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背这个锅,也不想听到谁的前途跟她有关,于是徐栀沉默了一会儿,对谈胥说,“你本来目标是什么?A大吗?”
谈胥笑了下,嘴角很无力、苍白:“怎么,你要反过来帮我吗?”
“你应该不需要我帮吧?谈胥,你的实力考哪都不是问题,这一年,出了什么问题,只有你自己清楚,”徐栀从坐下开始就一直低着头在喝奶茶,听他说话一直都是沉思状,这会儿,终于第一次认真对上他的眼睛,干净也执着,“如果你本来的目标就是A大,那我希望你明年能考上A大。”
谈胥愣住,看着她没说话。
“有个人跟我说,如果他心里的墙塌了,他就会建一座更坚固的城堡,如果太阳不再升起,他就去尝试点亮所有的灯。虽然中二,但我觉得人还是得有这种不服输的精神,无论你父母说什么,做决定的永远是你自己,你想复读就复读。”
他们从下午坐到晚上,商场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路灯把雨水染黄,霓虹闪烁着楼宇的轮廓。
等谈胥走了,徐栀回去找蔡莹莹,才发现朱仰起也在,“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呢?
朱仰起哼哼唧唧,斜眼看她:“聊什么呢,聊这么久。”
“劝他复读。”
“……?”朱仰起作为复读生,“劝人复读,小心下辈子当猪,姐姐。”
徐栀叹了口气,把杯子里的奶茶最后几口吸完,说:“也不算劝吧,他自己也想复读,只是他父母担心费用问题,说那栋高三楼再租一年就要三四万,加上其他乱七八糟的因素,就让他找个普通一本上算了。你们俩还要去玩吗?那我回家了。”
蔡莹莹下意识看了眼朱仰起,他俩单独不好吧,开口:“不要啊,你这么早回去干嘛?”
徐栀也很无奈,晃了晃手机说,“采访稿,刚发我了。”
说完就走了。
徒留蔡莹莹和朱仰起大眼瞪小眼,蔡莹莹一脸嫌弃,朱仰起倒是有些不自在地拨了拨刘海,假装低头喝奶茶。
蔡莹莹更来气,一把夺回,“我的!”
“……”
采访在周四,徐栀周一跟外婆回了趟老家,在村子里待了几天。
徐栀那几天坐在水波跃动的河边,潺潺水声在耳边,看金乌缓缓从西边升起,转头又从山峰间悠然而下。一天时间过的相当快,山里清净,山风凿凿地扑向大地,带着一股使人清醒的劲儿。她从马克思主义哲学背到鲁迅先生的狂人日记,还是没能将那道影子从脑海中抹去。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红日里挺拔清朗的山脊,想起陈路周蹲在她面前系鞋带的样子,宽敞横阔的肩膀,只露了一个毛茸茸的蓬松头顶。
这几天估计在上海玩嗨了吧,认识了很多新朋友了吧,不然怎么一条消息都没有呢。
于是她发了一条朋友圈。
徐栀:「渣男语录:月亮圆或者不圆,都没关系,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第43章 掉马·现场(一)
其实当时徐栀本来没多想,两条微信发过来,她下意识先看的下面那条,但他很快撤回,徐栀也只好当作没看见,后来试探性地问了句,陈路周说是随便扯的,跟她没关系。徐栀也就没在追问。
大概在朋友圈发出去的半小时后,某人电话如约而至。
金乌西沉,玉米地里有几个少年在肆意追逐,野狗狂吠,徐栀走在野草起伏的山间小路上,夕阳的金光染黄了麦穗,画面鲜艳饱满得像梵高手下沛然运转的油画作。
电话里是那道熟悉冷淡的嗓音——
“骂谁渣男呢?”
徐栀沿着明快的麦浪线条漫不经心地往外婆家走,她拿着电话,开着扩音,试图让旁边悠悠在田间漫步的鸡鸭鹅都听听这渣男的声音。
钓吗,谁不会。
而且,让徐栀觉得不对劲的是,这种感觉跟对谈胥的不同,谈胥无论怎么对她,她都无所谓,不生气不抗拒,没有丝毫想跟他较劲的意思,纯感恩,是一种等价交换,你帮我复习,你发脾气我受着。
但陈路周不同,她想扳回一城,她必须要占上风。
于是她迎着山野间倏忽而过的风,看着湛蓝的天空,大脑不紧不慢地转了一圈,才慢腾腾地回了句:“嗯?什么?”
