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苋子粥没啥概念的少女,等真的舀到嘴里,才发现醒言所言不虚。这苋子粥,真不好吃;即使就着酱油腌制的孢子肉丁,居盈还是觉得这苋子难以下咽。不过,即便这样,她还是坚持吃完,并不言苦。醒言看在眼里,心中暗道:“这丫头也蛮懂事的。”
等依成叔之言赶到停放马车的山前空地上,车夫却告诉他们,成叔早已自行离去,说要去三清山拜山访友,请醒言暂时照看一下居盈。
居盈闻言,虽然对成叔不告而别有些惊讶,不过却一点也不生气,倒反而还有些欢欣雀跃起来。也许,只有同龄人在一起,游玩才更加快乐吧。与她欢欣鼓舞不同,醒言心下倒有些奇怪,口中自言自语道:“三清山……不就在鄱阳湖那边嘛。三清山里倒是听说有不少道士。难道成叔在那儿也有朋友?”
“鄱阳湖?好有名啊!醒言你带我去玩!好吗?”
没想居盈耳朵甚好,立时捕捉到“鄱阳湖”三字,便开口求恳少年。
正闹着,那车夫又递过来一封信,说是成叔留给醒言的,让他啥时打开看都成。
倒底是少年人心性,好奇心比较重,不用居盈劝掇,醒言便撕开封皮,取出信囊来看。成叔能跟他这个萍水相逢的市井少年有什么重要事情好说呢?无非就是嘱托要好好照顾居盈这小丫头。
展信观瞧,只见信中写道:
“昨日夜酌,君之赋诗颇为雅丽;玩味之余,老夫不禁技痒,也来试和一首:”
哦,原来和我谈诗啊!难道昨晚那首即兴之作、还真的不错?再看成叔这行书字体,也写得着实不错,庄严肃穆中还能看出颇为飘逸洒脱的笔意。
接着往下读,却见成叔笔意突转,换成一副狂狷的草书:“痴儿控卧仙山背,寒露满身披月华;
兰因絮果歌金缕,
本是罗浮梦里人。”
只见这满纸墨痕飞动,那二十八个字儿彷佛蕴藉着某种说不出来的灵气,直欲离纸飞腾而去。只是赞赏之余……这四句是和诗吗?似乎和自己昨晚那诗不太搭边。
不过虽然莫名其妙,这诗本身倒还不错,音节婉转,颇有可观之处。特别是成叔这一手草书,狂而不乱,清丽灵动中,又见几分洒脱出尘之意,显见这成叔于书法一道,颇为精研。
正在心中赞着,少年又发现信下面还有内容:余观李氏小梅,并非君之佳偶。
落款:灵成子。
“……看不出来这成叔,还有些为老不尊啊!我啥时说提过小梅啦。”
少年脸上不禁有些发烧。
“喂!这信里写啥了?”
居盈看到少年有点脸红,于是很好奇信中的内容,便伸头想凑过来看。
“去去,没啥好看的。”
醒言才不好意思让她看到最后那句话呢!
“想不到醒言你是个小气鬼哦!”
看着居盈有点不满的样子,这少年突然想捉弄捉弄她:“呵呵呵,灵成子、哦不,是你成叔他已经跟我说了,”
顿了一下,看着支起耳朵等待下文的少女,接着说道:“成叔说要把你嫁给我!哇哈哈哈哈~”
话刚说罢,少年便学着清河老头儿那样,舞舞爪爪的夸张大笑起来。
“骗人!成叔他才不会这么说呢!”
少女的脸上一下子飞起一道绯红,慌张的说道。
过得半晌,聪明的丫头终于反应过来,便反击道:“哼哼,就算成叔真要把我嫁给你,你敢娶吗?!”
一听此言,青涩的少年觉得自己的胆量受到了怀疑,便似受到很大侮辱,就有些赌气的大声说道:“当然敢啦!”
“我张醒言,除了那倾城公主之外,谁不敢娶啊?!”
没想,这次少女却没笑他无知的大话,只是俛首半晌,沉默无言,然后便抬头嫣然一笑:“倾城公主……她是吃人的大老虎么?”
