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倦跌在软榻上,愣愣地看着薛放离远去,慢慢拧起了眉尖。
王爷不会这么小气的。
他不想再吃荔枝,拦下不让逗弄孔雀,王爷不至于会生气。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想了好一会儿,江倦都没什么头绪,他低头看果盘里的荔枝,冷不丁想起薛从筠的提醒。
祭日。
王爷的母妃——虞美人的祭日要到了。
是因为这个吗?
江倦想得出神,高管事倒是见怪不怪了,毕竟这副喜怒无常的模样,才是王爷常有的状态,不过这应当是王妃第一次被如此冷待。
高管事只当什么也没看见,对江倦说:“王妃,您瞧那只蓝孔雀,是不是要开屏了?”
孔雀开屏再好看,江倦现在也没什么心情欣赏了,他摇摇头。
犹豫了一下,江倦问高管事:“王爷每到这个时候,都会心情不好吗?”
“……虞美人的祭日。”
高管事一怔,竟险些忘了日子。
要说心情不好,其实王爷每一日都不太好过,但到了虞美人的祭日,他还是会更为阴鸷一些。
算算时日,到月底也不过三四天了,可这几日,尽管王爷还是不那么好相与,他的疯劲却是收敛了不少。
“是,”高管事回答,“确实不太好。”
“王爷的母妃……”江倦斟酌了一下用词,“你可以告诉我一些关于虞美人的事情吗?”
关于虞美人,文中其实提过一两句,但主要目的却是为了表明王爷的暴戾——他亲手杀害了他的母妃。
可江倦不觉得会是王爷,毕竟与王爷有关的剧情,没一个地方对得上,连人设都相差甚远。
“这……”
高管事想到了一些传闻,他本就不清楚,也不敢说太多,“虞美人本是位孤女,在妙灵寺上香时偶遇圣上,圣上一见倾心,她被带入了宫中,自此荣宠不断,只是——”“有一日午后,虞美人的春深殿走水,她又染了风寒在休息……”
高管事没再往下说,江倦还是猜到了结局,他有点被吓到了。
人是活活烧死的。
肯定好痛苦啊。
江倦叹了口气,很是同情虞美人的遭遇,随即他又想到了薛放离。
虞美人死得这样惨烈,薛放离大概也不好受。江倦家庭幸福,不曾经历过这种事情,但他想如果有这么不幸的一天,他会非常非常的难过,甚至一度无法释怀。
想到这里,江倦突然很担心薛放离。
“王妃,开屏了,那只蓝孔雀开屏了!”
江倦正想着,高管事喊他看孔雀,江倦却有些心不在焉,“我想见王爷,你可以带我去见他吗?”
高管事:“……当然可以。”
弄来这三只孔雀,高管事着实费了不少工夫,他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了,又挣扎了一下,“王妃,您看这孔雀,它开屏了!”
江倦担心薛放离,还是摇头,“走吧。”
高管事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好的。”
除了他,竟无人在意孔雀开屏了。
呜呜呜。
薛放离在书房。
毕竟是与江倦不欢而散,高管事把人送到之前,委婉地劝说道:“王妃,王爷兴许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您要不然……”
江倦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先看看吧。”
高管事只好点头,敲开了门。
“王爷,王妃他……”
话音戛然而止。书房跪了一地的侍卫,空气之中弥漫着血腥味,高管事一僵,暗道不好。
——赶上王爷处置人的时候了。
上回狼群进了庄子,不管什么原因,侍卫都逃不掉失职的罪名,只是王爷当时按下未提,今日才来发落。
高管事低声道:“王妃来了。”
薛放离面无表情道:“送他回去。”
江倦还没进来,但他听得见里面在说什么,他当然不肯走,“我不回去。”
薛放离没有搭腔,只是冷漠地看了眼高管事,浑身都是戾气。
高管事一个哆嗦,出了一身冷汗。
“你心情不好,”江倦认真地说,“我想陪陪你。”
薛放离还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垂眸看向跪在地上的侍卫——有几人已经被罚过,浑身是血,更多的人则心惊胆战地跪在地上,等候他的发落。
让少年进来,大概会吓一跳。
路上碰见的幼狼、庄子上的孔雀,他都要救,他都见不得受苦,何况是活生生的人。
薛放离掀起殷红的唇,笑得有些讥讽。
他想在少年面前做一个好人,可这一刻,他又忽然不想再披上那一身温文尔雅的皮囊。
“好啊,”不知道过了多久,薛放离几近恶劣地说,“那你进来吧。”
话音落下,江倦被送入了书房。
江倦确实吓了一跳,他没想到有这么多人在。江倦也闻到了血腥味,他疑惑地望过去,睫毛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
过了好一会儿,江倦才抬起头,对薛放离说:“王爷,你的手给我一下。”
薛放离淡淡地扫他一眼,没有抬手的意思,江倦只好自己主动握住他的手。
下一秒,薛放离的手心被放上了一个什么东西。
“送你花,”江倦仰头望他,很认真地胡诌,“在我住的地方,紫藤花又叫忘忧花,它会吃掉所有的忧愁和不快乐。”
“不要不开心。”
少年长睫掀起,瞳光清亮,他的声音放得很轻,也很柔和,语气近乎于轻哄。
薛放离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他的戾气竟就这样被全然安抚。
许久,薛放离终于开了口,却是问江倦:“他们受罚,你怎么不拦?”