陈路周刚收工,这次接得活儿特殊,算是半公益性质,是连惠女士台里一个关于癌症纪录片的栏目拍摄,全国找了几组家庭做抗癌记录,正巧上海这组家庭的摄影师临时请了假,连惠就问他有没有兴趣,陈路周便答应了。这会儿他刚坐上回程的高铁,说实话,他情绪不太高,因为整个拍摄过程都很压抑,死亡阴影就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高高地悬在这个家庭每个人的头顶。
患者跟他年纪差不多,叫章冯鑫,家里人都叫他小金。今年高二,成绩听说很好,数学竞赛拿过全国一等奖,还没来的及参加高考,是一个性格挺阳光的男孩子,笑起来的嘴角两边各有一颗小虎牙,他说他目标是A大的建筑系。陈路周那时候挺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第一次他想把徐栀介绍给一个男生认识,或许他俩会有共同话题。
小金是一个不喜欢给人添麻烦的人,每次陈路周拿着设备在门口等他各种做检查,小金就特别不好意思的搔着耳朵说,不好意思啊,哥,让你久等了。陈路周从没见过那么爱道歉的人,除了徐栀之外,他是第二个,也不想说太多煽情的话引人难过,只好撇开眼说,没事,我拿了钱,应该的。
小金也喜欢篮球,他俩都喜欢看比赛,有时候说比赛就能说一天。陈路周说等他病好了,可以一起打球。小金笑眯眯的满口答应,可谁都知道他没有以后了。沉默片刻后,陈路周觉得自己这话可能不太妥,结果正巧,小金父母第二天突然不让陈路周再给小金拍摄了,态度很强硬,如果陈路周不走,他们就终止所有拍摄,陈路周表示很理解,所以他给连惠女士打了个电话,提前收工了。
走时,他去看小金。小金躺在床上艰难地一口一口吃饭,那时还不知道他要走,问他下午拍摄什么时候进行,他想洗个头,说好几天没洗头了。
陈路周只说他下午的高铁回S省,家里临时有点事,可能要提前回去。小金倍感遗憾,啊,晚上还想跟你一起看比赛呢,没关系,你有事就回去忙吧,哦对,你们最近是不是马上要填志愿了。
陈路周只嗯了声,没再多解释。
小金又说,路周哥,你能给我留个电话吗,我以后有机会想去S省找你玩。
陈路周给了电话后,把昨晚熬了一晚上列出来的电影清单和一些书籍清单给他,大多都是科幻的,小金之前说在医院太无聊了,想找几部电影看,都跟大海捞针似的,找不到几部好看的,有些评分很高的,他看进去也不过如此。陈路周就随口问了句,你喜欢看什么电影,小金说科幻的,类似星际穿越的,或者灾难末日片。
陈路周科幻小说看得不多,电影几乎全看过,所以他手上列出来的清单几乎是最全的。小金简直如获至宝,震惊不已地问,这些你全都看过?陈路周嗯了声,平时没什么正经爱好,除了打球就看看电影什么的。
大概是从没见小金那么高兴过,所以陈路周走时,小金的父母从病房里紧跟着追出来说,小陈,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你很优秀,只是你跟小金的年龄太过相近,我们怕他难过。如果你以后能来看看小金,我们很欢迎,小金很喜欢你,我们从没见他跟别人这么交过心。
陈路周答应下来,所以在回程的高铁上,他突然发现自己有了答案——这个世界既是勇敢者的决斗城,也是真心与真心的置换所。
……
陈路周买得一等座,因为是临时决定回来,他只买到一等,还特意打电话问了连惠,但连惠说正式工电视台都不给报一等座费用,更别说他这个没名没分的编外人员临时工了,即使是制片人亲儿子都不好使,于是挂了电话立马查了下,嗯,最近天蝎水逆,不宜出门。
这会儿高铁刚出上海虹桥站,陈路周靠在座椅上看着列车窗外一根根电线杆和信号塔懒洋洋地提醒她说:“装什么,朋友圈当我没看到?”
“咦?”徐栀真情实感地表示困惑,“我还真以为你看不到呢,是吧?”多少有点阴阳怪气。
陈路周戴着蓝牙耳机大剌剌地靠在座椅上,他正在翻自己昨天跟朱仰起的聊天记录,听她这口气,低着头没忍住噗嗤笑了下,“故意的是吧?就因为我没回你朋友圈?”
