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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都,都有男朋友啊。”这下连正在拆杆子的朱仰起都不想去了。

  徐栀下意识看了眼蔡莹莹,只听蔡莹莹继续用义正辞严的口气对他俩说:“你们帮我们这么大一忙,你还把他模型都拆掉,我们也不想欠你们人情啊,纯粹是为了感谢你们,不用想这么多吧。”

  说完,蔡莹莹才伏到她耳边低声说:“他这种帅哥就是清高又拽,咱们得反其道而行之,不然就怕咱们以后缠上他。”

  徐栀茫然:“不是,你现在什么想法,翟霄呢?”

  蔡莹莹好正气凛然:“关我什么事,不是你说请他们吃饭的吗?我就是跟着帅哥蹭顿饭而已。”她眼神指指那哥,“就这种,我想今年咱们应该碰不到第二个这么极品吧,吃顿饭怎么了?再说我和翟霄也还没正式确定关系呢,你跟谈胥也没谈啊,马上又要崩,有什么好顾忌的。”

  徐栀倒不是在意这个,也没多说,只叹口气:“你别把人给我吓跑了。”

  她心里是有一把算盘的。不过她也不太会跟人聊天,尤其是男生。

  朱仰起刚要说既然你俩都有男朋友那我也回去吃泡面,结果蹲在地上绑鞋带的陈路周头也不抬地开口,“行啊,去哪吃?”

  他蹲着,只能看见个蓬松柔软的头顶以及宽阔平直的后背,像朝阳初升的山脊,让人有点想攀登。

  徐栀突然觉得他可能也没那么不好对付,盯着他的头顶说:“就门口吧。”

  陈路周慢条斯理地绑好鞋带,最后重重一拉紧,人站起来。两人站在树旁,但徐栀觉得他的身影比那树更厚重,牢牢将她罩住,一股淡淡鼠尾草的沐浴露气息从鼻尖钻进来,夜幕像一张巨网,徐栀感觉他背后顶着一片天地,莫名有股安全感。

  “你们先走,我回去锁个门。”他转身往里走,旁边那个像跟屁虫一样,也立马跟着进去。

  “我们就在门口等你!”

  徐栀和蔡莹莹站在楼洞台阶下的路灯旁等着,飞萤仍在不知所谓地扑棱着,晕黄温和的光线下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且一动不动,特别像两座望夫石。徐栀提醒她,“蔡莹莹,你把口水擦擦。”

  “我那不是口水,”蔡莹莹说,“是羡慕的泪水。”

  “羡慕什么?”

  “羡慕他以后的女朋友。”

  徐栀问:“你怎么知道他没女朋友。”

  蔡莹莹眼睛牢牢盯着楼门口,笃定泰山地说:“他一看就是单身狗啊,而且,这大帅比绝对不好追。”

  话音刚落,听见里头传来一声轻轻的关门声,紧跟着,两道年轻高大的身影一前一后从楼洞口走出来,“跟屁虫”显然是收拾过,脖子上挂一串鸡零狗碎,走起来像个年久失修的音乐盒丁零当啷响。他只换了件简单干净的黑色T恤,不知道是不是怕晚上冷,拿了件运动服外套出来挂在肩上,冷白皮的优势顿显,手臂线条流畅而有力,青筋挺明显。

  他散漫拖拉地走在“跟屁虫”身后,低着头给手机插充电宝,“跟屁虫”不知道嬉皮笑脸说了句什么,他也跟着笑了下,很敷衍。下一秒视线朝着徐栀这边过来,估计不知道怎么叫她们,淡淡地收回视线,人是站着没动了。徐栀不知道为什么看他眼神觉得有点暗渡陈仓的意思。

  蔡莹莹二话不说拽着徐栀走过去,四人往巷子外走。

  陈路周就这么会儿功夫找了部电影出来看,蔡莹莹不满地说:“不是吧,跟我们出去这么无聊吗,看电影打发时间啊?”

