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莹惑之言,醒言再朝这只五行小兽看去,只见它毛色纯洁,浑身洁白如雪,只有颈间有一圈鬣毛金光闪耀,显得甚为华贵。多看了一两眼,醒言却忽然心中一动:“咦?说起来,这雪甝小兽,倒和琼肜本相有几分相似……”

到得这时,东边天上已是月牙初升,春坪上绿影婆娑,清光满坪。幽洁的月华,混杂着身边若有若无的花香,正是月色花光两两相宜。此时醒言也招呼雪宜来这花下酒席中坐下,四人一起品赏这上清宫中特有的百花露酒。据说,这露酒是采罗浮山中百花春露酿成,入口清冽甘醇,号为“春醴”。这样甘甜花酒,不易醉人,正宜女孩儿家啜饮。

小饮一阵,正自无言,却听莹惑忽然开口说道:“醒言,今天我来,其实是想特地告诉你,那条黄角小龙说我的坏话,都不是真的!”

“呃?”

望空中听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醒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愣了片刻,才醒悟过来,问道:“黄角小龙,你是说灵漪么?”

“是啊!就是她!”

提到灵漪儿,魔女脸上不自觉便露出几分怒气:“这小龙回去,一定会跟你说我很多坏话!”

“呃……”

听了这话,醒言仔细想了想,答道:

“莹惑,其实没有;上回回来后,灵漪根本没提到你什么。”

“是吗?”

愁虑多日的少女听得此言,还有些半信半疑。不过,看看眼前少年脸上的神色,似乎也不像在骗人,莹惑顿时便放下心来,心情大为轻松。正举杯喝下一大口酒,却听眼前少年开口问她:“对了,魔主殿下,其实我还真不知道你和灵漪是怎么结下仇怨,现在好似仇人一般。”

“哼!”

一听醒言提起这事,莹惑便很是生气,恨恨说道:“醒言你不知道,那小龙有多可恶。那小龙曾跟人说,说我整天坐在魔女峰上,风吹日晒,一定对肤色不好!醒言你说这气不气人?!”

“这个……”

醒言想了想,问道:

“灵漪怎么突然这么说你?”

“这……”

听醒言这么一问,莹惑忽然有些迟疑,停了半晌才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啦!人家之前只不过才说了她一句,说她住的地方阴暗潮湿,不见天日,一定闷出病来……”

“……这样啊。”

稍后醒言又问了几句,才发现,原本他还以为这俩龙魔公主有什么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谁知闹了半天,却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少不得,见魔女忿忿,醒言也从中调解几句,希望她俩能以和为贵。醒言口才也是甚是便给;听他说得多了,那原本悻悻然的魔族宫主,最后也笑了起来:“对,听你这么一说,好像那条小龙也不是那么可恶。”

说到此处,莹惑又似想起来什么,便放下酒杯,作出一副惊奇模样,装着百般迷惑的问道:“咦?奇怪哦!怎么几天不见,那个好色的登徒浪子竟变得这般正经?”

醒言一听此言,顿时怒容满面,力辩其非。见他生气,习惯颐指气使的小魔主却也不敢再怎么戏谑说他。稍停一阵,正当雪宜起身去回屋中添酒,莹惑便道:“醒言,原来我听琼肜小妹说过,说你和小龙她们在这山崖上吟诗作赋,好生风雅,怎么今天我来,就这般轻慢于我?”

听了莹惑这话,醒言便有些迟疑,想着要不要酬答一番;正在此时,恰听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正从身后石屋方向传来。在那莲步轻响之时,还有一缕熟悉的幽香暗暗飘来,恬恬淡淡,甚是清幽。自然,那该是雪宜从屋里又打了一壶露酒过来。

听雪宜移步而来,醒言忽然想起前天在诗册中翻检到的诗句,觉得甚为恰宜,便跟眼前颇为期待的魔女轻轻吟道:“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咦?”

才吟得一句,醒言却突然惊讶的看到,眼前这娇挪的魔女,听了自己吟诵,便低头朝胸下望了一眼,然后竟俏靥羞红,轻啐了他一口,不再答言。

见得如此,醒言好生莫明;因为即使眼前小宫主衣领甚低,胸脯赛雪,但他刚才确实没故意偷看!——也许,只有那老天才知道,这位有时懵懂的四海堂主,已在这胸襟之事上前后让两位女孩儿误会了。

等到雪宜过来,那个满面羞红的少女才渐渐恢复常态,开口笑眼前少年:“才言自己不好色,转眼就来调戏……嘻~”

嘻嘻一笑,不知又想起往日什么经历,这活泼大胆的魔族宫主便笑道:“淫徒自然是了,没想却还是呆瓜!”