大约是在高铁上,他声音很轻,刻意压低,所以很哑,徐栀听着有种别样的温柔劲。
徐栀刚踏进家门口,院子里两条小黄狗一见到她就跟上了发条似的狂吠,吵得要命,“我试试某人的眼睛瞎不瞎啊。”
“我发现你倒是不瞎,那么两秒钟也记得一字不差,”陈路周说完,听见那撕心裂肺的狗叫声,把朱仰起从黑名单里拖出来后,低头笑着忍不住漫不经心地调侃了句,“进狗窝抢骨头了你?”
徐栀叹了口气,她手里拿着一根没点的烟,是外婆早上去喝喜酒捎回来的,想着不浪费,直接给抽了,所以这会儿正在满柜子找打火机,就顺着他的话往下接,“没办法,饿急了。”
陈路周也没搭理她的不着三四,笑了下,“所以那天看到了,跟我装没看到是吗?”
“你不说跟我无关吗?”她关上抽屉。
他嗯了声,听她抽屉在那边开开合合,“找什么?”
徐栀说,“打火机。”
“抽烟?”
“嗯。”
陈路周拧了下眉,把手机锁掉,看着车窗外的风景问:“有瘾?”
“没有,”徐栀翻出一盒发霉的火柴,尝试点了一根,说,“抽过没几回,外婆喝喜酒带回来的,不抽估计也是浪费了。”
“你带出来,给朱仰起吧,”陈路周叹了口气说,“一回两回不上瘾,我怕你这回就上瘾了,别抽了。”
“也行。”
他嗯了声,到底是高铁上,说话终归不太方便,沉默半晌,最后还是问了句,“那,先挂了?”
徐栀说了声好,把烟放桌上,几乎都能猜到接下去的一个半小时他要干嘛,“你是不是准备看电影了?”
“不然,坐着发呆?”他笑了下,“我想起来的一个事儿,上次跟朱仰起坐高铁去海边玩,我就睡了一会儿,他拍了我三百张照片,以此勒索我,让我花钱买断,不然以后给我女朋友看,我有心理阴影了。”
徐栀来了兴趣,好奇他睡相到底有多难看,“真的吗?朱仰起那还有吗,不是女朋友能不能便宜点?”
陈路周脑袋懒散地仰在座椅上,喉结突起轻滚,侧脸看着列车窗外黄澄澄的麦田,啧了声,“这笔帐算不过来?女朋友还用买吗?我睡觉什么时候看不到?”
“睡那么丑,应该很少见,不然朱仰起也不会心生发财大计。”她说。
“帅得要死,”陈路周活生生被气到,“你是没机会欣赏了,挂了。”
陈路周的照片是上过热搜的,徐栀大概是真的没搜过他,仙草的绰号其实就是那时候给的,还有几个经纪公司的大经纪问他有没有兴趣当艺人,那时候有钱,现在倒是有点后悔,应该留个联系方式的,谁还没点有困难的时候呢?哎。
**
采访在周四,徐栀从外婆家回来后,背了两天稿子,但一对上老徐的镜头,说话还是磕磕绊绊,她顿时发现人是越长大越要脸,她小时候竞选班委,到底是怎么能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我的美貌毫无保留,你们有目共睹”这种话的。
徐光霁坐在沙发上,关掉相机镜头,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囡囡,人是一旦有了在乎的东西,就会在乎脸皮,你小时候所向披靡,是因为你压根没有在乎的东西。”
徐栀站在电视机面前,不是很赞同,“那不是,我小时候很在乎你和妈妈,还有我的小金鱼。”
徐栀小时候是养了一条小金鱼,不过没几天就翻白肚皮了,因为她太喜欢那条小鱼了,也是第一次养鱼,不知道金鱼不能每天喂,更何况她还是照着一日三餐喂。
徐光霁告诉她,“那是因为,你知道我跟妈妈,无论你做什么,我们都会喜欢你,爱护你。小金鱼也是一样。但有些感情不一样了,你做不好,对方可能就不喜欢你了。”
“爸,你怎么话里有话。”
“你心里要没鬼,怎么觉得我话里有话呢?”
