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气道:“你看看他,都八岁了!还这般不懂事!数次对长辈不敬不说,国公府生养他,何时教他如此恶语相向了?!”
冼嬷嬷道:“以前小世子也不这样,夫人不妨先消消气。”
陆氏逐渐冷静下来,经冼嬷嬷随口一句的提醒,也察觉到一丝不对。
屋内只剩她还有冼嬷嬷和青雪母女,陆氏瞥了二人后道:“我记得子檀与温氏的婚期定下后,景容、景林回侯府住了一段时日。”
陆氏口中的侯府就是她娘家定安侯府,两个儿子的外祖家。
那段日子陆氏忙于婚宴一应事宜,一时顾不上两个小子,正好两小子说想外祖父外祖母了,她索性就将兄弟俩打包送去侯府娘家住了些日子。
冼嬷嬷这会儿也想起来了,点头道:“好像住了有十多日,快半个月呢。”
陆氏半天没出声。
过了好一会儿,她道:“去将二公子叫过来。”
她这两个儿子,一向形影不离,没准能从景林那问出一些什么。
徐景林在屋里练大字,一共要写二十张,不整齐母亲还不要,他写了一上午,一半都没完成,急的午膳都没吃两口,就又开始了。
青雪过来的时候,就瞧见一个小人儿,姿态端正坐在书案后,苦着一张小脸,执笔练字。
她心顿时一软,走过去道:“二公子,夫人让您去正院一趟。”
徐景林脑袋一缩:“我在乖乖练字。”
青雪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顿觉一丝好笑道:“二公子放心,夫人只是想问您之前在侯府过得好不好。”
徐景林眨巴着清澈的眼:“真哒?”
青雪笑了笑:“奴婢不骗您。”
徐景林怀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来到正院,一路上,他都在想,难不成是母亲心疼他了?决定免了他的二十张大字?
陆氏看到小儿子,立马唤道:“景林,过来。”
虽然陆氏罚了徐景林练大字,但在徐景林心底,最亲近的还是陆氏。
陆氏将徐景林搂在怀里,关怀了两句话后,就开始问:“之前和你大哥去外祖家,玩得开不开心?”
徐景林单纯道:“开心!小舅舅对我们可好了!”
陆氏最小的一个弟弟,将将十一,皮实得很,徐景容徐景林两兄弟在侯府时与他最能玩到一块。
陆氏又问:“还有呢?比如你大哥有没有将你撇开过?”
徐景林像是想起什么,忽然气愤道:“娘,大哥很坏!”
陆氏心思一动:“他怎么你了?”
徐景林握紧小拳道:“外祖母让赵嬷嬷做的桂花糕,他偷偷一个人全吃了!一块都没给我留!太坏了!”
陆氏:“......没有别的了?比如有没有谁和你大哥单独说过什么话?”
徐景林:“当然还有!外祖父特地买了芙蓉记的点心回来,大哥也一块没给我留!”
话落,就听他小肚子咕噜几声。
陆氏:“......”
这是她亲生的么?
徐景林意识到丢脸,赶紧捂住肚子,小脸通红,不好意思道:“娘......”
陆氏半是无奈,她让青雪拿了一小碟点心给徐景林,然后就教人将他带回东院。
看来从小儿子这是问不出什么了,陆氏扭头对身旁的人道:“冼嬷嬷,你去查查,府里有没有谁在世子耳边说过什么。”
冼嬷嬷一点即通,马上回道:“老奴这就去。”
随后陆氏又看向青雪:“你明日回一趟侯府,找我母亲,世子在侯府暂住住的那几日都接触了谁,查清后,回来报我。”
青雪幅身:“奴婢明白了。”
冼嬷嬷离开后,陆氏想起西院的温氏,顿了顿,转身又对青雪道:“去我库房拿两千两,还有上回那对玉如意,找出来,你亲自送去西院。”
青雪明白大夫人这是在补偿二夫人,因为世子对二夫人出言不逊。
*
送走小崽子后,温叶没过多久就甩手不玩了。
因为她掐指一算,今日运道一般,不适合斗地主。
桃枝收好牌,听到温叶胡诌,哼笑道:“明明是夫人技不如人,不然怎么加上小公子的脸,也不够地方贴。”
温叶肃起脸,一副正经模样道:“桃枝,今晚的烤猪蹄,你那份没了。”
桃枝一听不干了:“夫人,你耍赖!说了奴婢连赢十把,烤猪蹄就有奴婢一份的!”
