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她身旁的温然明显也哭过。
温叶朝她们笑笑:“好了,不是一直希望我嫁出去?怎么这会儿不舍起来了?”
常姨娘听她说这话,眼泪刷地一下,就掉了。
瞧着更惹人怜了。
温叶好说歹说哄了几句,才勉强将人哄好。
眨眼间,吉时到了。
迎亲的花轿上门,外边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红盖头落下,遮住温叶的视线,她隔着火红的喜纱,望着亲人模糊的面庞,坦然一笑。
婢女恭敬道:“四姑娘,该起身了。”
温叶轻嗯了一声,最后看了一眼常姨娘与温然,后干脆利落走出了蘅芜院。
蘅芜院里,除了云枝和桃枝,剩下也随温叶一道去国公府。
这是温叶要求的,原因很简单,这些人她用惯了。
沈氏没多说什么,另外又给她添了一些陪房。
桃枝是最后一个离开蘅芜院的,她有话对常姨娘和温然说:“常姨娘、五姑娘,我们姑娘给你们留了东西,已经交给金桔姐姐了。”
金桔是溪翠院的婢女,伺候常姨娘十多年了。
常姨娘和温然面面相觑。
温叶,给她们留了什么东西?
母女俩带着疑惑回到溪翠院,常姨娘问金桔:“桃枝交给你的东西呢?”
金桔回道:“奴婢放您屋里了。”
常姨娘进屋,果然在桌上一角看到一颇大的小木箱子。
她走过去,打开木箱,映入眼帘的是一封信和几本书籍。
常姨娘和女儿对视一眼,打开信封,发现里面装的竟是一张食谱,上面记载着温叶过往捣鼓的各种稀奇吃食做法。
常姨娘从头看到尾,眼睛一热。
温然的视线从食谱移到箱子里的书籍,眼眸顿时亮起,惊呼一叫。
常姨娘忙问道:“怎么了?”
温然激动地翻看箱子里的书道:“这些书在书坊,最便宜的也要二十五两一本!姐姐买了这么多,怕是花了有几百两了。”
常姨娘也吓到了:“这么贵?!”
温然至今买过最贵的一本也就十两。
常姨娘见温然对这些书爱不释手的样子,便道:“既然你姐姐都买来了,你就好生收着,不过要记着她的好。”
温然喜不自胜点点头,然又有些犹顿道:“可是我给四姐买的书,一共只花了五两多。”
两相比较,温然觉得自己这个妹妹做的很不合格。
常姨娘道:“书不一样,价格自然不同,不过我记得你买的不少啊,也装了一小箱子,怎么才花了五两?”
帮忙整理嫁妆的时候,她有看过一眼,箱子虽不大,但确是足足装了一整箱。
温然摸了摸书封,然后抬眸看向常姨娘,认真道:“四姐给我的书目,上面的书都比较便宜,一两便能买三四本。”
一共二十四本,六两银子都没花完。
常姨娘眼皮子跳了跳,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赶紧问:“都有什么书?”
温然如实回道:“我只记得有几本叫《娇娘在怀》、《狐狸与书生》、《热血小寡妇》什么的。”
六岁的温然,才刚启蒙一年,学的又都是书本上的东西,平时也没人教她这些,所以还不懂‘热血小寡妇’一词代表的含义。
而常姨娘听到这些,因热泪熏红的脸瞬间转绿:“......”
然,温叶的嫁妆早已一箱箱往国公府抬了。
*
正堂中央,温叶无声瞧着朝自己走近的男子。
红衣锦带,步履沉着。
徐月嘉缓步走至温叶左侧,周遭恭喜声、起哄话从未间断,温叶垂眸,视线之内只余一双喜靴及半截微动的喜服下摆。
二人朝温父与沈氏行了一礼。
礼毕,温叶手中被塞了喜绸一端,同时,骨节分明的手抓住喜绸另一端,二人默契转身时的那一瞬间,不期然对视上,穿透皮囊的喜悦下,是一片平静的湖面。
就这样,俩人隔着不长不短的距离,一步步走出温府正门。
在跨出最后一道门槛时,温叶步子顿了一瞬,今日踏出这道门,便意味着她要再次开启一段未知的人生。
那这算不算是她的第三次投胎呢?