徐栀:“……绕口令呢你。”
徐光霁点到为止,搓搓腿站起来准备去煮晚饭,说:“哎,反正我女儿长得漂亮,成绩又这么好,我觉得你只要什么都不用做,光是往哪儿一站,镜头自然就会对准你,你只要别抠鼻屎就行了。”
徐栀简直了,满口无语,“……我什么时候——”
“我有照片的,”徐光霁把眼镜夹在脑门上,起身走进厨房,打开排风扇说,“等你以后找了男朋友,我得先给他看看,能不能接受这样的你,如果只能接受光鲜亮丽的你,那这人咱就不能要,感情最后都会趋于平淡和柴米油盐,所以这是重要一环,当然你要是愿意花重金销毁照片,我也是可以考虑一下的。”
“……”徐栀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
周四下午,徐栀早早到了广播电视台门口,到了现场才知道,这次采访的三十名高考生里,二十八名都乌泱泱地来自同一个班——市一中宗山实验班1班,只有她和另外一个男生不是这个班的,一个来自睿军中学,一个来自附中,附中还是省重点,睿军连市重点都算不上,能出这个成绩,确实有点跌破所有人的眼镜,所以大家一到现场,自然就抱团了。
附中男生叫杨一景,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很腼腆。徐栀刚化完妆,听从工作人员的安排在指定的位置上坐下,刚好就在杨一景旁边,徐栀一眼就认出了,他应该就是另外那个幸运儿,一脸茫然、羡慕地看着一群大神在聊天,没插话,也不敢插话,主要是那群大神显然也没打算带他俩玩。所以他俩只能孤零零、有点尴尬地坐在一边。
杨一景紧张地一直在抖腿,他俩凳子是连着的,所以连带着徐栀也跟着一起抖,徐栀真的很烦男生抖腿,但是面对这种环境的焦虑,她能理解,“朋友,别抖了,我发夹给你抖掉了。”
杨一景自己都没发现,忙跟她道歉,“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就……就是有点紧张。”都结巴了。
“没事。”
化妆间气氛割裂成两块,他俩尴尴尬尬地坐在一个小角落,剩下就是宗山那群大神或站或坐挤着化妆间的另一个角落,聊天聊得热火朝天,好像同学聚会一样,熟得不行。
杨一景眼睛就没从他们身上移开过,对他们好像很了解,跟徐栀介绍说:“他们都是一个班的同学,你知道吧,戴无框眼镜、穿白衬衣那个听说就是今年的省状元,七百四十六分,听说还有十分的竞赛,总分破七百五了。那个穿校服的,是去年数学竞赛的金牌得主,要不是现在取消保送了,我估计这些人应该都是直接保送了。还有个更牛的,竞赛奖状直接糊城墙的程度,听说裸分考了七百一十三。”
那不是跟陈路周一样么,不过她没多想,一分都有十几个人,市一中肯定同分也很多,她还是好奇地问了句,“裸分?”
杨一景格外郑重地点点头,拿出十二分的敬意,说:“没考自选,直接上了七百分,不过这次好像没来,我刚看了下名单,没他的名字,有点遗憾,还想见见能考出这种分的牛人到底长什么样。我们老师还特意算过他的分,加上自选,应该能破七百七大关了,比七百五肯定高。”
“那确实牛。”徐栀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环顾了一圈,她记得陈路周那位母亲好像就是广播电视台的制片人。
化妆间很大,两波距离隔得并不近,徐栀其实好几次依稀听见陈路周这个名字,她也觉得是自己最近有点魔怔了,并没往别的方向去想,漫不经意地打量着电视台环境,然后坐在另一边跟杨一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杨一景突然想起来说:“等会录制完说要去聚餐,你去吗?”
“跟他们?”徐栀不敢相信地问了句。
不太想吧。又不熟,去了也没话题能聊,而且这帮大神显然没打算带他俩,她觉得杨一景是不是自作多情了,人家可能是同学聚餐。
“这个女生过来通知我的,她说是台里给的经费,录制完让大家去搓一顿,他们工作人员就不跟了,怕我们不自在,所以把咱俩也算上了。”
杨一景指了指站在化妆台上边上,正在背稿子的女生,扎着高高的马尾,来回走着背稿的时候,马尾一甩一甩,长得很漂亮,气质也独特,听说是他们班的女班长,这次省排名十二,也报了A大建筑系。不过这次可能是分差并不大,徐栀刚看到她的总分也是七百四十二,估计中间同分的很多。
“给了多少经费?”徐栀问了句。
“一万。”杨一景还比了个手势。
“吃,不吃是傻子。”
杨一景嘿嘿一笑,“我也说,反正来都来了,咱们就心安理得的,反正他们如果不搭理我们,我们互相做个伴嘛,不然你不去我真的好尴尬,对了,咱俩加个微信吧。”
徐栀说了声好,“你报哪个专业?”