温叶索性闭上眼,不与其对视,于榻上打坐,道:“你也说了,我是夫人,所以我说了算。”
桃枝哽住。
云枝这时端茶进来,见桃枝一脸委屈,顿时笑道:“好了,你和夫人置什么气。”
桃枝气呼呼:“哼~”
云枝没再劝她,而是来到温叶近前,给她倒了杯茶,然后担忧道:“夫人给小公子贴了一脸纸条,也不知国公夫人知晓后会不会生气。”
她与常姨娘有同样的担心,怕温叶到了国公府后,因着身份是继母,会受到异样目光。
那位小公子有多金贵,谁人不知。
温叶睁开眼,心中一叹后,道:“放心,不会有事。”
云枝还是不放心:“不若奴婢去打探打探?”
距小公子离开西院都快一个时辰了。
温叶:“不用去,你家夫人我都这般年纪了,此等小事,最多被禁几日足。”
再多,丢脸的就不止她一个了。
且她后日要回门,就算陆氏真因此生她的气,怎么着也得等到她回门之后。
没多久,柳芽过来,说正院的青雪姑娘求见。
云枝一听,就感觉是自己所忧之事要发生了。
温叶安抚她两句后,从榻上下来,穿好鞋,整齐衣裙,走出内室。
柳芽已领着青雪在堂内等候。
温叶坐过去,一脸淡然问道:“青雪姑娘此番来西院,是为何事?”
青雪幅身一礼后,恭敬道:“回二夫人,这是夫人命奴婢送来的东西。”
话落后,她回头看了一眼,抱着锦盒的婢女立马上前。
青雪走过去打开。
温叶不明就里,视线随之一瞥,顿时有些挪不开了。
居然是两千两银票和一对玉如意。
就听青雪道:“世子在正院……,这些是给二夫人的赔礼。”
事情还没查清楚,此刻说太明白,对二夫人、对世子都不好。
温叶挑眉:“给我的?”
青雪:“是。”
云枝和桃枝还听得云里雾里,温叶却大概明白了,估摸是熊世子在陆氏面前说了她什么坏话。
这些东西是陆氏过意不去,补偿她的。
熊孩子她见多了,温叶又瞥了一眼锦盒中的银票,心道,她是个大度的人。
温叶让桃枝收下银票和玉如意,然后道:“嫂嫂的意思我都明白了。”
青雪没在西院待太久,等她离开后,温叶立刻将锦盒里的两千票银票交给云枝,道:“回头找个机会全兑成银子。”
银票薄薄一张,不经放啊。
桃枝脑洞开大道:“国公夫人为何要给夫人您这些,难不成是对夫人给小公子脸上贴纸条这一行为表示赞同?”
温叶瞥了她一眼后道:“或许?”
青雪的态度让云枝放下了心,她道:“总归没事就好。”
温叶点头,心中却有一丢丢遗憾,陆氏怎么就不生气呢。
银票什么的确实很香,可陆氏若再禁她十天半个月足就更好了。
对于带孩子这件事,温叶实在是敬谢不敏。
*
自卯时认亲结束后,温叶直到申时末才见到徐月嘉。
据温叶了解,徐月嘉是有五日婚假的。
不过男人什么的,偶尔见一见就好。
因此对徐月嘉婚后第二日就奋发图进的行为,温叶表示由衷的支持。
“郎君是否要在西院用晚膳?”温叶随手放下手中的话本,从西侧书房走出来。
徐月嘉看了她一眼,神色淡淡:“嗯。”
温叶让婢女去准备晚膳,自己越过男人径直走进内室。
徐月嘉回来,西侧书房就不属于她了。
温叶坐在软塌上,身子歪躺,深深叹了口气后,又总觉得忘了什么。
数息后,她倏地坐直身子,掀开盖在膝上的褥子,快步走出内室,往西侧书房去。
而徐月嘉此时,已然拿起了温叶不久前随手搁在书案上的话本。
“等等!”温叶险些岔声,还好拦住了。
她一把夺过徐月嘉已翻开封面的书,恢复温柔道:“这本不适合郎君看。”
徐月嘉一进书房,便发现了多出的一张书架,紧接着又瞧见书案上放了一本《论语》,结果刚翻开一页,里面却不是《论语》的内容,而是书坊里卖的话本内容。
还未等他细看,书就被温叶夺了过去。
“晌午宣儿来过,我怕这话本子会影响他,所以随手套了个壳,”温叶随口诌到这,微顿,抬眸直视徐月嘉,一脸的温柔怯意,“郎君不会介意吧?”