  “你不用管他,他跟女朋友出去也这样,你们不知道吧,博汇影城就是——”朱仰起口无遮拦,差点把他家底都抖干净,陈路周不冷不淡地瞥他,朱仰起立马话锋一转,“博汇影城上映的电影他一部不落都看过呢。”

  蔡莹莹以为自己判断失误,低声问跟屁虫:“啊,他有女朋友啊?”

  朱仰起啧啧两声,“哎,你不是说只是吃顿饭吗?怎么,想追我兄弟啊?”

  “切,我有男朋友的好吧,”蔡莹莹不甘示弱地翻了个白眼,“不过我跟你说,说到博汇影城,他们家的电影票是真的贵,而且从来不送券——”

  “屁话,人家是本市最大的影城好吧——”

  徐栀被落在后面,她看了眼,这哥真低着头在看电影,显然没跟她聊天的意思,而且还是一部很老的灾难片。

  “怎么现在才看,这片子高一就出了我记得。”徐栀故作老手地搭讪。

  “是吗?可能之前太忙,没注意。”

  “今年暑假马上要上映第二部哎。”

  “嗯。”

  徐栀绞尽脑汁地找话题:“你平时都在博汇看电影吗?”

  “嗯。”比刚才那声更淡。

  “最近有想看的电影吗?我可以请你。”徐栀说。

  陈路周终于抬头莫名其妙地瞥她一眼,似乎不太理解,“什么意思?一顿饭还不够你谢的?”

  徐栀总不能厚着脸皮说,我请你看场电影,你请我见见你妈妈吧。该怎么才能更自然地接近他妈妈呢?

  “没什么。”

  徐栀觉得一定是不够自然。

  巷子深沉寂静,墙面苔痕斑驳,高高的墙头挂着层层叠叠的树叶,月光洒在墙头,思念容易发酵。这是一段下坡路,风在耳边格外清晰,身后自行车喇叭叮铃铃一直响,一群小小少年迎着月光毫无顾忌地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一点没减速的意思。

  徐栀没注意,沉浸在如何更自然的搭讪中,险些被蹭到也没管,强行打开下一个话题,“你是哪年哪月生的啊?”

  问完又觉得不对,时间上不太对,应该不可能有他这么大的儿子。

  “我?问生日?”陈路周抬头看了眼那群肆无忌惮的小屁孩,不动声色地走到她外侧,大概是觉得好笑,嘴角难得冷淡地勾了下,“你不如先问问我的名字,搭讪基本流程不会?”

  “……哦。”

  没下文了。

  陈路周:“……”

  “不用跟你男朋友说一声?”

  两人走到巷子口的时候,陈路周锁上手机,两指捏着拎在手里慢悠悠地来回打转,不知道是随口还是故意,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口,看着即将转换的红绿灯,突然就问这么一句。

  徐栀觉得他这句问话并不友善,紧跟着第二个想法就是,当他女朋友一定很不自由。

  “有男朋友就不能跟异性出去吃饭吗?”

  她的眼神太诚恳,诚恳到让陈路周漫不经心拎着手机转的手都微微一顿——

  “……好问题。”

  夷丰巷烧烤一条街远近闻名,别说庆宜市,邻市也有不少慕名而来,这个时间点,正是人流量爆满的时候,各种有的没的豪车见缝插针地停着。徐栀没心思排队,在美团上找了家等候人数最少的店预约位置,也是他们当地特色,海鲜骨头烧烤。

  一坐下,陈路周手机就响起来,他一边看菜单一边随意扫了眼,直接摁掉,屏幕上显示着女王大人。

  徐栀和蔡莹莹对视一眼。

  朱仰起知道是他那扫兴的妈,“哟,翅膀硬了啊。女王大人的电话都敢不接了?信用卡不想解了?”