“A大,”他掏出手机调出二维码给徐栀扫,“我报的金融系,不过我的分也紧张,不知道会不会给我调剂到哪个专业,听说今年同分段咬得很紧,比如你七百三十八对吧,其实你前面可能就是直接七百四了,七百四好几个同分。”
话音刚落,工作人员就火急火燎地过来拍板子了,大声说:“好了好了,同学们先别聊了,录制马上开始了,所有人收拾一下,跟我走,麻烦手机关静音或者飞行模式,上交给工作人员。”
化妆间所有人瞬间稀稀拉拉地开始站起来往门口走,徐栀和杨一景夹在一堆学霸中,顺着人流往演播厅走,于是有些话就愈渐清晰地穿进她的耳朵里,震着她的耳膜,血液仿佛冲进她的脑海里,引她头皮发麻。
“哎,你们给陈路周他们打电话没啊?等会吃饭让他一起过来呗。咱班就少他们几个了。”
“我群里喊了啊,许逊他们说等会儿过来,就陈路周没回,我让班长给他打电话了。”
“我打了啊,他没接,他这几天是不是在外地拍摄啊,我问朱仰起是这么说,好像是在上海,帮电视台拍纪录片。”
“你还能联系到朱仰起,牛啊,班长,看来跟我们拽王关系不一般啊。”
“胡说什么,上次诗歌朗诵,朱仰起自己加我的。”
第44章 新章·9.20
整个节目录制过程很顺利,显然这帮学霸们平时应该没少接受采访,跟主持人的互动应对自如,官腔打得那叫一个得心应手,其实跟徐栀以为的实验班学霸好像有些出入,她莫名在他们身上多少看出了一些陈路周的影子,包括连说话的口气都有一股说不出的相似劲儿。
尤其那个戴着无框眼镜、穿着白衬衫的省状元。
主持人笑眯眯问:“取得这样的好成绩,请问李科同学有什么好建议给未来的学弟学妹们吗?”
李科长相斯文,彬彬有礼,本以为他会说官腔,没想到他半开玩笑跟主持人接了一句,“首先,你得有一个神一样的竞争对手,有了这样的对手,你等于成功了一半,因为你这个神一样的竞争对手在每一次考试中总能刷新出神一样的成绩,这样的人会不断激励着你前行,最后,他因为某些不可抗力的因素考试失利,你就是状元。”
主持人刚刚在后台跟他们闲聊的时候就听好几个同学提起过,可惜那位神一样的对手没来,这样的场合少了他,确实少了点味道——
杨一景和徐栀对视一眼,杨一景用口型说,就是我说那个裸分大牛。
主持人说:“看来你跟这个神一样的对手关系还不错?”
李科笑笑:“当然。我们是好朋友,说实话,有这样一个劲敌在班里,惺惺相惜都来不及,不会关系不好的。毕竟我跟他都挺寂寞的,而且他本身就是一个挺有趣的人,大男孩,他心态比我好,高三其实没几次考过他,有一次考过他了,我还跟他吐槽哪里不该丢分,要换做别人早打我了,但他从来不会觉得我在炫耀什么,或许这就是跟内心强大的人当朋友的好处。是对手,也是良师诤友,从他身上我学到很多。”
旁边有同学忍不住跟主持人爆料,“他俩也经常玩脱,有次大考前晚上还逃了晚自习溜出去看电影,结果正巧碰上我们教导主任跟老婆在那过结婚十周年的纪念,被抓个正着,煤气罐当场就炸了——”
因为教导主任姓梅,脾气一点着,绰号煤气罐。大概是氛围太轻松,爆料的同学瞬间忘了这是节目录制现场,直接叫出了教导主任的绰号。但这是要播出的,一中的学生瞬间哄堂大笑,那学生立马反应过来,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地问:“导演,能剪掉吗?”
