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枝讶了一瞬,后忙应道:“奴婢一会儿就去说。”

  温叶则在想,倘若只一个人补,日后逐渐拉开差距,约莫会很尴尬。

  *

  临近午时,刑部官署处。

  近来西市发生了一件谋杀案,所涉及之人乃当朝吏部韩尚书的子侄,京兆尹扛不住韩尚书的威压,只好暗中将此事提前禀报徐月嘉这个铁面无私的刑部侍郎,以求自身得以保持清白。

  吏部尚书背后是有永昌侯府做靠山,京兆尹得罪不起,在禀报过徐月嘉得到肯定回复后,他立马案情一应俱全上报刑部。

  刑部有徐月嘉在,其他官员在处理案件时,都没过去那般束手束脚了。

  朝中谁人不知,如今的刑部尚书早到了致仕的年纪,之所以还担任尚书一职,是因为刑部侍郎徐月嘉还太年轻。

  为此皇上还三次驳回了老尚书的致仕的折子,不过念及蒋老尚书年事已高,皇上免了他的早朝。

  可以说,眼下的刑部,几乎是徐月嘉一人掌管。

  皇上看中徐月嘉,要说朝中没有人嫉妒那都是假的。

  年纪轻轻,便官拜三品,谁人不嫉不慕,很多人一辈子也到不了这个高度,又或者汲汲营营一生也就只能止步于此了。

  旁人的终点,是徐月嘉的起点。

  而其本人却从未有过分毫自傲,做事只论律法证据,不讲一丝情面。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先帝在时乌烟瘴气的刑部,才能在皇上登基后短短几年被肃清干净。

  国公府小厮送食盒过来的时候,徐月嘉刚审完犯人,身上沾了血腥气,换了衣裳出来,就有人来报:“徐侍郎,国公府来人了。”

  徐月嘉闻言,眉头一蹙,这个时辰......

  未等他再思,来告知的文主事就道:“是你家小厮,提着食盒过来的。”

  官署膳房的菜色一般,只要家中有些薄底的,午膳时回不了家,都会让家中小厮来送饭。

  倒也有几人不嫌弃官署膳房的饭食,其中便有徐月嘉。

  食物于他而言,似乎只为果腹。

  文主事这才多少有些惊讶,心里还默默道,官署膳房的艰苦,果然没有谁能真正忍得了的。

  徐月嘉朝文主事道了声谢,而后走出屋子,国公府小厮瞧见来人,快步上前,道:“郎君,这是二夫人让小的送的羊肉汤,二夫人说,郎君整日为案件烦忧,当需好好补补。”

  没走远的文主事,脚步不由慢下,耳朵竖起。

  徐月嘉一时沉默,半晌后接过食盒,道:“回去告知夫人,就说我知道了。”

  小厮搓搓手,应完“是”,徐月嘉便让他回去了。

  徐月嘉拎着食盒,转身撞上偷听的文主事。

  文主事紧张道:“下官这就走。”

  逃得颇为狼狈。

  徐月嘉垂眸望着手中的食盒,原地伫立了好一会儿。

  午膳后,不到一个时辰,留在刑部办事的官员们通过文主事,都知晓了侍郎夫人专门熬了羊肉汤送来给徐侍郎补身体。

  对此,窝在西院的温叶一无所知。

  红杏熬的羊肉汤,温叶只喝了一碗,又送了一盅给徐月嘉,剩下不少,温叶便让云枝往正院送了一份。

  陆氏之前可是给了她不少好东西,对此,她多少要有些表示不是。

  红杏的手艺不比国公府的厨娘差,温叶有自信,陆氏会喜欢的。

  今儿是十五,徐国公和徐月嘉都是一早去上朝,然后一个去了兵营,一个留在刑部,是以这一天,只晚膳才去正院用。

  温叶送到正院的羊肉汤,午膳时,陆氏给两个儿子各盛了一碗,她和徐玉宣一人半碗。

  徐玉宣是因为人还小,不宜多食。

  而陆氏嘛,多是因为过食有碍保持纤体。

  小半碗羊肉汤下去,就有半饱了。

  因此陆氏不急着用膳,而是对埋头用饭的大儿子道:“今日解了你禁足,并不代表此事就算结束。”

  徐景容依旧埋头吃饭,声音闷闷不清的:“我知道。”

  陆氏神色透着严厉,接着道:“年后你就九岁了,我与你父亲商量好,开春送你去松山书院。”

  徐景容顿了顿,没说话,似乎是默认了。

  陆氏稍稍满意。

  国公府之前一直有请大儒单独教导徐景容,所以徐景容八岁了还没去书院。

  如今陆氏觉得,还是得送去学院,让他好好吃吃苦头,磨练一番。

  除去盛京国子监外,松山学院是大晋最为出名的三大学院之首,兰城许家是当地大族,族中有嫡系不入朝的规训,这松山学院便是许家嫡系所开。

  兰城离盛京不近也不远,一日路程,正适合。

  *

  西院。

  温叶睡了个午觉,将睡醒,桃枝就来报:“夫人,奴婢刚刚发现好像有个人鬼鬼祟祟地躲在西院院门外。”

