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让琼肜踩踩这坏蛋好吗?”
一听到这乳莺啼谷般悦耳的请求,醒言心下一松,便终于站立不住,眼前一黑,一时间魂灵儿都似飘飞起来,然后“咕咚”一声,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
“醒言你醒了?”
浑浑噩噩昏迷多时,等醒言再次醒来时,却发觉自己已在一处红粉绡纱帐篷中。等自己睁开眼来,便看到那张近在咫尺的俏靥,忽如春花般绽放开来,喜滋滋说道:“你终于醒了!刚才差点把我吓死!”
原来眼前喜不自胜之人,正是那位四渎龙女灵漪儿。略稳了稳心神,醒言一问,才知道现在已是掌灯时候;今日战事已经结束,原本还在奋力鏖战的南海大军,自无支祁被杀隐波洲一线溃败后,便全盘崩溃一败千里。若不是孟章调度有方,此次南海前来讨伐的精锐龙军几乎全军覆没。而在这其中,那座特地调来支援的南海八大浮城之一寒冰城,自无支祁身死一时逃跑不及,竟被四渎整城缴获!只不过即使如此,四渎龙军也死伤惨重;据说有二十多位湖令河神力战而死,手下河兵湖卒更是死伤无数。
听得灵漪诉说,正当醒言闻言揪心想要挣扎着起来细问时,却被灵漪伸手按下:“我说我们的大英雄,详细战报可否容小女子以后再禀?你现在说话有气无力,还是先安心静养吧!——这可是爷爷吩咐的哦~”
“……是!”
见得龙女娇嗔,醒言也只好乖乖称是。
“嗯,这样最好,你乖乖躺着,伤很重的。我给你去端玉莲羹!”
醒言闻言,只好躺在这公主闺帐中的锦绣被窝里,枕着珊瑚枕,闻着帐角小金鼎中燃着的返生香,静静地颐养精神。而在灵漪儿亲去端莲子羹时,同在一旁看护少年的小女娃,便将小脸凑到近旁,跟醒言偷偷说道:“嘻!龙女姐姐刚才可比琼肜笨哦~总是掉眼泪,怕你死掉。好几次我都告诉她,哥哥不会死掉,可她都不信!~”
“是嘛……”
听了琼肜话儿,醒言忽然只觉得心中十分感动。于是等那个容颜略有憔悴的少女再次进来将他扶起喂食莲子羹时,他便无比配合地斜靠在她身上,一口口咽下她喂来的莲粥。这时帐中夜明珠正是清柔,柔白的光辉遍洒在灵漪身上,啜饮之时从醒言这边看去,她那张俏靥上沁出几粒汗珠,正被夜明珠光映得闪闪发亮,宛若海底晶莹的珍珠。而这时她却不知自己正被莲羹热气蒸得沁汗,只管轻执玉匙,舀起莲羹,放近自己唇边吹温,然后再喂给少年。如此往复,全神贯注,不厌其烦,直等到玉碗中莲粥快要见底时,才在琼肜强烈要求下,让她也给帮着喂了两匙。
等醒言终于吃完,灵漪便拈来一方绢帕,小心拭去他嘴角残余的一丝粥渍。如此这般之后,等四渎龙女想再要站起身来送还碗匙时,却发现重伤之后的少年正无力地靠在她身上,如果不把他扶正靠在珊瑚枕后的明玉板上,恐怕自己一时也站不起身来。见得这样,灵漪儿略一迟疑,便只将碗匙放在一边石几上,自己仍坐在白玉床边一动不动,就让那伤病之人斜斜倚靠在自己身上。
就这样静静过了一小会儿,正当那少女心潮开始有些摇荡晃漾起来时,却忽听到身上少年小心翼翼地问道:“灵漪,请问我能坐正吗?这样斜靠着,又要不把你挤倒,我很吃力啊……”
“……哼!”
