]

  [成绩,爱我……]

  宁宿抿了抿唇,交上了自己的试卷和答题纸。

  他从考场走出来时,正好听到隔壁考场的叫喊声,一个男生被从第二场考场拖了出来。

  宁宿愣了一下,第一场考场的其他玩家也点愣,他们神色凝重地盯着那个被拖走的玩家。

  考试一结束,宁长风就问:“怎么回事?不是年级前十的玩家才会被抽取记忆吗?第二场考场是年级121名到240名的学生吧?”

  讨论几分钟,他们现在没有定论。

  只知道,如果考场上被抽走记忆的范围,从年级前十向外扩大,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好在,这只是个例,接下来几场考试都没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有另外三个年级前十的玩家被带走。

  和之前两次一样,考试第二天早上早自习有些试卷和答题纸就发下来了。

  和凌霄一起去教室时,宁宿问他:“花神大人这一定又进步飞速,说不定比我考得还好。”

  凌霄拽了下领带,看向他心口的位置,“不会比你考得好。”

  宁宿眨眼,“真的?”

  凌霄视线落在他脸上,缓慢地移动,低低“嗯”了一声。

  宁宿感觉凌霄英语这次能考140多,就看他怎么压分了,他很好奇,早自习一直在等发试卷。

  下半节课才有课代表开始发试卷,正好最开始发的是英语试卷,凌霄的刚发下来,宁宿就回头看。

  “考了多少?”

  宁宿一回头看到试卷就愣了。

  19分。

  数学试卷也发了下来。

  20分。

  选择题四分之一的分数。

  文综答题纸最后发下来。

  0分。

  宁宿手指一颤。

  他忽然想起一个不对的细节。

  附近的玩家开始被吞食记忆时,他都会听到“咕咚”一声。

  但是在他们进入游戏第一天晚上,刚考完试,还没出成绩没人进小黑屋那天晚上,他就在宿舍听到了“咕咚”声,“咕咚咕咕咚”一直持续,不只是一声。

第129章 合忆

  宁宿手指缩回来,怔怔地看着凌霄。

  原来这个副本真的是针对凌霄的。

  从他进副本的第一晚,就直接开始大幅吞食他的记忆。

  周相的记忆被吞食殆尽用了大概十个小时,师天姝是三天左右。

  凌霄的记忆已经被吞食十五天了。

  还剩多少?

  文综他已经考0分了。

  宁宿指尖发颤,心脏不稳地跳动。

  他是又惊又慌,还有说不出口的愧疚。

  他关心师天姝,关注周相,关注npc,关注所有失忆的玩家,竟然一直没发现凌霄正失忆。

  十五天了。

  他一个人在失忆中,无人知晓。

  况且,这个副本之所以会针对凌霄,可能就是因为他。

  系统想让凌霄杀了他,但凌霄消极怠工,不愿意杀他,系统一定是看出了什么,所以想抹掉凌霄的记忆。

  早自习因发试卷而热闹,班里的同学交头接耳,互看试卷,讨论成绩。

  晨光中浮动的微尘被翻开的试卷压下,米白试卷上黑色的字体在光晕中刺目而模糊。

  宁宿贴在凌霄桌子上,问他:“你还记得我吗?”

  少年拢了半身晨光,澄澈漂亮的桃花眼里透着清润的光,里面隐隐露出不安。

  这个样子要是放在一个不够坚强的少年身上,可能将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凌霄说:“昨天就不记得了。”

  他的记忆即便破碎缺少,也太多了,从进入副本那晚开始消失,每天可能不只消失一个年代,最近一年的事可能几分钟就会从他大脑里消失。

  他确实,不记得少年是谁了。

  宁宿抿了抿唇,“那你还等我一起去考场,一起来教室,还说你没有我考得好。”

  凌霄扯了扯领带,又看向宁宿的心口,心口旁是他校服衬衫的领带。

  宁宿明白了。

  他转过身垂头看着桌面,不知道在干嘛,过了几分钟,他又转回头,问:“你失忆没有其他感觉吗?像别的玩家会惊慌害怕,会孤单难受,会迷茫无望。”

  他现在回想这半个月,只能想到凌霄话越来越少,想到他在第一晚就安慰他失忆没什么,想到教导主任让他去小黑屋时,他毫无犹豫就答应了。

  这种可能是因失忆而有的现象。

  其他都没看出来,他脸上什么都没有,还一直跟在他身边,和往常一样。

  凌霄略显诧异地看向他,他看他许久,似乎是在用空白的大脑思考,“我好像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失忆,所以没有惊慌没有孤单没有难受。

  就是因为习惯,所以少年问他会不会孤单和害怕,所以他才会诧异。

  他的胸腔内已经空了,此时却能感觉到细小的震颤,说不出的感觉。

  宁宿又转过头。

  凌霄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儿,把试卷一一叠起来放到左手边,继续在草稿纸上画画。

