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听!天门食府到底是怎么运作的,你查清楚了吗?”黄金龙连忙问。
“哼,这是彭当敛财的肮脏方式。彭家在内阁的成员每年都鼓吹要提高天门弟子的伙食待遇,从国府要来大笔资助。彭当将这笔钱全数吞下,然后以次充好,将食府菜色全换成烂菜沙饭青虫包。两百年来不是没有人想要揭发彭家的阴谋,但是最后都不了了之。还听说有弟子因为揭露食府的恶行惨遭退学。无数迹象表明…”苏浣虹说到这里,小心地看了黄金龙一眼。
“怎么了,说啊?”黄金龙急道。
“无数迹象表明,彭当之所以横行无忌,是因为天门主事对其的纵容。”苏浣虹小心地说。
“你是说…你是说,殷门主包庇彭当?!”黄金龙难以置信地问。
“再也没有别的解释了。”苏浣虹小声说。
“不可能!殷门主是十二天师之一,天门的创始人,怎么可能去包庇荼毒自己弟子的人!”黄金龙连连摇头。
“人活过两百岁,变成什么样的都有。荼洲市井有句土话,叫做人老成妖,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苏浣虹冷酷地说。
“等等,我有个问题。”一旁听得入神的英传杰忽然问,“这么多消息,你只用十天就打探出来了?”
“是啊!”黄金龙恍然道,“这么多消息比起相忘师的身份可要难查多了,我要你查的毒门和天门七讲师的关系还没有到,这些消息却先到了,这太怪了吧?”
“你以为我骗你啊!”苏浣虹不满地说,“告诉你们吧,乘风会早在几十年前就开始调查天门食府的黑幕,资料已经积累了一大叠,但是无人出头说话,只能放在档案室里吃尘。这一次我用念鹤查探,立刻就得来了这批消息。”
“有证据吗?”黄金龙问。
“有天门食府采办的证词,也有内阁要员的内幕消息,怎么,你想要…”苏浣虹吃惊地问。
“都给我,我亲自交给殷门主。”黄金龙断然道。
“你确定吗?这些证物很珍贵,如果他真的包庇彭当的话,这些证物有丢失的危险。”苏浣虹担心地说。
“值得的,如果他包庇彭当,那他就是天门腐化的根源。再加上他是毒门内鬼的嫌疑人。又是腐化的相忘师,又是毒门嫌疑人,什么都让他占全了,这样的概率有多低,你知道吗。除非这一切不是巧合,那么他很可能是我们一直在找的凶手。别忘了,他的徒弟是毒门的创始人…”黄金龙说到这里,脸色惨白地望向苏浣虹。
“你是说他可能是毒门的内应,也是杀死墨凝眉的人!?”苏浣虹深深吸了一口气。
“嗯,这也是我想要查探一下他底细的原因。”黄金龙斩钉截铁地说。
“好,这些消息都可以给你,但是你千万要小心,如果他包庇彭当,万万不要和他当面对质,赶紧走,如果他是真凶,那么你就是他要擒拿的人,会有性命危险。”苏浣虹脸色也因为突然到来的紧张而惨白起来。
“呼…”黄金龙用力点点头,探身从她手中把所有资料划拉到怀中,抱得紧紧的,心里暗暗说,“这都是为了墨凝香的庐山真面目啊,值得吗?”这个问题在他脑子里盘旋了片刻,立刻被记忆中忽然飘来的兰花香味所遮蔽,他咬了咬牙,大步走出门。
第029章 你个老混蛋
“呼…”看着黄金龙摊在书案上的乘风会资料,殷承侠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将身子靠在太师椅背上,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按摩着太阳穴,半晌没有说话。
“门主,彭当这个老匹夫已经荼毒食府两百年了,您去看看一年堂的子弟,一个个面黄肌瘦,比逃荒的还惨。每天弟子们要为了一个青虫包大打出手,蟑螂都成了能下酒的菜,食府里肥一点的苍蝇都不敢飞来,老鼠更是只剩下骨头。”黄金龙声情并茂,满脸苦大仇深地说。
“嗯…天门弟子修炼相忘诀贵在练气练身,口腹之欲往往会阻碍功法的精进,食府伙食的粗糙,也许对弟子们来说,是…”殷承侠说到这里,睿智而深邃的眼神中露出一丝罕见的彷徨,竟然抬起头来,朝一旁的何不寿和花月容投来求助的目光。黄金龙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在他的脸上看到这种神情。
“咳咳,”看到门主的表情,何不寿尴尬地别过头去,不敢说话。花月容则微微一笑,说:“我倒是听说你们静园水舍十三号曾经成立过一个白吃教,靠贩卖盆州小吃拉拢人心,收了一千多个教众,搞得很是红火,连国府的巡捕房里都为你们建立了一个专门的档案,白算计是你的老伙计吧?”