听得醒言之言,心慌意乱的少女正是娇羞难当,赶紧将身上少年推正,然后抽身站起长身俏立床前。此刻红霞扑面的小龙女正是龙颜大怒:“好个惫赖醒言!自己早恢复气力,却还只管赖在我身上!”
“冤枉啊~~”
“……呃?!”
听得这声“冤枉”,醒言却和灵漪一齐惊讶,齐齐向那喊冤少女看去。只见琼肜展颜笑道:“龙女姐姐,堂主哥哥他还在生病,不能多说话,我就帮他说了!”
夜明珠光中小女娃正是如粉如玉,在床榻旁的绣墩上坐正了身形,又正了正神色,便一本正经地对她龙女姐姐说道:“这个,灵漪姑娘,其实哥哥我只是觉得你身上又软又香,所以虽然有了力气能坐好,还是要多靠一阵的。”
“呵,呵呵……”
且不提醒言闻言一时无语,再说灵漪,将醒言扶回被窝中卧好,便返身将刚刚吃完的碗匙送到帐外,递还给在帐门外等候的侍女;等她着紧返身回来后,便道这帐外涛声嘈杂,恐让人不得入眠,便自告奋勇,敛罗衣,抬素手,理瑶琴,给醒言奏起一首柔淡飘摇的『采莲谣』。
“柳叶微风闹,荷花落日酣,拂长空远山云淡,红妆女儿十二三。采莲归小舟轻缆……”
幽幽窈窈的清籁柔声中,渐渐醒言便觉得,冥冥中彷佛真有接天盖水的碧荷层层叠叠到眼前,那清甜醇郁的莲香氤氲左右,还有那采莲少女依稀的笑脸……于是过不多久,他便在这涛声水籁中沉沉睡去……
在梦里,白日刚经过一场生死博杀的少年,却丝毫没有再梦见任何刀光剑影;黑甜梦乡中,不知为何他却梦见万里外那两张日渐苍老的脸……
正是:
江海孤踪,云浪风涛惊旅梦;
乡关万里,烟峦云树促归怀。
第十六章 混迹尘中,偶入英雄之眼
“拓,拓、拓拓……”
夜晚海风中传来的军中木柝声,忽然让灵漪惊醒。
“呀,已经是四更天了。”
只记得自己鼓完一曲《采莲谣》,见醒言睡着,便来替他掖好被角;谁知只不过多端详了两眼,便不知不觉倚在床边睡着。现在听得四更梆响,昨日劳累一天的龙女自责一句,赶紧站起身来,长袖一拂,将帐顶那几颗兀自柔柔放光的夜明珠光辉扫灭,让整个粉鲛帐陷入一片安宁的黑寂。
“时候不早,也该去给醒言准备荒山玉髓羹了。”
心里这般想着,正要出门,灵漪儿却忽听一阵细密的酣睡呼吸声从身后传来。闻声回眸,凝着神目一看,却见那琼肜正像只猫儿一样,蜷在醒言胸前趴着睡着。
“这丫头……也不怕把她哥哥压坏!”
见状灵漪赶紧回身,将酣睡的小丫头轻轻抱起,小心翼翼放到醒言脚边被窝里。
细心处置完这一切,灵漪便悄悄掀起门帘,莲步轻移,去别帐中和那些早起忙碌的丫鬟仙侍一起,给醒言准备可口的早食。等灵漪轻步移出寝帐之时,天光尚早,四周还是一片黑暗;抬头望望天空,只见得幽蓝的天幕中星月交辉,一闪一闪,就像在跟她眨眼问好。
“你们也早!”
