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灵漪儿的面前,醒言倒不觉得说出这事儿有啥丢人。一来,反正他觉着,经历过那几次风波之后,自己在眼前这位少女心目,形象恐怕早已是不咋的;二来,那望湖楼委实是贵,他可不想把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便这样白白花费在这所谓的人情面子上。
“贵怕啥?既然是我请你去的,自然是我付帐啦!~”
恐怕灵漪儿也是知道少年的处境,倒也没有像往常那般出言相讥。不过,说过之后又忍不住添了一句:“上次……上次是不是那个叫什么『盈掬』的姑娘请你的?”
“呃?”
乍闻此言,醒言倒是一惊,想不到这丫头消息竟是如此灵通,连这都猜到。不过转念一想,倒又释然——这事儿十有八九,是她爷爷云中君告诉她的吧。
想起来,这位云中君老丈,其孙女便有如此神通;恐怕他自己,也定是位神通广大的高人吧。
“呵~你爷爷告诉你的吧?确实是一位姑娘请我的,不过却不叫『盈居』,而是居盈也~”
“哼!就知道是她——想不到你这惫懒家伙,竟然还能走桃花运~”
“别瞎说!对了,现在有钱而且大方的女孩子,变得这么多了?”
……就这样,两人一递一答,有一句没一句的扯着闲话,便离开这人迹罕至的清冷湖石,朝那鄱阳县城的望湖楼迤逦而去。
不知是不是寒夜凄清,到得那儿,醒言却发觉今晚这望湖楼倒没多少客人。上得楼来,这楼上的客人更是寥寥。醒言又寻得上次与那居盈同食的临湖雅座,招呼灵漪儿坐下。
毕竟是人家请客,醒言倒没有羼越,将伙计叫来,只让灵漪儿点菜。少女先略点了点两三个菜,倒颇为清淡,以素菜为主。然后便在那儿犯了踌躇,不知该点啥好。
“看来,这女娃儿倒不经常出来用食。”
看来,还得自己帮忙检点一下菜单。醒言记得灵漪儿开始喊饿,便向她推荐了这望湖楼有名的面点——细屑汤圆。
醒言原来在那稻香楼当伙计之时,便常来这望湖楼行走,对这儿的特色菜肴也是颇为谙熟。这望湖楼的细屑汤圆,也算是它的一大特色。一般街市坊间的汤圆,常在米屑杂兑小粉,虽然吃得细腻,但却颇费咬嚼。而这望湖楼的细屑汤圆,却不杂那小粉,只纯用上等米屑;又不知厨间用了啥法儿,直将这汤圆做得是晶莹剔透,入口即化。
而这细屑汤圆,相对于望湖楼其他菜肴而言,实在算不得贵,因此醒言便跟少女细细剖析一番。听得醒言这般推荐,灵漪儿当然也无异议,依言又加得两份细屑汤圆。
正在一旁招呼的望湖楼伙计,却正是那位与醒言相熟的小厮。上次见这他带那居盈来,便已是十分惊奇;这次又见醒言与这位娇艳非常的少女同来,更是大为惊诧,心说这小子最近咋神神怪怪的,认得这许多好人儿。
在他们点菜的功夫,这伙计虽然不敢逼视那位容光灼灼的少女,但却不住向醒言注目,简直忍不住就要出口相询。
当然,虽然惊艳非常,但最后那伙计的本份,还是没让这小厮轻举妄动。在醒言二人点好菜之后,便高声唱喏离去。
伙计刚刚走,灵漪儿便忍不住问醒言:
“上次和你来这儿的那个居盈姑娘……她长得好看么?”
虽然,爷爷已经告诉自己,那位少女盈掬,也就是醒言口中的“居盈”,长得如灵蕊仙苗一般,非常的灵秀娇丽;但她那少女的本性,却还是让她忍不住出口问询。
提起少女居盈,醒言心中却是有些五味杂陈。转头望向窗外那一湖月辉映照的烟水,醒言沉思片刻,答道:“居盈很好看。她的样子……”
“山迎眉而失色,水遇目而不明。”
第十章 小姑居处本无郎
“真有这么好看吗?”