醒言居盈二人此番目的地鄱阳湖,烟波浩淼,水天无际,正是当时除了云梦大泽、洞庭水泊之外的第三大湖,其状如一只南宽北窄的硕大葫芦,系挂在如练长江的南侧。
这次两人还是乘着马车,来到这饶州辖下鄱阳县境内的阔辽水泊。许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烟波浩荡的水势,当活泼的居盈第一眼望见这惊涛拍岸、涵澹无涯的鄱阳湖水时,只睁大了双眼,一句话也说不得。
良久,少女才从这大自然瑰丽雄浑的杰作中清醒过来,对醒言轻轻说道:“从前爹爹让我看书,书册上总有『水天一色』、『水光接天』的句子,我便觉得这写得好有诗意。而直到今日,我才真正晓得这寥寥几字里,蕴涵多么实在的涵义……”
也难怪居盈如此感叹,从这鄱阳湖边向南望去,只见那水面浩大廓潦,极远处仍看不到边际。就在那目力所穷之处,这水泊,便与那青天连为一体,让人分不清哪是天空、哪是湖面。
醒言来过鄱阳湖几次,倒不似少女那般激动。但受了居盈惊艳之情的感染,他现在也觉得今日这鄱阳湖格外的好看。
少年引着少女,一路沿着湖岸游玩,浑没注意到那辆马车,也随在后面缓缓前行。
近在咫尺的鄱阳湖水,涛浪不停冲刷着岸堤泥石,发出阵阵“嚯、哗”的声响;霎时间,两人只觉得一股清爽的水气袭面而来,只觉分外的宜人。
看居盈游兴颇高,并不言累,醒言便带着她绕着湖堤,游了鄱阳湖畔的一些名胜景儿。一路迤逦,过琵琶亭,拜老爷庙,谒太君岩,登三国周郎点将台。将近晌午时,居盈才觉得身子有些倦惫,醒言便荐她到鄱阳县城的望湖楼用膳。
这望湖楼坐落在鄱阳县城东南侧,离鄱阳湖岸只有数步之遥,正是那用膳观景的好去处。
居盈来到这望湖楼下抬头观看,只见这楼飞檐重阁,乃全木结构,共三层,上两层八角,下一层四角,青黑小瓦,粉白檐脊,雅淡中透着纤巧,作为一家酒楼,已是颇为难得。
抬头望去,二层挑檐前正挂着一块黑木匾额,上面用明绿墨漆书写着“望湖楼”三个大字,笔力遒劲雄浑,一看便知是名家手笔。匾额下两侧边更有一副对联,写的是:花笺茗碗香千载,云影花光活一楼。
此联不知何人所拟,倒是颇合这望湖楼的气派。雅致的楼阁造型,让这望湖古楼本身,也成了鄱阳湖一景。
一番观玩后,醒言便引着居盈上楼用膳。那居盈似很与他家车夫很是默契,两人并未搭话,那车夫便自己将马车停在楼下等候。看居盈神态,一派不以为然模样,显见已是习以为常;而他家车夫体格魁梧健壮,与寻常车老板猥琐羸瘦的体貌比较起来,总觉有些突兀。
见此情形,醒言心下奇怪,便不免出言相询。少女便告诉他,她本是洛阳商户的女儿,这车夫是她家中蓄养,一路跟她来到此地。
上得三楼,居盈寻一靠窗的雅座坐下,正待点菜,却见醒言垂手站立一旁,不觉讶异,便出言相问。
醒言踌躇了一下,只好跟她解释:
“我哪有闲钱在这望湖楼吃饭啊。你先吃,过会儿我便到柜台上跟掌柜的讨一口汤,就着我自带的干粮吃了就行了。我常来这儿给稻香楼取鱼,与掌柜相熟得紧,你就放心吧。居盈你自己先吃,我在这儿候着,陪你说话。”
居盈闻言,心下莫名一酸,然后便嘴角含嗔,起身硬把少年扯着坐下,并威胁说,如果他不吃,她也不吃。本来习以为常的少年,没想她反应如此激烈,也只好依言坐下。
虽然,他在饶州稻香楼做惯了伙计,对店小二的活计相当熟稔,但在这雅座上正儿八经坐下,却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一时间,不免有些手足无措,身上便似有毛虫爬过,总觉得有些别扭,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摆放才好。
居盈看着他这逗人的尴尬样子,心中却别有另一番滋味。
“醒言,你招呼小二过来,我们点菜吧。”
居盈柔声说道。
孰料,一听“小二”两字,少年都有点条件反射,一句“客官你想要点什么”差点就脱口而出。幸好及时反应过来,忙和其他男客一样,唤小二过来。
正在少女问小二这望湖楼有何特色菜肴时,却听醒言接口说道:“这望湖楼虽然我没吃过,但特色菜肴我还是很熟的。望湖楼最拿手的,便属翻阳湖狮子头、清蒸荷包红鲤鱼、糖醋鲫鱼,还有白芦蒸鲥鱼。只是这白芦鲥鱼,却不如鄱阳湖中南矶岛酒家『水中居』,来得地道入味。”
那店伙计显然与醒言相熟,听他说到最后,便笑骂他胡说。
“那就这些就都要了吧,然后再来三大碗白米饭。”
居盈吩咐小二。
“这、这都要的话再加上三碗米饭,可得要二两四钱银子啊!”