  “你倒是提醒我了,”陈路周有点甘拜下风地叹口气,把菜单丢给对面俩女生,“你们点。”

  朱仰起兴奋地敲着桌子:“快点,快点,不用给他省钱,鳌虾刺身先让老板上十只。”

  蔡莹莹夺过点菜板子:“是我们请好吧。”

  朱仰起:“放心吧,他从来不会让女生买单的。”

  陈路周去厕所给连惠女士回电话,他把电话夹在耳边,低着头洗手,“妈。”

  连惠女士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庄重温婉,“现在已经考完试,你还不打算搬回来吗?”

  他无所谓地一笑,关掉水,抽了张纸巾擦手:“反正也没俩月就出国,不用搬来搬去吧,怎么,您想我了?”

  “出国的资料我们帮你准备差不多,如果快的话,下周就视频面试。”

  “嗯知道了。”陈路周把纸丢进垃圾桶,靠着洗手池懒洋洋说。

  “你不打听打听是哪所大学吗?”

  “不管哪所,我一定能上不是吗?”陈路周无语的仰头,用手撑了撑鼻梁骨说,“妈,我听得懂您的意思,不管他给我找的什么野鸡大学,我都会老老实实去上。”

  **

  陈路周回来的时候,菜刚上齐,垃圾桶子里已经躺着一大把光杆串串,朱仰起吃的满嘴都是油腻腻的孜然,陈路周拉开椅子坐下,嫌弃地抽了张纸巾递给他,“擦擦吧,看着挺没胃口。”

  陈路周看了眼徐栀,她面前倒是干净,没怎么吃,手机摆在旁边,自己的充电宝已经插在她的手机上,瞥了眼,倒也没说什么,“不饿?”

  “还好,”徐栀主动解释,作势要拔下来,“刚手机没电了,朱仰起——”

  “不用,充着吧。”他低头喝了口丸子汤说。

  “朱仰起,你居然不吃香菜?”蔡莹莹痛心疾首地说。

  显然刚刚他不在,朱仰起已经替他们做过自我介绍,顺便又自动自发地给他介绍一番:“那个美女叫蔡莹莹,就那个蔡,晶莹的莹。这个仙女叫徐栀,双人徐,栀子花的栀。你叫陈路周,我跟他们说过了。”

  蔡莹莹:“听说你英文名叫lucy?”

  朱仰起点头:“因为我兄弟从小长太好看,小时候的英文家教以为他是女孩子。”

  蔡莹莹将信将疑地说:“现在看着可不像女孩子,很帅啊。徐栀,你说是吧?”

  徐栀觉得陈路周是个经得起推敲的帅哥,五官眉眼都很标准,任谁都不会对他的长相产生争议,平直长眉温顺服帖,眼角尖锐单薄,瞳仁黑亮清冷,所以看着冷淡不好糊弄。

  他大多时候嘴角都弯着,全身上下也就这个部位看着最温柔。

  不知道为什么,徐栀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坦荡无畏,听见蔡莹莹那么说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大大方方任由徐栀打量,目光甚至毫不避讳、笔直地回给她。

  反倒是,徐栀忍不住避开他的视线:“是吧。”

  陈路周笑了下,抱着胳膊往后靠,身上运动服的拉链也被他拉开,敞着怀靠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碟醋,说:“我还是很好奇,你项链是怎么挂上去的?”

  蔡莹莹说:“是这样,她高考考得比她‘男朋友’好,她‘男朋友’大概心里不平衡吧,就对徐栀各种冷暴力。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考砸都莫名其妙发脾气,都要徐栀去哄。刚刚徐栀想把项链要回来,他突然就发疯把项链从楼上扔下去,就……卡在你们树上。”

  朱仰起:“神经病吧,妹妹,这你都不分手?”

