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想来想去,还是阿爹说得不错——学得一门手艺,便是再不愁饿死人了!”

在少年这般胡思乱想的同时,他身体里那太华道力流水般的气机,也似乎随着少年身遭这气团、湖水的挤压摇荡,而在少年身体中流转晃漾不止——却又是完全寻不着套路,便似那水漫石坪一般,毫无章法的流动荡漾。

“惭愧!俺修炼的这太华道力,还真是不错!这番能够施展出这法咒,恐怕与这太华怪力,颇有关系吧?”

醒言心中暗自得意之余,却也有些悻悻然,

“可惜啊~自那晚马蹄山上用它来吹过『水龙吟』之后,俺这太华力道便是有若游丝一般——万一以后不够用了咋办?”

“嗯,回去后,还得抽个空来,再仔细读读那本《上清经》,瞅瞅那里面有没有提示啥修炼法门~”

自然而然,醒言便联想到自己那唯一的一本道家经书。

这一路想着,过不了多久,灵漪醒言二人,便又来到少女昨晚拖携着醒言下水的地方——只听“哗啦”两声响动,这俩少年男女便跳到了岸上。

虽然,现已是上午辰光,秋阳高照;但鄱阳湖占地广大,这片湖岸甚是偏僻,倒也不虞有人看到醒言灵漪两人方才这有若水妖的行径。

到得岸上,醒言缓了缓气儿,然后便转到少女灵漪儿的身前,深深的一揖,口中诚恳的说道:“多谢灵漪儿师傅教授俺这神奇的法术!”

“嘻~徒儿不必多礼——为师也是想不到,我竟是如此教导有方,连你这样的笨小子,却也是一学便会!”

语带揶揄的灵漪儿,现在是一脸的灿烂笑容;明媚的笑靥,映着她那淡黄的绣领,显得是分外的娇艳动人。

“呵~那是那是!”

“对了,灵漪儿你方才用的是啥法术啊?怎么不用辟开这身旁的湖水?”

醒言显是对灵漪儿那更为自在的辟水法儿颇为好奇。

“那就是我开始所说的『瞬水诀』啦!——倒不是我藏掖着不教你,而是这『瞬水诀』不止要求修习者有那五行水属即可,还要他们这水之属性异常的强。我听爷爷他们说,一般这瞬水法诀,只有我们水族才有可能修得。”

“可是,一般水族都自有游水的本能,又不用修习这法术。因此啊,基本也只有像我这样的好学之人,才会这门法诀啦~”

灵漪儿一脸嘻笑,显然并不是真正为了自夸。

“呀,好可惜啊~”

“是哦!若是常人学会这『瞬水诀』,在那水中便真个是畅行无碍了,便与那水中的游鱼相差无几了!而且,更不止于此——若是天长日久修习得精深了,还可在那水中瞬息千里呢!”

“呀!这么厉害——灵漪你懂的还真不少嘛!”

“嘻~这些都是爷爷他们告诉我的啦!”

“……要不,师傅不如也让我试试这『瞬水诀』?”

显然,少年听得灵漪儿如此夸赞这门法术,已是怦然心动了。刚刚的成功,也让他现在自信了许多。

“呀~你也真个贪心也~”

顿了顿,灵漪儿续道:

“不过也好,反正你也学不会;若不让你试试,以后只说我这师傅不教你~”

这次,灵漪儿可真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将那“瞬水诀”的法咒说给醒言听。

醒言也知道这法术非同小可,应是更为难学,因此也是格外的用心听讲。

只不过,待灵漪儿讲解之后,醒言才发现,这“瞬水诀”的咒语,并不如想象的繁难;与自己刚才学得的“辟水咒”相比,那瞬水诀的咒语,甚至还要短得许多。

“看来,真个像灵漪儿所说,这『瞬水诀』的法术,恐怕难就难在修习者的先天属性上了!”

