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理智将她拉了回来,在陆氏愈发无语的眼神中,温叶往外挪了挪。
脑袋凑过去,视线往外一探。
独身而立,一身绯色官袍,从容不迫的徐月嘉落进温叶视线中。
温叶当即眼神一亮,她还是头一回见穿着官袍的徐月嘉。
绯色果然很衬他。
“真巧啊,郎君。”温叶道,“在大街上就遇到了,郎君要一起回府吗?”
陆氏:“......”
这都什么废话。
徐月嘉视线在她嘴角处停顿半刻,后移开道:“不了,我还有公务。”
温叶:“哦,那我和嫂嫂就先回去了。”
最后可能是看在他穿这身绯袍更加俊美的份上,温叶勉为其难补了句:“这天儿挺冷的,郎君也要注意保暖。”
徐月嘉:“多谢关怀。”
温叶:“不用谢。”一句话而已,不费什么功夫。
随即让车夫开道,然后利落放下帘子。
全程听了俩人对话的陆氏:“......”
头一回体会到了‘恨铁不成钢’的滋味。
*
江家大公子所犯之事,温叶和陆氏回到国公府一个时辰后才知晓内情。
是徐姑母来府上说的,温叶此刻坐在正院,听着徐姑母一直在骂“江铭晦气”这几个字。
徐姑母恨道:“我说怎么没在宴席上瞧见江铭,原来是又去赌了!这回好了,还弄出人命来,我看她李氏如何收场!”
在她孙儿满月宴这天杀人,晦气死了。
陆氏安抚了徐姑母两句,随即表态道:“姑母,这事儿,国公府是不会出面的,您要清楚。”
徐姑母闻言,轻瞪了陆氏一记眼,没好气道:“你把姑母当什么了,我这不是在侯府不好骂,回娘家骂骂还不成?”
谁知道那个不安分的李氏会不会又在侯府安插眼线。
温叶嘴角扬了扬,徐月嘉这位姑母说话还挺有趣。
陆氏也很无奈,她知晓姑母的为人,只是怕那位昌南侯姑父到时候会扛不住亲兄长的求救,殃及姑母,让其为难。
陆氏嗓音软了几分道:“您也知道子檀的性子,侄媳就是希望您回去以后能够和姑父讲清楚,这个案子,昌南侯府最好不要插手。”
徐姑母心里有数道:“放心,你姑父还没糊涂到这个地步。”
若是别人办这个案子,江姑父或许还会看在兄长的面子,尽量周旋让侄儿能减一些罪,最起码能留一条命。
可这个人是徐月嘉。
徐姑母非常坚信,她家侯爷肯定会自觉躲远远的。
有徐姑母这个保证,陆氏放心了大半。
国公府不插手的原因很简单,一是江铭的确犯了案,证据确凿,没人冤枉他。
为这样的杀人犯求情,会脏了国公府的门楣。
二来,徐月嘉明面上是依靠国公府,可陆氏清楚,他真正靠的是当今圣上。
如果没有圣上暗中支持,身靠几个国公府也挡不住来自四面八方的威胁。
这种时候,国公府就更不能给徐月嘉拖后腿,淌这趟浑水了。
陆氏又道:“差点忘了问,姑母可知与江铭赌狗的是哪家公子?”
徐姑母不假思索答道:“那还用说,不就是李氏娘家那个不成器兄长的几个儿子。”
先帝在位时,李氏兄长靠着溜须拍马坐到了从二品官职,一时间风头无量,底下几个儿子仗着老子的势,染上了赌瘾。
原先徐姑母以为李家兄长被谪降为五品闲职后,几个儿子也能收敛些,没想到还是这般不堪。
“我来之前,让府中婢女去打探,听说李家那边在找李氏要说法。”徐姑母道,“杀人的虽是江铭,但李家那几个也有教唆的嫌疑,官差上门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就抓走了。”
陆氏听完,眉头一皱道:“你那个大嫂一直偏向娘家,若是李家拼命求情,难保她不会厚着脸皮上侯府和姑父求亲,姑母还是让姑父称病几日,待案子了结后再痊愈。”
徐姑母内心倏地一惊,终于想起来还有李氏这个一沾上就摆脱不掉的大麻烦。
“你说的对,确实得让你姑父病一阵子了。”徐姑母赞同道,李氏那个不要脸面的,疯起来什么都敢干。
温叶在一旁默默吃瓜,这时徐姑母突然将目光落向她,道:“话说回来,叶娘你也要小心一点,我那个大嫂侯府求不到门路,说不定会来搅扰你。”
温叶没想到自己头上还沾了一牙瓜,想了想道:“别是因为晌午那件事?”