  徐栀心平气和地对他说:“你不要叫我妹妹,咱俩不一定谁大,而且,我是打算跟他说清楚来着——”

  蔡莹莹打断说:“但那男的吧,有时候也挺好的,他家里没什么钱,高三的时候为了省钱,一天只吃一顿饭,有一次徐栀没来得及吃晚饭,他也把自己唯一的那顿饭留给徐栀吃了。就挺复杂一个人。”

  朱仰起咬了一口香菇串串,疾首蹙额地样子,口无遮拦:“妹妹,你妈妈没教你不要在垃圾桶捡男朋友吗?你倒好,你是直接去垃圾回收站翻的啊?”

  徐栀倒是没生气,反倒是蔡莹莹听完火冒三丈,想骂朱仰起你会不会说话,没事问候别人妈妈干嘛,不等她张口,一直冷眼旁观地靠着椅背、双手环在胸前的陈路周,随手在桌上捡了个黄金小馒头,二话不说塞朱仰起嘴里,示意他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你是被人丢进去过,还是进去捡过啊?人交个男朋友影响你在那捡垃圾了?年底kpi因为她你达不了标是不是?”

  朱仰起开玩笑确实没他有度,这会儿回过味来,是挺不合适。毕竟都才见第一面的女孩怎么能这么说人家,于是顺着陈路周给的台阶,自己嘟嘟囔囔地找补:“可不嘛,现在竞争多激烈。”

  蔡莹莹火气这才下去些,不过她暂时不想跟朱仰起说话,于是便把话头对准陈路周,“听说你还有个外号叫仙草。”

  徐栀看着陈路周,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那个声线跟她妈一模一样的女人,让徐栀总觉得陈路周很亲切,可他明明一副生人勿近的拽王样。

  陈路周一脸“这你别问我,谁这么喊的你问谁去,这种外号我他妈再自恋也不好意思亲自介绍”的表情。

  徐栀和蔡莹莹同时转头看朱仰起。

  朱仰起顿时又趾高气昂起来,他一边啃骨头一边解释:“你们没听过吗,我们市一中帅哥内卷啊,简直堪比神仙打架,他就是‘打赢’的那个,神仙里的仙草。”

  陈路周一边看手机,一边想说我什么时候参与过?算了,装逼遭雷劈。

  蔡莹莹这才后知后觉地看着他俩:“你俩也是市一中的?”

  朱仰起侧头看陈路周,后者视若无睹,丝毫不考虑一中的形象,人懒懒散散、大剌剌地敞着腿靠着,微信响个不停,好像有人给他写了一篇小作文,一条对话框还不够发的,他居然饶有兴趣地一字不落地看完,俨然一副“市一中顶级渣男日理万机”的做派。

  朱仰起默默地往边上靠了靠,他决定跟他保持距离,正襟危坐地对蔡莹莹说,“怎么,我们不像?”

  蔡莹莹看看陈路周,又看看朱仰起,不知道谁不像,反正就是不太像,“有点。”

  朱仰起心说,头发长见识短,你知道旁边这个人有多牛么?但他觉得现在还是不要搭理陈路周比较好。

  他用余光瞥了眼,才发现那篇小作文并不是他想象的那种,陈路周果然不是人,那么一长篇问候祖宗的话,他居然能看得那么津津有味。那人大概是谷妍的舔狗,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加了陈路周的微信,话语是不堪入目的脏。

  “这你能忍?”

  烧烤店的电视机上正播放着一部法国电影,陈路周靠在椅子上人往后撑,抻着脖子看眼那部电影的名字,才放下凳脚对朱仰起说:“看他问候得那么真诚,我以为他知道我祖宗的坟在哪。这不是好奇吗,看到最后也没给我留个地址。”

  “……”

  蔡莹莹压根没听懂他俩说什么,把话题扯回来:“既然你们是市一中的,那你们认识翟霄吗?”

  陈路周摇头。

  朱仰起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认识吧,前阵子还一起打过球。”

  “哪个?”陈路周侧头问他,“我见过?”

  朱仰起:“废话,打好几次了,不过,你都跟姜成那帮人打得多,估计不记得他。”

  蔡莹莹眼里放光:“他在你们学校应该也是学霸吧?”