醒言饭菜价格脱口而出,提醒居盈这可是一笔巨款。却听少女嗔道:“人家走了半天,肚子都好饿了嘛!你还不让人家吃!”
“呵呵呵……”
听她这么说,眼见这些奢侈的少年,虽然看着都心疼,却也唯有傻笑。
等小二回头向楼下高声叫唱了他们所点菜谱,确定了这些菜过会儿就会真真实实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还可以动筷取挟,醒言便开始在那儿坐立不安,兴奋不已!此时,这十六岁少年心中正翻腾着可笑的想法:“想不到我张醒言也有今天!也能坐在这望湖楼上吃饭!还一次就把望湖楼的名菜吃全!回去后,可以好好跟稻香楼的伙计吹吹了!”
这十六岁的少年,似乎一下子成了幼孩!看他兴奋模样,居盈心中却想着:“呆子,其实我哪吃得这许多。点这些,还不都是为了谢你。”
心中这样想着,嘴上却含笑逗他:
“喂,过会儿没钱付帐,可只好把你押在这儿哦!”
兴奋中的少年,闻言不禁惊疑不定,又开始思忖这个的可能性,患得患失起来。
看着他那傻傻的样子,居盈抿嘴一笑,不再理他,转首朝窗外鄱阳湖望去。
这一看,才发觉这望湖楼果然是观览湖景的佳处。从这三楼望去,鄱阳胜景一览无余。
所谓“万顷湖平长似镜,四时云好最宜秋”,其时正值九月凉秋,水木明瑟,从望湖楼这高处看去,鄱阳湖又有一番不同的气象——远空遥碧,一水浸天,极目处白帆隐隐;湖面上,时有鸥鸟上下,鹜影蹁跹,尽态极妍。真个是:闲云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被这天光水影深深吸引,居盈一时竟忘了身在何处。
第六章 李代桃僵事逾奇
居盈窗外观景,醒言暗吞口水,一时间各自无言,俱都静默下来。
过了片刻,在少年千盼万盼中,第一道菜鄱阳湖狮子头终于被小二端了上来。不过,紧接着店伙计就很抱歉的对他俩说道:“实在抱歉,后厨掌灶曹师傅说,今天鲥鱼已经用完,所以那道白芦鲥鱼实在抱歉了!客官您看是不是换道菜?”
醒言闻言,心中大呼可惜;下次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有这机会再来这望湖楼吃饭。
听了伙计的话,居盈也有些失望,只好又随便点了一道雪菜银鱼汤,两人便开始埋头吃饭。
正当醒言全身心投入享受这肥而不腻的狮子头时,忽听得楼下街道一阵沸腾。在一片嘈杂的声响中,清晰分辨出趾高气昂的呵斥,还有年轻女子悲切的啼哭。
这突发的状况,立时打断了少年的细嚼慢咽。居盈一时也放下筷子,和他一齐起身,走到望湖楼另一侧正对着望湖街的菱花窗口前,探看倒底发生何事。周围的食客,此时也纷纷放下碗筷,一齐挤到窗前看热闹。
透过窗棱看去,原来,望湖楼临着望湖街门脸儿不远的地方,那条青石板铺就的道路边有一排小货摊,正有一群衙役围着其中一个摊位,正在那儿争嚷推搡着什么,叱骂哭喊之声,正是从那里传来。
“走,我们去看看吧!好像有女孩子哭喊的声音呢!”
