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听着,觉得有趣,问:“贝贝看过吗?”
贾瑞“嗨”了一声,说:“没看,都让我送回去了。女生的心啊,跟碎了的花瓣一样,唰唰往下掉啊。”
贾瑞想起什么,提道:“哦,对了,还有男生呢,我们系有个男生也给贝哥写过情书,那可真是太坚持了,写了整整两年呢,我感觉老天爷都要被他感动了,结果人贝哥完全不为所动。”
秦岭弯了弯唇角:“他不喜欢吧。”
贾瑞点头:“可不是。”
贾瑞喝得有点上头,嘴巴机关枪一样突突突个不停。
“贝哥以前那是真‘无情’啊,谁追他他都不理。”
“不过后来快毕业了,我算知道为什么了。”
此时的秦岭还没把那句“无情”当回事,拿起杯子喝了口酒,问:“为什么?”
贾瑞低声:“因为他家里。”
秦岭一顿。
贾瑞:“你应该也知道的吧,贝哥他老子算是抛弃妻子,还把贝哥他妈坑得挺惨的。”
“贝哥吧,受他家里影响,就挺不信爱情这回事的。”
贾瑞:“我还问过他呢。”
“他说他觉得感情挺虚无缥缈的。”
“还挺正儿八经地问我,‘喜欢’‘爱情’到底怎么界定。”
秦岭听着,神色间露出思考。
贾瑞没注意,还在说:“所以之前知道贝贝跟你结婚的时候,我是真的挺高兴的。”
“我就琢磨,他以前就是嘴硬,他这次要不是遇到个真心喜欢的,他能跟你结婚?”
“不可能,对吧?”
秦岭没说什么,拿起杯子喝了口酒。
回去的路上,老张开车,秦岭落下车窗,让夜晚的凉风吹在脸上醒了醒神。
晚上贾瑞说的那些,真像拿了根棍子把他心底搅得乱七八糟。
贝贝,他不信吗?
原来之前单身多年,是因为这个原因。
秦岭觉得有点闷,伸手扯了好几下领口。
老张从后视镜扫到,问:“不舒服吗?”
秦岭:“没什么。”
秦岭一直记着贾瑞说的这些话。
这日,他回家里拿一份落在书房的文件,一进门,贝贝不在家,贝贝请的阿姨正在拖地。
这还是赵阿姨和秦岭第一次在家里遇见,门一开,两人一对视,赵阿姨拘谨地叫了声“东家”,秦岭点点头。
秦岭上楼拿文件,原本立刻就要走,路过客厅,看到赵阿姨,突然想起贝贝曾说请来的阿姨做过护工在医院照顾过妈妈,他止步停下,转身道:“方便问您一些事吗?”
……
“贝贝啊,贝贝可懂事了。”
赵阿姨聊起从前,絮絮叨叨,停不下来。
“他妈妈那会儿在医院其实已经不行了。”
“他一点没放弃,天天守在医院。”
“母子也可怜呐,遇到那种男人。”
“他妈妈去世前可内疚了,可不放心这唯一的儿子了。”
“他妈妈跟我说,说贝贝受她和他生父的影响,从小就不信什么感情啊爱情啊这些的。”
“可他妈妈临终前是非常希望他能找个伴儿安安稳稳、开开心心共度一生的。”
“本来我也担心。”
“年后听说他结婚了,还挺替他妈妈开心的。”
……
“秦总,秦总?”
李蒙连着唤了好几声,秦岭才回过神。
李蒙怀疑自己刚刚汇报的事,正在出神的老板到底听进去了几个字。
结果秦岭直接把文件合上,神思不属道:“先这样吧。”
李蒙见秦岭神色不太对,忙问:“要倒杯咖啡吗?”
秦岭“嗯”了声,李蒙出去了。
办公室恢复了静谧,秦岭靠在椅子里,手里盘着钢笔。
他突然想,如果他现在开口跟贝贝表白,贝贝会是什么反应?
会像拒绝那个连着写了两年情书的男生一样,拒绝自己吗?
晚上,秦岭和楚怀严在清吧汇合。
两个男人肩并肩坐在吧台前,身形相仿、背影接近,连喝酒的沉闷都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楚怀严问秦岭:“为什么你有老婆,我没有。”
秦岭转头,毛病。
楚怀严接着问:“你当初和佟贝贝怎么就那么快结婚了?有秘籍吗?”