听得此言,醒言正待怒目而视,却听身旁小妹妹叫道:“瓜?哪儿有瓜?我吃!”

在春崖花下置酒谈天,不知不觉便是一个多时辰过去。这时候山间夜雾渐起,天心若水,星月流光,千鸟崖上花香虫语迷漫一坪,甚是融洽温馨。其后要强的小魔主,想起自己曾被眼前这人强掠,打又打不过他,便思摸着,是不是要在某处胜过压倒他。起身在石坪上偶一踱步,看到袖云亭中的石桌上刻着一只棋盘,便大喜过望,来邀醒言下棋。谁知,自雪宜取来棋子,小魔主全神贯注跟四海堂主下过半晌,却见这少年甚是小气,居然寸步不让,不多久自己便棋势渐颓,渐呈败相。等到自觉回天无力之时,小魔主便纵起怀中小白甝,扰乱棋局。

眼见就要得胜,却见她耍赖,醒言便含笑望去,想要羞她几句;谁知朦胧月光中,看见这绮丽韶美的女孩儿,已是自己满面飞红。

将目光从女孩儿脸上移去,醒言不觉看看天上,发现已是月过中天,逐渐西移。见夜色迷离,时辰不早,醒言便让莹惑回去。原本娇蛮的小魔女,这时候却似乎无比听话;最多只是在临别时,忽然冒出一句:“不如,醒言你再绑架我几日……”

等莹惑蹑足飞举,升入一片云雾之中时,这一夕雅会便到此完结。环佩声远之时,已是星斗渐稀,四山沉烟;听弘法殿中传来更鼓,已沉沉第三通矣。

过得这晚,又过了些时日,大约就在五月之中时,这千鸟崖前忽然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正在亭中读书的堂主,只听得眼前这鹤发云氅、气朗神清的老者朗声说道:“张堂主,老朽乃南海谋臣龙灵子。此番前来,特请张堂主与吾家主公再会于南海!”

“哦?”

听得龙灵之言,醒言倒有些疑惑,便问道:

“敢问此次水侯何故相邀?”

听醒言疑问,龙灵子一脸谦恭微笑,说道:

“堂主不必疑惑,其实是上次主公请你去南海同看阅军,其间言语颇有唐突,主公心下不安,因而特命老朽前来传话。还望张堂主不要推托。”

说到此处,龙灵察言观色,见醒言还有些迟疑,便又添了一句:“不瞒堂主,此刻那四渎灵漪公主,也在我南海宫中作客!”

第十四章 幽花零落,只恐香去成泥

灵漪许久不见,醒言倒也有些想她。听龙灵说灵漪就在南海作客,醒言稍一沉吟,便即答应。

听说醒言要去南海,琼肜自然也想跟去。只是这位须发皆白的南海使者,听了堂主身旁小妹妹的请求,却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次他家主公指明只邀醒言去,至于其他人可不可以,他也不敢擅自作主。

见他这么说,醒言便好言安抚琼肜,说他出门远游,也需要有人看守门户,正好请她和雪宜在家照看,反正过不多久他就会回来。

听他这么吩咐,琼肜便乖乖返回石屋,和雪宜姊一起帮醒言简单收拾相装。其实不让她们跟去,也颇合醒言心意。对他来说,上回带琼肜雪宜一起去南海观看阅军,见到那样浩阔壮烈的场景后,就有些悔意。想那刀剑无眼,漫天的电戟光矛飞来飞去,万一误伤了琼肜雪宜,那可大为不妙。

闲言少叙,等换上套像样的袍服,醒言便跟雪宜交待一声,让她稍后去飞云顶禀告一下,然后便脚下生烟,飞起云光一道,和龙灵一起飞到半空里。

等飞到半天云层里,醒言看到在远处的云丘雪堆里,正停着一辆明光灿然的羽盖云车,其上云虡画辕,金纹五彩,甚是华美。云车之前的青辂上,套的是两只怪兽,看那细长无角的身形,应该是海里的龙兽蛟螭。此刻那两只蛟螭,正在云堆中不安分的咆哮崩腾。

