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大侠宋令公长剑如雪,突地贴地平削,快如电光石火般,在仇独右腿上划了一道尺许长的伤口,鲜血汩然流出。

  但是仇独却丝毫不感痛苦,因为他的腿,已不能有任何感觉r,长剑一挥,自剑影中穿出,刺向灵蛇毛臬的前胸。

  他这一剑只要身形能向前挪动尺许,灵蛇毛臬便要伤在他的剑下,只是他身子动也不能动,剑式无法够得上部位。

  灵蛇毛臬又是一声诡异的冷笑,突然尖刻地说道:“朋友还挣什么命?两条腿都给人家废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趁早还是自己了结了吧!”

  心如刀割

  仇独面如凝霜,撤剑回保,却听得灵蛇毛臬又冷笑道:“此刻你抛下兵刃,束手就缚,毛大爷也许还看在我妹妹的面上,让你落个全尸。”

  灵蛇毛臬此话一出;仇独浑身一凛,微怔之间,肩头上又着了杜仲奇一鞭。

  “告诉你,让你死得清楚些。”灵蛇毛臬凄厉地长笑着,说道:“高冰就是毛冰,毛冰就是我的妹妹。”

  仇独一听,当时觉得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手上一慢,左胸又被一字剑程枫划了道口子,鲜血渗出,渗得他淡青色的衣裳,变成一种丑恶的淡紫之色。

  灵蛇毛臬笑声越发凄厉,“姓仇的,这下你可明白了吧?”

  仇独身上连受几处重创,痛入骨髓,但是比这伤势更痛的,却是他的心。

  此刻恍然了解了,他所深深爱着的人,也是他以为深深爱着他的人,竟是仇家所派来的工具。

  “原来这都是别人的安排,原来她并不爱我,她使我受的伤,也不是无意的。”

  “我为什么这么傻,当她殷勤地叫我离开她去治伤,还说她一定等着我时,我竟然感动得流下泪来。”他紧咬着牙,牙缝的血水,自嘴角渗了出来,脸上流动着水珠,他也不知道是泪水抑或是汗水,顿时,他觉得万念俱灰,本来强自挣扎着的,现在也失去了挣扎的力量,片刻之间,身上又中了三剑。

  他全身都被血水渗满了,他的心也正像被人用尖刀在一片片地宰割,这打击对他来说,是太残酷了些。

  “天呀,你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些,我宁愿被骗至死,也不愿意受到此刻的痛苦!”

  他真气更加不继,招式也更零乱,根本再也无法抵挡这九大高手犀利的攻势。

  灵蛇毛臬鞭梢前掠,“啪”地在他脸上打了一道血痕。

  此刻他身上所受的伤,已有数十处了,但是他绝不放弃最后挣扎的机会,这并不是说他对这人世还有任何留恋的地方,因为这世界所施于他的,的确是太残酷了些,当然,这也许大多是他自取的。

  但是一种本能的求生的欲望,仍使他强自挣扎着,应付着这九大高手犀利的攻势。

  想到“她”,他不禁心里一阵阵剧痛。

  心里的疼痛,使他忘记了所受的伤,但是自家体内真气的不继,他当然非常清楚。

  “没有多久可活了吧!”他暗忖,左手的马鞭微一疏忽,在那不是绝顶高手绝难发现的空隙,鸳鸯双剑,剑扣连环,“比翼双飞”,刷刷两剑,又在他左面胸腹之间刺了两刺。

  这时候,即使他有再大的雄心壮志,也都被消磨殆尽了。

  惟一使他仍未忘怀的,就是他的身后之事,在这濒临死亡边缘的一刻,这一生都是嫉世愤俗的豪士,也未能免俗了。

  他自己也知道,今日他一死,武林中是很少有人对他惋惜,或是同情的。

  “死,本不足惜!”他长叹了口气,左鞭右剑,尽力挡开了灵蛇的三鞭、林琦琤、丁衣的两剑,暗忖着:“但是今日我的死,却不免死得太悲哀了,死在这般人手里,也未免太不值得了。”