秦岭喝酒,没理楚怀严。
楚怀严:“哎,跟我说说呢。”
“我都这么惨了,能不能给点同情?”
秦岭给了:“觉得合适,商量了下,就结婚了。”
楚怀严:“怎么商量的?”
秦岭:“房车、家用,这些。”
楚怀严转头问秦岭:“你当时确实是说一个月给五万吧?”
秦岭喝酒,答得不甚走心,过嘴不过脑:“嗯,五万。”
楚怀严怒骂:“我TM和闵恒开房,一个月的开房费也不止五万。”
“五万都跟你结!一百万却没人鸟我!”
楚怀严不干了,“你这种男人也能有老婆?”
秦岭也在想:抛妻弃子、害得孩子连感情都不信的男人也能在这个世界上存在?
楚怀严:“妈的。”
秦岭:妈的。
楚怀严:“你说我要是现在再求一次婚,他能答应吗?”
秦岭问:“我要是跟你说,这个世界上好男人还是绝大多数,你会信吗?”
楚怀严摇头:“我不信。”
秦岭把酒杯一推,起身。
楚怀严:“诶!去哪儿?”
秦岭:“回家陪老婆。”
老婆本人正在客厅的瑜伽垫上做瑜伽。
秦岭推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佟贝贝穿着套淡蓝色的贴身瑜伽服,前胸紧贴垫子,挺背,一腿膝盖触地,脚向天、脚背绷直,一腿在前胸和膝盖的支撑下笔直的绷紧向天,两臂贴垫前伸,动作舒缓、姿势曼妙。
这套动作完美地展现了佟贝贝身材的优势和体态上的纤细柔软。
秦岭光看着,就感觉自己快石更了。
佟贝贝收动作的时候看到了秦岭,他从瑜伽垫上起身,沙发后走出来,余光瞥了下墙上的钟,露出点意外的神色,问:“今天这么早?”
才七点。
秦岭无声地看着佟贝贝,冲他伸手,佟贝贝默契地把手递过去,秦岭抱了抱他:“嗯。”
佟贝贝出了身薄汗,鼻尖湿润,正要擦,秦岭抬手替他擦掉了,同时问:“做完了吗?”
佟贝贝:“嗯,好了。”
秦岭搂着他纤细的腰,拍了拍,耐心道:“先去洗澡吧。”
佟贝贝观察着秦岭的脸。
秦岭温声道:“怎么了?”
佟贝贝回视他,问:“出什么事了吗?”
秦岭:“我脸色不好?”
佟贝贝又看了一眼:“也不是不好吧,和平时不太一样。”
秦岭温温吞吞道:“哪里不一样?”
佟贝贝:“你今天看起来有心事。”
“没事。”秦岭又拍了拍佟贝贝的腰,“去洗澡吧,别着凉。”
佟贝贝出来的时候,秦岭已经帮他把落地窗前的瑜伽垫收起来了,正坐在沙发前削苹果。
佟贝贝带着身馨香的水汽坐过去,秦岭当即抬眼。
佟贝贝拿起盘子里切成块的苹果吃了一口,扬扬眉,看秦岭:“嗯?”
秦岭示意他:“过来。”
佟贝贝边吃苹果边绕过茶几坐了过去,刚坐下,秦岭倾身侧头,凑到佟贝贝颈间嗅了嗅,鼻尖轻轻地蹭了蹭,说:“好香。”
佟贝贝怕痒地躲了下。
秦岭在他脖子上亲了一口,接着把手里削好的半个苹果递给了佟贝贝,佟贝贝接过。
秦岭收拾着茶几上的果皮和垃圾盘,随意的语气,跟佟贝贝提道:“前两天贾瑞有事拜托我,请我吃了顿饭。”
佟贝贝听着,点点头,吃着苹果。
秦岭:“事情简单,我答应了。”
佟贝贝:“嗯。”
秦岭:“后来我们吃饭,聊了点你大学时候的事。”
佟贝贝:“嗯。”
啃了口苹果,嚼着,边吃边问:“聊我什么了。”
秦岭回头,看看佟贝贝:“聊到那会儿你拒绝了一个给你连写两年情书的男生。”
佟贝贝有印象,点点头:“嗯,然后呢?”
秦岭收拾好茶几,往后靠坐,闲聊的姿态。
他道:“没然后了,随便聊聊。”
接着问:“两年,你都没给个机会,这么‘无情’?”
佟贝贝随口道:“是有点,不过我那时候基本是谁都拒绝。”
秦岭:“为什么?”