等醒言龙灵两人从寒冷的冰雪云堆中飘飞过去,坐到云车上的大红缨罗座中,这驾前蛟螭不待吩咐便鳞爪飞扬,遍体云雾,朝无尽的远方奔腾飞去。

在高天云雪中一路穿行,大概就在这天傍晚,这驾南海派来的蛟螭云车就拖着一身彤红的夕阳余晖,在波涛汹涌的南海烟波中分水而入,一路奔腾,冲入清霭流蓝的南海龙域。等到了龙宫中,下了螭车,那龙灵子便在前面引路,将醒言请入一座白玉穹顶的珠贝宫中。醒言看得分明,他们两人走入的这座宫殿珊瑚玉门顶上,錾着两个古朴雄浑的大字:玉渊。

“是张兄弟来了么?”

刚踏进玉渊宫门,还没等醒言两眼从宫中明晃晃的珠光宝气中恢复过来,便听得前面传来一声豪迈的话语:“本侯此番冒昧相请,又有失远迎,还请张堂主见谅见谅!”

“哪里哪里,孟君侯您客气了!”

说这话时,醒言两眼已经适应了这玉光四射的玉渊宫厅。凝目看了看,醒言发现这偌大的一座宫殿里,只有水侯一人立在长长的白玉案旁,一脸灿烂笑容,似乎对他的到来极为高兴。

等他和龙灵走到水侯近前,醒言跟他见礼之后,又略略客套几句,那水侯孟章微一示意,已经侍立一旁的龙灵顿时会意,两手轻轻一拍,便见空明中忽有一只只碗碟望空飞来,个个盛满热气腾腾的珍馐美味,流水般依次排布到白玉桌案上。见酒菜排布整齐,主人便执杯祝道:“向日一别,甚是追慕堂主风采;每每想起,甚为惆怅。今日我等又得相见,来,干了此杯!”

且不说这酒席间的往来客套;让醒言觉着有些奇怪的是,来之前龙灵明明说灵漪正在南海宫中,但此刻水侯孟章只管敬酒,于灵漪之事却半字不提。不过,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见孟章正在兴头,醒言也不扫兴,当即便觞来卮往,和孟章二人殷勤喝起酒来。

在他们饮宴之时,龙灵在一旁相陪,间隔着给他二人斟酒。见他这样的鹤发老者给自己殷勤倒酒,醒言倒觉得有几分忸怩。只是席间孟章言语热烈,醒言一时也不及太多顾及。

这样对少年来说有些莫名其妙的酒宴,饮到酣时,那醉意醺醺的南海龙侯,又起身离席,将手一伸,掌中凭空多出一条电芒闪烁的利鞭,在空荡荡的宫房中执鞭踉跄而舞。在那电光鞭影绕身而飞时,醒言便听这威震四海的年轻龙神踏节而歌:“寿夭本由天兮,穷通自然。

数成无始上兮,缘定生前。

天地同归此兮,阴阳毕迁。

可笑凡愚子兮,痴心学仙!”

歌咏之间,言语含糊,醒言一时倒也没有完全听清。等孟章舞罢歌停,重回座中,醒言便向他鼓掌赞贺。

“见笑了!”

见醒言称赞,向来目无余子的高傲水侯,这时却少有的谦逊两声。此时水侯正是兴致勃发,跟醒言殷勤说道:“此鞭名『天闪』,又名『裂缺』,由八条闪电天然铸成,乃天界罕有的至宝神兵。此鞭由雷神师傅传我。”

“哦?!”

听水侯介绍掌中兵器,醒言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朝他手中那个电芒纠结的裂缺神鞭看去,想要看个仔细。谁知,这水侯已经半醉,似是丝毫没留意醒言的神情;话音稍落,便将手一合,那支电光缭绕的神兵转眼就消逝无形。

没看到雷神仙兵具体模样,醒言正有些失望,却见酒意酣然的水侯忽然睁眼,大声说道:“张、堂主,上回我跟你说过的话,你后来想得怎么样?”

“呃……”

饮宴正酣,突然听他问起这个,醒言觉得很有些突兀。不过水侯问的这事情,自从那次南海归来之后他就已经反复想过,此刻不用细想,当即就清咳一声,神色认真的回答:“君侯有此问,请恕我这逆旅外臣斗胆进言。其实,水侯此言差矣。”

“哦?”

