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好老师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这是温叶从被褥里钻出来后, 脑海里冒出的唯一一句干净的词。
温叶长舒一口气,扭头去看身侧之人,眼角自然而然滑下一滴不知是汗还是泪, 开口时嗓音有些哑道:“刚刚那招, 我好像没教过你。”
徐月嘉不知从哪拿来一方干净的帕子,俯身去给她擦拭脸上的汗水。
嘴上回道:“嗯,是没教过。”
温叶慢半拍,反应过来后直视他问:“你偷看我书?”
徐月嘉收好帕子, “光明正大。”
温叶手里捏着已经不太能撑起来的兔耳朵,扬眉:“这可不像是郎君的风格。”
“你今晚很不一样。”
温叶说得含蓄, 徐月嘉今晚好像从小白兔进化成了山林狼王。
以往他对待这种事的态度虽不抗拒, 但也不会有多热衷,她怎么教, 他就怎么做, 从不会越出分毫。
过去,‘循规蹈矩’很适合来形容夜晚的徐月嘉, 而如今......
“你教我的。”徐月嘉目光往下移,下一刻, 温叶手中快被玩坏的小兔耳朵得到解救。
温叶望着突然空空如也的手, 颇为无语:“郎君这顶帽子扣得倒是利索。”
徐月嘉不疾不徐道:“是你说, 感情都是靠你来我往的维系,方能持久。”
温叶努力回忆,徐月嘉神色太过淡然,让她都有些不确定,“话我是说过, 可我当时是这个意思吗?”
徐月嘉继续:“也是你说,情意深埋太久, 偶尔也要学会释放,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诚意。”
温叶:“......”
诚意她是感受到了。
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当初说这些话的时候,想要表达的似乎并不是他所理解的意思。
温叶整理好先前被徐月嘉撞乱的思绪,重新道:“郎君何时背着我学的?”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在今日之前那几日,西侧书房一直都被她霸着,他应该没机会才对。
“一个多月前。”
徐月嘉坦然答之。
一个多月前,温叶默默在心底一算,是她和陆氏出门避暑的那段日子。
“既然郎君都会了,先前还装。”
早坦白,她也能提前享受。
“你的书上说,这叫惊喜。”
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天好像是他的生辰。
温叶默了会儿道:“话本郎君也看了?”
徐月嘉:“它包着《三字经》的书封,我闲时拿错了。”
温叶:“......”
徐月嘉的嘴怎么时而软时而硬。
良久后,她仰天长叹,感慨:“郎君,你堕落了。”
徐月嘉闻言,目光上移,对上她。
温叶诚实改口:“不过,我喜欢。”
丝毫没有带坏一个良好上进青年的愧疚感。
徐月嘉举起手中的兔耳朵,道:“这个,你书里没有。”
温叶瞥了一眼被男人恢复如初的小兔耳朵,说道:“这叫举一反三,郎君当年读书时,先生没教过?”
“是吗?”徐月嘉淡淡问道。
温叶坐起来说道:“原先我还以为郎君会更喜欢那三本书。”
徐月嘉:“你没以为错。”
温叶内心呵呵,没拆穿他。
眼睁睁见他嘴上道着不在意,行动上却很诚实,居然用紫檀盒去装那兔耳朵头饰。
而他所谓的‘更喜欢’,还躺在她临时找来装它们的积灰木箱子里。
瞧着还挺可怜,温叶下床走过去,抬手摸了摸它们仨儿。
温叶假意伤心道:“可惜了,这可是我翻遍松山书院的藏书阁,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三本。”
徐月嘉将紫檀盒放好,回头就见到这么一副场景。
温叶有所感抬眸,那眼神,仿佛他是抛妻弃子的负心汉。
徐月嘉开口:“书是要还的。”
言下之意,它们并不属于他或她。
温叶临时找补:“其实我本来想是想给郎君抄录一份的。”
徐月嘉:“现在抄,还来得及。”
温叶怀疑自己听错了,都什么时辰了,谁家郎君会在深夜让妻子抄书的啊。
温叶后退一步道:“我还是先去洗澡吧。”
徐月嘉望着她的背影,冷淡的面容上,浮起一丝色彩。
一刻钟后,又是熟悉的场景。
温叶裹着干净的寝衣,走近,瞥向男人手中的经书,顿道:“怎么又是它?”
话落后,她坐过去,视线往上一挪,一瞬沉默。
这哪是什么经书啊,徐月嘉也是厉害,能面不改色看这些。
温叶:“郎君也不用这般刻苦。”
徐月嘉:“学无止境。”
温叶却道:“步子迈太大也不好。”
小黄书哪能经常看。
温叶仿佛在很认真教道:“有一句古话叫‘温故而知新’,郎君明白么?”
徐月嘉略思索片刻后将书放下,扭头看向她道:“你说的有道理。”
对上男人的目光,温叶顿道:“正好我明日要开始装病,也不用起早。”
她可真是一位好老师,连夜带学生‘温故而知新’。
温叶被自己狠狠感动。
*
翌日,巳时末。
徐玉宣下学后,径直往西院跑。
不过没能进内室,桃枝一早守着,直接给拦下了,她低声道:“二夫人还没醒。”
徐玉宣乖乖捂住自己小嘴,自觉转变方向。
西侧书房内,徐月嘉正伏案执笔抄录。
书一个月之后就要还回去,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其中内容一字不落抄录下来,慢慢研究。
“父亲~”徐玉宣小声喊道。
徐月嘉闻声,抬头,道:“下学了。”
徐玉宣点点脑袋,绕过长书案,想要爬到徐月嘉怀里。
他如今好像一点也不怕徐月嘉。
徐玉宣是越长大,越不拘谨。
成功爬进父亲的怀里,徐玉宣身子左摇右晃,瞄见案上的书,盯了好一会儿抬头疑惑:“不一样?”