“啊,这你都知道了!”黄金龙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白算计的白吃教已经引起了国府的重视。
“当然,任何教团组织都会受到我们的严重关注,如果是邪教,自然会在第一时间消灭。我建议你们还是先管好自己,不要去打扰天门食府的运作。”花月容柔声说。
“白吃教能够成立,也是因为天门食府伙食太差的关系。要不然,一点点盆州小吃怎么可能让人天天高呼白教主万岁啊?门主…”黄金龙从档案中翻出几张泛黄的纸张,“这是三十年前天门采办的证词,这是已经退休的内阁要员的回忆资料,还有单据,您看看资助金和实际花费的差距。彭当简直把天门食府当成自己的金库了!”
“乘风会和彭家的关系一向很紧张,这些资料的取得不见得光明正大,无足取信。彭当是天门建立的功臣之一,也是荼洲救世军的元勋,我相信他不会做出贪污舞弊的恶行。”殷承侠用双手扶住额头,挡住了自己的双眼,低声说。
“门主…”直到此刻,黄金龙终于明白了过来,“你是摆明要袒护这个老匹夫了!?”
“混账,怎么和门主说话呢?”何不寿怒斥道。
“孩子,有些事情你还太小无法领会,又何必深究,你拿着资料快点走吧。”花月容看了殷承侠一眼,低声说。
黄金龙瞪大了眼睛,直挺挺地望向殷承侠,却得不到半点回应,苏浣虹的话再次在他的耳边回响,“你千万要小心,如果他包庇彭当,万万不要和他当面对质,赶紧走,如果他是真凶,那么你就是他要擒拿的人,会有性命危险。”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拼命抑制住内心奔涌沸腾的愤怒和失望,双手发颤地抱起桌面上的资料,咬紧牙关,浑身哆嗦地转身朝着门主书房的门口走去。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一股狂野的怒火突然从心底直窜了上来,将他的脑子烧得一蒙,他猛然转回身,用力将手中的资料对准殷承侠狠狠地丢了出去,破口骂道:“他妈的,你个老混蛋!”
这句话一出口,屋子里的何不寿和花月容同时张大了嘴,仿佛一起被人在嘴里塞了一枚鹅蛋,噎得他们话也说不出,气都出不来,活脱脱傻在那里。也许他们一万年也不会想到世上居然有人敢对殷承侠说出这句话,这种强烈的和现实剥离的感觉让他们感到自己似乎在做梦。
“…”望着满空乱飞的纸张,殷承侠的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缓缓从座位上站起身。
“我还以为你是个爱护新生的好长辈,我以为你是我师父的师父,是相忘师的神,是我将来要成为的人,我以为你是救世的天师,荼洲的救星,是相忘师的楷模,你太他妈的让我失望了。难怪师父要从天门逃走,她是不屑和你为伍!”黄金龙气得浑身上下痉挛一般地颤抖,用手戟指着殷承侠,狂吼道。
“你小子疯了!”何不寿失声说。花月容用手捂住嘴,几乎说不出话。
“我没疯,疯的是他!”黄金龙用手指着殷承侠,大吼道,“他不但是食府腐败的罪魁祸首,而且杀死墨凝眉的就是他。”
“什么!?”何不寿和花月容大吃一惊。
“我都知道了!墨凝眉的心脏长在右边,左胸中招根本死不了,她之所以死亡是因为中了僵尸引,尸锁封了生机,绝了性命。僵尸引是毒门的绝艺,天门之内和毒门有联系的人除了何副门主,就是门主了!他的传人创立了毒门,他会僵尸引一点都不稀奇。又是腐化的相忘师,又有施展僵尸引的实力,这实在太巧合了,我才不信世上有这么巧的事,我猜你就是天门之中毒门的内鬼,施展僵尸引的杀人凶手!”黄金龙激动地大声吼道。
看着他声嘶力竭大吼大叫的模样,何不寿和花月容的脸上露出一种和他们往日的威严完全不符的模样,那种古怪样子有点像是黄金龙小时候第一次听到父母吵架时的样子。他们的身子在无声无息中已经退到书房离门最近的后墙,似乎恨不得马上从这个房间消失。
“不寿,月容,你们先出去吧,我想和他单独谈谈,出去的时候帮我关上门。”殷承侠苦涩地一笑,用低沉温和的语音说。
“是,门主!”何不寿和花月容同声说。
“等等,别走,你们别走,他不是你们的门主,是内鬼,大家一起上不用怕他…”黄金龙听到他们的谈话吓得魂飞天外,“别…别把我和他单独留下…喂!”他的话没说完,何不寿和花月容已经化为淡雾一般的影像消失不见,书房的房门也在他的面前无情地轰然关上。房间里重新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黄金龙双手扒着房门,冷汗呼呼从太阳穴上冒出来。他感到自己已经沦落为一只困在虎栏中的羔羊。
“来,坐下说话。”远处的殷承侠朝着书案对面的座位摆了摆手,和蔼地说。
“你别吓唬我,我可不禁吓,吓死我你什么问不出来!”黄金龙深深吸了一口气,豁出一切地转过身,色厉内荏地说,“何门主和花门主都知道我和你在这个房间里,我出了任何事,你就是凶手!”