听得此言,少年面前两人同声诧异;原本酣醉的龙侯脸上,更是一脸凛然。只是此时少年神色不动,依旧神色谦恭的回答:“上回有幸面聆君侯一番谕旨,知水侯心慕四渎龙女,欲请我知难而退。君侯之言,甚为妥帖有理。只是在下回去仔细想过,觉得世间情事,不外乎『两情相悦』四字;依小子愚见,君侯若想和四渎娇女鸾凤和鸣,其实不应问我。”

说到此处,少年略停了停,然后一脸平和的说道:“此事不该问我,而应问那龙女。”

此言说罢,醒言便嘎然而止,不再多言。张堂主此时,只管一脸谦和的望着孟章水侯。而那孟章水侯,也是杰出之士,听到这里,如何不晓得少年言外之音,未尽之意。因而等醒言刚一说完,孟章立时圆睁双目,瞪视醒言,半天无言。

到得这时,见席间气氛尴尬,那陪坐一旁的孟章谋臣龙灵赶紧起身打圆场。只是刚等他倾身向前,正要说话时,却已听得主公开口:“好!”

龙灵闻言,讶然望去,见到自家主公正是挑指称赞:“不意道门贫家儿,竟有此等见识!”

一语说完,孟章仰天大笑,声震屋宇。朗笑声中,又执壶递前,亲自给醒言斟上一大觥酒。在这水侯大笑声中,这两人又是将樽中美酒一饮而尽。

此后这席间,也就剩下吃菜喝酒。直到酒过数巡,快到落席之时,孤身赴宴的张堂主才似突然想起什么,醉语恍惚的说道:“敢问水侯,灵漪何在?……为何总不见她出来陪酒……”

“唉!”

同样满面红云、醉态酣然的孟章水侯,听得醒言之言,却叹息一声,有些惋惜的说道:“可惜,张堂主你不知道,虽然今天我说你就快到来,但灵儿不知为何,却先回了。可惜,可惜!”

“哦,这样啊……”

主臣二人看得分明,少年脸上也露出一丝失望,喃喃说道:“是可惜,当初有传授法术之恩,我一直愿执弟子礼,待她为师;只是近来一直未见,也不知如何谢礼……”

说罢,便颓然伏倒在白玉桌案上,碰翻金觥两只,弄得满席上酒水流离。

听了他这话,又见他伏倒案上,孟章便与龙灵对望一眼,说道:“堂主醉矣!”

说罢轻轻击掌,顿时有两位美婢妖鬟奔入,将醉酣的客人搀起,半曳半扶,搀到玉渊宫偏房卧室中安睡去了。

只是等醒言走后,这酒席却仍在继续。原本醉醺醺的水侯孟章,此时却一扫醉颜,眼中神光凌厉,直视龙灵,沉声问话:“此人……你怎么看?”

“这……”

听主公问话,龙灵有些迟疑,略想一想,然后恭敬回答:“依卑臣看,恐怕原本君侯与我都小瞧了此人。方才席上,此人闻贬抑之歌却似充耳不闻,见雷神之鞭浑不露丝毫惧颜;其后又与君侯剖析,于关窍处其理甚明,一语道尽君侯尴尬处境。最后还卖傻装颠,申明自己对四渎公主只有师徒之情——这样看似无心之言,恐怕……”

“恐怕什么?”

“恐怕他已经觉察出自己身处险境,只想编个话儿,先行撇清;等哄骗过我等之后,便就此脱身遁去,再也不复前来!”

“哦?”

听到此处,孟章目光炯然,凛然问道:

“龙灵你是说,最后他那话,不是出自真心?”

“正是。”

“唔,原来如此……”

此时水侯仿佛刚刚明白此事,正是若有所思。

静默一阵,正当龙灵努力揣摩主公心意时,却听他开口冷冷说道:“哼!先前请灵儿来,起初不肯,直到听说这张堂主也在此,才肯前来。而到了南海,还未坐稳,只见『醒言哥哥』未来,便怒气冲冲而去——照这般看来,灵儿心中,却还是只有这道门小子!看来——”

这时原本神色有些激动的水侯,却反倒换了一副悠悠的口气,叹了口气,淡淡说道:“唉,此子不除,恐怕本侯是不能娶四渎龙族的公主为妻子……”

“对!”

忽听主公悠悠道出凶狠之语,龙灵却丝毫没有吃惊,反认为理所当然:“依卑臣看,主公当早下决断!这样一个小小道门堂主,如何敢阻挡水侯大计!”