前面的徐月嘉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停犹,不动声色慢下脚步。
花轿一路从温家来到国公府,于正门前落轿。
温叶缓缓从花轿中走出,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指根略长,掌心薄而修宽,不似温叶见过的读书人的手,比如温家长兄的,细且纤长,只执笔的几根指节处生着薄茧。
近前男人的手,似蕴藏着无穷力量,深不可测。
在一片欢声喜语下,温叶将自己的手放入徐月嘉掌中。
国公府的老国公夫妇已逝世多年,是以,他们跪拜的是二人的牌位,一系列流程过后,温叶被迎入婚房。
待最后一道合卺酒过后,已是深暮。
闲杂人等离开,除了候在外间的婢女们,屋内只剩温叶和徐月嘉。
掀了盖头后,温叶第一次瞧清徐月嘉的面貌。
确实有让盛京女子一见误终生的资格。
如清风似柏的身影,转过身来,疏眉朗目,却偏偏一身红衣,凭添几分欲色。
匆匆一瞥,足以惑人心神。
然温叶眸光始终平静,只在最初有过一瞬对美好事物的惊艳。
“想吃什么,唤婢女去端。”徐月嘉沉声道,“我晚点回来。”
说完也没等温叶应声,就离开了新房。
温叶等人一走,立马松肩捶背,同时朝外喊道:“云枝。”
“夫人。”云枝进来时,手上端着托盘,上面放了几样点心,“桃枝和柳芽姐姐去端热食了,您先吃两块软糕,垫一垫。”
温叶却道:“快快快!把我头上这东西拿掉,太重了。”
戴一天,脖子都要断了。
云枝赶紧放下托盘,过来帮忙。
一刻钟后,成功取下繁琐的头饰,温叶坐到桌旁,一手茶杯,一手糕点。
不一会儿,桃枝随西院的婢女柳芽一起,将一样样热食端上桌。
都是比较清淡的吃食,不是温叶素日的口味,但对于被饿了一整天的她来说,吃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填饱肚子活着才是首要。
温叶用了小半碗肉丝面,几块蒸鱼和肉还有几筷子小青菜。
不敢吃太多,等会儿还有运动要做。
进食结束,温叶去了侧间洗漱,回到内寝后见徐月嘉还未归,便招来西院的婢女们,了解了解情况。
方才同桃枝一起进来的叫柳芽,听她说,在前二夫人去后,西院大多事务,国公夫人都交由她来打理,只每旬抽查一次。
西院婢女不多,一等婢女只两个,另一个叫柳心,柳芽负责的是西院后院,而柳心更侧重前院。
也就是徐月嘉书房一应事务都由柳心负责。
温叶没有深问,只大概了解有多少人,便让她们退下了。
还没等她轻松片刻,徐月嘉就回屋了。
身上比离开前多了些许酒气,不过并不过,显然是没饮几杯。
也不怪,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想来是没几个人敢灌他酒。
温叶毫不避讳他投射过来的目光,还道了句:“可要派人伺候郎君洗漱?”
反正她是不会伺候人的。
“不用。”徐月嘉平静回了一句,然后一人去了盥洗室。
里头热水早已提前备好。
两刻钟后,徐月嘉换了一身寝衣,墨丝如瀑布垂在身后。
喜烛摇晃,离近了看,容貌更绝了些,仿佛是置身火热之中的寒冰,经久不化。
多色却禁欲,温叶忽然口干。
此等美色,她不亏。
数息后,徐月嘉转头看向她道:“就寝。”
随后拉下他那一侧帘帐,温叶瞧着他的背影,眸光中闪过一丝异色。
红烛长燃,一番巫山云雨过后,各自拥被而睡。
原本累了一日的温叶,经此一遭,忽然没了困意。
帘帐挡去了尽数烛光,她眼前一片昏暗。
温叶不禁多想,果然一个人是不可能完美无缺。
老天爷给徐月嘉开了无数道门,却独独忘了开那仅有的一道窗。
温叶于黑暗中,始终睁眼。
方才她刚有点感觉,就结束了。
时间也不算短,那就是技术有待商榷。
又或许是以前都是一个人睡,如今身旁突然多了一个人,尚不习惯?