心急的少女立即扯着醒言,从周围食客堆中挤出来,一起下楼去看个究竟。刚下楼梯,那醒言还不忘回头跟小二喊一嗓子:“店家!那狮子头别动,还没吃完。余下的菜食等我们回来再上,省得放凉~”
这话音一路走低,尾音则已在一楼底下。
此刻,在那出事摊位前,已经三三两两聚了一些闲人,正在那儿瞧热闹。只不过眼前官差办事,谁也不敢靠得太近,倒反而让醒言护着少女,毫不费力的钻到最前面。
只见在一个药材摊子前,站着四五个衙门差役。其中两个衙役,正在拉扯着一位村姑打扮的少龄女子,想把她拖走。而那位长相老实巴交面容愁苦的中年汉子,听周围百姓小声耳语,便知是那女子父亲。此时,他正死力扯住女儿的手,不让衙役拉走;同时,口里正苦苦哀求着什么。而一位中等身材班头打扮的官差,正对着那不断哀求的汉子大声叫骂,让他识相些快放手。
听了一会儿,醒言才大致明白,原来这对父女是附近大孤山的药农,闻得这鄱阳县繁华,便将采得的草药拿到这望湖街上来卖。却不料,方才那班头带着手下过来收摊税,这药摊一上午卖得的银钱,竟只能勉强交上这摆摊费。谁想,忍苦交了钱,临了官差又说还得交上啥“街貌洁净税”。可怜那父女,可从来没听说过这税,并且也委实没钱了,想交也交不上。因此,这班头便要扣下这女儿先抵着税钱。
“陈班头八成是看上这姑娘了吧?没见这样刁难人的。”
旁边一位看热闹的小声说道。
醒言闻言,便仔细看了看那姑娘,发现她虽然服饰粗糙,但细瞅瞅还确实有点看头。再瞧瞧那陈班头盯着这姑娘的眼神,便可知旁边这人所说八九不离十。
正当醒言踌躇着要不要把这关窍说给旁边正自愤愤的居盈听,场中的情况却起了变化。只见那陈班头看那汉子还是拉拉扯扯不肯放手,也不耐烦了,狞笑了一声,对站在旁边闲着的两位手下喝道:“好哇!既然这刁民死不撒手,那就一起带走!”
差役们轰然应诺,挥动铁链铁尺一起上前擒拿。可怜这两父女如何敌得过如狼似虎的差役?便似老鹰捉小鸡般被衙役们套上锁链擒往县衙而去。
“光天化日之下,这些官差怎可如此胡为?”
居盈气得杏脸通红。见她如此,旁边一位老者好心劝告道:“姑娘你还是小声点吧。万一被陈班头听到,小心也被抓了去!”
那老者接着叹道:
“唉,那姑娘估计逃不出陈魁的虎口了。那汉子估计也是有去无回了。”
醒言闻言,忙问老者这是怎么回事。
听他一番解说,才知那衙役头目名叫陈魁,为人好色好赌,见着有点姿色的穷苦女子,便思摸着使些手段霸占了。而他又善于逢迎,颇得县令老爷吕崇璜的欢心。因此对陈魁的恶行,吕县令虽看在眼里,却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受害者往往求告无门,最后也只好忍气吞声。正因这样,陈魁也就越发的横行无忌。
说到这吕县令,其实他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贪酷爱财,想尽一切办法搜刮油水,让这鄱阳县百姓多有怨言,便按他名字谐音,将他唤作“吕蝗虫”。
听到老者此言,旁边一位粗眉大目的豪客愤愤叫嚷起来:“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还有没有王法了?这事兄弟们说什么都得管上一管!”
围观的人群中,倒有不少鄱阳湖游客,其中不乏挎刀佩剑打扮粗豪的江湖汉子。
“管?”
听得壮汉豪言,那老者冷笑一声:
“这位好汉外乡人吧?谁不知只要进了这鄱阳县的大牢,先不管青红皂白,就是一顿杀威棒。之后若没有二三十两银子,甭想吕老爷他会放人!”