江倦奇怪地看他一眼,“做错事情就要接受惩罚,而且王爷又不会罚得很重。”
薛放离神色平静,“若本王罚得重呢?”
江倦摇摇头,笃信道:“王爷你这样好,不会轻易伤人的。”
薛放离与他对视,少年笑得眉眼弯弯,他却只有无尽的烦躁。
苍白的手指捻动几下,薛放离掌心的花瓣被揉碎,软乎乎地皱成了一团,水光漉漉的,他低头看了一眼,无端想起睫毛潮湿的江倦。
许久,薛放离低声笑了起来,神色却厌倦不已,“是啊,本王又怎会伤人呢。”
“都滚出去。”
他平静地开口,跪倒在地的侍卫们闻言俱是一震,而后纷纷叩首,依言离去,强行忍下了心中的惊异。
王爷本不会轻饶他们!
是……王妃!
江倦对此一无所知,在他看来,这只不过再次印证了王爷是个好人的事实。
待他好,待下人也足够宽厚。
侍卫全然离去,久久的沉默过后,薛放离玩味地问江倦:“为什么想来陪本王。”
江倦迟疑着回答:“你母妃的祭日好像要到了,我怕你……”
薛放离倏地掀起眼皮,神色一片凉薄。
慈宁宫。
金身佛像下,鎏金香炉烟雾袅袅,皇太后跪在蒲团上诵经,她拨弄着手上的念珠,姿态虔诚不已。
“哗啦”一声,江念轻轻翻过纸张,他提笔一页一页地誊写佛经。
“老了,”没多久,皇太后睁开眼,她喟叹一声,“人老了,就是不顶用,跪也跪不住了。”
江念停了笔,忙要上前搀扶,皇太后却是挥了挥手,只让宫女过来给她捶腿。
“哀家就喜欢你这样的孩子,”皇太后看着江念,满面笑意道,“不浮躁,也沉得下心来,不像那老六,成日风风火火,惹人烦心。”
“父亲总怨晚辈没有一点少年心性,”江念道,“他倒宁愿晚辈活泼一些。”
皇太后摇摇头,打趣道:“那不若换一换好了。”
江念无奈道:“让六皇子听了,又该闹您了。”
皇太后抬起手,宫女搀扶着起身,她轻哼一声,“闹就闹吧,哀家只想要个乖孙,可不稀罕他这泼猴。”
江念看着皇太后,抿唇笑了笑。
上辈子,离王去世以后,江念无意在照安寺见到过皇太后,只可惜彼时他为离王妃,皇太后恨屋及乌,对他颇是不假辞色。
——皇太后与已故的虞美人,似乎有过一段仇怨。
重生之后,江念知晓先机,每逢佛祖诞辰,皇太后都会亲临照安寺,是以他也于这一日去了照安寺,江念佯装不识皇太后,与她谈经论道,又为她誊写佛经,就此入了眼。
“你这字,写得越发i漂亮了,”皇太后低头看江念誊写的佛经,夸赞道,“宛若行云流水、鸾飘凤泊。”
“晚辈家中有一位弟弟,字写得更好,”江念目光微闪,轻声道,“他写得一手瘦金体,笔锋清冽、挺瘦秀润。”
“哦?”皇太后来了兴趣,“倒是从未听你提过弟弟。是谁?说不定哀家晓得。”
“江倦,”江念微笑道,“太后娘娘可曾听闻?”