在人前庄严肃穆的四渎龙女,这时见四下无人,便也向那些闪烁不停的星星扮了个鬼脸,调皮地问了声早。
略过之后那些琐碎小事不提,到了这天上午天光大亮,琼肜便受卧病在床的堂主哥哥所托,将昨日从无支祁那儿缴获的鬼头冰锯刀送给羽灵堂主殷铁崖。
原来无支祁这把利器神兵,灵性古怪,一贯追随强者;昨日自它原来主人被醒言杀死后,便暂时死心塌地随了新主人,在醒言被龙军救回时,也跟着倏然潜来,靠在醒言下榻安歇的龙女寝帐外等了一晚上。等到了这天清早,正当醒言倚在床头,让灵漪一口一口喂食养气培元的玉髓羹时,在外面帐骨上靠了一夜的冰锯刀便挨进帐来,在角落里嗡然作响。
见得这样,醒言才想起这茬。心里琢磨一下,记起那玄灵教的堂主殷铁崖还没趁手兵刃,这把刚得的冰锯刀给他正合适。于是,那个正闲在一旁插不上手的小女娃,便赶忙自告奋勇,一把扛起那口比自己还高的冰锯刀,颠颠跑往门外去。
且不说身后榻上那少年如何担心她会不会摔倒,再说那个正在隐波洲石场中督促妖灵晨练的羽灵堂主,等听明白琼肜来意,顿时便是手足无措激动非常:“这这、这怎么行——”
捧着远古神灵的利器,感受着那份爽利彻骨的奇寒,殷铁崖一时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殷堂主你就不要客气了!”
第一回充当哥哥信使,小琼肜一脸严肃,挺起胸脯,仰着小脸跟殷铁崖说话:“殷堂主你收下吧。听哥哥说了,殷堂主惟风最灵,这把冰刀是水属,加起来就是『风生水起』,最是恰宜!”
“是,是是!那是的那是的——”
也不知怎么,虽然琼肜此时的老练只不过是努力装出来的,但一贯沉着稳健的天空之灵却真个气促神沮,惶恐莫名,连回答都有些结结巴巴起来。正冷汗直冒时,幸好那小女娃已挥手告辞:“好了殷叔叔,东西送到了,我也该回去了!”
说完还没等殷铁崖回答,琼肜便已经转身蹦蹦跳跳跑远了。
“大师姊走好!”
送别的话儿语气虔诚,但说出口时竟不知不觉地放低了声音。
“咦?我这是怎么了?”
直到那个小妹妹的背影转过那座岩石,殷铁崖这才如梦方醒;回想起刚才那种受人威压的感觉,他心中正是惊奇不已。正在这时,他忽听旁边有人高声说话:“恭喜鹰兄,这下可得了一件神物了!”
殷铁崖闻言转身,见高声道贺之人正是自己老相识,麒灵堂主坤象。这位白虎灵坤象,瞧着他老友额头上还没来得及抹掉的冷汗,哈哈一笑说道:“鹰老弟,我说吧,那千鸟崖四海堂中,待人最和蔼的,还得数我们的神师大王啊!”
瞧了瞧殷铁崖手中捧着的神兵利器,面如满月的红脸长老乐呵呵说道:“哈,鹰老弟,这下终于知道奉那少年为主,对我族来说有多大好处了吧?”
“……哼!”
看殷铁崖有些不愉的反应,似乎当初玄灵教内对于奉凡人少年为主,颇有些分歧。此刻似是为了证明自己当初力主的意见有多正确,道行千年的白虎灵望着四下正操练得热火朝天的妖族兽灵,也不看殷铁崖表情,便在那儿语重心长地说道:“鹰老弟啊,论法力修为,我不一定比你强;但论及眼光,我可比你强得太多。且不说咱族内十位妖巫长老占卜出来的一致结果,就说眼前,昨日那两仗,你看怎么样?妖主奇谋,让我族战士大显身手,一举攻破南海重镇隐波岛;而在白天那场海神水灵的大会战里,又于万军丛中独力杀死远古的神灵无支祁,那是何等的力量与功勋!鹰老弟,其实你也明白,现在不是咱们奉不奉他为妖主的问题,而是别人乐不乐意的问题!还有——”
说到这里,老谋深算的白虎灵却有些迟疑,但想了想,还是继续眼前的话题:“其实还有几件事我以前没告诉你,怕你这实心眼的家伙听了就要跟我断交。不过今天你已经见识到我王智勇无双,立下天大功勋,估计说出来也不会再有什么异议——”
“快说!”