  微一疏神,背后又中了一剑,若不是他内功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若是换了任何一个人,恐怕也不能再支持下去了。

  “将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委屈和不平,使他第一次感觉到真正的悲哀,他暗忖:“所有的人却将以为我是死在这‘七剑三鞭’手里——可是,又有谁会知道我是死在一个女人手里,一个毫无廉耻,也毫无情感的女人手里。”

  他完全软弱了——

  灵蛇毛臬得意地桀桀怪笑着,说道:“姓仇的,有什么后事,趁你还剩最后一口气,快说出来吧,我看在我那位好妹妹面子上,也许还会替你办一办,你要是再不说,嘿嘿!恐怕你再也——”

  乱刀分尸

  仇独一生中,何曾被人如此奚落过?

  更使他气愤的,是别人对他尽情的嘲弄。他尽力一声怒喝,右手猛挥,剑化长虹,脱手而飞,直取灵蛇毛臬。

  灵蛇毛臬再也想不到他会有此一着,等他发觉的时候,剑光已到了他咽喉之间,剑的来势太快,这武林第一奇人临死前最后的一剑,声势何等惊人,灵蛇毛臬眼看就要被伤在这一剑之下。

  突地,“呛啷”一声巨响,原来左手神剑丁衣一招“灵鹤展翼”,本是斜削仇独的左肩,此刻他见势如此,剑式微转,硬生生剁在那仇独脱手掷向灵蛇毛臬的长剑上。

  ‘

  但饶是如此,以左手神剑丁衣那样的功力,尤不能将那剑劈落在地上,只是稍许劈偏了些。

  剑的去势,也稍微减弱了些,灵蛇毛臬往后一仰身,刷地,长剑自他颈侧掠了过去,只要稍为再偏少许,灵蛇毛臬哪里还有命在。

  他惊魂初定,掌心已沁出冷汗,额上也现出豆大汗珠。

  左手神剑丁衣也自面目变色,他全力一剑,劈在仇独已经脱手的剑上,手腕仍被震得隐隐作痛,心里不禁暗骇仇独的功力。

  也就在这同一刹那里,仇独长剑方自脱手,因为他是全力一击,左手的鞭势力自然也停顿了,这样他守势全失,在这种局面下,焉容你有片刻的停顿,他甚至看都没有看清他的剑有没有击中毛臬,鸳鸯双剑、巴山剑客、青萍剑、河朔双剑里的汪一鸣、百步飞花林琦琤、七星鞭杜仲奇的五柄长剑,两条长鞭,剑光交错,奔雷骇电般,都剁在仇独身上。

  大地仍然是五星五月,一片黑暗,山林里枭鸟夜啼,似乎在为这一代奇人的死而悲哀。

  等到灵蛇毛臬神智清楚的时候,仇独已完全气绝了,人世间的荣辱.已不再能影响到他。

  片刻静寂——

  突然灵蛇毛臬连声怪笑,身形动处,一个箭步窜了上去,猛地一鞭,打在仇独的尸身上。

  他的长鞭乃百炼缅铁所打造的,再加上惊人的内力,这——鞭何止千百斤力量。

  鲜血仍温,远远溅到地上,仇独的一条左臂,已被击断。

  灵蛇毛臬鞭梢一晃、一带,将仇独的断臂卷了上去,左手微抄,抄在于里,笑声显得更狰狞和更刺耳了。

  江南大侠宋令公眉心微微一皱,沉声道:“仇某人已经死了,毛兄何苦还要作贱他的尸体?”青萍剑宋令公一生正直,方才他听了灵蛇毛臬的话,已略为有些知道在这日之前,灵蛇毛臬已用诡计伤了仇独,所以仇独才会不能起立。