听醒言说得这般玄乎,灵漪儿倒颇有些怀疑。其实,在灵漪儿的内心里,倒也颇以自己容貌自负。虽然,平素甚少有人当面夸她长相,但毕竟是青春女儿家,自己倒也常常趁那四处无人之际,在平洁如镜的水边拈带自照。品评一番之后,每次都觉得自己还生得不错,嘻~刚才,这位常常只能自恋自惜的女娃,好不容易听得少年在那水边当面赞叹自己,心里正一直甜着;却没想到,这少年方才竟用“山迎眉而失色,水遇目而不明”这样的过誉之词,来形容那位少女,真是——有这么夸张吗?
灵漪儿倒是心直口快,也不太懂那世态人情,心里不服气,口里便说了出来;也不管在不太熟稔的男子面前,争说这容貌妍媸之事,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咳咳~”
听得灵漪儿有些不服气的反问,醒言立马便反应过来。他倒不似灵漪儿那般见识单纯,毕竟也在那饶州市井中行走了多年——醒言突然意识倒,方才自己在这女孩儿面前,这般毫无遮拦的夸说另外一位女子的美貌,可能却是有些不太合适——
“居盈的容颜,俺自己觉得极美就行了,又何必说与别人听?何况,她还是个女孩儿。”
想通此节,醒言倒有几分怨怼自己方才失言,便赶紧轻咳两声,将这话题一句带过:“呵~这也只是俺自己的看法嘛——对了,倒忘了问及仙子的芳名?”
“什么仙子不仙子的,你叫我……”
说到这儿,灵漪儿立时顿住,那俏脸之上,倒是有些菲红。这倒不是因为听那醒言称她仙子——事实上倒也经常有人这般叫她。她有些欲语还羞,是因为,灵漪儿也知道,一般这世间大户人家未出阁的少女,是不便轻易将自己的名字告诉陌生男子的——上次那居盈在刚与醒言认识不久,便轻易将那“居盈”名字告诉他,却是内有另一段隐情。
看来,醒言光顾掩饰方才的失言,倒忘了另一个忌讳了。
“呵~”
醒言现在也醒悟过来,正要出言收回方才的问询,却听得那座前的少女说道:“……俺小字灵漪——反正即使我不说,我那一向偏袒你的爷爷,也会告诉你的。”
刚刚还有些羞涩的少女,立马儿便给自己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家中之人都叫我灵漪儿——我也准许你这么叫~”
虽然这话说得是一副颐指气使的口气,但声音倒有些低了下去。
“呵呵,结识这么久,到今日才知芳名!灵漪儿……这名字倒是不错的,正配你这水中的仙子。”
正说话间,那点过的饭菜,也似流水般送了上来。两人俱都动筷,一时倒也无言。
待那热气腾腾的细屑汤圆端了上来,醒言赶紧止住正夹起汤圆便要往嘴里送的灵漪儿,示意她不能心急,得细咬慢咽。否则,若是着忙咬嚼这刚出锅滚热的汤圆,恐怕便要烫坏她那小吻了。
“嘻~想不到你这人本事都在吃上了!”
听得醒言如此在行,灵漪儿忍不住戏谑了一句。不过,看起来小姑娘倒真的听了醒言之言,不再那般着急。
待吃得一两个汤圆,灵漪儿便在那儿口齿不清的说道:“唔……好吃……这小粉团、竟是入口即化——想不到这望湖楼竟有如此美味之物。嗯,以后还要常来!”
看灵漪儿吃得开心,醒言心里也颇为高兴。
“呵~以前倒不觉得,这女娃儿其实还是蛮可爱的!”
想到这个,醒言突然也想逗逗她:
“我说灵漪儿啊,且别着急吃;俺有件正事儿要跟你说。”
“啥事?”
正忙着吃菜的灵漪儿,闻言抬起头,看着醒言。
“你爷爷云中君,曾跟我说过一件事。我想这事还是要跟你讲一声。”
“嗯?”