听到这儿殷铁崖已竖起耳朵,认真听这位狡猾胜过狐狸的千年老虎灵说什么。而这时,似乎这白虎长老也有点不好意思,说话也变得有点吭吭哧哧起来:“咳咳,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不说出来你也不会注意到。这事……其实你一直没留意教中信使的报告,说那少年——咳咳,就是咱当今的妖主,好像他还和人皇的女儿交好……不仅如此,最近又听探报,说我族的死对头、一心想吞并我族的魔族宫主,也对我王颇有好感。呵——”
说到这里白虎灵远望那少年下榻的东方,两眼炽热,无比虔诚的赞美:“呀!我王真是智勇无双、手段了得哇!”
“有这样一个厉害的首领大王,我族复兴大业还不是指日可待、手到擒来?呃!鹰老弟你怎么了?!”
“哼!”
出乎坤象意料,饶是自己这番话有理有据、大义凛然,可那位耿直的天鹰之王仍然勃然变色。
“好你这老奸巨猾的家伙!虽然觉得你说得理,可我就是不服!这等利用人,真是羞与你为伍!”
“哈……”
虽然话说得不客气,但这时坤象已看出怒气勃发的鹰王嘴角那丝忍不住的笑意,便顿时宽下心来,一时也是佯装大怒,吼道:“好好,那你是不是想打一架?!”
“打就打,也很久没帮你松松这把老骨头了!”
“哈哈……且先别大话,也不知道谁最后骨头散架!”
说话间,这两个刚才还正常说话的妖族长老,便各自现了身形,一个是翅展数丈长的金目乌翼雕,一只是浑身雪白的吊睛乌额虎,各自毛爪飞扬,转眼就斗在一处。他们刚才友好谈话之处,现已是尘土飞扬,乌烟弥漫,沉重的“怦怦”搏击声连续不绝。
见族中两位德高望重的首脑突然打起来,附近那些山精兽怪却见怪不怪,反听得“呼啦”一声,数百名妖灵立即在坤象殷铁崖周围围起一个大圈来。不用一会儿,这鹰虎搏击的战场外便围满了看热闹的禽怪兽灵。看样子,这两位长老好汉搏击较劲也不是头一回,现场这些兽灵观看秩序井井有条,虽没人维持,却毫不慌乱,还记得在场外推波助澜,叫好助威声此起彼伏,久久不绝。而在这震天响的鼓劲声中,还有许多兽妖禽灵不甘只是袖手旁观,又在场边拿两人的胜负打起赌来!
此间赌博详情不便细表;反正这赌斗之事有输有赢,等场中尘埃落定,场外赌友便命运迥异。于是,不多久这隐波洲中央阔大的林边石场中,便奔跑起许多一脸晦气的虎豹熊罴,有些还头顶大石,哼哧哼哧绕着石场转起圈来。
而空中此时也不清闲,那些赌输的禽灵们,便展翅飞到高空,然后束拢双翼,如石头般落下,在自己债主面前表演高空落体;然后一直到离地只剩一两丈时,才“唰”一声展开翅翼,极力飞腾开去。总之这些不重钱财的猛兽禽怪们,偿付赌债的手段五花八门,迥然而异。
“呵,呵呵~~”
“咦……”
就在这当中,正当整座石场中乌烟瘴气、嘈杂不堪时,有位刚绕场跑了两圈,中途偷懒停下来歇脚的黑熊精,忽见场边一个树桩上,正坐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娃,在那儿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中,咧着小嘴,呲着小虎牙,只在再那儿一个人呵呵傻笑。
见得这样,这头刚跑得头昏脑涨的黑熊一时也没认出她是谁,见她一个人在那儿傻笑,便好奇地凑上去问她:“这是谁家小妹妹,干嘛在这儿发笑啊?”