“不管怎样,还是试试吧——反正有灵漪儿在旁护着,大不了呛几口水,又淹不死人~”

稍后,在这位颇有几分“有恃无恐”的少年,捏着那瞬水法诀下水之时,那位龙族公主灵漪儿,在一旁也是紧张万分;少女口中早已将那法咒准备好,随时准备救人。

即使现在日光正明,也可看得出,少女那只欺霜赛雪的玉手上,现在正发散着淡淡的清光……

片刻之后,只见,在这鄱阳湖里,有两位少年男女,一前一后,便似那游鱼一般,在这涵澹清澄的鄱阳秋水之中,悠游无阻……

灿烂的秋日阳光,透过这明澈琉璃般的鄱阳湖水,和着水光变成那清白之色,投射在这对少年男女的身上;翩然的身姿,在这光影流动之间,便恍若那悠游于天上云间的仙人……

坠在少年身后的那位黄裙玉襦的少女,看这前面这位身姿飘逸的少年,心中只是不住的想道:“难道……难道爷爷他们哄我?这『瞬水诀』的法术儿,竟是随便一位路人,便都能学会?”

又回到鄱阳湖岸上,此时灵漪儿对这市井少年,倒真有些另眼相看了。

很难得的,灵漪儿赞了醒言一句:

“嗯,看来不止是我教导有方,你这徒儿也真个争气——这么快便学会两样法术,看来醒言你那天份还是蛮高的嘛!”

“呵~”

听得少女称赞,醒言也是颇为高兴:

“其实……俺也早就觉着自己,学东西比较快!哈哈,哈哈哈~”

瞧着少年那没正形的嘻笑,灵漪儿也不理会。她从袖口中掏出一叠绢本来,递给醒言,道:“喏,给你。这就是答应过教给你的那本……『风水引』。”

说到句末,倒有些吞吞吐吐。

醒言闻言,赶紧将灵漪手中这本薄薄的绢册接过来。

“咦?这名字咋是……?”

原来,醒言发现这本淡绿茵然的绢摺封面上,题额不是那“风水引”,却换成娟秀清丽的三个字:“漪之思”。

“……笨!『漪之思』只是这风水引的别名嘛!你再仔细瞅瞅这封面上的图画。”

听得灵漪儿如此说,醒言便又仔细看了看这绢面——少女不说他还注意不到;现在留心一瞧,却看出这淡绿的绢面上,那几笔皴折横斜的银灰墨色,却正是那草书的“风水引”三字——原先乍一看,醒言还以为那是一丛写意的兰花呢!

“呵呵,倒是俺眼拙了。”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便将这绢摺放入怀中。反正回去可以仔细参习,现在倒着忙不必翻看。

想起来,往日里那个刁蛮少女,这两日还真个教会自己不少东西。想到这儿,醒言便又对眼前这少女语气真诚的道了声:“多谢师傅赐谱!”

“……”

“真想不到,你这无礼家伙也是如此多礼——好啦好啦,以后再不要叫人家师傅啦!叫着叫着都被你叫老啦~”

“呃~那、”

醒言这“师傅”二字,倒是叫得诚心诚意;当下正要推说不可,却瞥见少女眸中那秋水一横,只好把那谦词收回肚里,道:“那也好~其实这么叫着,俺也觉得不是很自在呢,哈~”

正在两人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儿,这醒言灵漪二人,却突然感觉到,他们脚下的这地儿,又开始颤动起来。

醒言记起昨日路上受得的那晃动,正要开口告诉灵漪儿——却只见,这脚下突然一下剧震,猝不及防之间,眼前这少女脚下一个不稳,竟是往前一倾,“呼”的一下抱住醒言!

靠得少年支撑,这灵漪儿才堪堪的稳住身形。

这一下变起突然,两人竟都是来不及反应。

过得片刻,灵漪儿才回过神来。只是,少女却没有猝然放手;略微迟疑了一下,她才将玉手松开,跳到一旁——

这一瞬间的迟疑,却只有少女自己才能明了。

脚下这地,仍在那颤抖不已;那犹自羞涩的少女心中,却也是怦怦跳个不停。

不过,这一切,醒言却显然是懵懂不觉,兀自在那儿开着玩笑:“呵~灵漪仙女啊,这次可不怪俺——却是你先来抱我的!~”

听得这话,这位素来娇惯的龙族公主,却是没有反击,只在那儿不发一言。

见此情状,醒言倒也摸不着头脑,也不再说话。

这对少年男女,便在这鄱阳湖畔,踩在这颤抖不已的大地上,晃晃悠悠,便似身在那云端一般。

也没过得多久,这脚下大地奇异的震动,便又停住。

“怪哉,昨日这地也是摇晃个不止。”