见少年说得郑重,灵漪儿也放下手中筷子。
“是这样的,你爷爷曾跟我说,以后让我见了他,不要『老丈』『老丈』的叫唤,那样听得好不亲切。”
“那要你叫他啥?”
“叫『老哥』。”
“唔?”
“呀!去死~”
灵漪儿反应过来醒言是在占她便宜,娇叱一声,顺手拈起面前的筷子,便作势要戳醒言。
只是,她脸上笑意盈盈,那筷子举在半空,却终于没戳得出去。只是嗔道:“你便只晓得欺负我!”
……
两人便在这样的笑闹中,轻轻松松的吃着聊着。
逗了灵漪儿一回,醒言后来便再也没有开她玩笑,倒是反复赞她那隐身法术神奇,还有那凌波飞舞的轻功,也着实让他开眼界。
说得多了,灵漪儿倒觉得有些不以为然:
“其实你也好厉害呀~听爷爷说,你居然能完整吹出那曲『水龙吟』——人家可是到今天都不会呢~对了,倒忘了问你,你是怎么做到的呀?”
“呃~”
这回轮到醒言抓瞎了;他又不好直接告诉她,自己修炼的那什么“太华道力”——那可只是他自称的;自己那股流水般的怪力,其实到今天他都不知道那是啥古怪。
挠了挠头,醒言找到个相对容易让人接受的说法——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其实啊,是在俺家那马蹄山头,有块床一样的石头——那可不是一般的石头;只要俺一靠在上面,便有一股很神奇的力量,传到俺身上;借着这股神力,那晚俺便将那『水龙吟』吹出来啦!”
“……尽骗人~哪会有这样的石头呀!”
自从醒言开她那句玩笑之后,灵漪儿便总觉着少年是在逗她。
听得少女质疑,醒言也只能憨憨一笑,不再说话。
不过,只过得一会儿,刚才还疑窦满腹的少女,却忍不住说道:“你家真有那样的石头?我倒想去看看,去瞧瞧你是不是骗我~”
“呃……实在不巧啊,那次俺吹出『水龙吟』,不知怎的便是一阵电闪雷鸣,冷不防一个霹雳下来,就将俺身后那块石头震得粉碎——那次可真是好险!”
醒言此时倒还真是心有余悸,因为他又想起那个雷轰电闪的夜晚,还有那猛兽环布四周的诡异情状。
“好可惜啊……”
少女轻轻说了一声,倒没有多言。
看来,她还是相信了醒言的话。
“对了,那笛儿你今天真个不要?那啥时还你?”
“呀!醒言你好罗嗦也~”
灵漪儿倒似乎有些不高兴了:
“反正现在也没了那块石头,人家也吹不得那『水龙吟』——还是就先寄存在你那里吧;啥时我想要了,再来跟你讨还!”
其实少女这话,说得颇有些情理不通;不过醒言也非木人,现在他也看出来了,这灵漪儿倒是真心想将那玉笛给他使用,当下也就不再坚持。
“人家可不像你,上次只是叫多吹了几只曲子,你就……”
灵漪儿又记起了上次在那花月楼之事,这位从来娇惯的少女,突然间却觉得万分的委屈,忍不住埋怨起来。
一提那晚之事,醒言当下只有闭嘴,在那儿埋头吃菜,只装懵懂。
为了证明自己对少年是仁至义尽,小姑娘又继续说道:“其实啊,旁人都称我是『雪笛灵漪』,好有名呢!”
“呃?那雪笛……便该是『神雪』吧?现在给我了,岂不是有些名不副实?”
“哼~所以才说你小气;看我,现在就把这四海驰名的名号,分了一半给你!”
“啊~谢谢啊!”
嘴里道着谢,心里却有些嘀咕:
“呃……这『雪笛灵漪』,真这么有名么?俺也算常在这鄱阳县左近行走,咋就从来没听说过呢?”
……
时间过得很快;只觉得还没多大功夫,桌上这些饭菜,便被已被吃得大半。
“呵呵,还有一些,赶紧吃吧,我差不多也得早点回去了。”醒言说道。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