“嗬……”
好不容易那小妹妹才把注意力从场中拉回,放到眼前这位一脸好奇的黑熊大叔身上。
“大叔,我是张家小妹妹。”
琼肜一丝不苟地回答:
“我笑,是因为开心啊!”
小丫头正是笑靥如花,燕语莺歌般高声说道:“嘻~杂耍马戏,琼肜从小最爱看了!”
“……”
“咕咚!”
小琼肜话音刚落,附近不远处一个刚从高空坠下的鹰隼展翼不及,咕咚一声摔了个嘴啃泥!而这混乱还没完结——
“大叔,请问这马戏表演还有晚场么?我哥哥病还没好,可能只能晚上来看了!”
“……”
随着这小丫头天真而诚恳的问话,附近又有几头猛虎恶狼,忘了头上还顶着巨石,一不小心就让它们滚下砸了脚掌!
闲言少叙;等琼肜将冰刀神器交给鹰灵,又看了场免费“马戏”,等回到灵漪姐姐闺帐时,已过了正午。等到日头中移,又渐渐偏西,半躺在床榻上的少年堂主便觉得浑身气力慢慢恢复;原本一动便剧痛的筋骨,现在也渐渐平复,稍微挣动了几下,不用人扶持,竟也能自己坐起。
“哈,到底年纪不老,我这身体恢复得很快!——再来看看我经脉咋样!”
从昨晚清醒开始,醒言就一直在惦记这问题:“刚吸了无支祁那样庞大的灵机,我四肢筋脉会不会受损害?”
虽然心中隐隐担忧,但现在看来,似乎自己身体也没什么大碍;那些巨量的冰猿寒灵应该已经全部炼化吸纳,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这么想着,醒言便按着那炼神化虚、有心无为的法门,开始试图运转起自己身体里那股太华流水来——
谁知这一运行,却把醒言惊得魂飞魄散,如堕冰窟!
第十七章 星光结旆,备朱旗以南指
原来,正当醒言收敛心神,进入有心无为的无上太华之境,却惊恐地发现,原本自己体内浩荡沛然的太华流水,此刻却踪迹全无,丝缕不见!整个身体宛如空竹,原本道力充盈的四筋八骸竟如人去楼空,片物也无!
这一惊,直是非同小可!
此事往日里不觉如何,但换到今天在这样戎马倥偬之时发现自己功力尽失,如何不让醒言汗如雨下魂不附体!
“没有了也挺好啊!”
却有人有不同看法。这时灵漪已出去帮醒言探听军中消息,莲帐中只有琼肜在一旁相陪;听震骇中的少年结结巴巴说明缘由,她竟丝毫不以为意,发自内心地安慰道:“醒言哥哥不要紧!反正琼肜现在打仗很厉害,以后哥哥想打谁,琼肜帮你打就是!”
“……谢谢了。”
听着小女娃甜甜的话语,又看着她拍着胸脯保证,醒言却有些高兴不起来,回话也是有气无力。转念又一想,在这样天真烂漫的小少女面前,这般如丧考妣的模样不太妥当,于是醒言在嗒然若丧之时,仍努力挤出一丝笑颜,附和小琼肜刚才的话:“唉……是啊,那道力没有了也好。反正哥哥年纪还小,以后可以再学别的道术……嗯?!”
正强颜欢笑跟琼肜说话,醒言却突然没来由地一惊,心中忖道:“咦?怎么回事?!怎么总觉得刚才听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犹如鬼使神差,脑海中蓦然一道电光闪过,正怏怏不乐的少年好似突然发狂,猛地探手一把攥住眼前小女娃羊脂玉一样的手腕,失声叫道:“琼肜,我的好妹妹!快把你刚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呜!”