“唔……”

等龙灵兴奋的附和完毕,却见自家主公又沉默下来,一脸的高深莫测。跟着沉默一阵,龙灵却似恍然大悟,叫道:“主公英明!知道此刻不宜直接剪除。因为那四渎公主知道我南海曾矫言说这人到来;若是他这回出事,那公主定然善罢不了。”

“嗯,正是如此。”

对于属下能这么快领会自己意图,孟章满意的点了点头。有了主公鼓励,那龙灵顿时来了劲,只是稍微一想,便兴奋叫道:“有了!臣有一计!”

“哦?赶快说来。”

“是这样,卑臣已侦知这小小堂主双亲俱在,其人又极为孝道。既然我们不能直接对付他,不如——”

“混帐!”

龙灵刚刚兴奋说到这儿,便突然被怒气冲冲的水侯一下打断:“我南海孟章是何等尊神?!又怎会使出这样龌龊手段!”

勃然怒时,孟章眼中寒光一闪,眼前刚刚飘过的一只空明气泡顿时冻结,凝成一团晶莹寒冰,“砰”一声跌落地上,摔得粉骨碎身!

见得如此,刚刚还颇有几分得意的龙灵,顿时浑身冷汗淋漓,伏地不停叩头,恳求君侯龙威宽恕。

“起来吧。”

见老臣子震怖如此,刚刚怒气勃发的孟章水侯,却忽然一笑,和颜将他搀起,抚慰道:“龙灵,刚才我也是一时情急,切莫计较。其实你跟随我这么久,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我南海水侯,虽然有时为成大业不拘小节,但一向行事都还是方方正正、光明磊落的。”

说完这话,刚刚发怒的龙侯却好像突然忘记刚才商议的大事,转而去说起另外一件似乎毫不相关的事情:“罢了,今日虽然倦了,但那烛幽鬼母一日不除,本侯便一日不得安稳。我现在还是巡海去吧,看那各大浮城,有无松弛懈怠。我这一去,就有两三天——”

说到此处,孟章顿了顿才继续说道:

“龙灵,我有一件事要托你去办。”

“什么事?”

刚刚受了惊吓的谋臣战战兢兢的问道。只听孟章郑重其事的吩咐道:“这几月,又到了我南海巨灵海兽配种的日子了。在我出外巡海的这几天里,龙灵你可要看好那玉芝田中的巨阳花,不可让人趁空毁掉。”

原来这南海龙族,向来豢养一种巨型海兽,每只有一两座山那么大,战力惊人,对南海龙军来说极为重要。只是正如俗谚所说“一山不容二虎”,这样巨硕如山的海兽,整个南海也极为稀少,若按照正常繁殖,恐怕几百年也产不出一头。南海历年与鬼方作战,这样凶猛的巨兽极为有用,因此便使用南海另外一种特产神草“巨阳花”,来为巨灵海兽催情繁育。而这巨阳花极为厉害,只要喂下小小一朵,便能让身躯如山、几百年才发情一次的海兽立即情动。这样的巨阳花,若是让人误食……正听得南海水侯极为认真的吩咐道:“龙灵,那玉芝苑就交给你看管好,记得不要让闲人随便进去赏花,要是误食了那就不好——”

说到此处,威名赫赫的龙侯瞑目沉思,须臾后睁眼继续说道:“唉,那些烛幽鬼怪,奸猾无比,最能诱人,龙灵你可要将龙宫把守好,不要让鬼方奸细混进来才好……”

说罢此言,孟章不再多语,当即转身拂袖而去。

“……”

在他身后,那位他倚重的谋臣细细咀嚼过他刚才每一句话,不知不觉间脸色却变得更加苍白……

且不提龙灵如何招待醒言,如何看管玉芝苑,再说这茫茫南海龙宫深处,有一处水色清蓝的湖谷,四围里山礁如白玉屏障。在这寂静清幽的湖谷底,银色沙滩上那株巨大花树下,有位雪色湖裙的女子,正倚在巨大花树的根上。

此时这身姿婀娜的女子面对的清湖,正静静蒸腾着一团团若有若无的云雾;其中偶有几绺飞来,便停留在她身畔缭绕不回,于是这人,这树,这雾,这湖,显得格外的凄清迷离。

“那虞波爷爷,说得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