徐月嘉目光往下垂了一瞬,解释:“前半段是你母亲的字迹。”
昨夜抗拒抄书的温叶因为没答出徐月嘉依照‘经书’而出的某些题,被惩罚写了那么两行。
徐月嘉说她‘温习’不够。
至于后面为什么不继续写了,那还得问徐月嘉。
徐玉宣小嘴微动:“母亲?”
徐月嘉单手箍着他,表面淡淡:“嗯。”
徐玉宣人虽小,但也不是什么都感知不到,此刻的他明显感受到了自己父亲身上散发出的愉悦。
父亲高兴,他也高兴。
徐玉宣极其放松地躺在徐月嘉怀里,忽而,他闻到了一股不属于父亲的味道,但又很熟悉。
“香香?”徐玉宣扭身轻轻拽了拽徐月嘉的衣领口,小脸肯定道,“母亲的!”
徐月嘉及时拦住他欲往下扒拉的两只手,眉目间透着严肃道:“规矩呢?”
徐玉宣怕怕地松开手,乖巧十足地坐回他大腿上。
目光望向远处内室的房门,像个小大人似的叹气:“母亲什么时候醒呀?”
此时徐玉宣还不知道,今天他都见不到温叶了。
第85章 疲倦
温叶醒来后, 已近未时。
事实证明,熬夜学习是不可取的。
她此刻甚至有点想遁入空门,从此远离大鱼大肉, 无欲无求。
温叶在床榻上躺了一会儿, 才喊人进来。
洗漱过后,桃枝问:“夫人午膳想吃些什么?”
温叶叹了口气,缓缓道:“全素宴吧,从今日起我要修身养性一段时日。”
她神情透着一丝安宁, 仿佛真的要参悟得道。
桃枝愣住了,道:“全素?”
夫人又在玩什么。
温叶一本正经点头:“嗯。”
桃枝见她不像是在开玩笑, 又道:“那汤也要换吗?”
温叶近来很喜欢肉丝蛋汤, 每隔两日都要让小厨房做一碗,今日小厨房恰好准备了。
听到桃枝的问话, 温叶面露纠结, 最后还是舍弃了,“换。”
“对了。”温叶忽然想起, 看向她问道,“我之前是不是在西市买过一对木鱼?”
桃枝点头:“是啊, 奴婢给您收在库房的箱子里了。”
温叶:“找出来。”
桃枝不明白道:“夫人您要木鱼做什么?”
温叶:“静心。”
桃枝看着这样的温叶, 有点儿害怕,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起要敲木鱼。
据她所知,只有寺庙里的和尚还有尼姑庵里的尼姑,才敲木鱼。
不过夫人要求,她也不好拦,只能认命地去库房里翻找。
温叶喜欢逛西市, 每回都能淘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回来,渐渐地, 就囤积了好几箱子。
桃枝翻找了许久,才找到一对,返回的路上还碰到从前院过来的徐月嘉。
温叶从内室走出,饭菜已经摆上桌。
瞥见坐在膳桌旁的男人,温叶微诧:“郎君午膳没用?”
她这顿说是午膳,实则早就过了平日里用午膳的时辰。
徐月嘉扫了一眼后,抬眸:“今日胃口不好?”
温叶坐过去道:“是这样的郎君,我决定食素一段时日,前些日子大鱼大肉吃多了,有些腻。”
徐月嘉:“那木鱼?”
温叶:“因为我忽然发现自己挺有佛缘。”
徐月嘉顿道:“何时有的这般顿悟?”
温叶回得实在:“今早醒来之后。”
温叶此刻看向男人的目光不掺杂半分念望,“郎君也可试着敲一敲,有助于修养身心。”
别说对徐月嘉,她如今对话本玩牌等数项娱乐活动都失去了兴趣。
徐月嘉沉默。
行过午膳后,温叶拿着木鱼去西侧书房敲。
徐月嘉短暂离开了一会儿。
温叶坐在软榻上,盘腿敲木鱼。
而徐月嘉回来后,继续伏案抄录律法典籍。
不知过了多久,温叶停下敲木鱼的动作,睁眼,望着不远处伏案的男人,绚灿的日光似往他身肩镀了一层金。
鲜亮,勾人。
温叶以前以为只有气温会早晚差值大,今日她才发现,徐月嘉白天和夜里的差别,似乎更大。
狼皮下长出一只白嫩的兔子。
须臾后,温叶狠狠叹了口气,终于开口:“郎君。”
徐月嘉闻声,抬眼看向她:“有事?”
午膳吃了一肚子草,又敲了近一个时辰的木鱼,温叶饿了。
年轻人,恢复快。
温叶盯着徐月嘉的脸,决定收回之前的话,改口道:“我觉得肉汤还是能喝一喝的。”
徐月嘉不说话。
温叶又问道:“郎君是不是还没学到这儿?”
徐月嘉:“......嗯。”
温叶叹气,看来她老师的身份是摘不掉喽。
*
眼见着往西院的帖子越来越少,温叶的‘病’也渐渐痊愈了。
中秋前两日,陆氏一早派人来西院叫温叶用完早膳后过去正院一趟。
温叶过来时,陆氏正在核对礼单。
虽然国公府家大业大,但每逢年节时日,该要走的礼还是要认真准备。
维系关系也就靠这些节日。
之所以叫温叶过来,是因为陆氏想再仔细问一问,温家有没有需要忌口之人。
中秋节的礼无非是些月饼酒水,唯一要注意的就是月饼的馅料,就像国公府里就不能出现核桃,徐景容和徐玉宣都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