小琼肜这时真可谓猝不及防,小手一下子被攥得生疼;只不过虽然小手疼痛,但一想哥哥正难过,也不好喊痛,只好低低叫了一声,便心无旁骛,开始给醒言复述起自己刚才每一句话来,一直到这句:“没有了也挺好啊!”
此言一出,少年立时就像被雷击了一样呆住,愣了好一会儿才似乎清醒过来,口中不停重复:“没有了也挺好,没有了也挺好!”
有如鬼神附体,这句简单无比的话语,却在醒言口里重复了几乎有二三十遍。直到最后,这不住嘟囔的道门少年才醒过神来,便欣喜若狂,使劲摇着女娃小手大叫起来:“琼肜,哥哥笨、哥哥笨!几百遍的《道德经》都白读!”
“无即是有,有即是无;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则能住;岩壁凿不空,如何作屋窟?唉——”
此时这声精气神十足的叹息,只不过是这年轻人极端欣喜的表现:“愚哉!我这无了,便是有呀!”
“是的是的!”
见哥哥突然开颜,那小妹妹早忘了自己手上疼痛,也不管自己听不听得懂,只管使劲欢快附和:“是的哥哥!无就是有,无就是有!”
看她模样,倒彷佛比那本人更加快乐。而这时候,大喜过望的少年也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松开牢箍小少女的手,临了又不忘在那白嫩小手上抚了抚那道被自己箍出的红印,这才挣挣筋骨,一把掀开身上锦被,一个弹身跳到地上。等到地上立定,这位刚经过一番大起大落的少年便平心静气,双目瞑阖,开始用炼神化虚之术,重新审视起自己身体经脉来。
这时在冥冥之中,那只“第三只眼”又静静浮现。在这第三只眼的注目下,醒言发现,如果说自己原来四筋八骸中太华流水所经之处,只是沟渠小河,那现在空空如也的筋脉中就彷佛开辟出另一个奇异的空间,望去如空谷大壑,又似宇宙星河,无边无涯,极天极地,一时竟好似看不到尽头!
“罢了……”
澄澈空明之境中,醒言此刻头脑无比清晰。到这时他终于完全明白,原来刚刚死去的那上古大神蕴育千万年的灵机神力,并不像以前炼化的戾气元灵那样只为他增添几道太华道力。这一回,乃是一举打破玄关,突破瓶颈,将他经脉内那些小川小渠,改造成无穷无际的洪荒大壑。“无即是有,有即是无”,有无之间互相生克,在天地中几乎无穷无尽的元灵菁华面前,他们这些修道之人最紧要的,其实并不是今日明天能炼多少灵气精元,而是那贮藏万法之源的灵力神机上限容积。
悟通这一点,只微一凝神,灵台空明澄净的道家少年,顿觉身周空间中元灵之气浩然漫来,其势磅礴,有如长江大河般浩浩荡荡冲入体内经脉中。
到了这时候,醒言终于确定,自己这回不管不顾的吸纳了无支祁那么多神机灵力,对自己而言无害有益。这时再想起那个被自己亲手杀死的仇神,醒言倒觉得有些怅然若失,心中一时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徘徊一阵,他便取过案头一只白玉酒杯,双手举过头顶,望空祷祝道:“无将军,生生死死,往复循环;无论你生前如何,只愿死后化为英魂,他日转世再为善神……”
一言祷罢,他便将白玉杯中的美酒在地上遍撒一圈,以为飨食。
这之后,龙女寝帐中便安闲无事。又在白玉床上躺了一会儿,醒言闲来无事,忽又想起眼前小女孩先前话语,便咳了一声,一脸威严,旧事重提:“琼肜,你过来一下。嗯,你要不说我都忘了,你看这两天打仗,多危险啊!你一个小女孩家,冲锋陷阵刀光剑影的,让哥多担心——这样吧,从今往后,打仗的时候你就呆在后面阵里别动,只看哥哥在阵前打过!”
“……不要啊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