  “算不上,不过学习倒是挺努力,属于勤奋型的。”

  跟他旁边这位可比不了。

  蔡莹莹不服气地反唇相讥:“听起来你学习很好?高考估了几分?”

  “四百多分吧,五百不到点。”

  “那你这么大言不惭。”蔡莹莹很不屑。

  “我是艺术生,这个分够上八大美院了好吧。”朱仰起说。

  蔡莹莹和徐栀对视一眼,没再往下问,自动自发地把陈路周和朱仰起一样,归为艺术生行列。

  烧烤店陆陆续续迎来不少客人,陈路周再三确认徐栀吃饱了没有,随后拿起手机站起来似乎要去买单的样子,徐栀眼疾手快地跟上去。

  位子上就剩下朱仰起和蔡莹莹两人,还在啃最后一点骨头渣,蔡莹莹还是没忍住问:“那平日里跟翟肖来往的女生多吗?”

  “女生?没注意啊,”朱仰起先是摇摇头,然后灵光乍现,突然说,“他在外校有个女朋友吧。”

  蔡莹莹笑得神秘兮兮。

  朱仰起浑然不觉地嘬着骨头里的骨髓,含混不清地说:“好像叫什么晶晶。”

  蔡莹莹翻了个白眼。晶晶,莹莹,这么分不清吗?

  蔡莹莹耐心地给他提示,“你想想,是不是跟我名字挺像的?”

  朱仰起瞬间豁然开朗:“对,叫柴晶晶,八中的。”

  蔡莹莹笑意僵住:“……”

  徐栀紧追不舍陈路周的脚步,跟到前台掏出手机随时准备跟陈路周抢单,她甚至连二维码都提前打开了。

  结果陈路周只是在前台拿了包纸巾,转头见她跟过来,低头意味深长地看人一眼。

  前台来来往往结账的人很多,声音嘈杂细碎,他独独看她。那双眼睛,干净澄亮得好像篱落疏疏里掩藏的明月,令人怦然万里,那里宽广无垠,好像他是可以扛下所有狂风暴雨的江湖海面,也可以是平静藏起少年心事的一汪池水。

  陈路周顺手从前台的糖果盒里捡了颗水果糖很自然地递给她,笑得不行,“跟过来干嘛,以为我买单啊?”

第6章 烧烤·红薯

  那瞬间,徐栀跟他学到了,什么叫自然。

  烧烤店人声鼎沸。徐栀耳边充斥着啤酒瓶的碰撞声,夹杂着亲朋好友间口气比脚气大的吹嘘,以及下属们“市区一套,郊区一套”的溜须拍马声。

  陈路周站在那儿,跟身边的浇离世道格格不入,笑起来的模样就好像清晨的山林里敷满露水的雪松针,嫩出水,也带着一股灿烂的锐气。

  徐栀想起一句台词。

  “懦怯囚禁人的灵魂,希望可以让你自由。”

  虽然不可否认他的尖锐张扬,但他确实是个让人充满希望的人。

  就是很不好糊弄。

  徐栀默默把手机收起来,接过糖,手指特意避开他捏着的部分,“……你们艺术生,真的很费纸,那一包纸,都是你俩抽的。”

  陈路周笑了下,倒也没否认,眼神往回指了下:“还吃吗?”

  徐栀剥开糖纸,塞进嘴里,摇头。

  于是,他毫不客气地用手指点点前台台面,“那你买单吧。”

  虽然说好是徐栀请,但不知内情的前台收银员小姐听见他这一副理直气壮吃软饭的口气,还是忍不住翻白眼。

  陈路周说完就转身走了,徐栀看着他走回去把那包纸漫不经心地丢桌上,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只隐隐约约听见他带水带浆地调侃朱仰起,“节约点吧,哥,实在不行就让你爸改种树吧。”然后拿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脱在椅子上的外套转身出去了。

  听说朱仰起复读过一年,应该比他们几个都大,这声哥叫得确实没毛病,但也就是听着怎么那么讽刺。

  朱仰起炸毛:“靠,你看看你自己面前这都什么玩意,不知道还以为你在这干什么不正经的勾当了好吧!”