  结果等她过去查看时,却是连个影子都没瞧见。

  “哦?”温叶微微伸了个懒腰,她没打算现在就起身,准备先在床上做一套简单的现代瑜伽。

  桃枝见自家夫人又开始做那些古古怪怪的动作,没打算让她伺候穿衣,便一直候在边上。

  还道:“需不需要奴婢喊几个人守着,万一是什么贼人跑咱们西院来,那就不好了。”

  温叶睨了她一眼,“国公府是什么地方,什么贼人敢往这跑,忘了郎君是做什么的了?”

  桃枝挠挠头,问:“那怎么办,我确实看到有个鬼祟的人影。”

  温叶开完肩,道:“那就喊几个人守着,看看是谁。”

  得了准允,桃枝摩拳擦掌道:“奴婢这就去。”

  桃枝没让温叶久等,没出一刻钟,温叶就听见桃枝一声惊呼:“小世子?!”

  然后就是云枝进来禀报:“夫人,东院的小世子来了。”

  温叶结束最后一个动作后,问道:“他来干什么?”

  云枝摇头:“小世子不说,只说要见您。”

  温叶下了床榻,道:“人呢?”

  云枝回:“桃枝已经请进屋了。”

  “外面那样寒冷,也不好让小世子在院子里候着。”

  温叶转身进侧室穿衣,须臾后,云枝推开内室的门,温叶走出去。

  徐景容听到身后的脚步上,从椅子上下来,等温叶落座后,朝她规规矩矩行了晚辈礼。

  低眉顺眼道:“景容见过二婶婶。”

  温叶顿住,几日不见,被夺舍了?

  “坐吧。”温叶开口,“来西院,有事?”

  徐景容抬起头,神情还有些别扭,道:“侄子是来和二婶婶道歉的。”

  温叶想到什么,嘴角扬起,佯装什么都不知晓道:“是吗?你说说,要向我道什么歉?”

  徐景容:“之前我误会了二婶婶,以为您会对宣弟不好,在母亲面前冲撞了二婶婶几句。”

  温叶接过桃枝递过来的茶水,低头抿了一口,抬眸看向他道:“哦?都是哪些话?说说看?”

  徐景容瞪大眼,似没预料到温叶会不按常理出牌。

  他垂下头:“不是什么好话,二婶婶还是别听了吧。”

  温叶淡然道:“没事,你说,我不生气。”

  徐景容下意识抬头:“真的?”

  温叶瞥了他一眼,没错过他方才下意识捂屁股的动作,在他灼灼期待的目光下,点了头。

  得到保证,徐景容这才愿意开口。

  他倒不是怕温叶生气,只是他的屁股已经连续遭过两回难了,再来一回,非得烂了不可。

  徐景容小声道:“我说、说二婶婶是恶毒后娘。”

  一旁的云枝和桃枝听了,皆是一脸怒意,小世子怎能这样胡乱编排她们夫人!

  倒是温叶这个当事人,反应淡淡,“还有呢?”

  徐景容摇头:“没了。”

  他现在已经知道了是外祖家的三堂姨对他二叔图谋不轨,他是掉进三堂姨的套里去了,母亲说二婶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作为一家人不应该从外人的嘴里听说,要学会自己去看。

  而三堂姨就是那个外人。

  只听外人一面之言便下了定断,是为不够信任家人,他是国公府的世子,最不该如此。

  两顿家法,几日禁足,以及青雪姑姑带回来的证词,徐景容已经彻底悔悟了。

  温叶见他的确认错诚恳,便道:“二婶婶原谅你了。”

  徐景容一听,心瞬间落到实处,语气也渐轻松起来:“谢谢二婶婶。”

  不过下一刻,他脸色再次垮了下去。

  温叶见了,问道:“还有事?”

  徐景容摇头又点头:“母亲说明年开春就送我去书院,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

  温叶挑眉道:“你不愿去?”

  徐景容逐渐打开话匣:“我最不爱的就是读书,二婶婶你不知道,那书上的字密密麻麻凑在一起跟蚂蚁似的,我一看就头疼。”

  温叶不动声色道:“是吗?”

  徐景容继续叨叨,浑然不觉危险即将到来:“我将来是要当将军的,像父亲祖父还有外祖父一样,上阵杀敌!可母亲偏要我去读书!”

  “嫂嫂不让你学武?”温叶又问。

  徐景容摇头道:“也不是,母亲说,要想继续学武,就必须读书。”

  温叶放下茶盏,语气近乎温柔道:“还是要听你母亲的话,这样,我回头送你一样礼物,保准你喜欢。”

  陆氏的温柔只存在于徐景容五岁前,温叶此番对他,差点让他以为自己回到了幼时。

  徐景容心中不禁想道,三堂姨比母亲说得还要坏!