场下的副导演笑眯眯地比了个ok的姿势,让他继续说。
“梅老师吧,人特别好,长得也帅,尤其是脾气,那是一点都没有。你说说就这么温柔岁月静好的一个好老师,给他俩气得冲进我们班就当场表演了个徒手掰核桃,你说,他俩得有多可恨。”
现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气氛逐渐进入到白热化的程度,同学们之间说不完的话题和趣事,徐栀和杨一景频频对视,因为主持人极少cue他俩,或者说这帮学霸话太密,他俩根本插不上话。
杨一景是失落的,感觉被电台骗来给人当背景板。
场外副导演也察觉到,徐栀他俩被冷落了,他提醒主持人无数次别忘了还有俩,但现场氛围堪比脱口秀,主持人也很无奈地看着场外导演,你看我有办法吗?我都快插不上话了。
“我们梅老师以前是当兵的,他不仅能徒手掰核桃,还能徒手把大铁门锤进去一个洞。听说艺术班的每个门都是他花钱换了一扇新的,因为每次去那边巡检的时候,发现跟菜市场一样闹哄哄的,就气得不行,他都是一拳头下去,那个门就直接凹了。有一次特别搞笑,正好碰上教育局的人来检查,校长还在跟人信誓旦旦地介绍,我们学校的师资力量绝对是一流水平,结果老远听见梅老师把艺术班的门锤穿了。也就那一年,我们学校好像没评上先进。”
“你们不知道,李科那位神一样的对手多缺德,有次过去艺术班找人,眼见梅老师又在训话,手刚抬起来,他立马好言相劝说,梅老师,这都是钱啊,您那点工资全用在换门上了,跟师母的日子还过不过了,不能结婚二十周年纪念了还只带人耗在电影院吧?建议您下次出门带个拳击手套,捶门至少门不坏啊,直接锤人也行。梅老师一听觉得还挺有道理,采纳了,还真买了两副拳击手套,艺术班的人都吓得自动躲避视线,也从此记住那位的大名,我们走路上都听到有人骂他。”
这样的对话只是冰山一角,他们大多时候还是在背滚瓜烂熟的稿子和聊一些有的没的官腔,比如,保持平常心,只要平时不要敷衍自己,结果就不会敷衍你之类的。然而在李科提起这位神一样的对手时,现场的氛围异常热烈,这段估计都会被导演剪掉。但徐栀也能想象到,有这位神一样的对手的校园生活会多有趣。在这种场合都能被人这么侃侃而谈,现实生活中,那得多风光。
被省状元称为是神一样的竞争对手。
有这样的头衔,已经很风光了,他的未来,该是什么样?
录完节目,徐栀跟杨一景上了大巴车,学霸们意犹未尽,还在热火朝天聊东聊西,李科打完电话,过来跟徐栀他们道歉,直接坐在徐栀和杨一景前面,他长得白净斯文,确实很难让人有脾气,杨一景这人也是墙头草,频频摇手,“没事没事,你们能聊就行,我还担心镜头对着我我不知道说什么呢。看你们聊天也挺有趣的,我本来以为你们一中应该学习氛围挺紧张的,没想到你们宗山校区的实验班,氛围还这么好。”
李科笑起来,眼神在徐栀和杨一景身上来回扫,他可真是个端水大师,眼神在他俩身上的停留时间估计都计算过,很平均:“也不是,我们班还行,其他班卷得比较厉害,我们班情况比较特殊,因为高一到高三我们就没分过班。”
徐栀问:“你们不分文理科吗?”
李科解释说:“我们是宗山一班,其实我们全名是叫,宗山实验一期。班里都是各个县市的中考状元,市一中当时跟我们签了个协议,中考状元直接进这个小班,因为人数最少,其他实验班大概都有五六十人。这个班有奖学金补贴,就是每年都要出去参加各大竞赛,也就是帮学校刷奖状的。”
“那不就是给人耕地吗。”
“还好,我们高一就开始上高二高三的内容了,高二上半学期基本上就全部学完了,基本上剩下就是复习,出去比赛这样,如果跟不上强度的话,大概高二就可以退出去普通的实验班。我们班也走了几个,但大部分都留下了。所以大家感情深,你们别见怪。”
“各个县市的中考状元这么多人吗?咱们也就十一个县市啊。”杨一景疑惑。
“还有一些外省的,我那个神一样的对手,他就是另一个教育大省招进来。”
“他不是本地人?”徐栀心里一紧。
李科斯斯文文地推了下眼镜,“是本地人,只不过初中跟着父母做生意在外省读书,也是我们班唯一一个直接保送过来的。等会他也会过来吃饭,你们不介意吧?”
他只是随口一问。杨一景很没骨气地说:“不介意不介意,我恨不得多见几个大神。”
李科笑着看徐栀,似乎在征求她意见。
徐栀心口一下一下撞着,很热。脑子里想得都是那张脸,于是问:“介意你们就不让他来了?”
“那不行,没了他,今晚这餐饭就没意义了,”李科昂昂不动地看着徐栀,眼神里对他的对手,很是骄傲和维护,“或者这么说吧,徐栀,如果我没记错,你刚好全市第三十,如果他没错过自选,今晚,你应该不会出现在这里。”
这他妈也太伤人了。
杨一景觉得李科很适合去做外交官,说话不阴不阳,彬彬有礼,却很扎心。
徐栀哦了声,不咸不淡地一刀扎回去:“你也不是省状元了。”
李科:“……”
他们显然是经常聚餐,订得位置也是老地方,一进门就听几个女生在讨论这家酒店的烧烤好吃,他们定的是户外餐厅,在草坪上支了一张长桌,能容纳二十人,旁边还摆了一个琳琅满目的甜品台,堪比婚礼现场。
杨一景连连感叹大手笔啊。
“来了吗?”