以他们目前的关系,还不适合让他知道话本里的内容。
徐月嘉虽没看到话本内容,但他在刑部多年,清楚没说真话的犯人是何模样。
徐月嘉视线扫过,顿了几息,道:“不介意。”
温叶将话本塞回书架里,转身就换了一副面孔:“晚膳摆好了,郎君请用膳吧。”
徐月嘉:“......”
第15章 态度
温叶存了试探的心思。
而徐月嘉却转身往外。
温叶只好跟上去,见他径直落座。
身肩挺直,一本正经,不苟言笑。
不像是要用膳,倒像是要处理什么棘手的公务。
温叶瞥了他身后一眼后,出声问道:“怎么没人过来伺候郎君用膳?柳心呢?”
将要退出去的云枝与桃枝互视一眼,这徐郎君还要人伺候才用膳?她们夫人都不用!
“我用膳时不需要人伺候。”徐月嘉终于抬眸,看向温叶道。
“这样啊。”温叶顺势坐到他对面,“是我想岔了。”
“若你需要,无须顾忌我。”待温叶落座,徐月嘉再次开口。
温叶拿起筷子道:“我和郎君一样,不习惯。”
吃饭是一件享受的事,若假手于人,那还有什么快乐可言。
徐月嘉的口味偏向清淡,过往他一人用膳时,桌上从未出现过于辛咸的食物。
今日膳桌上却多了两样。
而温叶的筷子始终只伸向那两道菜。
徐月嘉那一霎的目光,没那么容易忽略,温叶细嚼慢咽后,眸光抬起,柔声询问:“郎君,是菜不合口味?”
“并未。”徐月嘉平静地用饭,语气寻常,听不出什么。
温叶觉得自己对徐月嘉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她目光往某一道膳食扫了一眼。
须臾后,温叶用一旁的公筷给徐月嘉夹了一块辣子鸡,放在他碗中,同时道:“郎君尝尝这道菜,很是开胃下饭。”
“多谢。”徐月嘉态度客气疏离,当着温叶的面吃下碗中的鸡肉,紧儿说了句,“不错。”
然后依旧没碰温叶的那两道菜。
温叶见此,不由深思,接下了好一会儿,膳桌上只有碗筷偶尔碰撞的轻响。
徐月嘉习惯晚食不过七,只用了半碗碧梗米,一碗汤和几筷子肉菜,便停了下来。
温叶遗憾地放下筷子,等婢女们撤下膳食,端上来两杯茶后,才斟酌开口:“郎君,我今日做错了一件事。”
徐月嘉端起茶盏的动作微顿,询问:“什么事?”
“午膳后无聊,我带宣儿与婢女们玩了几回牌,输了就往脸上贴纸条,我运气不太好,宣儿脸上被贴了不少。”
温叶不急不缓、柔声柔气说完后,就静静地望着徐月嘉,等他反应。
“叶子牌?”
“差不多吧。”温叶随口道。
徐月嘉放下茶盏,与温叶对视,嗓音清冷道:“你与我是夫妻。”
温叶眸光微微闪过什么:“所以?”
徐月嘉微停片刻,脑海里一会儿是昨儿夜间她毫不客气的要求,一会儿是她方才颇为矫揉做作的嗓音,目光落向她脸须臾后,道,“有什么事情,与我直说。”
温叶讶异一瞬,便直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好一名妻子和母亲。”
徐月嘉眸光深深,沉默良久后,道:“安分守己,勿苛待宣儿,便够了。”
“那今日之事?”
徐月嘉淡淡道:“你心中有数便好。”
温叶脸上的笑顿时真实了不少:“我明白了,郎君。”
“对了,郎君。”温叶又道,“我今儿身子不爽利,所以......”
徐月嘉:“......我回前院休息。”
温叶倒没骗人,她癸水的确来了。
否则她又怎么会放着好好的大美人,不去享用呢。
从昨夜起到她方才的试探,可以看得出徐月嘉是个对妻子有要求的同时亦会履行身为郎君的应尽之责。
他自知给不了妻子热烈的关怀,因此会主动在其他地方让步许多。
试探结束,温叶清楚了日后该怎么做,才能够依旧潇洒如过去。
徐月嘉的态度,于她来说已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很不错的开始。
至于那个小孩儿,温叶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些,她比谁都希望他能够安稳长大。
徐月嘉离开后,云枝和桃枝进屋,伺候温叶洗漱。
今日收获颇丰,温叶高兴之余很想泡个热水澡,可惜来了事儿,也只能在心里想一想。
待头发绞干后,眼见到了亥时。
时候还早,这会儿温叶是睡不着的,手里拿着白天没看完的话本子翻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