一提到二三十两银子,意图打抱不平的好汉们立马收声。这年头道上光景也不景气,谁内里的衬衣上不打着两个补丁?正是杖头乏了钱,英雄也气短啊!
老者一席话,让这草药摊前一时间冷了场,方才还热血沸腾的壮士们已然冷静下来,自觉作为江湖中人,还是要坚守“民不与官斗”的江湖第一法则。再一想到那听起来就渗人的“杀威棒”,更是不寒而栗——刀剑砍在别人身上不知道痛,倘若招呼在自己身上,那就不好耍子了。还是各走各路,这才是上上之策。
于是,这看热闹的人群,便此三三两两的散去。
听到老者刚才这席话,居盈眼里倒有些迟疑之色。醒言一瞧,便知小姑娘动了恻隐之心,想替那两父女花钱消灾。
“这丫头,看来身上的银子还真不少嘛!”
正思忖着,忽见一位五短身材、身板单薄的汉子,突然凑上近前,一脸神秘的对他二人说道:“两位想要解救那父女二人?小人倒有一良策!”
眼前这位单薄汉子,相貌看起来颇为猥琐。他见勾起了两人兴趣,便继续往下说道:“看来这位小姐,是非常同情那对父女的遭遇。其实小人也是。小人倒有一个办法,不用花上三十两银子,便可解脱那父女俩的痛苦!”
看起来,这猥琐汉子从二人衣饰上,立马判断出该跟哪位搭话——倒不是他眼力过人,而是醒言那身粗布衣裳的打扮,确实也只能是跟班长随之流。
听他这话说得凑趣,居盈立即大感兴趣,急切问道:“你有好办法?快说来听听!”
“这位大小姐且莫着急。其实,刚才那老头说得也不完全错;若入了这吕相公的大牢,不花上几十两银子,还真是出不来……不过、”
说到这里瞅见少女神色不善,猥琐汉子赶紧转折:“不过那吕相公大堂上提审犯人,在讯问之前,一般要对那些没什么来头、赎银不多的犯人,先打上一顿杀威棒!那位小女子,不必担心,陈魁大人自会怜香惜玉,吕老爷也不会不凑趣。只是,她爹爹就不消说了,这顿杀威棒应该是免不了的!”
“啊!那怎么办?!”
听他说得吓人,居盈掩口惊呼。却听那半老汉子续道:“小人要说的,正是这个。姑娘知不知道小人还有个外号?叫作『王代杖』!”
“啥?王道长?”
醒言没听清,不过对道长这词儿倒是比较敏感。
“这位小哥你听错了,贱名王二,外号叫:『王、代、杖』,专门代人受杖挨打。只要苦主亲朋给俺些药酒银子就行了。”
“嗯?大堂上也可以代人挨打?”
居盈听着新鲜,十分好奇。见她奇怪模样,王二代杖皱面一笑,道:“两位看来也不是本乡客吧?谁都知道,我们吕大人只管拿赎银的事儿。他哪管那棒子、倒底落在谁人身上!”
原来,这鄱阳吕县令为人贪墨、极端爱财,于是这“代杖”之职,便应运而生。鄱阳县城一些破落户儿,便借此以为生计,收些银两便替人受杖。
当然,这受杖费中,自要扣除一部分给吕大人、陈班头,还有那当打的衙役。给那衙役分红,自是为了捱板子时少些痛楚;若给了钱,那板子便举得高、落得轻,虽然现场观众耳中听得“噼啪”脆响,受杖人口里的惨呼也是惊天动地,堂上一片狼藉热闹无比——但实际上,那只是竹杖与裤内所垫羊皮撞击的声音。
只是,虽说暗地有物衬里保护,但给这执杖衙役的银子还是省不得。若贪着这几分银子打点不到,那执杖衙役暗地里使坏,将干枯的老竹片换上新鲜出炉的硕大毛竹,狠一点的再学那卖注水肉的无良屠户,将本就不轻的新毛竹再浸这么一晚上水,变得死沉死沉,威力赶上佛门降魔杵,挥一挥就是一道青光闪过。等到得堂上,再使出吃奶的劲儿往死里揍,那一顿暴打可不是闹着玩儿——虽说现场效果别无二致,但这出戏可是真唱;猛来这一下,这代杖生意还想不想有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