“他跟许逊在路上了,另外两个估计不来了,我让班长把原先有靠背的椅子给撤了,然后让服务员拿凳子过来,这样大家挤一挤还能坐一起。”
“没关系,那边还有个bbq,让一波人先去那边吃烧烤,等会大家再换过来。”
他们确实默契够高,全程安排得有条不紊,徐栀想想要是他们班这会儿估计已经炸开锅了,估计满场都有人班长班长这个放在哪儿啊班长班长那边要不要挂个横幅啊,反正魔音绕耳,每次搞这种活动她就头疼。
灯光音乐全都调好了,旁边还支了几个小帐篷,树上挂的小彩灯全都亮了,桌上摆一排齐齐整整的白蜡烛,现场氛围相当浪漫了,这看来是一群重情调的学霸,杨一景说这帮学霸就是谈恋爱估计也比别人浪漫。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有人要喝酒吗?”
徐栀忙举手,“我。”
她和杨一景刚好坐在整张长桌的桌尾位置,许是位子太偏,那男孩估计没看到,转了一圈后又把剩下酒放回篮子里准备拎回去。
月光那会儿清冷地洒在草坪上,有人一根根点上蜡烛,现场的浪漫氛围愚见浓郁,悠扬的音乐声也缓缓从一旁的音响里流淌出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小小的起哄声,徐栀以为是他们在玩游戏没太在意,她一心扑在酒上,刚要站起来,就听见耳边响起啤酒瓶轻轻的碰撞声,叮当一响,眼前有了遮挡,一双干净修长的手出现在面前。
徐栀于是在摇曳的昏黄烛火里,看见一瓶百威放在自己眼前。
头顶上是他熟悉冷淡的嗓音对那男生说,“是她要酒。”
徐栀也没回头,看着那瓶刚被他拿过的百威,因为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瓶身起了霜雾,有几个清晰修长的指印,是他的。
那个被省状元称为神一样对手的人,是他。
不加自选,裸分考上七百一的人,也是他。
难怪他能那么轻松就说出,“我们的前程我们自己说了算,各有各的风光”这种话。
她多少有点被降维打击到了,她还以为谁都能风光呢。
徐栀上完厕所出来,结果发现自己的位置就被人坐了。
原本相当冷清的一个角落,因为那人疏疏懒懒地往那儿一坐,没一会儿,就围了一圈人,众星捧月地自动以他为中心圆形散开。
也许,是他们在一起时,总是两个人居多。所以徐栀有点忽略了他在人群中的吸引力。
他难得穿了一身白,脑袋上一顶黑色鸭舌帽,懒洋洋地靠在她的椅子上,纯白色的运动服拉链被他拉到顶,只露出流畅的脸部轮廓,拉链锁扣被他松松垮垮地叼在嘴里,一只胳膊肘搭在旁边的椅子上,正在漫不经心地听李科说话。
李科大约是邀请他一起去旅行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陈路周靠在椅子上笑得肩膀都颤,喉结一滚一滚地,侧脸看着他,一脸你饶了我吧的表情,“真不去啊,你别算上我,新疆我去年刚去过。我顶多无人机借你拍,人你就别想了。”
“我们只要人,”旁边一个小胖哥说,“说实话,风景我们用眼睛看看就行了,毕业旅行少了你就没什么意思了啊。”
“别,我真不去,或者你们附近找个地方玩,我顶多陪你们两天。”他一边低头发微信,一边说。
……
下一秒,徐栀手机在兜里震,她看见陈路周发完微信把手机丢在桌上,回头看了她一眼。
Cr:你不过来,我过来了啊。
Cr:数十下。
Cr:10
Cr:9
Cr:8
Cr:7
Cr:3
Cr:2
徐栀:你少数了六五四。
Cr:陈路周从小数数就这么数。来不来?
徐栀:徐栀从小也不是别人随便喊两下就会过去的人。
这条消息过去之后,徐栀站老远看着陈路周人靠在椅子上,微微仰了下头,活动了一下脖子,他大概是觉得有点无奈,旁边有人问他吃不吃烧烤,他摇摇头,冷淡低头看着手机,一边飞快得打字,一边疲塌地活动着颈骨。
Cr:你这要生气的话,今晚这账咱俩先欠着,过来,我给你介绍人。
徐栀:你应该欠了不少妹子这种风流债吧?