“未曾,”皇太后思索几分,毫无印象,“若当真写得这般好,改日哀家可要叫来宫里看看。”
“弟弟自小患有心疾,在乡下养病,大抵闲暇时日多,是以费了不少功夫练字,”江念正说着,忽地想起什么,为难道,“太后……”
“怎么了?”
江念犹豫道:“弟弟如今已为离王妃……”
“哗啦”一声,皇太后失了力道,扯断了念珠,珠子骨碌碌地滚落一地,她面上的笑也缓缓收敛了。
“离王妃啊,”皇太后说,“那哀家更得叫进宫里好好地瞧一瞧了。”
宫女见状忙蹲地捡珠子,皇太后看着看着,若有所思道:“若哀家没记错,过几日便是他母妃的祭日。”
“那野种定要去妙灵寺拜祭。”
皇太后神色冷凝,“也好。他在妙灵寺拜祭多久,他那王妃就来宫里给哀家跪上多久吧。”
第21章 想做咸鱼第21天
绝大多数时候,江倦的钝感力都很高,可是这一刻,他却察觉到了什么。
薛放离的眼神,太复杂了,也太浓烈了。
是厌恶、憎恨,也有讥讽、嘲笑,但更多的却是凝在眼底的冰冷寒意。
江倦怔了一怔,“王爷……”
“谁与你说的?”
高管事一听,立刻心虚地埋下头,薛放离他看一眼,江倦却没有把人供出来,“听说的。”
也不算骗人吧。他先从薛从筠那里听来,又向高管事打听了一番,不过江倦还是有点心虚。
他好像根本就不该提,王爷更生气了的样子。
薛放离静静地盯着江倦。
难怪来陪他,难怪要哄他。
他的小菩萨,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无知得让人恼火,偏偏又愿意莽撞地捧上一颗真心。
可他的心,又捧给过多少人呢?
薛放离双目轻阖,莫名的情绪在发酵,又被他深深地压下。片刻后,他恢复如初,微笑着说:“本王如何,与她无关。”
那个女人死了,他又怎会不高兴。
只可惜她就算死了,也阴魂不散。在他犯病的时候,在他短暂的梦境中,女人流着血泪,声声刺耳,日复一日地诅咒着他。
“本王没有心情不好,也不用你陪,”薛放离垂下眼,“既然不看孔雀,那就回去休息。本王还有事,顾不上你。”
他下了逐客令,江倦犹豫了一下,怕真的耽误什么事,还是点了头,“好的。”
临出门前,江倦回过头,男人立在书桌前,身姿挺拔,他有几绺黑发垂落在肩上,唇色红得诡艳,明明在笑着,可又好似笑得不那么真切,也无端显得寂寥。
见江倦看自己,薛放离又道:“过几日是……她的祭日,本王要去妙灵寺,你一人待在庄子上,不必拘束。”
江倦下意识问他:“我可以一起去吗?”
薛放离只是道:“你在庄子上。”
这就是不肯带他的意思了,江倦“嗯”了一声,“好吧。”
他倒没什么意见,只是不知道薛放离怎么这么早就说了这件事,不过很快江倦就明白。
这一走,江倦接连三日再没见到薛放离。
薛放离不在,江倦一人独享大床房,快乐还是挺快乐的,咸鱼终于可以自由翻身,不用怕吵到身旁的人了,不过江倦还是不免有些担心薛放离的状况。
期间孙太医也来过一趟,给他检查脚伤,江倦恢复得还不错,已经可以下地了,只是站不了太久。
月底这一天,江倦特意早起,他拉开罗帐,“兰亭,你在吗?”
兰亭自然守在江倦身边,她连忙应声,“在的,公子。怎么了?”
“能不能帮我看一下王爷他……”
“天还未亮时,王爷就已经与管事出了庄子。”
兰亭知道他要问什么,早上她刚巧看见了。江倦一听,拉着罗帐的手又放开了。
今天是虞美人的祭日,江倦还是不太放心的,本想蹲一蹲王爷,人已经走了,他只好点头,“好的。”
无事可做,江倦又咸咸地躺回床上,摊成一张鱼饼,兰亭见状,说:“公子已经醒了,用完膳再接着睡吧。”
也好,江倦穿好衣服,都坐到桌子前了,宫里却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王妃,”皇太后身边的宫女低眉顺眼道,“太后娘娘一心礼佛,诸事不问,前几日才知晓离王成亲,今日抽了空,想邀您进宫一叙。”
皇太后?