  宁宿被凌霄那句“好像已经习惯了”扎到了。

  他最初见凌霄时,凌霄的记忆就是残缺破碎的。

  宁长风在副本里见过凌霄,师天姝刚进游戏基地就见到了凌霄,凌霄不知在无限游戏里存在了多久,或许不只一次地被吞食过记忆。

  才会让他有这种习惯了的感觉,才会让他的记忆这么混沌破碎。

  他在遇到宁长风之前,好像也没有什么朋友。

  不知道前面几次他是怎么度过失忆过程的。

  宁宿现在明白,周相失忆那个夜里,凌霄说他失忆也没什么是什么意思了。

  他缓了一下,揉揉凝滞的脸,又转过头,看到凌霄正在画画。

  凌霄忘记他了,也忘记所有知识了,现在应该什么都不记得了,宁宿很好奇他在画什么,又能画出什么。

  他没有出声,就这样安静地看着他。

  宁宿回头时,他已经在A4白稿纸上画一页灰蒙蒙的东西。

  就像随便拿着铅笔在白纸上,一团又一团涂出来的,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看起来又有些抽象。

  这大概是脑海里一片空白的失忆人,脑海里的世界。

  宁宿一开始没看明白,直到凌霄把铅笔换成了红色圆珠笔,在一片灰蒙蒙不知是什么的画稿,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认真画出了一朵玫瑰。

  宁宿心上猛地一跳,一下明白了这灰蒙蒙的一片是什么。

  是凌霄世界的混沌宇宙。

  那一团一团的,是灰暗星云。

  那天在洗手间换领带前,凌霄说的话再一次响在耳边。

  “抱歉,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大概就像,无限混沌宇宙中悄然生出一棵玫瑰,我怕忘记它长什么样。”

  宁宿的心怦怦跳,怎么冷静都压不住那猛烈沉重的速度。

  似乎是感受到心跳声,凌霄停下笔,看向他的心口位置,接着看向他的脸。

  宁宿握住他的手,手心里的濡湿沾到干燥的手背上,他长了好几次嘴,才说出话。

  “凌霄,我一定会把你的记忆找回来,所有的。”

  凌霄被他握住的手指屈了屈,略显茫然的看着他,点了下头,“别太辛苦。”

  宁宿哭笑不得。

  凌霄所有的书都在放在桌洞里和左手边,前面从来不放书本。

  宁宿转身趴在他的桌子上,拿着黑色的笔,在那棵刚画好的玫瑰上,弯着眼睛写下自己的名字。

  阳光落在他眯起的眼睛上,是一层满足明亮的色彩。

  他想了想,又拿起黄色水彩笔画了一个明亮的太阳。

  他写名字时没反应的凌霄,看着这个黄色的东西皱了皱眉,“不是这样的。”

  “这是太阳。”宁宿告诉他:“宇宙里就是该有太阳的。”

  他又画了一颗蓝色星球,还有棕红星云,灰暗的宇宙在他笔下慢慢变得色彩斑斓起来,带了点热闹的气氛。

  宁宿把这一副宇宙推给凌霄,对他说:“我希望你的宇宙是这样的。”

  无限混沌宇宙中的一株玫瑰,固然令他动容,可是他更希望凌霄的宇宙不要是混沌灰暗的,而是这样多彩热闹的。

  凌霄垂眸看向这幅画,空白的眼里印上了明亮的色彩。

  凌霄的同桌已经看呆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那个,我们学校不让早恋。”

  宁宿:“钟会灵同学,你昨晚是不是熬夜看言情小说了?怎么满脑子是早恋?我们这是什么早恋?”

  钟会灵:“?”

  她又要说什么时,窗外传来一阵尖锐的叫喊声。

  窗边的同学看清外面叫喊的人时,一下议论开来。

  “那不是任弘维吗?学校老师抓他干什么?”

  “他好像是得失忆症了,昨晚就有老师找他,没找到,现在带他去治疗了吧。”

  “哎,他也是好难啊,好像还有点抑郁吧,这下他那对爱面子的教授父母不知道会怎样。”

  宁宿向外看去,看到了那个考语文时就失忆,和夏濛雨一样在草稿纸上留言的年级第三。

  他问钟会灵,“每个失忆症的人都被学校带去治疗,能治好吗?”

  钟会灵肯定地说:“可以的。”

  宁宿愣了一下,他是没想到这还能治好,能治好的话,玩家的失忆不是也有可能在这个副本里治好了吗,这或许是另一条生路。

  钟会灵说:“失忆症不是绝症,是可以治好的以前就有学生治好了,就是治疗时间比较长,要两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