  “……”

  徐栀付完钱也往外走,手机正巧弹出一条老徐的微信。

  光霁是个好医生:你外婆说让你晚上回来带个烤地鼠?

  栀子花不想开:??

  栀子花不想开:您用问号是不是也觉得这玩意挺难抓的?

  光霁是个好医生:哦,是烤地薯。你晚饭吃了吗?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栀子花不想开:蔡蔡还在吃夜宵呢,不知道几点。

  光霁是个好医生:那算了,我直接锁门了,你晚上睡蔡蔡家吧。地薯给外婆闪送过来好了。

  栀子花不想开:……别,爸,蔡蔡今晚能不能回家还不一定。

  徐栀发了一张下午蔡蔡染发的照片过去。

  半晌,老徐回复:会高啊。

  徐光霁惯用五笔,经常错别字连天,徐栀对她爸倒是了如指掌:是吧,蔡蔡会搞吧?

  光霁是个好医生:我是说蔡院长的血压会高!!

  栀子花不想开:……菜菜说支持您当院长!

  **

  庆宜市是港口城市,近几年省里大刀阔斧,市区早已鸟枪换炮,高楼林立,商圈简直比奥运五环还紧密。夷丰巷在市中心,当初东西两港为了争这快地,争得头破血流,甚至还闹出过人命。

  最后谁也没得利,夷丰巷保留原貌,这个拥有着八九十年代最原始风貌的小巷便在繁华的商业街茕茕孑立,反而成了网红打卡地,连带着附近烧烤店的生意都蒸蒸日上,不然以前这个时间点,哪会这么热闹。

  烧烤店外,此刻还大排长龙,等位的队伍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推倒一片。徐栀一出去,看见陈路周无所事事地抱着胳膊,靠在门外的旋转木马等位椅上欺负小孩。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面前这个不过到他大腿根的小屁孩,拉仇恨地说道:“猜拳吧,赢了就把位子让给你。”

  小孩不肯走,一副非要坐的样子,“我不,刚刚都输给你五把了,你作弊。”

  他笑笑:“这么输不起啊,输了就说别人作弊。”

  “那你怎么能把把都赢我啊。”

  “因为你笨啊。”

  小孩崩溃一瞬,徐栀生怕他下一句话就是你信不信我让奥特曼来修理你,徐栀这种时候总是很无语,因为每次被小孩这么问候的时候她都很想说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奥特曼,但老徐说,要保护小孩子的童心。奥特曼是必杀技,是一种比警察叔叔还好用的利器。

  果不其然,“哥哥,你怕不怕奥特曼。”

  “怕死了。”陈路周说。

  “那你信不信我让奥特曼来修理你,梦比优斯,奥特曼届的团宠。”

  “是吗,团宠不都是最菜那个吗?”

  “……”小孩简直要哭,“不要脸,哥哥你都几岁了,还抢我们的椅子。”

  “几岁我站着也累啊,”陈路周欠了吧唧,“如果你要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叫你哥。”

  这他妈什么妖魔鬼怪啊,小孩气得哇哇大叫,终于忍无可忍地气急败坏转身跑开。

  ……

  徐栀走过去提醒他,“他好像去叫家长了。”

  陈路周靠着木马椅,眼神轻轻淡淡地看她两秒,或许没带什么情绪,但徐栀总觉得那眼睛里有根看不见尽头的导火索,蕴藏着一股隐秘而巨大的力量。

  他慢悠悠地回了句:“哦——”

  徐栀掏出手机,调出录音功能——

  陈路周看着她低头专心致志地摆弄着手机:“你干嘛?”