江倦一愣,回忆了一下剧情。
团宠文的快乐之处就是,除了反派,所有人都欣赏主角受,也心甘情愿地成为主角受的工具人。
皇太后在文中就是工具人之一,江倦记得她很喜欢主角受的,也是个挺和蔼的老太太。
不过再和蔼,也属于主角团势力,江倦不太想营业,可皇太后又算一位长辈,他正在犹豫之时,江倦听见有人喊他。
“王妃。”
薛放离不在,高管事也与他随行,庄子上只留有侍卫,有人低低地唤了一声,颇是为难地说:“您……”
要怎么说呢?
皇太后与虞美人、王爷之间早有夙怨。可贵人们的怨怼,又岂是他们这些下人可以妄议的。
侍卫开了口,又不知道该如何拦下江倦,转而对宫女说:“王妃脚伤未愈,进宫兴许多有诸多不便,不若改日再……”
宫女轻声细语地打断他,“太后娘娘可不是日日都有空的。”
江倦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勉强营个业,他对侍卫说:“应该还好吧,孙太医说恢复得差不多了,你不用担心。”
说完,他看看宫女,宫女笑笑地说:“王妃这边请。”
江倦便与她一同走了。
被留下来保护江倦的侍卫们面面相觑,不多时,为首的侍卫咬了咬牙,“你们跟上去,我这就去寻王爷。”
这是江倦第二次进宫。
上次有王爷,这次只他一个人,江倦默念了一路小心做人,终于抵达慈宁宫。
皇太后跪在一片香火之中,不停捻动着手中的珠子,宫女轻声说:“太后娘娘,人带到了。”
“啪嗒”一声,皇太后攥住珠串,不再转动,她头也不回地问道:“你就是江倦?”
“……嗯。”
“你可知哀家供奉的是什么?”
江倦抬头看看,佛像周围摆放了许多牌位,这题他会答:“薛家的祖先?”
“不错,”皇太后缓缓睁开眼睛,宫女上前扶她起来,“我薛家的列祖列宗,都在此处。”
“哀家日夜礼佛,为先祖积福,为我儿祈福,只求国运昌盛,延绵不息。”
皇太后转过身来,“你……”
她话音一顿,神色复杂地说:“倒是个漂亮的孩子。”
皇太后平生最恨人生得漂亮。偏偏江倦的好看,与那轻浮的艳气无关,他生得倒是盛色,气质却又明镜如许,见了便让人心境澄澈。
皇太后礼佛多年,尤爱有佛性之人,她之所以满意江念,就是喜欢他的恬静气质,觉得他有佛缘。
可今日见了江倦,更是惊为天人。皇太后朝他望来时,江倦也正垂目看她,香火缭绕之中,她一个恍惚,还当是莲座上的菩萨。
只可惜人已经入了离王府,也已经成了离王妃,不若她定要日日叫来宫里,陪着自己礼佛。
思此及,皇太后叹口气,只悠悠然道:“你是新过门的离王妃,理应跪一跪列祖列宗,再为我大兴国运焚香祈福三日。”
江倦震惊地看她。
焚香祈福三日,也就是要跪三天,这也太久了吧。
皇太后笑吟吟地看他,端得倒是慈眉善目,“怎么?不愿意?”
江倦确实不太愿意,不过他感觉得到这是一道送命题。
跪列祖列宗,他不情愿,那就是目无尊长。
为国运焚香祈福,他不情愿,那就是其心可诛。
江倦:“……”
咸鱼做错了什么。
江倦心情好复杂。
他想小心做人。
可是,跪三天真的好久好累。
不行,他得挣扎一下。
“不是不愿意,”江倦慢吞吞地说,“我、晚辈从小身体不好……”
心疾是块砖,江倦正要搬砖,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一个更好用的借口。他问皇太后:“太后娘娘可知道童子命?”
皇太后信佛多年,自然知晓童子命。
仙童眷恋人间,偷摸下凡,浑身仙缘却与人世无缘,是以大多体弱多病、容易夭折。
“晚辈心疾频繁发作,好几次差点没熬过来,后来……”江倦说,“外祖父遇见一位大师,他说晚辈是童子命格,注定早夭,若想多活几年,此生不得踏入寺庙,更不得礼佛。”
说完,江倦思索几分,不太确定地说:“那位大师……好像叫什么阿难?”