佟贝贝:“我不想谈恋爱。”
“为什么不想谈?”
秦岭已经知道了原因,但他想听他的伴侣亲口说。
佟贝贝耸肩:“也没有什么具体的为什么吧,就是不想谈。”
顿了顿,“那时候年纪不大,对感情的想法有点极端。”
秦岭引导着:“极端?”
佟贝贝吃着苹果,说:“嗯,我那时候觉得感情这种事虚无缥缈,挺说不准的,也不信。”
“所以谁追我我都拒绝,我自己也没有喜欢谁追求谁的想法。”
“现在呢?”
“现在啊,”佟贝贝想了想,“现在还好吧。”
想了想,说:“至少没以前那么消极了。”
秦岭听出话外音:“还是不信,是吗?”
佟贝贝啃苹果的动作顿了顿。
他觉得这个话题有点莫名,不像秦岭平时会跟他聊的东西,但也没有多想。
“大概吧。”他答得含糊。
秦岭提了一个假设:“如果我们没有结婚,只是普通认识,也没有相亲,我追你,跟你表白,你会拒绝我吗?”
佟贝贝想都没想:“会啊。”
秦岭:“因为‘消极’,因为‘不信’?”
佟贝贝点头。
秦岭接着道:“现在呢?如果我说我喜欢你。”
佟贝贝啃苹果的速度变得缓慢。
他边吃边想了想,缓缓道:“没这么快吧。”
秦岭心口一沉。
佟贝贝又跟着点头道:“我接受啊。”
秦岭的心口跟着提起。
佟贝贝进而道:“我们是夫夫,都已经结婚了,我也没那么差、算是还可以,慢慢培养感情,你会喜欢我,也是早晚的事吧。”
秦岭总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一时没品味出来。
直到佟贝贝跟着说了句:“不过我们这种感情,和刚刚你说的给我写了两年情书追我的男生的感情不一样。”
佟贝贝:“我们这种感情算是细水流长培养出来的,这种我就挺相信的。”
佟贝贝:“追我的那种算是‘爱情’吧——明明不认识我,也不了解我,却能因为见过我几面就说喜欢我。”
“这种我是不信的。”
秦岭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佟贝贝说的他们会培养出来的感情跟他以前对婚姻感情的理解一样,属于在相处中培养出来的较为稳定平和的感情。
这种感情比起爱情,更像是一种亲情。
佟贝贝不信的那个,准确说是“爱情”,再精准一点,就是他现在对佟贝贝的感情。
秦岭顿时有种心口被剜了一刀的刺痛感。
他忍着那些刺痛,注视着佟贝贝,问:“如果我对你的感情不是你说的前一种,而是第二种?”
佟贝贝一愣,脸上顿时露出莫名。
他不紧不慢地咀嚼着嘴里的苹果,眨眨眼,面露茫然:“第二种?不会啊。”
秦岭的目光锁着佟贝贝:“为什么不会?”
佟贝贝理所当然道:“因为我们结婚的时候,你对我们关系的态度跟我对这段婚姻的态度是一样的。”
言下之意:既然一样,我都没有喜欢上你,还在跟你培养婚后感情,你怎么会喜欢上我,而且还是爱情?
噗——秦岭心口又中了一剑。
秦岭默默捂心口,还没放弃,说:“假设我现在爱上了你。”
佟贝贝啃了口苹果,平静地回视秦岭,依旧是闲聊的语气:“别了吧。”
“那都是小年轻喜欢搞的。”
“我们一个28,一个33,加起来的岁数都够一只腿迈进棺材了。”
“还是稳妥点吧。”
佟贝贝又说:“我不想要爱情,也不需要。我要的是稳定的关系,成熟的感情。”
秦岭的胸口扎满了剑,血都流了一地了,他还在挣扎:“我是问你的态度。”
“我爱上你,你也会拒绝我?”
佟贝贝啃了口苹果,发出清脆的一声声音,这一声落在秦岭耳朵里,就像审判席上被法官握在手里的审判锤,随着接下来自己听到的话,一下下敲在他心口。
“会拒绝啊。”
“我不喜欢这样。”
“特别不喜欢。”
“你千万别,我会生气的。”
“可能还会跟你离婚。”
清吧。
离开一个多小时、声称回家陪老婆的秦岭去而复返。
不但复返,还在坐下后闷声让酒保上了一杯度数不低的酒。
楚怀严扭头:“怎么了?”