徐月嘉睡姿规矩笔直,事毕后许久,察觉到身侧的人仍未入睡,是以出声询问:“有事?”
温叶当然知道徐月嘉也没睡,这点警觉她还是有的。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他会主动开口,毕竟从今日第一次见面起到现在,温叶对他最深的印象就是话少。
“无事。”说到这,温叶福至心灵,突然来了句,“不过既然都没睡着,不如再来一回?”
这‘再来一回’指的是什么,不用多说。
徐月嘉:“......”
片刻后,云雨复起,再而三后,方停。
不多时,温叶抱被而眠,脸上残留着一丝餍足。
然外侧的徐月嘉却久久未能入睡。
第11章 敬茶
大概是换了地方,温叶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卯时一刻就醒了。
缓缓睁眼后,温叶目光一侧,身旁早已没了人。
醒得虽早,但还是困。
温叶一脸困顿地坐起,外间听到动静的云枝,轻声轻脚走了进来,小声道:“夫人,卯时中要去正院。”
温叶‘嗯’了一声,突然想起不见的男人,随口问了句:“徐月......郎君呢?”
云枝走过去拉开帘帐,道:“好像去了前院书房。”
“还有就是,郎君一个时辰前就起了。”
一个时辰前......
啧,真早。
温叶神色不变,由着云枝伺候洗漱。
老国公夫妇虽已不再,但国公府现未分家,成亲头一日还是要去正院走一趟的。
一切穿戴完毕后,徐月嘉也从前院回来了。
换下喜服后的男人,似乎更清冷了些,看向她的眸光都隐隐透着疏离。
仿佛昨夜灼人的不是他,温叶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目光随意往下一移,这才发现他手中还牵着一个三头身的小孩儿。
温叶心中了然,想来眼前这个就是徐月嘉元配留下的那个孩子。
父子二人身后,跟着一众嬷嬷婢女,皆神情紧张地盯着徐月嘉身旁的小孩儿。
不过,瞧着这些默默婢女的脸色,估计徐月嘉平日里很少带娃,父子俩瞧着并不亲近。
温叶原以为去了正院才能见着,她嫁进来可是打听过了,这小孩自出生后便由国公夫人抚养,大多时候都住在正院。
如今出现在她面前,想必是有人想试探些什么。
思及此,温叶缓步走过去,幅身行礼:“郎君。”
然后目光往下,喊道:“宣哥儿。”
不亲昵也不热切。
照顾徐玉宣的纪嬷嬷想破脑袋,也品不出温叶话里透着的到底是何想法。
温叶若知她心中所想,肯定会道:着实想多了,喊个人而已,能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徐月嘉定定地望了温叶一会儿,道:“走吧。”
随后将手中的人儿交由嬷嬷抱着,去正院的路不近,这么点大的孩子还走不了太远的路。
温叶落后他小半步,缓步跟随。
一路上,温叶免不了打量起眼前的男人,从昨夜的情况来看,在她半真半试探说出那句话后,他面上并无恼怒。
甚至,还照做了。
看来徐月嘉这个人并不会很难交流。
如此,已是极好。
温叶收回目光,唇角弯动的弧度极浅。
行至转弯处,徐月嘉视线悄无声息侧了一瞬。
*
去正院前,先要去一趟徐家祠堂。
温叶和徐月嘉是卯时中到达徐家祠堂,此时祠堂已站了不少人。
除去徐国公和妻子陆氏外,还有两个半大小子,瞧着一个七八岁,一个五六岁。
想来他们就是陆氏的两个儿子。
温叶只看了一眼,然后就发现大的那个似乎在瞪自己。
徐家到了徐月嘉和他大哥徐国公这一脉,长大成人的只他们兄弟俩,老国公并无庶子庶女,不过老国公倒是有不少弟弟妹妹,今日来了几位。
徐月嘉走至徐国公和陆氏近前,道:“大哥,大嫂。”
温叶跟着幅身一礼。
徐国公与妻子陆氏,面含笑意。
老国公夫妇虽已不在,但新媳的茶还是要敬的。
温叶接过婢女递过来的热茶,随徐月嘉一同跪在徐家诸位先辈们的祠牌前。
敬茶、叩首,每一道礼都无可挑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