  于是他心里已微有了些惭愧,但是仇独的所作所为,更使刚正不阿的他觉得憎恨,何况发起歼灭仇独,本是他自己。略一权衡,他就顾不得内心的惭愧,而下手去围攻一个已是半身伤残的人。

  此刻他见了灵蛇毛臬的举止,心里越发不满,才发出话来。

  毛臬怪笑着说:“这姓仇的戕害武林同类,不知有多少个江湖同道被这厮害得家破人亡,我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他侃侃而言,心里居然没有——丝惭愧:“今日你我兄弟既然将这厮除去,武林中不知有多少人要抚掌称快,兄弟这里倒有个建议,你我大家将这厮乱刀分尸”一人拿去一块,带给武林中的弟兄们看看,也让大家心里欢喜。”

  河朔双剑、百步飞花等,心里各有对仇独的怨毒,闻言立刻哄然称好。

  鸳鸯双剑、左手神剑丁衣、七星鞭杜仲奇等,心里无甚计较,但一想到若拿到仇独的一块肢体,回到故乡,自己在江湖中的地位必然增高。

  于是他们也不反对了。

  汪一鹏右臂被折,新仇更深,大步跨了上去,一把夺过汪一鸣手里的剑,刷地,又将仇独的右臂卸下,挑在剑尖上,咬牙说道:“我要将这厮的骨头,好好保留在家里,传之后代,让这厮的尸骨,千百年也不能复合,哈,这才消了我心头之恨!”

  肢断骨残

  汪一鹏再又一剑劈下,口中喝道:“各位,还等什么,上呀!”

  眨眼之间,仇独的尸身已是肢断骨残了。

  巴山剑客一声长叹,朝青萍剑道:“事已至此,夫复何言——”

  他为人最是谦和,不愿在这些人里显得太过特殊,更不愿被别人认为他是故作伪善的,刷地,也在仇独的尸身上取了一片残骨。

  血腥之气,在深夜清冷的秋风里,传出去老远,老远——

  突然——

  山林里有一声冷笑,一个令人听了极为不舒服的声音说道:“好狠!”

  灵蛇毛臬暴喝道:“是谁?”头也未回,身形倒纵,窜向山林里。

  这十人俱是武林中顶尖儿的高手,闻声之后,各各身形暴动,窜回山林里。

  江南大侠宋令公却仍屹立未动,看着仇独的尸身,心里不觉感慨万千。

  这事是他发动的,但是他绝未想到会有这样残酷的后果。

  虽然他极端不满意仇独在武林中的所作所为,但是如今他看了这被武林中视为鬼怪的奇人,肢体凄惨地,零乱地萎顿在地上,心中却又有些恻然。

  旁边是他那匹尽忠为主的良驹,鲜血四下流落在地上。

  山林里又有夜行人衣袂带风和叱咤问话的声音。

  夜风已有些凉意,吹得树枝上将落未落的叶子飒然作响。

  这景象是凄凉的。

  江南大侠一咬牙,心里断然有了个决定,跑过去一把抱起仇独只剩下头和躯干的尸骸,也不顾血流在他干净的衣裳上。

  他略为朝四围望了望,脚尖顿处,身形掠起,向山下奔去。

  灵蛇毛臬纵入山林,惊得山林里的宿鸟,零乱地飞了起来。

  他身形在树干与树干之间,极快地移动着,手里的长鞭,排起一座鞭山,四下挥打。

  但是山林除了宿鸟的惊起之外,绝没有任何其他的反应。

  这时鸳鸯双剑、河朔双剑以及左手神剑、巴山剑客等等,也都掠了进来。

  “大伙四下搜搜看。”灵蛇毛臬,以低沉的声音朝他们说。

  七星鞭杜仲奇高喝:“相好的,有种就出来亮个相,别藏头缩尾的,像个耗子。”

  他关外粗豪的口音,在静夜里更是洪亮。