秦岭没说怎么,只在调酒师把调好的酒摆到吧台上推过来后,端起酒,酒杯伸过来,直接和他碰了碰,碰完仰头,一饮而尽。
?
楚怀严:“你干嘛?”
秦岭仰头喝完,杯子带着力道地搁到吧台台面上。
他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浑身上下冒着寒气,沉沉地道了句:“我失恋了。”
“……”
第35章 “老婆,我难受。”
失恋?
楚怀严反应了一会儿,问:“你老婆嫌你一个月五万给的少,终于要跟你离婚了?”
秦岭:“……”
那五万在楚怀严这儿是过不去了怎么的?
秦岭缓缓扭头,露出一个“你老婆才要跟你离婚”的无语。
楚怀严乐了:“我要有老婆,我还坐这儿喝屁的酒?”
跟着道:“又不离婚有什么好失恋的?哦,你是说你老婆不喜欢你啊。”
楚怀严刚求婚失败,正是各种下头、反思、理智占领高地的时候。
他给秦岭提供思路:“这年头,能娶到自己喜欢的老婆就不错了,难道还能强求老婆喜欢自己?”
“你没见我在你家跟闵恒求婚的时候说的话吗?”
“他只要点头答应求婚,喜欢钱就行了,我都不用他喜欢我。”
秦岭不想跟一个婚都没求成功的“失败者”废话。
他闷头灌酒。
楚怀严也闷头灌酒:失败是成功之母。
去TM的,大不了再求第二次!
秦岭第一次“失恋”,其重创程度堪比人生低谷。
他一个已婚的,跟一个求婚失败的棍子没什么可聊的,喝了会儿酒,两个男人在清吧吧台分道扬镳。
秦岭像个游魂,大半夜的家不回、觉不睡,坐着车在外面晃荡。
晃到之前跟佟贝贝一起吃红豆汤的那条老街的时候,秦岭叫老张停下。
老张停车,觉得秦岭状态不对,劝道:“回家吧。”
秦岭推开车门,扯了扯领口:“嗯。”
老张不知内情,也几乎没见过秦岭有这种状态,很不放心,边解开安全带边道:“是要买什么吗?我帮你去买。”
秦岭下车:“没事,我帮贝贝买份红豆汤,等会儿就回家。”
回了家,家里和他两个小时前出门的时候没什么不同。
秦岭的心情却十分低落。
他把打包的红豆汤放到餐桌上,没吭声也没喊佟贝贝,低头,闻见自己身上浓重的酒精味。
他想他喝了没多少,怎么身上的味儿这么重。
醉了吗?看灯光都是糊的。
秦岭没上楼,什么动静都没有,默默坐到沙发上,靠着靠背,仰头闭眼。
没一会儿,有一只温热的掌心贴在了他额头上。
“不舒服吗?”
温温和和的声音在秦岭头顶响起。
秦岭没睁眼,抬手握住伴侣的手腕。
佟贝贝低头,嗅了嗅,问:“刚刚出去应酬了吗?”
秦岭还仰靠着沙发、闭着眼睛,说:“和楚怀严喝了几杯。”
佟贝贝没有多问,只道:“早点休息吧。”
秦岭这才睁开了眼睛:“嗯。”
触目便是佟贝贝那双润亮清澈的眸子,眸子里带着几分关切。
秦岭心碎而矫情地想:他不喜欢我,也不需要我的喜欢。
佟贝贝看出秦岭的反常,胳膊撑到沙发靠背的顶部,低头垂眼地看着秦岭,说:“你看起来很累。”
秦岭仰躺地默默回视着,什么都没说。
佟贝贝亲了亲他的额头,温柔道:“早点睡吧,有什么明天再说。”
秦岭心想今天的沮丧到了明天估计也好不了。
佟贝贝见秦岭不动,便也继续维持着低头垂眼注目的姿势,还伸手,轻轻地摸了摸秦岭的脸颊。
秦岭沉浸在这片温柔里,不想说话、懒得起来。
他有些“自暴自弃”,就想这么呆着,就想贝贝这么陪着他。
陪了会儿,秦岭想起自己打包回来的吃的,终于开口道:“给你带了巷子里那家红豆汤。”
佟贝贝:“在哪儿?”
扭头一看,就在餐桌上。
佟贝贝回过头,垂着目光看秦岭:“不是去喝酒了吗?怎么还开去那儿了?”
秦岭:“让老张开着兜了会儿风,刚好开到那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