醒言颇觉这地震动得有些莫名其妙。

“嗯,这『风水引』也交给你了,我便先回去吧~”

正自醒言感慨之时,那身旁的灵漪儿,却突然冒出这句话。然后,也不待醒言答话,便是一个回身,已然飘入那鄱阳湖水之中。

正自冉冉而没的灵漪,望着还愣在岸上的醒言,忽的嫣然一笑,道:“有空我便来找你。”

言罢,便带着这朵宛若盛开芙蕖般的笑容,消失在这潋滟的波光之中。

“飘然而来,飘然而去——这个灵漪儿啊,还真是不同一般呢……”

芳踪杳渺,烟波路迷,醒言望着眼前这茫茫无际的鄱阳湖水,忍不住忖道:“上次那居盈姑娘,俺也是在这鄱阳水边,才见得她的真容;现在这灵漪儿,更是倏然往来于这烟波之中——呵~正应那『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之句……看来,这些佳人啊,似乎都是与水有缘呢!”

呆呆望了一会儿这满湖的烟水,醒言忽然记起自己还要返那花月楼做工。一想到这,正在出神的少年赶紧收拢神思,回身上路,向那饶州城而去。

告别了龙宫的公主,现在的少年,倒是满怀欣然:“呵~俺张醒言又有何德何能?竟然也能结识到这两位天仙一样的姑娘!呵呵,对于俺这个混迹于烟花酒巷、只能略求些温饱的穷小子来说,还需要奢望更多么?”

又想到往日自己对那居盈的苦苦思念,现在的少年却只是淡然一笑,想道:“俺现在,却还有什么可以怨怅的呢?现在所得,已属非分;若是再念及其他,恐怕便要折福了吧。”

想通此节,少年心下甚是快然:

“还是早点赶回花月楼吧;勤谨些做事,也好多赚些银钱,拿回去孝敬双亲。”

少年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迈着轻快的步履,离开这鄱阳水泊,直往那饶州城赶去。

日子,便这样悠悠的过去。

除了做好自己的本份,醒言也常拿出那本『上清经』来,仔细的研习。

自从那日在鄱阳湖中,见识到法术神妙之后,醒言对这些个近乎神鬼的东西,也不再像以前那般不以为然。虽然那圣人诗书照读,但这些个术法经文,醒言却也是留上了心。

自从被那灵漪儿“师傅”领入堂奥之后,醒言再读这本上清经时,发觉以前许多不解的地方,现在也都是豁然开朗。虽然,后面那两篇“炼神化虚”,依旧是那样的谲拗难读;但自从那夜在马蹄山头,进入那奇妙无为之境后,醒言对这两篇文字,却也并非是全然懵懂。

在这些日子当中,那灵漪儿又来找过他几回。每次她来,已然想通的少年,都能够坦然相对;两人谈笑无间,浑不觉那人神之间的迥异。

只是,每次灵漪来找醒言,即使再是晦掩容颜,却还都会惹得花月楼中的一众姊妹们,侧目不已。

这花月楼中,夏姨依旧和蔼,蕊娘依旧淡然,迎儿依旧唠叨。这身遭的众人,似乎都没有什么显着的改变。

而这脚下的饶州大地,却仍是隔三岔五的震动一番;久而久之,众人倒也是有些习以为常了——

直到翌年二月里的那一天,这所有所有的一切,对少年来说,便突然间全都改变了。

这是个月圆之夜。

圆盘一样的月轮,静静的挂在天穹中,将它那银白的月华,洒在这饶州大地上。此时已是寅初之时,所有人都正睡得香甜。

改变,便在这一刻突然发生了。

——所有正在梦乡之中的人们,突然之间都在那朦胧之中,隐隐感觉到身下的床榻,正在左右的摇摆。

“呃~又地震也。”

现在的饶州民众,对这样的震动已是习以为常;差不多过得一小会儿,这震动也便会自行消退了。

清醒一些的人,还似乎享受着这样的摇簸;而睡意正浓的人们,则在这摇篮般的韵律中,复又沉沉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