徐姑母道:“你前脚和她起了冲突,后脚子檀就抓了她儿子和侄子,难保她不会往外散发是子檀为了给你出气才抓的她儿子跟侄子。”
温叶坐直了些:“这不过是巧合而已。”
她还没有那么大魅力,让一个向来秉公办案的男人为她破例。
徐姑母道:“我们当然知道是巧合,可不明真相和不愿意清楚真相的人多了去了,你还是要小心。”
陆氏也道:“我会让人嘱咐守门的小厮,不会让李氏有机会进国公府。”
温叶一听,顿时露出一抹乖巧的笑:“那就辛苦嫂嫂了。”
陆氏:“......”
这是又准备当甩手掌柜了。
可陆氏转念一想,也不能怪她,这种事她一个新妇若牵扯进去,定会对她名声有损。
徐姑母回府后,事情果然如陆氏预料的一样,李氏差点趁她不在府中强行进侯府。
好在徐姑母回得及时,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江姑父‘病重’,李氏求情无门,只能灰溜溜回江府。
温叶在西院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
是她让桃枝送了杯奶茶去正院特地从青雪那儿打听的消息。
桃枝转述完后,愤怒道:“这个江夫人也太坏了,她儿子可是杀了人!”
温叶幽幽道:“坏的只有江夫人吗?”
桃枝懵了一瞬:“那还有谁?”
温叶放下手里的话本,抬眸道:“事情发生已有几日,四处为子求情的却只有江夫人。”
经温叶这一点拨,桃枝马上明白过来:“夫人是说还有那位江大人?”
温叶笑而不语。
桃枝愈发肯定道:“对啊,什么锅配什么盖,江夫人如此坏,想来那个江大人肯定也不是个好的,躲在女人后面,让妻子抛头露面去丢脸,真是又坏又恶心!”
温叶听到这,没忍住打断道:“桃枝,少说点。”
万一让人听见再传出去就不好了。
桃枝立即挡嘴道:“是奴婢失言了。”
温叶没怪罪她的意思,只是心里在想,看来以后还是要少带桃枝看那些话本子了,看把人都‘逼’成什么样了。
不过桃枝有一点没说错,温叶有向陆氏打听过,那位江大人的确不是什么好的。
“对了,怎么不见云枝?”温叶陡然发现身边少了个人,就问道。
桃枝回道:“云枝去正院接小公子了,国公夫人的母亲定安侯夫人感染风寒,国公夫人不放心,决定回侯府探望,小公子年岁太小不适合一起过去,于是国公夫人出府前就派人过来传话,让婢女们去接小公子过来。”
温叶不解:“不是还有纪嬷嬷她们?”往她这送,不是多此一举?
桃枝默了一息道:“纪嬷嬷年纪大了,近来有些不舒坦,无法照看小公子。”
温叶:“......那行吧。”
桃枝有心为徐玉宣说几句话:“小公子有时候其实还挺可爱的。”
温叶似一脸认同的神色道:“是啊,可爱到纪嬷嬷都病倒了。”
桃枝:“......”
温叶话音将落,云枝抱着徐玉宣的身影就出现在视线里,小孩儿包成了一颗球,要不是身子在动,温叶都以为云枝抱了个没破壳的小哪吒回来。
小哪吒落地,见到她就喊:“母亲!”
温叶敷衍地慈爱一番道:“宣儿来了啊。”
徐玉宣哒哒哒跑到温叶跟前,仰头看她,然后又瞅了一眼她靠躺着的软塌,小脚动了动,满脸写着‘想爬’二字。
温叶看到后,示意了一眼云枝。
云枝随即弯腰将徐玉宣也抱了软塌上坐着。
成功坐上软塌的徐玉宣也没有多高兴,他左右扭了扭,又滑了下去。
温叶瞥了一眼,搞不懂小孩什么心思。
不搞。
继续看话本。
徐玉宣下去之后,转过小身子,面对着温叶,小短手扶在软塌边缘使劲,一只腿努力往软塌上搭。
温叶又瞥了一眼。
哦,原来是想自食其力。
那就更不用管了。
软塌不高,在云枝和桃枝的提心吊胆下,徐玉宣一扭再扭,还真给他扭上去了。
爬上榻的徐玉宣左动右动,导致温叶话本子差点拿不稳,她目光终于从话本上移开,和小孩儿对视上。
徐玉宣眼神单纯水汪汪的,奶声地喊:“母亲?”
温叶静默一瞬,直接一揽,将小孩儿捞进怀里,同时道:“是不是无聊了?那就陪母亲看会儿书。”
云枝、桃枝:“......”