  “什么礼物?”徐景容不自觉问出口。

  温叶笑笑:“这是个秘密。”

  于是乎,来时别扭忐忑的徐景容,带着满心的期待回了东院。

  等人一走,桃枝就气冲冲道:“夫人!小世子那样说您,您还要给他准备礼物!”

  她实在看不过去了。

  温叶悠哉悠哉道:“我还没说要送什么呢,你先别气。”

  云枝一听,问道:“夫人打算送什么?”

  温叶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道:“我记得当初给小妹购置书籍的书单还在对吧?”

  桃枝隐隐明白了:“在的,奴婢一直好好收着!”

  温叶目光转向她,吩咐道:“从中选几本最晦涩难读的,给小世子送去,就说是我这个二婶婶对他的美好期望。”

  恶毒后娘嘛,温叶没去想过。

  但恶毒婶婶什么的,她目前倒还是挺期待当一当的。

第20章 误会

  桃枝急声道:“夫人,我现在就去吧,正好晚膳的时候送去正院给世子。”

  温叶想了想,同意了,反正时辰还早,那家书坊离得不远。

  她让云枝取了两百两给桃枝。

  温叶如今根本不缺钱花,做庶女时,温家给庶女的月例是十两银子,到了国公府直接翻倍,二十两,且在国公府,陆氏掌管中馈,各院所需的一应用度,一直是平均分配,而西院除了徐月嘉的分额外,其它都随意她支配。

  嫁过来这半个多月,除了上回给红杏的赏银,温叶的压箱底银子就没动过。

  有提前准备的书目单子,桃枝去回只花了不到一个时辰,随她一起的还有另外两名陪房小厮,帮着抬箱子。

  温叶给的二百两,桃枝花得一文不剩,本来还剩十几文钱,不过回国公府的途中碰到有人卖烤红薯,桃枝顺手买了几个。

  见还有意外收获,温叶嘴角不停上扬,对桃枝道:“不枉我疼你一番。”

  桃枝哼笑道:“夫人每回都这么说。”

  温叶挖了一勺香甜的红薯进嘴,满足极了。

  因烤红薯而带来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晚膳前。

  徐月嘉申时末回到西院,温叶瞧见他来,道:“郎君稍等片刻,我一会儿就好。”

  十几本书虽不多,但摞到一起却不轻,温叶分了两个大木匣子,云枝桃枝一人抱着一个。

  徐月嘉瞥见桌上的木匣,抬眸看向温叶。

  温叶意会道:“是我给小世子准备的一些礼物,郎君就别问了。”

  一句话将徐月嘉欲问的心思堵了回去。

  一切准备完毕,时辰也差不多了,温叶道:“走吧,郎君。”

  徐月嘉却道:“我有些话要同你说。”

  温叶目光停顿一瞬后,转向两个婢女道:“你们先去外面候着。”

  云枝和桃枝抱着木匣子幅身一礼后,走出了正屋。

  温叶才问:“郎君想说什么?”

  “我每日亥时入睡,寅时中起,每顿膳食都严格遵从不过辛、不过咸、不过量,武学亦从未落下。”徐月嘉看向她,神色微凝,“你可明白?”

  温叶表示,她不明白,好端端的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郎君且说明白些?”温叶敏觉徐月嘉此刻的心情不太平,导致此一现象的原因似乎与她有关?

  徐月嘉:“我的意思是,刑部官署有膳房,你日后无须再派人去刑部送汤水。”

  温叶很不解:“郎君就因为这个与我置气?”

  徐月嘉眉头一蹙,出声道:“我何时有与你置气?”

  他只是不想再有被人误会的事发生。

  温叶想了想道:“观郎君的神色,是不是那汤让郎君误会了?”

  徐月嘉沉默。

  温叶抿嘴,压着笑意道:“郎君冤枉我了,那就是普普通通的一盅羊肉汤而已,没什么特别的含义。

  冬日里喝一碗羊肉汤暖暖身子而已,不仅郎君有份,嫂嫂和宣儿那我都让人送了。”

  温叶的确没撒谎,她让小厮去给徐月嘉送汤,不是为了嘲讽什么,徐月嘉耐力挺好的,送汤只是单纯地关心他的身体。

  毕竟现在有一半的使用权在她不是?

  温叶又道:“既然郎君不喜,日后就不送了。”

  虽然是误会,但世上没有哪个男人愿意被质疑那方面的问题。

  她今早也就是心血来潮了这么一回,没考虑太多,忘了徐月嘉在官署,那儿不止他一个官。

  估摸着是小厮送汤时说了什么被其他官员听到了。

  温叶的眸光极为真诚。

  徐月嘉默了一会儿,道:“是我误会你了,我向你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