殷承侠忍不住笑了起来,连连招手:“来,过来说话。”
“阿哈,你说过你最信任的就是他们,他们和你是一伙的!”黄金龙恍然一拍脑袋,随即颤声说,“你别乱来,我来的时候已经告诉了我的同伴,如果我有任何意外,他们就把消息散出去,你就身败名裂啦!”
听到他的话,殷承侠轻轻叹了口气,似乎在一瞬间有了万千感触。他将手放到书案上,轻轻敲了敲,柔声说:“假如我是凶手,我的目的也不是杀你,而是擒你,你一时之间不会有性命之忧,过来说话吧。”
“呼…”黄金龙吐出一口长气,鼓起心中所剩无几的勇气,颤巍巍地来到书案之前,屁股噌着椅面,小心翼翼地坐下,身子倾斜向门口,做好了随时逃亡的准备。
第030章 真相
“首先我想我欠你一个解释,不,我欠天门所有弟子一个解释。”说到这里,殷承侠轻轻叹了一口气,感慨万千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为什么我要让彭当在我眼皮之下舞弊贪污这么多年。”
听到他的话,黄金龙虽然感到恐惧,但是好奇心也随之高涨起来,不禁支棱起耳朵仔细倾听。
“两百年前,十二天师救世之时,我只是一个青葱稚嫩的毛头小伙子。一个虽然天赋较高但是毫无战斗经验的新丁。但是,我们的将军都已经在战斗中牺牲,没人敢担当这个重任,于是我作为军阶最高的士兵,成为了救世军第十二师的将军,荼洲历史上最年轻的将军。在我的军队中,军阶仅次于我的,就是彭当,经验丰富的火头营士官。他自告奋勇,做了我的副官…”殷承侠说到这里,抬头看了黄金龙一眼。
“你们…你们两百年前是同袍?”黄金龙失声说。
“事情不仅仅是这样。当时的我太年轻气盛,作战之时,永远冲锋在前,根本不知道为将之道。相忘师之间的战争,以斩首为第一要务,对于将军的暗杀和伏击主导着整个战局的走向。将军的要务首先是保存自己。但是,当时的我不知道这一点,于是我受到荼洲战史上最频繁的伏击和刺杀。是彭当屡次救下我的性命,没有他,就没有我殷承侠的现在,也没有救世第十二师的存活。”殷承侠说到这里,苍老的语音中透出一丝沙哑。
“他是您的救命恩人!?”黄金龙恍然大悟,用力一拍膝盖。
“彭当从来都是一个投机者,这一点我深深知道。但是在战场上,他是一个值得托付性命的伙伴,一个称职的副官,一个令人铭记在心的同袍。这一点,我永远也忘不了。为了报答他当年的恩情,我甘心情愿地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希望他能够停止对于天门食府资助金的盘剥。一年又一年,过了两百年,他还是依然故我…”说到这里,殷承侠深深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疲惫之色。
“门主,请恕我直言。”黄金龙精神一振,身子凑向书案,双手扶住桌面,“知恩图报没有错,但是报恩不能牺牲他人利益。你让彭当继续主事天门食府,迫使一代代的天门弟子用自己空空如也的胃肠来报答彭当对你的恩情,是否太过自私!?”
听到他的话,殷承侠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肃穆起来,他站起身,背着手在书房里飞快地走了两圈,长长叹息一声,猛然转过头来,激动地说,“两百年来,只有一个人敢对我这么说话。叫我老混蛋,甚至敢怀疑我是会僵尸引的凶手,也敢当我的面骂我自私自利。那就是你师父,燕紫瑶。现在,又多了一个你。”
“师父!?”黄金龙又惊又喜地问,“她也骂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