徐玉宣还挺喜欢被温叶搂在怀里的,他年纪小,不懂,只是觉得母亲的怀抱和伯娘的是不一样的。
母子俩也不是第一次一起看话本,因此徐玉宣躺在温叶怀里,一动不动,乖巧极了。
结果没看两页,柳芽来了。
“夫人,江家大夫人在府外求见。”柳芽道。
温叶掀起眼,道:“还真来了。”
柳芽解释道:“国公夫人嘱咐过了不让江家夫人进府,奴婢就是来告知二夫人一声。”
温叶合上话本,放在一旁的案几上,问:“人是不是还在外边?”
柳芽点头。
温叶想了想,道:“你过来,我吩咐你一件事。”
柳芽左右看看,见云枝和桃枝并无异样,才缓缓弯腰靠近。
温叶覆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一句。
徐玉宣紧跟着凑过去,努力睁大眼睛想听,温叶一手捂住他两只耳朵。
柳芽听完,神色怪异了几分,目光频频在温叶和徐玉宣脸上来回打转。
同时有些犹豫道:“真要这样做?”
温叶言简意赅:“一劳永逸。”
柳芽只好遵命,怀着复杂的心情出了西院。
*
两个时辰后,江家大夫人趁着国公夫人不在府中,强闯国公府,去找徐月嘉的妻子温氏求情,一时激动下不小心伤到了温氏的头,继而吓哭了国公府三公子的事就传遍了整个权贵圈子。
事传到刑部的时候,徐月嘉刚从刑部大牢里出来。
告诉他这事儿的是刑部的文主事。
文主事还贴心道:“有老尚书在,徐大人不妨请个半日假,回府瞧瞧?”
徐月嘉始终蹙着眉,闻言,点了点头:“那就麻烦文主司帮我和蒋老尚书知会一声了。”
文主事表示:“一定一定。”
徐月嘉没坐马车,直接骑马回了国公府。
回府后,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换,径直来到西院,却在正院院门外倏地停下。
因为他闻到了一股芝麻香。
徐月嘉唇一抿,抬步进了院。
走至堂门前,徐月嘉盯着堂内膳桌旁围着热锅子,吃得津津有味的一对母子,半晌无言。
还是桃枝率先注意到屋外的徐月嘉,忙提醒温叶:“夫人,郎君回来了。”
被提醒的温叶抬头,看到真是徐月嘉后,道:“郎君也听说了?”
徐月嘉跨入堂内,走近前,坐下。
“不是说受伤了?”话落,他瞥了一眼对面的徐玉宣,一双眼睛哪有哭过的痕迹。
温叶指了指嘴角,道:“喏,这不是。”
徐月嘉看了一眼她嘴角因上火而起的水泡,又一次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终道了句:“既上火,当清淡些。”
“清淡了啊,骨头汤熬的,一点辣没加。”
徐月嘉:“……”
温叶吃掉碗中最后一片肉后道:“我的确放江家大夫人进来了,不过只是让她西院外的凉亭坐了一会儿,最后再请出去而已。”
徐月嘉:“为何如此?”
温叶坦然回道:“不想沾上麻烦,我这一伤,自然要闭门休养些时日。”
这样就能避免一切想上门走她这个侍郎夫人路子的人家。
“而且,如果江氏不惹到国公府,那位江大人又怎么会舍得出面阻拦他这个为了一个儿子,体面都不要的妻子。”
温叶说的现实。
那位江大人是舍不得大儿子就这么赔了命,但比起儿子的一条命,温叶觉得他或许更在意自己的前程。
温叶想到这儿,突然看向徐月嘉道:“郎君不会怪我擅自主张吧?”
徐月嘉默了一瞬,道:“于公,你散播谎言,的确不对。”
温叶闻言,几不可查地挑了下眉:“那于私呢?”
徐月嘉:“......你做得对。”
温叶笑得真实了些,她看了一眼徐玉宣,突然想到了什么说:“对了,郎君。”
她扭回头,对徐月嘉道:“我记得你说开春就要给宣儿请启蒙老师,对吧?”
徐月嘉:“确有计划。”
温叶当即很认真建议道:“那郎君可要好好寻,虽只是启蒙,但也不能有敷衍。”
徐月嘉闻她之言,面露一丝探究与不解。
虽极淡。
好在温叶很快就又道:“我可不想将来一把年纪了,还要为顽劣继子上别人家求情赔罪。”
“太丢脸了。”
徐月嘉:“......”
果然......是他想多了。
第28章 骗小孩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