  “录音啊,”徐栀点开录音功能说,“万一遇上个无理取闹的家长怎么办,我等会帮你交给警察叔叔申诉。”

  陈路周低头笑了下,人没动,慢慢撇开头,眼神落在不远处此起彼伏的音乐喷泉上,懒散地把双手抄进兜里,“第一次见面而已,干嘛这么帮我?”

  心思不单纯啊你。

  徐栀茫然看着他,“我以为介绍过名字,我们就是朋友呢。”

  陈路周:“那你朋友太多了吧。”

  徐栀认真想了想:“不多啊。”

  话音刚落,耳边就响起一道急匆匆、感激涕零的声音,“谢谢你啊,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这家店这么挤,我爸爸腿脚不方便,去趟厕所都不敢,麻烦你了啊,帮我们占座。”

  陈路周这才缓缓从椅子上直起身,对着那对父女慢声说,“没事。”

  徐栀怔愣间,转头看见那家长还真领着小孩气冲斗牛地要过来说理,眼见这边是这番模样,转而劈头盖脸冲着自家小孩就是一通破口痛骂:“那位叔叔脚都这样了你还跟他抢座位!你要点脸!还吃什么吃!回去写作业去!”

  ……

  暮色深沉,霓虹灯、广告牌混沌地耷拉在楼宇间,路上车流拥堵,喇叭声四起,身后是烧烤店里越来越热烈的拼酒声。

  两人站在门口,等蔡莹莹和朱仰起扫完尾出来。

  “他俩怎么还没吃完啊?”

  徐栀拿着手机,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虚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掌心。

  陈路周仰头似乎在看星星,喉结异常明显,像被一块正方体的冰块顶出来一个直角,锋利而冷淡,半晌,他才低头笑着问:“怎么,怕被查岗啊?”

  徐栀觉得天上的星星好像猝不及防地跑进他眼睛里,怎么会那么亮。

  “不是,”她一下没反应过来查岗是指谁,以为是家里催她回去,看着他说,“我外婆想吃烤地薯,这个点我都不知道上哪儿去买。”

  陈路周摁亮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

  是挺晚。

  这几年庆宜市评文明城市,在城管夜以继日的监督驱赶下,路边摊确实日渐减少,这个点虽然是夜宵摊的高峰期,但烤地薯这种入不敷出的生意,对于庆宜这种几年光景发展飞速,靠拆迁就拆出不少暴发户的城市来说,确实没什么人愿意做。

  “你们家老太太睡得挺晚啊。”他半信半疑地调侃了句。

  “嗯,吃不着还得发脾气,没开玩笑。”

  “这么凶啊——”陈路周拖着音,拿后背抵上身后的电话柱,垂眼若有所思看着她,“我倒是有个办法。”

  朱仰起接到电话的时候,嘴里正在大快朵颐地吸着最后一根骨头里的骨髓,“什么,你俩上哪儿去?烤什么地鼠?那玩意多难抓啊。哦哦,行吧,那我吃完给她送回去再过来找你。”

  蔡莹莹这会儿才回过神,心神恍惚地开口:“他们俩去哪了?”

  “说是打地鼠去了?”朱仰起挂掉电话,得,听半天还是没听清楚,“不知道,反正我的任务就是吃完剩下的骨头然后把你送回去。”

  “哦——”蔡莹莹眯起眼睛,洞若观火地看着朱仰起,直白地问:“你朋友是不是想追我朋友?”

  朱仰起刚把吸管插进骨头,瞬间怔住,“什么玩意儿?你说陈路周?”