“阿难大师?”
皇太后闻言,惊坐而起,“你见过他?是在何处,又在何时?”
江倦提起阿难大师,纯粹是为了增加可信度,没想到皇太后反应会这样大,他含糊道:“晚辈也不知道。当时病得太重,已经没了意识……”
皇太后皱了皱眉,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又捻起手上的珠串。
童子命格,若是放在别人身上,皇太后只会勃然大怒,可偏偏是江倦,皇太后本就认定他有佛性,更何况他提起了阿难大师。
许多年前,皇太后还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后妃,她被先帝发落来照安寺,以为要在此处终老,皇太后哭泣不止,这时有位僧人安抚她:“姑娘莫哭。您命格尊贵,每逢遇难必呈祥瑞,日后贵不可言。”
这位僧人,他自称阿难。
此事谁也不知,皇太后更是不曾向人提起。只是每逢佛祖诞辰,她都会去照安寺一趟,可惜自那以后,她再未见过这位大师。
“如此说来,你确实不得礼佛。”
皇太后轻哼一声,本想以先祖与国运为由,让江倦不想跪不愿跪,今日也非得跪,此番倒是让他躲过一劫。
江倦偷偷舒口气,无比诚恳地说:“要不是命格不允,晚辈愿日日礼佛,以求国运昌盛。”
“佛礼不得,”皇太后觑他几眼,笑笑地说,“那你就替哀家抄经吧。”
话音落下,皇太后好似想起什么,慢悠悠地问江倦:“若是哀家没记错,今日应当是虞美人的祭日吧?”
江倦点点头,“是的。”
皇太后笑了笑,“倒是赶上了。那你就替哀家为她誊写《毕兰经》吧。”
抄经他可以,江倦答应下来,结果宫女一把经书取来,江倦就后悔了,厚厚的一本,足以媲美《英汉大词典》。
好多字啊。
江倦叹了口气,可再怎么后悔,他也还是提起了笔,毕竟虞美人是王爷的母妃,抄经书又好像有祈福的效用。
王爷不带他去妙灵寺,他咸鱼有大量,替王爷的母妃祈福一下也好。
这样想着,江倦一页一页地开始誊写,不过这么多字,江倦还是没忍住偷了一点小懒。
皇太后看他写得认真,示意宫女扶自己过去,她低头端详一阵,怪异道:“你这字写得倒是……”
齐整,但也只是堪堪齐整而已。远不到那一日江念所夸的程度。
皇太后不悦道:“好好写。”
江倦一听,心虚地换了只手。
他是左撇子,不想好好写字的时候,就换右手来鬼画符。
江倦换好手,又开始抄经,几行字还没写下来,皇太后却是问他:“怎么是唐楷?”
唐楷不行吗?
江倦迟疑了一下,换了一种字体,没多久,皇太后又道:“行书?”
江倦听出她的诧异,只当皇太后还是不满意,只好再换一种字体,皇太后这次倒是没说话了,眉头却是皱了起来。
怎么还不行啊。
江倦有点绝望,他没法子了,又换了他会的最后一种字体,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写瘦金体。
江倦的爷爷是位国学大师,他从小心脏不好,就被送在爷爷家静养。说好的陶冶情操、宁静致远,结果江倦被摁着描了一本又一本的帖子,也学了一种又一种字体。
许久,皇太后缓缓地说:“你竟擅长这么多字体。”
“前几日,你哥哥说你写得一手瘦金体,笔锋清冽、挺瘦秀润,”皇太后称赞道,“今日一见,原来不止瘦金体写得好,唐楷、行书、颜体也都练到了纯熟的地步。”
江倦:“……”
原来如此。
吓他一跳,还以为皇太后与他爷爷一样,嫌他没好好写字呢。
不过——还好他也会瘦金体,不然岂不是就露馅了。
江倦庆幸不已。
“倒是可惜了……”
皇太后又开了口,只觉得江倦处处都合她心意,可他既是离王妃,又生了副童子命格,她再喜欢,也不能如江念一般召进宫里。
顿了一顿,皇太后轻飘飘地说:“既然你会这么多字体,那就每一种字体都给哀家誊写一遍吧。”
江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