Cr:我发现看人第一印象是不是特别重要?自从咱俩第一次见面,我妈说我那些话,你是不是刻进骨子里了?还是你以为我对谁都这样,这里都是我同学,你但凡能问出一个桃花债,我跟你姓。
徐栀:别这么自信啊,别人喜欢你算不算?两点钟方向就有个疑似的。
陈路周顺着抬头看了眼。
Cr:那不是我们班同学,那你要求太严格,这事儿我能控制?
徐栀:那你就别扯什么洁身自好。
Cr:你能保证从小到大没人喜欢你?
徐栀:有啊,但我老实。
Cr:嗯,你多老实啊,你老实劝人考A大,你是A大招生办的呢,明年A大在咱们省的招生任务你提前完成了七十分之一。
徐栀气得直接陈路周的备注改成——裸男713。
第45章 钓系·徐栀(二更合一)
人散了,就剩陈路周坐在位子上。
“喝酒吗?不喝我拿走了。”
酒水不够,有人过来看陈路周桌上还有一瓶没开的酒,想拿走。
没等他说话,小胖哥在一旁剥着开心果,粗枝大叶地插了句,“这酒好像是睿军那个女生的,她还没喝,你们先拿走吧。”
“行,等会你跟她说一声。”态度也虚与委蛇,于是那人转身要走。
“等会儿,放着。”陈路周头也没抬说。他低着头在手机上回信息,鸭舌帽沿压得低,过来拿酒那同学没第一时间认出他来,只觉这人穿衣风格像陈路周,但他今天好像没来,所以悄无声息地打量他好一会儿,小胖哥神态自若,悠悠地出言提醒,“别瞅了,是你哥。”
陈路周占了身份证的便宜,比班里大多数同学都大,加上成绩又牛。所以有些同学直接叫他哥。但同学都知道陈路周不喝酒,大帅哥自律,要脸。不抽烟不喝酒,还挺绅士,于是开始耍无赖说:“不是我要啊,是女生她们酒不够分。老板说我们人太多,库存都喝完了。他现在派人出去买,得加钱。”
陈路周这才从手机上抬头,露出帽檐下那双无谓的眼睛,黑夜里像被水里浸过黑亮黑亮,无动于衷地看着他说:“这边也有女生,你让班长自己想办法,她的酒,你还是别动。”
“我要去找班长控诉你,你这个家伙胳膊肘往外拐。”那人气赳赳走了。
陈路周日常被骂,他都习惯了。自从建议教导主任以后巡逻带上拳击手套之后,他走哪都能听到艺术班的人变着花样的骂他。他反正天天不做人,不在乎这最后一天。
一旁小胖哥突然幽幽地开口,叫他绰号,“草,我真替你担心,你不是最怕传绯闻吗?”
陈路周确实在学校挺会跟女生保持距离的,因为他这种长相,只要和稍微长得漂亮一点的女生走一起,立马就有人传他俩在一起了。陈路周初中就领教过不管校风多严谨的学校,传八卦的速度照旧惊人。
同学都知道,不然刚才女班长听到别人打趣也不会下意识澄清,因为陈路周这人拽,要传到他耳朵里,他是绝对绝对会主动跟她保持距离的。所以小胖也领教过陈路周的辟谣速度堪比神舟发射。
陈路周嗯了声,低着头还在给徐栀发微信,“然后?”
Cr:「还不过来?人都散了。」
小胖哥四下环顾一圈,看徐栀有没有回来,凑过去在陈路周耳边耐人寻味地说:“你刚来可能没看见,睿军这女生吧,长得跟咱们学校艺术班的女生一样,超级漂亮,而且腰细腿长,胸还特别大。”
“你看人家了?”
“就……瞄了两眼,”小胖哥啧啧地说,满眼的意犹未尽,“长太漂亮了,没敢细看——”话音未落,也许是电光石火间,也许是有那么一两秒的空余,他感觉自己整个人猛然一抖,连人带凳子,被人猝不及防地横踢出半米,“……陈路周,你踹我干嘛?”
他侧坐回去,低头看着手机,将运动服的拉链敞开来,露出里面的T恤和宽阔横直的胸膛。压低了帽檐,半张脸全挡住,依稀能看见下颚线冷淡地绷着,不着三不着两地慢悠悠回了一句,“——哦,有只老鼠,刚从你凳子底下窜过去。”
“是吗?”小胖哥将信将疑。
“……我从来不骗人。”陈路周脸皮挺厚地说。
“对,你一般能坑都直接坑。”
突然,手机一震一震。那边回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