  “对啊,不然他俩为什么单独去打地鼠了?打地鼠多暧昧啊。”

  “打地鼠有什么暧昧的?又不是去看电影。”朱仰起直男式不解。

  蔡莹莹信誓旦旦,一脸“我还不了解你们臭男人”的样子说,“反正就很暧昧,你朋友就是想追我朋友,别说是我朋友主动的,她是绝对不会主动约的。”

  “明明是你朋友更主动好吧,”朱仰起不屑地笑了下,“我觉得你就是想多了,我朋友才不会做这么不人道的事情——”

  后来一想,陈路周不人道的事情确实也做了不少,朱仰起自己都愣了愣,紧跟着,他心里莫名窜起一股未明火,不知道是出于被人看低了人品和道德底线的怒气,还是其他的什么。他郑重其事地把手套一摘,义气十足地丢在桌上,看着蔡莹莹一字一句道:“反正就是不会,你说他要是去跟人约炮一夜情当牛郎还是什么的,那我不敢保证啊,但是撬墙角这种事他才不会干!”

  蔡莹莹:“……”

  **

  陈路周其实搬过来不久,厨房冷冷清清,没开过火。他依稀记得前两天过来打扫的阿姨为了感谢他帮她儿子讲数学卷子,送过一袋地薯给他,不过他不知道放在哪。

  徐栀看他思维缜密地连马桶盖都掀起来找了一圈,突然也有点犹豫,这东西要是找出来,她还要不要给外婆吃。

  陈路周从厕所出来,见徐栀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往边上让了下拉开些距离,然后不动声色地从她边上绕过,才低头无语地睨她一眼,“跟着我干嘛?我还能在厕所偷吃啊?”说完,流畅干净的下巴颏往沙发上一指,“去那坐着,找到了我拿给你。”

  徐栀哦了声,乖乖地转身朝客厅走去,徐栀在心里感叹了一下,真是奇妙的缘分,她特意坐在下午女士坐的位置,好奇地环顾了一圈。

  房子干净整洁倒不像高三生,书也看不到一本,角落里倒是井然有序地陈列着好几台刻着名字的无人机和满是龙飞凤舞的签名篮球,以及半张还没画完,但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艺术天分的画板。还有应该就是他说的模型,他有很多模型,朱仰起拆的应该是一个榫卯结构的小建筑,旁边还有一个人物雕塑,有点像美术画室常用的大卫那种,不过那张脸看着有点熟悉,徐栀看老半天才认出来,应该是他自己。他真的好自恋,给自己做雕塑,还到处刻自己的名字,连ipad都没放过。

  一圈看下来,应该是有阿姨定期帮他打扫,除了地上那一堆刚刚被朱仰起拆下来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杆子成员”外,其余地方可谓是一尘不染。

  没几分钟,陈路周还真找到了,拿出来问她:“你会烤吗?”

  “你这有微波炉吗?”

  “你要在我这烤?”

  “不行吗?”她是真的诚恳,一双眼睛干净耿直地看着他,“我家没有微波炉。”

  她家是真的没有微波炉,老徐不喜欢用,只买了只蒸箱。

  当然陈路周是不能理解这年头还有人家里没买微波炉?

  陈路周劝不动她,只能劝自己,陈路周你别禽兽不如她有男朋友。

  朱仰起说得没错,长得纯,也是一种优势,哪怕这么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一句话,从她嘴里出来,听起来也只是想要烤两只地薯而已。

  徐栀把地薯洗干净,放进微波炉里,设置好十五分钟时间,摁下开始键,微波炉便嗡嗡嗡地开始在静谧的夜里工作。

  平日里,这栋高三楼倒也没那么安静,跟父母吵,跟室友吵,跟女朋友吵,加上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每当陈路周想安安静静刷题的时候,这种人类不能相通的悲喜总是格外多。但偏偏今天就很万籁俱静所有人都跟死了一样,所以显得那漫长的十五分钟就变得尤其尴尬。

  这是一套小户型的两居室,厨房过道只留一人宽,狭窄也空荡,台面上锅碗瓢盆没一个,洗干净的泡面盒子倒是不少,他给门口收纸板大爷留的。

  他俩一人一边地靠着厨房门框,像俩门神,看着微波炉里头的红光,这画面诡异的,像是在等什么救命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